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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1章

    玉佩驚夢,孤影出谷

    忘憂谷,四面峭壁環(huán)攏,僅一線天通往外界,常年云霧繚繞,宛若仙境。谷中藥香彌漫,奇花異草遍布,清溪潺潺,鳥鳴幽澗。蕭別離已在此地度過了十五個寒暑,自他有記憶起,便是谷主藥不然身邊一個沉默的采藥童子。

    他身著粗布麻衣,腳踏芒鞋,背著竹簍,穿梭在氤氳的藥圃間。晨曦透過薄霧,在他清瘦而略顯蒼白的面頰上投下斑駁光影。他的動作熟練而輕緩,仿佛怕驚擾了草木的沉睡。雙眸深邃,平日里古井無波,此刻卻微微一凝,停在了一株罕見的七星海棠前。此花七瓣,色澤殷紅如血,正是煉制續(xù)斷丹的主藥。

    別離,回來。

    谷主藥不然的聲音自竹舍方向傳來,蒼老卻中氣十足。蕭別離直起身,將最后一株海棠小心放入簍中,快步向竹舍走去。

    竹舍簡樸,一案,一榻,數(shù)卷醫(yī)書,以及彌漫不散的濃郁藥香。藥不然鶴發(fā)童顏,眼神睿智,此刻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他手中摩挲著一方錦盒,盒蓋緊閉。

    師父。蕭別離躬身行禮,將藥簍放下。

    藥不然抬眼看他,目光復(fù)雜,似有憐憫,又有幾分決絕:別離,你今年雙十了。

    蕭別離點頭,不明所以。他與師父之間,向來話少,今日這般鄭重,實屬罕見。

    有些事,也該讓你知道了。藥不然緩緩打開錦盒,里面靜靜躺著一塊玉佩。玉佩通體血紅,雕琢成一只展翅欲飛的鴻雁,鴻雁眼部,竟沁出兩點深濃的血色,仿佛凝固的淚珠。玉質(zhì)溫潤,卻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與說不盡的悲涼。

    這是……蕭別離的目光觸及玉佩,心臟猛地一縮,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與劇痛自心底深處翻涌上來。塵封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沖擊著他的腦海——火光沖天,廝殺震耳,稚嫩的哭喊,還有一雙溫柔卻帶著血污的手,將這塊玉佩塞入他懷中……

    此乃‘泣血驚鴻佩’,是你蕭家的信物。藥不然的聲音低沉,十五年前,驚鴻劍派滿門被覆雨樓屠戮,唯你被你父親蕭問天拼死送出,托付于我。

    驚鴻劍派……蕭問天……覆雨樓……蕭別離喃喃自語,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錐子,狠狠扎進(jìn)他的心。那雙平日里平靜無波的眸子,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血絲迅速蔓延,指節(jié)因用力而捏得發(fā)白。他以為自己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在忘憂谷中采藥度日,便是此生全部。原來,平靜的湖面下,竟是如此深不見底的血海深仇。

    覆雨樓為何要滅我滿門他的聲音沙啞,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

    藥不然嘆了口氣:江湖恩怨,紛繁復(fù)雜。一說為了一部絕世劍法,便是你蕭家賴以成名的‘驚鴻十三式’;二說,是為了這塊玉佩背后可能隱藏的寶藏。具體緣由,老夫也知之不詳。只知覆雨樓行事狠辣,斬草除根。

    蕭別離的呼吸變得粗重,胸口劇烈起伏。那塊玉佩,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冰冷的死物,而是無數(shù)族人冤魂的凝聚,是父母臨終的囑托,是壓在他心頭十五年的血債!

    此玉佩近日重現(xiàn)江湖,在洛陽‘聚寶齋’露了蹤跡,引得各方勢力覬覦,覆雨樓的人,自然也在其中。藥不然看著他,這是個契機,也是個陷阱。老夫?qū)⒛悴赜谕鼞n谷十五年,便是希望你遠(yuǎn)離江湖紛爭,平安度日。但看你如今模樣,這仇,怕是放不下了。

    蕭別離猛地抬頭,眼中燃燒著復(fù)仇的火焰,那火焰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噬:此仇不報,枉為人子!師父,我要出谷!

    藥不然定定地看著他,良久,才道:你可知,你這點微末醫(yī)術(shù),在江湖上自保都難覆雨樓高手如云,你此去,與送死何異

    蕭別離沉默片刻,眼神卻愈發(fā)堅定:驚鴻劍派,不能就此斷絕。父親臨終,將我托付師父,亦將這劍法殘篇留給了我。他望向竹舍角落一個不起眼的舊木箱,那是他從小就知道不能碰觸的東西。

    藥不然的目光也隨之望去,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那箱中,確是‘驚鴻十三式’的殘篇。你父親當(dāng)年將你交給我時,你身受重創(chuàng),根基受損,老夫這些年雖為你調(diào)理,但要重修武道,兇險異常,稍有不慎,便是經(jīng)脈寸斷的下場。你……可想好了

    弟子心意已決!蕭別離斬釘截鐵,縱使粉身碎骨,也要為我蕭家上下百余口冤魂,討回一個公道!

    十五年的平靜生活,在這一刻轟然破碎。那個沉默寡言、與草藥為伴的蕭別離,仿佛褪去了一層偽裝,露出了潛藏在骨血深處的孤狼本性。復(fù)仇的種子,一旦觸及血與淚的滋養(yǎng),便會瘋狂滋長,直至破土而出,染紅整個江湖。

    藥不然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欣慰,更多的卻是擔(dān)憂。他緩緩起身,走到那木箱前,打開了塵封的箱蓋。里面是一卷泛黃的絹帛,以及一柄用粗布包裹的長條物事。

    這便是‘驚鴻十三式’的劍譜殘篇,以及你父親的佩劍‘殘雪’。藥不然拿起絹帛和劍,遞給蕭別離,‘驚鴻十三式’凌厲無匹,但也極易走火入魔,尤其是殘篇,練之更險。你好自為之。

    蕭別離接過劍譜和劍,入手微沉。那絹帛雖舊,卻隱隱透出一股凌厲的劍意,仿佛能刺破紙背。他緩緩抽出殘雪劍,劍身狹長,泛著冷冽的青光,靠近劍格處,鐫刻著細(xì)小的驚鴻二字。劍刃雖有殘缺,卻依舊鋒利逼人,似在訴說著昔日的榮光與血仇。

    他緊緊握住劍柄,冰冷的觸感直透心底,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這,才是他真正的歸宿。

    覆雨樓勢力遍布中原,行事隱秘。洛陽龍蛇混雜,你此去,萬事小心。藥不然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九轉(zhuǎn)還魂丹’,關(guān)鍵時刻,或能救你一命。谷中之物,皆可取用。

