第一章
民政局門口,只有我一個人。
手里攥著那張皺巴巴的彩票,感覺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就在三小時前,我的未婚妻林小雨發(fā)來一條微信:我們分手吧,婚禮取消。
簡簡單單九個字,連個標點符號都懶得加。
我盯著手機屏幕看了足足十分鐘,腦子里嗡嗡作響�;榧喺斩寂暮昧�,請柬也發(fā)出去了,酒店定金交了五萬,現在跟我說這個
我給她打電話,關機。去她公司找,前臺說她請假了。最后我像個傻子似的蹲在她家樓下等了兩個小時,才看見她挽著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寶馬車上下來。
那男的我知道,她公司新來的副總,開寶馬7系的。
陳浩,我們好聚好散。林小雨把訂婚戒指塞回我手里,你月薪六千,房貸還要還二十年,我真的等不起。
我捏著那枚攢了三個月工資買的鉆戒,突然笑出了聲。昨天我還在為婚禮省錢,連煙都戒了,結果今天就被現實抽了個大嘴巴子。
渾渾噩噩走到便利店,我掏出最后二十塊錢買了包最便宜的煙。老板找零時順手給了張機打彩票:小伙子,今天雙色球開獎,送你張彩票轉運。
我隨手塞進褲兜,蹲在馬路牙子上連抽了半包煙。直到手機彈出開獎通知,我才鬼使神差地掏出那張彩票——藍球06,紅球03、11、19、23、28、31。
等等,這組數字怎么這么眼熟
當我顫抖著手指第三次核對開獎號碼時,后背突然沁出一層冷汗。便利店玻璃窗上貼著的開獎公告,每個數字都和我手里這張彩票嚴絲合縫。
頭獎。稅后八百萬。
喂媽...我撥通電話時聲音都在飄,我中彩票了...不是那種詐騙電話...真的中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突然傳來我媽的尖叫:老陳!快打120!我心臟不行了!
掛掉電話,我盯著微信里林小雨最后發(fā)來的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半天。最后我一個字沒回,轉身走進旁邊的房產中介。
我要看現房,全款。我把彩票復印件拍在桌上,最好是今天就能過戶的。
中介小哥狐疑地打量我沾著泡面湯的T恤,直到看見彩票上的數字才猛地站起來:哥您稍等!我馬上叫經理!
半小時后,我坐在奔馳4S店的VIP室里,銷售總監(jiān)親自給我倒茶。窗外停著輛嶄新的GLE,陽光下漆面亮得晃眼。
陳先生,這車現在訂的話...
直接刷卡。我把黑卡推過去,現車有嗎今天能開走的那種。
銷售總監(jiān)的嘴角快咧到耳根了。就在他小跑著去拿合同的空檔,我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林小雨。
我盯著那個跳動的名字看了很久,直到鈴聲快要結束才按下接聽鍵。
陳浩...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們能談談嗎
背景音里隱約傳來爭吵聲,還有那個寶馬男氣急敗壞的叫罵。我轉著手里的車鑰匙,突然覺得特別沒意思。
談什么談你為了個開寶馬的甩了我我聽見自己出奇平靜的聲音,巧了,我剛買了輛奔馳。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
我掛斷電話,把手機扔在真皮座椅上。銷售總監(jiān)捧著合同回來時,我正對著車窗發(fā)呆。玻璃上倒映著一張陌生的臉——眼睛發(fā)紅,嘴角卻掛著笑。
陳先生,您看這車......