    蕭別離接過瓷瓶,深深一揖:師父大恩,別離永世不忘。待我手刃仇敵,再回谷中侍奉師父。

    藥不然擺擺手,轉(zhuǎn)身看向窗外,聲音帶著一絲蕭索:去吧。忘憂谷,以后怕是再難忘憂了。江湖險惡,人心叵測,切記,活下去,才有希望。

    蕭別離再次叩首,然后起身,將劍譜收入懷中,佩好殘雪劍,拿起那塊泣血驚鴻佩,緊緊攥在手心。玉佩的寒意與血腥氣,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也堅定著他的決心。

    他沒有再多言語,最后看了一眼這生活了十五年的竹舍,看了一眼師父略顯佝僂的背影,毅然轉(zhuǎn)身,大步向谷外走去。

    忘憂谷的清晨依舊寧靜,藥香依舊芬芳。只是,一個熟悉的身影,背著行囊,佩著長劍,正沿著那條唯一通往外界的蜿蜒小徑,一步步走出這片世外桃源。他的步伐沉穩(wěn)而堅定,每一步都像踏在復(fù)仇的鼓點上。

    行至谷口,那道一線天外,便是波譎云詭的江湖。蕭別離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云霧深鎖的忘憂谷,那里有他十五年的安穩(wěn),此刻卻已是昨日舊夢。

    他深吸一口氣,山谷中清冽的空氣混雜著草藥的芬芳,最后一次浸潤他的肺腑。而后,他緩緩?fù)鲁�,仿佛也將十五年的平靜與猶豫一同吐盡。

    再轉(zhuǎn)過頭時,他眼神中的迷茫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殘雪劍鋒般的冷冽與決絕。陽光透過一線天的縫隙,在他身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光柱,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孤寂而又倔強。

    覆雨樓……天機閣……他低聲念著這兩個名字,仿佛要將它們刻入骨髓。那塊泣血驚鴻佩在他掌心,似乎也感應(yīng)到了主人的殺意,暗紅色的光芒一閃而逝。

    蕭別離不再停留,邁開腳步,走出了忘憂谷。

    谷外,是陌生的群山,是未知的江湖。前方,是血海深仇,是重重殺機。一場席卷武林的恩怨風(fēng)暴,隨著這個孤寂身影的出現(xiàn),悄然拉開了序幕。風(fēng),似乎也帶上了一絲血腥味。

    他沒有回頭,只留下一個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沒入蒼茫的山林之中。

    忘憂谷內(nèi),藥不然站在竹舍窗前,遙望著谷口的方向,久久不語。一聲輕嘆,消散在繚繞的晨霧之中。癡兒,癡兒啊……這江湖,一旦踏入,便再也回不了頭了……他緩緩合上雙眼,一滴混濁的老淚,悄然滑落。他知道,從蕭別離走出忘憂谷的那一刻起,這片寧靜之地,便再也鎖不住那顆復(fù)仇的心,也鎖不住那注定要掀起腥風(fēng)血雨的命運。

    而此刻的蕭別離,已然翻過了一座山頭。他從懷中取出那卷泛黃的劍譜殘篇,上面用朱砂批注的驚鴻十三式五個大字,觸目驚心。他知道,這條路,將是他一生中最艱難,也最孤獨的旅程。但他無所畏懼,因為他的心中,燃燒著一團不滅的火,那火,名為復(fù)仇。

    陽光漸烈,驅(qū)散了山間的薄霧,也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路,漫長而未知,但他的腳步,卻異常堅定。

    第2章

    煙雨江南,陌路杏花

    江南多雨,正是杏花微雨的時節(jié)。蕭別離一襲青衫,頭戴斗笠,腰懸殘雪,風(fēng)塵仆仆地行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官道上。自離開忘憂谷,他一路向東,追尋泣血驚鴻佩的線索。玉佩最后出現(xiàn)在洛陽,但據(jù)傳已被一神秘買家購走,流向了江南。

    他面容依舊清冷,眼神卻比出谷時多了幾分江湖的滄桑與警惕。數(shù)月奔波,他遭遇過趁火打劫的山匪,也見識過人心險惡的騙局,手中殘雪劍已不止一次染血。復(fù)仇之路,比他想象的更為艱難。

    雨絲細(xì)密,打濕了他的斗笠,也模糊了遠(yuǎn)處的青山。前方不遠(yuǎn)處,一座破敗的古廟掩映在杏花林中,炊煙裊裊,似有人跡。蕭別離加快了腳步,想尋個避雨歇腳之處。

    還未走近,便聽得廟內(nèi)傳來一陣喧嘩爭吵,夾雜著兵刃交擊之聲。他眉頭微蹙,本不想多管閑事,但其中一個清脆嬌叱的聲音,卻讓他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

    你們這些‘黑風(fēng)寨’的惡賊,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在這荒山野嶺,老子就是王法!小妞,識相的就乖乖跟我們走,否則,別怪爺幾個不懂憐香惜玉!一個粗豪的聲音獰笑道。

    蕭別離心中一動,江湖中人,最忌黑風(fēng)寨這等專做下三濫勾當(dāng)?shù)姆藥汀Km一心復(fù)仇,但胸中尚存一絲俠義之心,況且,那女子聲音聽來頗有幾分英氣,不似尋常弱質(zhì)女流。

    他悄無聲息地靠近古廟,從破敗的窗欞向內(nèi)望去。只見廟堂之內(nèi),七八個手持鋼刀的壯漢,正圍攻著一個綠衣少女。那少女約莫十七八歲年紀(jì),容貌俏麗,眉宇間帶著一股英爽之氣,手持一根翠綠竹棒,招式靈動迅捷,顯然身負(fù)武功。只是雙拳難敵四手,她已漸落下風(fēng),背心處衣衫被劃破一道口子,滲出殷紅血跡,更顯得楚楚可憐。

    在她身后,還護著一個瑟瑟發(fā)抖的農(nóng)家少女,顯然是被擄掠的對象。

    小賤人,還敢反抗!一名匪首模樣的絡(luò)腮胡大漢怒喝一聲,手中鬼頭刀帶著凌厲風(fēng)聲,當(dāng)頭劈下。

    綠衣少女咬緊銀牙,竹棒橫封,只聽當(dāng)?shù)囊宦暰揄�,火星四濺。她身形一晃,虎口已然震裂,鮮血順著竹棒滴落。

    嘿嘿,看你還能撐多久!匪首獰笑,其余匪徒也紛紛逼近。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青影如鬼魅般飄入廟中,冰冷的劍光一閃即逝。

    啊!