就它了。我唰唰簽完字,現在能開走嗎
十分鐘后,我握著方向盤駛出4S店�?照{出風口吹來的冷風帶著皮革味,導航提示音溫柔得像個幻覺。等紅燈時,我鬼使神差地拐向了林小雨家的小區(qū)。
寶馬車還停在樓下,副駕駛車門上赫然多了個凹坑。我降下車窗,聽見三樓傳來摔東西的聲音。
你當我是什么ATM機嗎寶馬男的吼聲震得樓道聲控燈直閃,才交往半個月就敢查我手機
林小雨帶著哭腔的辯解斷斷續(xù)續(xù)飄下來。我坐在車里點了支煙,突然想起半年前她過生日,我騎著共享單車帶她去吃火鍋,她摟著我的腰說慢點騎,這樣能多抱你一會兒。
煙燒到手指才回過神。我掏出手機拍了張奔馳和寶馬的合影,發(fā)朋友圈配文:感謝不嫁之恩。設置僅林小雨可見。
剛開出小區(qū),手機就炸了。微信提示音像放鞭炮似的響個不停,林小雨的未接來電瞬間堆滿通知欄。我把手機調成靜音,徑直開向彩票中心。
兌獎流程比想象中麻煩。戴著工牌的工作人員反復核對著彩票和身份證,攝像頭閃著紅光。當財務總監(jiān)詢問是否要捐款時,我盯著墻上善行天下的錦旗搖了搖頭:先不捐。
走出兌獎大廳時,銀行經理親自送我到停車場。他遞來的黑卡在陽光下泛著啞光,我隨手塞進牛仔褲口袋——和三個月前買鉆戒的收據疊在一起。
陳先生,我們行最近推出一款私人銀行服務......
明天再說。我打斷他,指了指馬路對面,看到那家沙縣小吃了嗎我欠老板二十八頓拌面錢。
銀行經理的表情像吞了只蒼蠅。我大步穿過馬路,玻璃門上的風鈴叮當作響。老板娘正往蒸籠里碼小籠包,抬頭看見我時勺子差點掉地上:小陳半個月沒見你了!
我把厚厚一疊現金放在油膩的餐桌上:大姐,連本帶利。
老板娘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突然轉身朝后廚喊:老李!快把咱們閨女相親照片拿來!
我落荒而逃時聽見她在后面喊:哎!你奔馳車忘開走啦!
回家路上等紅燈,旁邊車道的出租車司機一直探頭看我的車。搖下車窗才發(fā)現是住對門的張叔:小陳這車......
中彩票了。我坦然道,張叔,明天我?guī)湍咽中g費交了吧,上次聽嬸子說還差五萬。
后視鏡里,張叔的出租車在路口停了很久,直到被后面的車鳴笛催促。快到家時手機又響,這次是我媽:兒子,你二姨帶著她干閨女來家里了,說姑娘在銀行上班......
我直接把車開到了河邊公園。傍晚的燒烤攤剛開始支棚子,老板看見奔馳下意識要趕人:這兒不讓停......臥槽小陳
這是我和林小雨第一次約會的地方。當時她非要吃烤韭菜,結果沾了滿嘴蒜味,我倆在公交車上互相嫌棄又忍不住傻笑。
老規(guī)矩。我掏出兩張百元大鈔,二十串羊肉,多放辣。
炭火噼啪作響時,手機屏幕再次亮起。這次是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彩信——林小雨紅腫著眼睛的自拍,背景是我熟悉的、她家衛(wèi)生間的那面碎花瓷磚墻。
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我咬掉鐵簽上最后一塊焦香的肥肉,抬手把手機拋進河里。撲通一聲,水面泛起一圈圈漣漪,倒映著對岸新樓盤的霓虹燈牌,上面寫著尊邸華宅,首付30萬起。
我把油膩的鐵簽扔進垃圾桶,轉身走向河堤。夜風裹著水汽撲面而來,遠處新樓盤的霓虹燈把河水染成紫色。
手機沉了,世界突然安靜得可怕。
走到停車場時,發(fā)現有個穿西裝的胖子正圍著我的車轉悠。他彎腰看車牌的動作太專注,差點被我開車門的聲音嚇得跳起來。
陳先生!可算找到您了!胖子掏出的名片燙著金邊,我是永利投資的王總,聽說您最近...
不理財,不買房,不投資。我按下車鑰匙,讓讓,你擋我后視鏡了。
胖子卻一把按住車門:別急著走�。∥覀児拘峦瞥龅乃侥籍a品,年化收益保底15%...