    一名正欲偷襲綠衣少女的匪徒慘叫一聲,捂著手腕踉蹌后退,鮮血從他指縫間噴涌而出。

    眾人皆驚,齊齊望向突然出現(xiàn)的蕭別離。他依舊戴著斗笠,面容在陰影下看不真切,唯有那雙眸子,寒星般冷冽。

    閣下是何人敢管我黑風(fēng)寨的閑事!匪首色厲內(nèi)荏地喝道。

    蕭別離沒有答話,手中殘雪劍微微一振,劍身發(fā)出低沉的嗡鳴,一股森然劍意彌漫開來,讓廟堂內(nèi)的溫度都仿佛降了幾分。

    那綠衣少女見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與感激,趁機喘息調(diào)整。

    朋友,今日之事與你無關(guān),速速離開,否則……匪首話未說完,便見蕭別離身形一晃,已然欺近。

    劍光如練,快得讓人眼花繚亂。蕭別離的劍法,并非純粹的驚鴻十三式,而是夾雜了些許忘憂谷藥不然傳授的詭異步法,以及他自己一路摸索領(lǐng)悟的殺伐技巧。他的劍,狠辣,精準(zhǔn),招招不離要害。

    慘叫聲接二連三響起。不過片刻功夫,地上便已躺倒了三四名匪徒,均是手腳中劍,失去了戰(zhàn)力。那匪首見勢不妙,驚駭欲絕,虛晃一刀,轉(zhuǎn)身便要逃竄。

    想走蕭別離冷哼一聲,手腕一抖,殘雪劍脫手飛出,化作一道流光,正中匪首后心。匪首悶哼一聲,撲倒在地,再無聲息。

    余下幾個匪徒見狀,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哪里還敢戀戰(zhàn),紛紛丟下兵刃,跪地求饒。

    蕭別離收回長劍,劍尖滴血,眼神依舊冰冷。他沒有理會那些求饒的匪徒,而是轉(zhuǎn)向那綠衣少女。

    少女扶著受傷的農(nóng)家女孩,對著蕭別離深深一揖:多謝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柳如煙,丐幫弟子,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蕭別離這才看清她的面容,肌膚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英氣勃勃。方才一番打斗,她額前滲出細(xì)密汗珠,更添幾分嬌憨。他心中微微一動,面上卻依舊平靜: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在下蕭離。他隱去了別字,江湖險惡,他不愿輕易暴露真實身份。

    原來是蕭公子。柳如煙嫣然一笑,笑容明媚,仿佛驅(qū)散了廟內(nèi)的陰霾,今日若非公子,我與這位妹妹恐怕……大恩不言謝,日后若有機會,小女子定當(dāng)報答。

    那農(nóng)家少女也怯生生地道謝。

    蕭別離擺擺手:不必。此地不宜久留,你們還是盡快離開吧。他說完,便欲轉(zhuǎn)身離去。他本就不是多話之人,救人也只是一時興起,不愿與人過多糾纏。

    蕭公子請留步!柳如煙卻叫住了他,公子也是要往蘇州府去么如今江南一帶,覆雨樓勢力猖獗,官道上也不太平,若不嫌棄,我們結(jié)伴同行,也好有個照應(yīng)。

    蕭別離聞言,腳步一頓。覆雨樓……這三個字,像一根針,狠狠刺入他的心。他出谷便是為了追查覆雨樓,沒想到在這里便聽到了他們的消息。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柳如煙澄澈的眼眸,問道:覆雨樓在江南,勢力很大

    柳如煙點點頭,神色凝重:何止是大。近年來,覆雨樓在江南迅速擴張,吞并了不少小門小派,行事霸道狠辣,江湖上怨聲載道。我丐幫也與他們有過幾次沖突,折損了不少弟兄。

    蕭別離心中一凜。他原以為覆雨樓只是一個行事狠毒的殺手組織,沒想到竟已發(fā)展到如此地步。他此行追查玉佩,覆雨樓定然是最大的阻礙。

    若真如此,結(jié)伴同行,倒也無妨。蕭別離沉吟片刻,答應(yīng)下來。他并非貪生怕死,只是覺得多個熟悉江湖情況的人同行,或許能更快找到線索。而且,不知為何,他對這個爽朗明快的丐幫女子,并不反感。

    柳如煙聞言大喜:太好了!有蕭公子這等高手同行,我們就安全多了。她又對那農(nóng)家少女道:妹妹,你家在何處我們送你回去。

    安頓好農(nóng)家少女后,蕭別離與柳如煙便一同上路。雨已經(jīng)停了,杏花被雨水洗刷得愈發(fā)嬌艷。兩人并肩而行,柳如煙性格開朗,嘰嘰喳喳地說著江湖趣聞,蕭別離則大多時候沉默傾聽,偶爾回應(yīng)一兩句。

    相處的日子漸長,蕭別離發(fā)現(xiàn)柳如煙雖是丐幫弟子,卻并無尋常乞丐的猥瑣之氣,反而行俠仗義,古道熱腸。她見不平事便要拔刀相助,對弱小者充滿同情。她的笑容,像江南的陽光,溫暖而明亮,漸漸驅(qū)散了蕭別離心中積壓的陰霾。

    而柳如煙也對這個沉默寡言、身手高強的蕭公子充滿了好奇。他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眼神深處藏著化不開的憂郁,但每當(dāng)遇到危險,他卻總能挺身而出,冷靜果決。他的劍法狠辣,卻又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一絲不忍。

    一次,他們路過一處被山洪沖毀的村莊,遍地狼藉,哀鴻遍野。柳如煙毫不猶豫地拿出身上所有的銀錢賑濟災(zāi)民,蕭別離也默默地幫著搭建簡易窩棚,救助傷者。那一刻,他看著柳如煙忙碌的身影,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他們也曾共同經(jīng)歷生死。一次,他們誤入覆雨樓設(shè)下的一個據(jù)點,被數(shù)十名高手圍攻。蕭別離施展驚鴻十三式殘篇,劍氣縱橫,柳如煙則以丐幫打狗棒法輔助,兩人配合默契,竟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激戰(zhàn)中,柳如煙為替蕭別離擋下一記暗器,肩頭中了一枚毒鏢,當(dāng)場昏迷。

    蕭別離抱著渾身滾燙、嘴唇發(fā)紫的柳如煙,心中焦急如焚。他從未有過如此慌亂的時刻,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他拼盡全力,尋到一處隱秘山洞,不眠不休地為她療傷解毒。當(dāng)柳如煙悠悠醒轉(zhuǎn),看到蕭別離布滿血絲的雙眼和憔悴的面容時,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

    蕭大哥……她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絲嬌羞。不知從何時起,她對他的稱呼,已從蕭公子變成了蕭大哥。

    蕭別離見她醒來,緊繃的心弦終于松弛下來,語氣卻依舊平淡:你醒了就好。

    兩人之間的氣氛,在這一次共患難后,悄然發(fā)生了變化。一種莫名的情愫,在彼此心中滋長。蕭別離依舊沉默,但看向柳如煙的眼神,卻多了幾分溫柔。柳如煙則更加依賴他,喜歡跟在他身邊,聽他偶爾說起忘憂谷的草藥,或是他對于劍道的理解。

    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一日,他們行至太湖邊,柳如煙收到丐幫傳書,神色變得異常凝重。

    蕭大哥,我……我可能要暫時離開一下了。柳如煙看著蕭別離,眼神復(fù)雜,欲言又止。

    蕭別離心中一沉:出了什么事

    柳如煙猶豫片刻,才道:我?guī)煾浮偷慕狈侄嬷鳎坪跖c覆雨樓有些牽扯……幫中長老命我速回分舵查明此事。

    蕭別離聞言,如遭雷擊。丐幫江北分舵主與覆雨樓有牽扯

    這個消息,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他心中剛剛?cè)计鸬哪屈c溫暖。覆雨樓,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敵!而柳如煙的師門,竟然可能與覆雨樓有關(guān)聯(lián)!