我盯著他手腕上的綠水鬼,突然笑了:王總,您這表夠真的啊
他的表情瞬間僵住。這招是跟公司樓下抓詐騙犯的保安學的——真有錢人從來不說保底收益。
回家路上等紅燈,發(fā)現小區(qū)門口停著輛搬家公司的卡車。幾個工人正往樓上搬家具,領頭的看見我的奔馳,手里的宜家紙箱差點砸到腳。
陳、陳哥是我對門的租客小李,您這是...
中彩票了。我拍拍他肩膀,月底我買下這層樓,你房租減半。
電梯門關上前,聽見他在后面喊:陳哥!我表姐在電視臺工作!要不要...
進屋反鎖房門,終于能喘口氣。三十平米的出租屋墻皮剝落,床頭還貼著和林小雨在歡樂谷的拍立得。我扯下照片扔進垃圾桶,結果帶倒了書架上的鐵皮盒——嘩啦一聲,訂婚戒指和彩票存根撒了一地。
正要收拾,突然發(fā)現盒底壓著張泛黃的紙條。上面是我爸十年前寫的:兒子,真要中彩票,先還你二舅的債。
我盯著紙條發(fā)了會兒呆,直到樓下傳來刺耳的急剎聲。扒開窗簾一看,林小雨正從出租車里鉆出來,抬頭恰好和我四目相對。
她妝都花了,手里還拎著那個我攢錢給她買的LV仿包。
門鈴響到第三遍時,我開了條門縫。她身上的香水味混著酒氣,熏得我眼睛發(fā)酸。
那個王八蛋有老婆...林小雨的睫毛膏暈成黑圈,浩子,我錯了...
她伸手要抱我,我后退半步躲開了。這個動作太熟悉了——上個月她閨蜜劈腿求復合,我們還在沙發(fā)上吐槽這種女人就該讓她滾。
你知道我中獎了。我說的是陳述句。
她突然僵住,涂著丹蔻的指甲無意識地摳著包帶。樓下又有車燈掃過,照出她鎖骨上還沒消的吻痕——是昨晚我給她發(fā)奔馳照片前就有的。
不是...我可以解釋...
解釋你怎么在分手當天就和別人上床我彎腰撿起地上的戒指,還是解釋你聽說我中獎后,連睡衣都沒換就跑來
她臉色突然變得慘白。這時手機在包里震動起來,她手忙腳亂地按掉,但熟悉的鈴聲還是漏了出來——是寶馬男的專屬鈴聲,上個月她當著我的面設置的。
我直接把戒指從窗口扔了出去。黑暗中傳來微弱的金屬落地聲,像一聲哽咽。
滾。
關門的瞬間,聽見她在外面尖叫:你拽什么拽!暴發(fā)戶!八百萬在市中心連套房都買不起!
我靠在門上慢慢滑坐在地上,突然想起兌獎時工作人員說的話:陳先生,要辦匿名領獎嗎當時我光顧著看轉賬短信,現在才明白他眼里的憐憫是什么意思。
凌晨三點,冰箱里的最后一罐啤酒見底時,門又被敲響了。這次是個陌生男聲:陳先生物業(yè)的。樓下住戶投訴您往花壇扔貴重物品...
我拉開門,看見物業(yè)小哥手里捧著個絨布盒子——正是我扔出去的戒指盒。他身后還站著個穿睡衣的大媽,眼睛瞪得像探照燈。
小陳啊,大媽一把擠開物業(yè),聽說你中大獎啦阿姨從小看你就有出息...
她身上飄著六神花露水的味道,讓我想起小時候發(fā)燒,她給我額頭上抹薄荷膏的往事。我接過戒指盒,從錢包里抽出十張百元鈔票:張阿姨,謝謝您當年照顧,這點錢給孫子買玩具。
大媽接過錢的手在抖,物業(yè)小哥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關門前聽見他在電梯里小聲說:媽,這頂我三個月工資...
第二天我是被鞭炮聲吵醒的。迷迷糊糊拉開窗簾,看見樓下停著輛貼著熱烈祝賀的采訪車,幾個舉手機的主播正對著我家窗戶直播。
老鐵們看好了!這就是千萬大獎得主的家!一個染黃毛的小伙扯著嗓子喊,點關注抽100個紅包!
我縮回腦袋時,手機已經塞滿未讀消息。初中同學群炸出幾百條聊天記錄,最上面是張我高中畢業(yè)照,被人用紅圈標出來配文:真人真事!我同學!
剛要關機,二舅的電話打了進來。聽筒里傳來搓麻將的嘩啦聲:浩浩啊,你表弟留學還差二十萬...
下午轉您。我打斷他,但這是最后一次。
掛掉電話才發(fā)現手指在發(fā)抖。沖進衛(wèi)生間用冷水洗臉,抬頭時鏡子里的人眼圈發(fā)青,嘴角還沾著牙膏沫——和上周那個為省打車費早起擠地鐵的打工人沒什么兩樣。
門鈴又響。這次我從貓眼里看到個戴金絲眼鏡的陌生男人,腋下夾著公文包。
陳先生,我是明德律師事務所的。他遞來的名片帶著香水味,有位客戶委托我轉達,愿意用市價兩倍收購您的彩票...
兌完獎了。我砰地關上門。
他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中獎金額是可以追溯征稅的!我們有辦法幫您...
我抓起茶幾上的礦泉水砸在門上,外面終于安靜了。癱在沙發(fā)上翻手機通訊錄,突然發(fā)現能說真心話的,居然只剩下沙縣小吃的老板娘。
開車繞到后門溜出去,結果在便利店撞見公司同事小王。他盯著我手里的軟中華愣了下:陳哥...聽說你辭職了
嗯。我拆開煙遞給他一根,最近怎么樣
老樣子。他接過煙別在耳后,對了,林小雨上周就把離職手續(xù)辦完了,聽說是跟那個副總...
冰柜的冷氣撲在背上,我突然想起去年團建,我和小王喝多了蹲在馬路牙子上吐,林小雨給我倆買礦泉水。那時她鞋跟斷了,是我背她回的家。
結賬時店員小姑娘欲言又止:那個...能合影嗎我奶奶說中獎的人有福氣...
我戴著口罩和她自拍,照片里她笑出兩個酒窩,我眼里全是血絲。出門時警報器突然狂響,所有人都在看我——其實只是收銀員忘消磁了。
逃回車上才發(fā)現手心全是汗,后視鏡里有主播舉著云臺往這邊跑。我猛踩油門拐進小巷,輪胎蹭著墻刮出一道白痕。
導航顯示附近有家證券公司。玻璃門里穿西裝的小伙子正在教大媽操作APP,看見我進來時眼睛一亮:先生理財嗎現在開戶送...
我想學炒股。我把黑卡放在他鍵盤上,今天能學會嗎
他喉結滾動了下:您...有多少資金
五百萬。
小伙子手里的鼠標啪嗒掉在地上。他彎腰去撿時,我透過落地窗看見街對面停著輛眼熟的寶馬——副駕駛坐著穿吊帶裙的林小雨,她正對著化妝鏡補口紅,駕駛座上的男人在打電話,腕表反射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證券公司的小伙子叫徐陽,是個剛畢業(yè)兩年的理財顧問。他給我倒水時手抖得厲害,紙杯里的水灑了半杯在桌上。
陳、陳先生,他抽了張紙巾胡亂擦著,五百萬的話,我建議您先做資產配置...
我盯著電腦屏幕上跳動的K線圖,突然打斷他:你炒股虧過錢嗎
徐陽愣住了,耳根慢慢漲紅:去年...虧了四萬,是我全部積蓄。
挺好。我把黑卡往他面前推了推,至少你知道虧錢的滋味。
他盯著那張卡看了足足十秒,突然轉身從抽屜里拿出個文件夾:這是我整理的A股暴雷企業(yè)名單,還有近三年財務造假的案例...