    他看著柳如煙,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有震驚,有不信,有失望,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痛楚。

    柳如煙也看出了他神色的變化,急忙解釋道:蕭大哥,你別誤會!我?guī)煾笧槿苏�,絕不可能與覆雨樓同流合污!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我一定會查清楚的!

    蕭別離沉默了。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相信柳如煙的為人,但他同樣清楚江湖的險惡與人心的難測。若是真的……他不敢想下去。

    你……多加小心。良久,他才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聲音沙啞。

    柳如煙凝視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受傷與委屈,但更多的是堅定:蕭大哥,等我!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說完,她深深地看了蕭別離一眼,仿佛要將他的模樣刻在心里,然后毅然轉(zhuǎn)身,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太湖的迷蒙水汽之中。

    蕭別離獨自站在湖邊,湖風(fēng)吹拂著他的衣袂,也吹亂了他的心。初萌的愛情,尚未綻放,便已蒙上了宿命的陰影。復(fù)仇之路,本就艱險,如今又平添了這般意想不到的變數(shù)。

    他低頭看向掌心,那里仿佛還殘留著柳如煙發(fā)絲的清香。那抹明媚的笑容,那雙清澈的眼眸,此刻卻變得模糊起來。

    柳如煙……覆雨樓……他喃喃自語,眼神再次恢復(fù)了出谷時的冰冷與決絕。只是,在那冰冷的深處,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與掙扎。

    杏花依舊開得絢爛,江南的煙雨也依舊纏綿。只是,那份萍水相逢的情愫,卻如同這易逝的春光,不知能否經(jīng)受住江湖風(fēng)雨的摧殘。蕭別離握緊了手中的殘雪劍,未來的路,似乎更加撲朔迷離了。他知道,他與柳如煙的緣分,或許,才剛剛開始,也或許,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而覆雨樓這三個字,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在了他們之間,也壓在了他的心頭。

    第3章

    風(fēng)雨亭中,劍影驚鴻

    夜色如墨,狂風(fēng)裹挾著豆大的雨點,狠狠砸在官道旁的聽雨亭上。亭內(nèi),篝火跳躍,映照著兩張略顯疲憊的年輕臉龐。正是蕭別離與柳如煙。自太湖分別后,柳如煙很快便查清了師門被誣陷之事,與蕭別離再度會合,繼續(xù)追查泣血驚鴻佩的下落。

    此刻,兩人正分食著一塊干硬的烙餅。連日奔波,又逢這惡劣天氣,能有片瓦遮雨,已屬不易。

    蕭大哥,你說那玉佩,會不會真的與傳說中的‘前朝寶藏’有關(guān)柳如煙咬了一口餅,含糊不清地問道,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蕭別離默然,只是搖了搖頭。他對寶藏并無興趣,那玉佩于他而言,唯有血海深仇的意義。他更在意的是,玉佩的每一次流轉(zhuǎn),似乎都與覆雨樓脫不了干系。

    突然,蕭別離眼神一凜,握住殘雪劍柄的手微微一緊。亭外風(fēng)雨聲中,隱隱傳來一陣細(xì)碎而急促的腳步聲,正向此地逼近。

    有人來了。他低聲道,目光警惕地望向亭外漆黑的雨幕。

    柳如煙也立刻放下手中的餅,握緊了她的翠綠竹棒,神色戒備。

    腳步聲越來越近,片刻之后,七八條黑影如鬼魅般自雨幕中竄出,將小小的聽雨亭團團圍住。這些人皆著黑衣,面蒙黑巾,只露出一雙雙閃爍著兇光的眼睛,手中兵刃在跳躍的火光下泛著森冷寒芒。

    為首一人身材高瘦,手中提著一柄細(xì)長的雪亮鋼刀,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掃過蕭別離與柳如煙,最終停留在蕭別離腰間的殘雪劍上。

    蕭離,我家少主有請。那人聲音沙啞,不帶絲毫感情。

    蕭別離心中一沉。這些人身手矯健,氣息沉穩(wěn),顯然是訓(xùn)練有素的殺手。而少主二字,更讓他想到了一個名字——覆雨樓少主,卓不凡!

    你們是什么人深更半夜,鬼鬼祟祟,想做什么!柳如煙嬌叱一聲,擋在蕭別離身前。

    那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聲:丐幫的小丫頭,這里沒你的事,識相的就滾開,否則,休怪我們辣手無情!

    哼,想動我蕭大哥,先問過我手中的棒子!柳如煙寸步不讓,翠竹棒一振,擺開了架勢。

    蕭別離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退后,自己則上前一步,平靜地問道:卓不凡派你們來的

    為首的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似乎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他冷哼道:既然知道是我家少主,還不束手就擒

    卓不凡為何要找我蕭別離繼續(xù)追問,他需要弄清楚對方的來意。覆雨樓與他有滅門之仇,但卓不凡親自派人來請他,恐怕不僅僅是因為舊怨。

    我家少主的心思,豈是你能揣測的少廢話,跟我們走一趟便知!黑衣人顯然失去了耐心,手一揮,上!死的活的無所謂,東西拿到就行!

    東西蕭別離心中一動,難道他們是為了泣血驚鴻佩不對,玉佩的行蹤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掌握,覆雨樓的人怎會如此篤定在他身上除非……他們另有所圖!

    七八名黑衣人如餓狼撲食般猛撲上來,刀光劍影在狹小的亭子內(nèi)交織成一片死亡之網(wǎng)。

    柳如煙嬌叱連連,手中竹棒舞得虎虎生風(fēng),將兩名黑衣人逼得連連后退。但對方人多勢眾,且招式狠辣,配合默契,她很快便險象環(huán)生。

    蕭別離則被那為首的黑衣人纏住。此人刀法刁鉆狠毒,招招不離要害,顯然是覆雨樓中的好手。蕭別離手中殘雪劍使得沉穩(wěn)冷靜,他并未輕易動用驚鴻十三式,而是憑借忘憂谷所學(xué)的詭異步法和自己摸索的劍招與之周旋。

    亭內(nèi)空間狹窄,不利于施展,篝火被勁風(fēng)吹得搖曳不定,光影晃動,更添幾分兇險。雨水被狂風(fēng)卷入亭中,混雜著泥土的腥氣和淡淡的血腥味。

    噗!柳如煙一時不慎,肩頭被一名黑衣人劃了一刀,鮮血頓時染紅了她的綠衣。她痛呼一聲,身形一個趔趄。

    如煙!蕭別離見狀,心中一緊,分神之際,那為首黑衣人的鋼刀已如毒蛇般噬向他的胸膛。

    蕭別離瞳孔驟縮,避無可避!

    情急之下,他體內(nèi)的真氣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劍意勃然迸發(fā)!

    錚——!

    一聲清越的劍鳴響徹雨夜,仿佛驚雷乍響!

    蕭別離手中的殘雪劍陡然爆發(fā)出璀璨的光芒,劍身劇烈震顫,一股凌厲無匹、帶著毀滅氣息的劍意沖天而起!

    驚鴻一瞥!

    他身形陡轉(zhuǎn),劍勢如龍,一道快到極致的劍光劃破雨幕,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迎向那劈來的鋼刀!

    這一劍,正是驚鴻十三式中的起手式,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勉強施展的一招。但即便只是殘篇中的一式,其威力也遠(yuǎn)非尋常劍法可比!

    鐺!

    金鐵交鳴之聲刺耳欲聾!

    那為首黑衣人只覺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從刀身傳來,虎口劇震,手中鋼刀險些脫手飛出!他蹬蹬蹬連退數(shù)步,臉上露出駭然之色,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這……這是……驚鴻劍法!他失聲驚呼,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與貪婪。

    其余黑衣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劍震懾,攻勢為之一緩。

    蕭別離一劍逼退強敵,卻感覺胸口一陣氣血翻涌,臉色更加蒼白。強行施展驚鴻十三式,對他尚未完全恢復(fù)的經(jīng)脈負(fù)擔(dān)極大。

    但他沒有絲毫停頓,趁著對方驚愕之際,他反手一劍,劍光如匹練般卷向正欲再次攻擊柳如煙的兩名黑衣人。

    噗!噗!

    兩聲悶響,那兩名黑衣人應(yīng)聲倒地,咽喉處各多了一道細(xì)長的血痕,眼神中滿是驚恐與不甘。

    驚鴻劍派的余孽!果然是你!那為首的黑衣人死死盯著蕭別離,眼神變得狂熱起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jìn)來!拿下他!奪回劍譜!

    原來,他們真正的目標(biāo),竟是驚鴻十三式的劍譜!

    蕭別離心中一凜,身份暴露,引來的將是更大的危機!覆雨樓對驚鴻十三式的覬覦,遠(yuǎn)超他的想象!

    蕭大哥,你……柳如煙捂著受傷的肩膀,看著此刻判若兩人的蕭別離,眼中充滿了震驚與擔(dān)憂。她從未見過他施展如此凌厲霸道的劍法,那股仿佛要毀滅一切的劍意,讓她都感到心悸。

    快走!蕭別離低喝一聲,將柳如煙推向亭外,我來擋住他們!

    不!要走一起走!柳如煙倔強地?fù)u頭,眼中淚光閃爍。

    別讓我分心!蕭別離語氣嚴(yán)厲,眼神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

    就在這片刻耽擱,剩下的五名黑衣人已然再次合圍上來,攻勢更加瘋狂。他們顯然也知道驚鴻劍法的厲害,不敢再有絲毫輕敵。

    蕭別離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今日,若想脫身,恐怕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他再次催動體內(nèi)殘存的真氣,手中殘雪劍發(fā)出陣陣龍吟,準(zhǔn)備再次施展驚鴻十三式。然而,就在此時,一股強烈的反噬之力從丹田涌起,沿著經(jīng)脈逆沖而上,讓他眼前一黑,險些栽倒。

    不好!他心中暗道不妙,強行催動殘篇劍法,已然傷及了根本!

    就在這危急關(guān)頭,亭外突然傳來一聲清朗的長嘯,嘯聲穿云裂石,帶著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氣。

    覆雨樓的鼠輩,也敢在江南撒野!

    隨著嘯聲,一道白色身影如驚鴻般掠過雨幕,剎那間便已沖入亭中。來人手持一柄折扇,面如冠玉,劍眉星目,嘴角噙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容,正是覆雨樓少主——卓不凡!

    只是,此刻的卓不凡,并非與那些黑衣人一伙,反而一出手,便以折扇點向一名黑衣人的手腕。

    少……少主!那名黑衣人驚呼一聲,慌忙收招后退。

    其余黑衣人也紛紛停手,驚疑不定地看著卓不凡。

    一群廢物!連個受傷的余孽都拿不下,還要本少主親自出手!卓不凡冷哼一聲,眼神輕蔑地掃過那些黑衣人,最終落在蕭別離身上,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難明的光芒。

    驚鴻劍派,蕭問天的兒子,蕭別離,對么卓不凡嘴角微揚,語氣帶著一絲戲謔,又有一絲莫名的意味。

    蕭別離緊握殘雪,警惕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宿敵。他不明白,卓不凡為何會出手攻擊自己的手下。

    卓不凡,你到底想做什么蕭別離冷聲問道。

    卓不凡輕笑一聲,手中折扇輕搖:本少主想做什么,與你何干不過,看在你剛才施展的那一劍還算有幾分火候的份上,本少主今日心情好,可以饒你一命。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但‘驚鴻十三式’的劍譜,必須留下!

    原來,他也是為了劍譜而來!只是,他為何要阻止自己的手下

    蕭別離心中念頭急轉(zhuǎn),卻猜不透卓不凡的用意。

    劍譜,是我蕭家之物,憑什么給你蕭別離寸步不讓。

    憑什么卓不凡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就憑覆雨樓比你們驚鴻劍派強!就憑本少主比你強!弱肉強食,江湖鐵律,你不懂么

    氣氛再次緊張起來,劍拔弩張。

    蕭別離看著卓不凡,這個覆雨樓的少主,與他想象中的兇殘暴戾似乎有些不同,反而帶著一股邪魅與狂傲。

    而就在這時,他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方才施展驚鴻一瞥時,那股毀滅一切的劍意之后,似乎隱隱還有一種……生生不息的韻味只是當(dāng)時情況危急,他未能細(xì)細(xì)體悟。

    這套家傳劍法,真的只是為了殺伐而存在嗎父親當(dāng)年創(chuàng)下這套劍法,其真意又是什么

    身份的暴露,引來了更大的危機,也讓他對驚鴻十三式的理解,產(chǎn)生了一絲動搖與懷疑。這或許,也是一個重新審視一切的契機。

    想要劍譜,除非我死!蕭別離眼神堅定,即使身受重傷,他也不會輕易交出承載著家族榮耀與血仇的劍譜。

    卓不凡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隨即又化為冰冷的殺意: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休怪本少主……嗯