厚厚的文件上貼滿彩色便簽,有些地方還用紅筆畫了驚嘆號。我翻開第一頁就看見寶馬男公司的名字——信德集團,關聯交易疑云。
窗外突然傳來刺耳的喇叭聲。寶馬不知何時停到了證券公司門口,林小雨踩著高跟鞋往這邊走,超短裙在風里飄得像面投降的白旗。
快走。我把文件塞進背包,抓起徐陽的名片,明天十點,換個地方見。
后門消防通道堆滿紙箱,我撞翻了一個印著客戶禮品的箱子,里面滾出幾十個刻著穩(wěn)賺不賠的水晶擺件。徐陽追出來時,我正對著滿地碎片發(fā)呆。
都是騙人的。他喘著氣把外套遞給我,穿上這個,他們認不出來。
我套上他的廉價西裝沖出小巷,在公交站臺和拎著菜籃的張阿姨撞個滿懷。番茄滾了一地,她抓住我胳膊大喊:快看!中獎人在那兒!
馬路對面的主播們頓時像嗅到血腥的鯊魚般涌來。張阿姨趁機把我往菜市場拽,拐過三個攤位才松開手:傻孩子,財不露白不懂啊
她菜籃里躺著我的戒指盒,戒托上還沾著泥。我想掏錢謝她,卻被一把握住手腕:真要謝,明天來我家吃餃子。
回家時發(fā)現樓道里貼滿了恭喜本單元業(yè)主喜中大獎的橫幅,對門小李正和幾個網紅打扮的姑娘自拍�?匆娢視r他眼睛一亮:陳哥!這些是我直播公司的同事...
我反鎖房門,把徐陽給的文件攤了滿地。信德集團的財報用紅筆圈出了異�!ツ暧泄P兩千萬的裝修款,付款對象是家成立才三天的皮包公司。
手機突然震動,是陌生號碼發(fā)來的彩信。照片里林小雨坐在寶馬男腿上,背景是某酒店套房,床頭柜上擺著臺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屏幕顯示正在操作公司轉賬界面。
想要更多證據嗎隨附的短信寫著,明早十點,金融街星巴克。
我盯著照片角落反光的穿衣鏡——鏡子里舉手機的人,戴著和徐陽同款的黑框眼鏡。
第二天早上九點,我就坐在了金融街星巴克的角落里�?Х缺系乃榛聛�,在文件上洇開一片水痕——那是徐陽連夜整理的信德集團資金流向圖。
門口風鈴叮咚一響,徐陽穿著皺巴巴的襯衫沖進來,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兩拳。他左右張望的樣子活像地下黨接頭,差點撞翻服務員手里的托盤。
陳哥!他滑進我對面的座位,從書包里掏出個U盤,我黑進他們公司內網了...
我差點把咖啡噴出來:你犯法了
沒!是我大學同學在信德當IT。徐陽擦了擦汗,他給的監(jiān)控備份,說寶馬男上周開除了整個財務部。
U盤里的視頻文件按日期排列。點開最近的一個,畫面里林小雨穿著職業(yè)套裝,正把一疊文件往碎紙機里塞。寶馬男背對鏡頭打電話:...放心,稅務局那邊打點好了...
視頻突然晃動起來,緊接著傳來徐陽同學的畫外音:臥槽張總來了!畫面戛然而止。
這夠報警了吧徐陽聲音發(fā)顫。
我盯著屏幕上定格的碎紙機,突然想起林小雨有次幫我修打印機,連碳粉盒都不會換——現在居然能熟練操作碎紙機了
玻璃門又被推開,穿駝色風衣的女人徑直走向我們。她摘下墨鏡時,我和徐陽同時僵住了——是信德集團的財務總監(jiān)周雯,上個月財經雜志還專訪過她。
U盤是我讓小李給的。她坐下時把保時捷鑰匙扔在桌上,張信德挪用公款去澳門賭博,現在要拉你前女友頂包。
徐陽的咖啡杯咣當掉在地上。周雯從愛馬仕包里抽出個信封,里面是林小雨簽字的轉賬單復印件——每張都有寶馬男偽造的董事長簽名。
她以為在幫男友周轉資金。周雯冷笑,蠢到連擔保合同都敢簽。
我翻到最后一頁,是林小雨身份證復印件,邊緣還印著某房產中介的LOGO——寶馬男用她名義買了套兩千萬的別墅。
為什么幫我們我把文件推回去。
周雯涂著裸色指甲油的手指點了點別墅照片:這房子本該是我的。她起身時香風撲面,證據備份好了,建議你們匿名舉報。
她走后,徐陽對著別墅照片直咽口水:這地段單價十五萬...