    他話未說完,眉頭突然一挑,目光轉(zhuǎn)向亭外漆黑的雨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有意思,今晚的聽雨亭,還真是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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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fēng)雨聲中,又一陣細(xì)密的腳步聲傳來,這一次,來人的氣息更加強大,也更加隱晦。

    蕭別離心中一沉,今夜,恐怕難以善了了。身份的暴露,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巨石,激起的漣漪,已然將他卷入了更深的漩渦之中。而他與卓不凡之間,似乎也并非簡單的仇敵關(guān)系那么簡單。這場風(fēng)雨亭中的遭遇,只是一個開始。

    第4章

    幽谷秘閣,弈者天機

    自聽雨亭一役,蕭別離的身份徹底暴露,驚鴻劍派余孽與驚鴻十三式的消息如插翅般傳遍江湖。他與柳如煙的處境愈發(fā)艱難,明槍暗箭,防不勝防。覆雨樓的追殺如影隨形,卓不凡的身影也時隱時現(xiàn),態(tài)度曖昧不明,讓蕭別離愈發(fā)警惕。

    為了避開風(fēng)頭,也為了追查更深層的線索,蕭別離根據(jù)柳如煙從丐幫內(nèi)部得到的一絲模糊訊息,輾轉(zhuǎn)來到川蜀之地,一處名為隱龍峽的偏僻所在。據(jù)傳,覆雨樓的一位重要頭目,與當(dāng)年驚鴻劍派滅門案有著直接關(guān)聯(lián)之人,近期曾在此地出現(xiàn)。

    隱龍峽,地如其名,山勢險峻,峽谷幽深,常年云霧繚繞,人跡罕至。蕭別離與柳如煙花費數(shù)日,才在當(dāng)?shù)匾晃焕汐C戶的指引下,找到了峽谷深處一處廢棄的道觀。道觀依山而建,破敗不堪,蛛網(wǎng)遍布,荒草叢生,似乎早已荒廢多年。

    蕭大哥,這里……真的會有線索嗎柳如煙看著眼前荒涼的景象,有些遲疑。

    蕭別離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沉聲道:覆雨樓行事詭秘,越是荒僻之地,越有可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小心戒備。

    兩人小心翼翼地進(jìn)入道觀。觀內(nèi)空無一物,只有厚厚的積塵和腐朽的氣味。正殿神像早已傾頹,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

    這里似乎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柳如煙略感失望。

    蕭別離卻不這么認(rèn)為。他仔細(xì)觀察著殿內(nèi)的每一處細(xì)節(jié),從梁柱的刻痕到地磚的排列,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他的直覺告訴他,這里絕非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神像后方的一面石壁上。那石壁與其他墻面并無不同,但常年不見陽光,顯得格外陰冷潮濕。他伸出手,輕輕敲擊石壁,發(fā)出的聲音卻有些空洞。

    這里有古怪!蕭別離眼神一凝。

    他與柳如煙合力,仔細(xì)在石壁上摸索,終于在一塊不起眼的浮雕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微小的凸起。蕭別離用力按下,只聽一陣咔咔的機括聲響,那面石壁竟然緩緩向一側(cè)滑開,露出了一個漆黑的洞口,一股陰寒之氣撲面而來。

    果然有暗道!柳如煙又驚又喜。

    蕭別離從懷中取出火折子點燃,當(dāng)先走了進(jìn)去。暗道狹窄幽深,向下傾斜,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和淡淡的硫磺氣息。兩人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開朗。

    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竟是一座巨大的地下石室。石室中央,鑿有一個巨大的圓形水池,池水碧綠幽深,不知其底。水池四周,環(huán)繞著一圈圈石階,石階之上,則是一排排高大的書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各種古籍卷軸。

    而在石室最深處,正對著水池的方向,設(shè)有一方案幾。案幾后,坐著一個身著玄色長袍,面容枯槁的老者。老者雙目緊閉,仿佛早已坐化,但蕭別離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若有若無的強大氣息。

    擅闖禁地者,死。

    老者并未睜眼,聲音卻如洪鐘般在石室內(nèi)回蕩,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蕭別離心中一凜,此人功力深不可測,遠(yuǎn)勝他之前遇到的任何對手。他握緊了殘雪劍,沉聲道:晚輩蕭別離,為查家仇而來,無意冒犯。

    蕭別離驚鴻劍派的余孽老者緩緩睜開雙眼,那雙眸子渾濁不堪,卻仿佛能洞穿人心,你身上,有蕭問天的味道,還有……‘驚鴻十三式’的殘篇。

    蕭別離心中駭然,此人竟能一眼看穿他的來歷和底細(xì)!

    前輩是何人與覆雨樓有何關(guān)系蕭別離強壓下心中的震驚,問道。

    老者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覆雨樓呵呵,不過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罷了。

    棋子蕭別離和柳如煙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

    老夫乃‘天機閣’守閣長老,玄冥子。老者緩緩道出自己的身份,此地,乃天機閣收藏天下武學(xué)秘籍之所。

    天機閣!蕭別離聞所未聞。江湖上從未聽說過這樣一個組織。

    孤陋寡聞。玄冥子不屑地哼了一聲,天機閣自前朝便已存在,隱于幕后,觀天下風(fēng)云,弈江湖棋局。武林中所謂的正邪之爭,門派興衰,多少都有我天機閣的影子。

    蕭別離只覺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一個能將整個武林視為棋盤的組織,其勢力與圖謀,簡直難以想象!

    覆雨樓滅我驚鴻劍派,也是你們天機閣在背后主使蕭別離聲音冰冷,眼中殺意凜然。

    玄冥子不置可否:驚鴻劍派不識時務(wù),妄圖獨占‘驚鴻十三式’這等神妙劍法,自取滅亡罷了。覆雨樓,不過是執(zhí)行者。

    ‘驚鴻十三式’……蕭別離終于明白了,天機閣的目標(biāo),果然是這套家傳劍法!你們收集天下武學(xué),究竟有何目的

    玄冥子眼中閃過一絲狂熱:武道極致,破碎虛空,自古以來便是無數(shù)武者夢寐以求的境界。我天機閣窮盡數(shù)代之力,收集天下奇功絕藝,便是為了參悟這至高無上的奧秘。而‘驚鴻十三式’,據(jù)傳便是最接近那層境界的鑰匙之一。

    破碎虛空……蕭別離喃喃自語,這個傳說中的境界,他只在一些古籍中見過寥寥數(shù)語的記載,沒想到天機閣竟為此謀劃了數(shù)百年!

    當(dāng)年蕭問天寧死不肯交出完整的劍譜,只留下殘篇讓你這小子茍活于世。如今,你既已送上門來,便將那殘篇和你的性命,一并留下吧!玄冥子話音未落,枯槁的手掌已然隔空拍出!

    一股無形無質(zhì)的恐怖壓力瞬間籠罩了整個石室,仿佛空氣都被抽干了一般。蕭別離只覺呼吸一窒,全身骨骼都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小心!柳如煙驚呼一聲,翠竹棒舞出一片殘影,試圖抵擋那股壓力。

    然而,玄冥子的功力實在太過深厚,柳如煙的棒影如同紙糊一般,瞬間被撕裂。她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鮮血,身形搖搖欲墜。

    蕭別離目眥欲裂,怒吼一聲,強行催動體內(nèi)真氣,手中殘雪劍爆發(fā)出璀璨劍芒,正是驚鴻一瞥!

    劍光如電,撕裂了沉重的壓力,直刺玄冥子面門!

    玄冥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似乎沒想到蕭別離在如此重壓之下,竟還能發(fā)出如此凌厲的一劍。他枯瘦的手指輕輕一點,一道無形氣勁點在殘雪劍的劍脊之上。

    叮!

    一聲輕響,蕭別離只覺一股陰柔詭異的力道透體而入,全身經(jīng)脈仿佛被無數(shù)細(xì)針攢刺,劇痛難當(dāng)。他手中的殘雪劍再也握持不住,脫手飛出,插入了遠(yuǎn)處的石壁之中。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玄冥子冷笑一聲,身形一晃,已然出現(xiàn)在蕭別離面前,枯瘦的手爪如鷹爪般抓向他的咽喉。

    蕭別離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瞬間將他籠罩。他從未感受過如此強大的絕望,對方的實力,已然超出了他的認(rèn)知范疇。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異變陡生!

    只見石室中央那碧綠的水池之中,突然翻涌起巨大的浪花,一道青色光影從水中激射而出,快如閃電,直取玄冥子后心!

    玄冥子臉色微變,顯然也沒料到會有如此變故。他不得不放棄擒拿蕭別離,反身一掌拍向那道青色光影。

    轟!

    一聲巨響,整個石室都為之震顫,碎石簌簌而下。

    玄冥子悶哼一聲,身形接連倒退數(shù)步,臉上露出一絲驚疑之色。

    而那道青色光影也在半空中顯露出身形,竟是一條通體碧綠,頭生獨角,遍體覆蓋著細(xì)密鱗片的怪蛇!那怪蛇雙目赤紅,口中發(fā)出嘶嘶的怪叫,散發(fā)著一股洪荒般的兇戾氣息。

    碧血玄蛟!玄冥子失聲驚呼,你……你竟然還活著!

    那碧血玄蛟似乎能聽懂人言,發(fā)出一聲憤怒的嘶鳴,再次向玄冥子撲去。

    一時間,石室內(nèi)勁氣縱橫,蛟吟陣陣。玄冥子與那碧血玄蛟斗在一處,竟是難分難解!

    蕭別離趁此機會,急忙扶起受傷的柳如煙,低聲道:快走!

    柳如煙也知道此刻情況危急,點了點頭。兩人顧不得取回殘雪劍,踉踉蹌蹌地向暗道入口奔去。

    想走留下劍譜!玄冥子在與碧血玄蛟的激戰(zhàn)中,仍不忘分神怒喝,一道凌厲的掌風(fēng)隔空向兩人襲來。

    蕭別離猛地將柳如煙推開,自己則硬生生受了這一掌。他只覺五臟六腑都錯了位一般,一口鮮血狂噴而出,眼前金星亂冒。

    蕭大哥!柳如煙失聲驚叫,想要回頭。

    別管我!快走!蕭別離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嘶吼道,眼中充滿了決絕。他知道,今日若想有人能活著離開,必須有人留下斷后。

    柳如煙淚如雨下,卻也知道蕭別離的決心。她咬緊牙關(guān),深深地看了蕭別離一眼,然后毅然轉(zhuǎn)身,沖入了暗道之中。

    蕭別離看著柳如煙消失在黑暗中,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氣。他掙扎著想要站起,卻發(fā)現(xiàn)全身力氣都已耗盡。

    玄冥子與碧血玄蛟的戰(zhàn)斗愈發(fā)激烈,整個石室都仿佛要崩塌一般。他無暇再顧及蕭別離。

    蕭別離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意識漸漸模糊。他仿佛看到了父母慘死的模樣,看到了覆雨樓的猙獰,也看到了天機閣那只隱藏在幕后的黑手。

    滅門慘案的真相,遠(yuǎn)比他想象的更為復(fù)雜,也更為恐怖。覆雨樓,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敵人,是天機閣這個妄圖操控整個武林,染指破碎虛空之秘的龐然大物。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涌上心頭。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他這點微末的實力,又算得了什么復(fù)仇之路,似乎變得遙不可及。

    然而,就在他即將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驚鴻十三式那凌厲的劍光,以及劍光背后,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生機……

    不……我不能死……我還要……復(fù)仇……

    蕭別離用盡最后一絲意志,喃喃自語。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仿佛還想握住那柄屬于他的殘雪劍。

    石室內(nèi)的激斗仍在繼續(xù),碧血玄蛟的嘶鳴與玄冥子的怒喝交織在一起,預(yù)示著一場更加殘酷的血戰(zhàn)。而暗道之外,柳如煙正帶著滿腔的悲憤與擔(dān)憂,奔向未知的遠(yuǎn)方。

    迷霧重重,天機暗藏。蕭別離的命運,以及整個江湖的未來,都籠罩在了一片更加深沉的陰影之中。而他能否在這絕境中尋得一線生機,揭開所有的秘密,一切都還是未知之?dāng)?shù)。

    第5章

    殘碑血字,舊怨迷局

    月色凄迷,寒鴉悲啼。亂葬崗上,新墳舊冢錯落,荒草萋萋,在夜風(fēng)中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蕭別離一襲黑衣,與這蕭索的夜色融為一體,靜立在一座不起眼的土墳前。

    自天機閣秘地僥幸逃生后,他身負(fù)重傷,幸得柳如煙拼死相救,并尋得一位隱世神醫(yī)為其療傷,才撿回一條性命。傷愈之后,他對天機閣的恨意更深,復(fù)仇的決心也愈發(fā)堅定。然而,玄冥子那句覆雨樓不過是棋子的話,卻如一根刺般扎在他心頭,讓他對當(dāng)年的滅門慘案,有了新的疑慮。

    數(shù)日前,他從一個覆雨樓叛逃的老人口中,意外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當(dāng)年率眾屠戮驚鴻劍派的覆雨樓樓主,卓不凡的父親卓凌天,在動手之前,曾秘密來過這片亂葬崗。

    這讓蕭別離百思不得其解。卓凌天為何要在滅門之前,來這種不祥之地

    他仔細(xì)搜尋著每一座墓碑,希望能發(fā)現(xiàn)些許線索。夜風(fēng)吹過,帶來陣陣腐朽的氣息和泥土的腥味。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眼前這座土墳的墓碑上。碑石早已風(fēng)化剝蝕,字跡模糊不清,但隱約可見蕭氏二字。

    蕭氏難道是……

    蕭別離心中一震,連忙撥開碑上的藤蔓與青苔。隨著塵土被拂去,一行行殘缺的血色小字,赫然出現(xiàn)在碑石背面!那字跡潦草而急促,仿佛書寫之人正處于極度驚恐與絕望之中,每一個筆畫都透著深入骨髓的怨毒與不甘。

    ……天機閣……欺我……奪我基業(yè)……害我妻兒……卓凌天……你這助紂為虐之狗賊……我蕭遠(yuǎn)山便是化作厲鬼……亦不饒你……

    蕭遠(yuǎn)山!