我手機突然震動,林小雨的短信跳出來:救救我!張信德要跑路!后面跟著個定位——信德大廈地下車庫。
徐陽一把按住我拿車鑰匙的手:陳哥!萬一是套...
你帶著證據去經偵支隊。我甩開他,開我車去。
攔出租車時才發(fā)現,錢包里還塞著林小雨的大頭貼。照片里她戴著我送的水晶發(fā)卡,笑得見牙不見眼。司機從后視鏡瞄我:哥們去哪啊臉白得跟見了鬼似的。
信德大廈。我攥著那張大頭貼,...去撈個傻子。
出租車剛拐進信德大廈輔路,我就看見四五輛警車閃著燈堵在車庫入口。穿制服的經偵警察正往外搬電腦主機,警戒線外圍滿了舉手機的圍觀群眾。
師傅就停這兒!我甩下一百塊錢沖下車,差點被個直播的網紅絆倒。那女孩的補光燈差點戳到我眼睛:家人們!突發(fā)!信德集團疑似...
我貓腰鉆過警戒線,立刻被輔警攔�。洪e雜人等...
我是舉報人!我亮出手機里徐陽剛發(fā)的立案回執(zhí),我同伙在里面!
輔警一臉狐疑地押著我往里走。車庫B區(qū)停著那輛熟悉的寶馬,車門大開,后座上散落著幾份標著絕密的文件夾。徐陽正蹲在旁邊給警察看U盤,抬頭看見我時眼鏡都嚇歪了:陳哥你怎么...林小姐在C區(qū)貨梯那兒!
我拔腿就跑,拐彎時聽見重物倒地的悶響。C區(qū)應急燈下,林小雨正蜷縮在配電箱旁邊,妝全花了,左腳高跟鞋的鞋跟斷了,絲襪上沾著機油。
她抬頭看見我的瞬間,突然抓起文件夾砸過來:來看我笑話是不是!
紙張雪花般散開,全是她名下的欠條和擔保合同。我撿起一張,上面驚人的數字后面跟著寶馬龍飛鳳舞的簽名。
你知道他拿你身份證注冊了幾家公司嗎我抖著紙問她,現在這些公司欠債兩千多萬!
林小雨的嘴唇開始發(fā)抖:他說...只是走個賬...她突然抓住我褲腳,浩子你幫幫我,你中獎了有錢...
我蹲下來看著她精心種植的睫毛,右眼掉了半截,像枯萎的蜘蛛腿。去年她過生日,我送了她人生第一支睫毛膏,她在衛(wèi)生間折騰了一小時,出來時眨著眼睛問我:好看嗎
聽著,我掰開她冰涼的手指,警察就在外面,你現在去自首還能算被詐騙...
她突然尖叫著推開我。背后傳來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一輛沒掛牌的黑色越野車朝我們沖來。駕駛座上的寶馬男戴著口罩,但那雙三角眼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我拽著林小雨滾到兩輛車之間的縫隙里。越野車急剎甩尾,后視鏡擦著我頭皮刮過去,在墻上撞得粉碎。
他想要你死!我吼著壓住掙扎的林小雨,你死了債務就成遺產了懂不懂!
她突然僵住,然后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聲。遠處警察的腳步聲和喊叫聲迅速逼近,越野車猛轟油門沖向了出口。
徐陽帶著警察趕到時,我正用領帶給林小雨包扎她被碎玻璃劃傷的小腿。她哭得直打嗝,手里還死死攥著那個假LV包的帶子——包角已經開線了,露出里面劣質的合成革。
陳先生。年長的警官遞給我一張名片,可能需要您協(xié)助調查資金流向...
我點點頭,瞥見林小雨被女警扶上救護車時,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讓我想起兌獎那天,彩票中心玻璃墻上映出的自己——又陌生,又可憐。
徐陽湊過來小聲說:剛收到消息,信德集團賬戶已經凍結了...他頓了頓,包括...您轉給林小姐的四十萬彩禮。
我摸出褲兜里的戒指盒,戒圈內側還刻著LYXCH
2023�,F在想來,那筆錢她可能早就轉給寶馬男買表了。
走吧。我拍拍徐陽肩膀,請你吃沙縣,加鹵蛋。
走出車庫時陽光刺得睜不開眼。幾個舉著手機的主播突然圍上來:請問您就是見義勇為的彩票哥嗎
我擋著臉鉆進警車,后視鏡里,信德大廈樓頂的巨型LOGO正在被吊車緩緩卸下。不知哪個工人手滑,字母D突然從高空墜落,在廣場上摔得粉碎。
結案那天,我坐在經偵支隊長辦公室,看著追回資金的清單直發(fā)愣。
您前女友那四十萬彩禮,在澳門永利賭場的賬戶里找到了。支隊長推過來一疊文件,不過要等結案才能返還。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桌上投下條紋狀的影子,像監(jiān)獄的鐵柵欄。窗外傳來新聞直升機的轟鳴聲——信德集團案成了全市頭條,據說牽扯出好幾個大人物的洗錢網絡。
簽字筆在文件上劃出沙沙的響聲。最后一頁是林小雨的詢問筆錄,她在是否知情那一欄全打了叉,但寶馬男的聊天記錄顯示,她至少幫忙轉移過三筆資金。
她會被判多久
支隊長合上文件夾:看退贓情況,估計三到五年。
走出公安局時,徐陽蹲在花壇邊啃煎餅,看見我立刻蹦起來:陳哥!剛有個風投找我聊創(chuàng)業(yè)...
他T恤后背汗?jié)窳艘淮笃掷锲桨咫娔X還開著股票界面。我瞄了一眼,發(fā)現他持倉全是新能源和AI——和當初文件里圈出的潛力股一模一樣。
用我的獎金當啟動資金我摸出車鑰匙,我要占股51%。
徐陽的煎餅啪嗒掉在地上。他手忙腳亂掏出一沓皺巴巴的A4紙:我、我寫了商業(yè)計劃書!
最后一頁用紅筆畫了個歪歪扭扭的餅圖,旁邊標注著五年上市。我忽然想起兌獎那天,銀行經理遞來的精美理財方案,封面上燙金的穩(wěn)健增值四個字閃著刺眼的光。
先去把公司注冊了。我把計劃書塞回他背包,辦公室就租信德大廈那層——現在應該打三折。
回家路上等紅燈,看見廣場大屏幕正在播放庭審新聞。林小雨穿著橙色馬甲出現在畫面里,頭發(fā)剪短了,嘴角有道結痂的疤。記者說她在退贓環(huán)節(jié)表現積極,交出了寶馬男送的所有首飾。
后座上的徐陽突然咦了一聲:這不是你送她的訂婚戒指嗎
屏幕特寫里,那枚帶著劃痕的戒指躺在證物托盤上,內圈的刻字被法醫(yī)用紅箭頭標了出來。我輕踩油門駛過十字路口,后視鏡里的大屏幕切換成了彩票廣告:兩元改變人生!
三個月后,我和徐陽的科技公司開張。剪彩時沙縣老板娘硬塞來個財神像,說是用我當初還她的面錢買的。張阿姨帶著孫子來蹭自助餐,偷偷告訴我林小雨她媽搬走了,臨走前在小區(qū)門口罵了三天白眼狼。
晚上慶功宴結束,我獨自走到當初扔戒指的河堤。新修的景觀燈把水面照得透亮,對岸樓盤已經改名叫錦繡家園,每平米降了八千還沒賣完。
手機震動,銀行APP彈出到賬通知:退回的彩禮錢加上利息,正好四十萬零八千。我截屏發(fā)給徐陽:追加投資。
他秒回一個跪地喊爸爸的表情包,緊接著又發(fā)來條新聞鏈接:寶馬男在看守所和人斗毆,被打掉兩顆門牙。配圖是他捂著嘴的狼狽樣,手腕上那塊綠水鬼不見了。
我關掉屏幕,河風把襯衫吹得鼓起來。遠處新公司的LOGO在夜色中亮著藍光,像極了我那張彩票上的藍球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