    這個名字如同晴天霹靂,狠狠劈在蕭別離的心頭!蕭遠(yuǎn)山,正是他祖父的名諱!驚鴻劍派的上一代掌門!

    這塊墓碑,竟然是他祖父的!而碑上的血字,分明是他祖父臨終前,用自己的鮮血寫下的遺言!

    天機閣……欺我……奪我基業(yè)……蕭別離喃喃念著,只覺得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傳遍四肢百骸。原來,天機閣的黑手,早在祖父那一輩,便已伸向了驚鴻劍派!覆雨樓,卓凌天,果然只是天機閣的劊子手!

    而更讓他震驚的是,碑文后面,還有幾行更為細(xì)小,也更為隱秘的字跡,似乎是后來之人補刻上去的:

    ……遠(yuǎn)山兄,凌天有負(fù)所托……覆雨樓亦為天機閣所控……身不由己……汝子問天……吾兒不凡……皆為棋子……真相……藏于……斷魂崖……玉簫……

    落款,赫然是卓凌天三個字!

    蕭別離如遭電擊,踉蹌后退數(shù)步,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卓凌天……覆雨樓樓主,屠戮他滿門的元兇,竟然會在這塊碑上留下這樣的字句

    覆雨樓亦為天機閣所控……身不由己……

    汝子問天……吾兒不凡……皆為棋子……

    這些話,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炸響,將他十?dāng)?shù)年來堅信不疑的仇恨,炸得粉碎!

    難道,卓凌天并非自愿滅他滿門難道,覆雨樓也只是天機閣手中的一把刀而他一直視為宿敵的卓不凡,也與他一樣,不過是這盤棋局中,一顆身不由己的棋子

    不……不可能……蕭別離猛地?fù)u頭,他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如果連仇恨的對象都變得模糊不清,那他這十五年的隱忍與追尋,又算得了什么

    是誰!鬼鬼祟祟,出來!

    就在蕭別離心神激蕩之際,一聲清冷的斷喝自身后傳來。

    蕭別離猛然回身,只見月光下,一道頎長的白色身影悄然立在不遠(yuǎn)處,手中折扇輕搖,正是卓不凡!

    他是什么時候來的自己竟絲毫沒有察覺!

    卓不凡的目光,也落在那塊沾染著血字的墓碑上,眼神復(fù)雜難明,帶著一絲悲涼,一絲嘲諷,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

    你也知道了卓不凡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不復(fù)往日的輕佻。

    蕭別離緊握殘雪劍柄,警惕地看著他:知道什么知道你父親卓凌天,不過是天機閣的一條走狗

    卓不凡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但旋即又化為苦澀:走狗呵呵,說得好。在他親手將屠刀揮向昔日好友,覆滅驚鴻劍派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jīng)是一條徹頭徹尾的走狗了。

    昔日好友蕭別離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我祖父蕭遠(yuǎn)山,與你父親卓凌天,是朋友

    卓不凡自嘲一笑:朋友何止是朋友。他們曾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一同闖蕩江湖,一同創(chuàng)立基業(yè)。驚鴻劍派與覆雨樓,最初也并非死敵,而是相互扶持的盟友!

    這個真相,再次沖擊著蕭別離的認(rèn)知。他從未想過,兩家之間,竟還有這樣一段淵源。

    那后來呢為何會反目成仇為何你父親會對我蕭家下此毒手蕭別離厲聲追問,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卓不凡走到墓碑前,伸出手,輕輕拂去碑上的塵土,眼神中充滿了緬懷與痛苦:后來后來便是天機閣的出現(xiàn)。他們看中了‘驚鴻十三式’,也看中了覆雨樓在江湖上的勢力。他們用盡各種手段,威逼利誘,分化瓦解。我父親卓凌天,最初也曾反抗,但他終究……沒能抵擋住天機閣的壓力。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fā)低沉:天機閣以我母親和整個覆雨樓的存亡相要挾,逼迫他臣服。而滅掉日益壯大,且不愿歸順天機閣的驚鴻劍派,便是他遞上的投名狀。

    蕭別離沉默了。他可以想象,卓凌天當(dāng)年面臨的是何等艱難的抉擇。一邊是手足情深的好友,一邊是摯愛的親人和一手創(chuàng)立的基業(yè)。無論選擇哪一邊,都意味著背叛與毀滅。

    所以,碑上這些字,是你父親刻上去的蕭別離問道。

    卓不凡點點頭:父親在滅掉驚鴻劍派之后,便已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無顏面對蕭家亡魂。他偷偷來到這里,在蕭遠(yuǎn)山前輩的墓碑上,刻下了這些字,希望能將真相留給后人。他告訴我,若有一天,驚鴻劍派還有后人出現(xiàn),便讓我將這一切,告知于你。

    那你為何不早說蕭別離質(zhì)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憤怒。如果卓不凡早些將真相告知,或許……

    卓不凡苦笑一聲:早說我說了,你信么在你的心中,我卓不凡,我覆雨樓,不正是你血海深仇的唯一對象么況且,天機閣的勢力無孔不入,我若輕易暴露,只會將你我二人,都推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蕭別離再次沉默。他不得不承認(rèn),卓不凡說的是實話。若是當(dāng)初卓不凡直接告訴他這些,他斷然不會相信。

    那‘?dāng)嗷暄隆汀窈崱质鞘裁词拕e離想起了碑文上最后的線索。

    卓不凡眼中閃過一絲凝重:斷魂崖,是當(dāng)年我父親與蕭問天前輩最后決戰(zhàn)之地。至于玉簫……據(jù)我父親所說,那是一支蕭問天前輩隨身攜帶的玉簫,里面似乎隱藏著關(guān)于‘驚鴻十三式’更深奧秘的關(guān)鍵。當(dāng)年那一戰(zhàn)后,玉簫便不知所蹤,有人說被天機閣奪走,也有人說遺失在了斷魂崖。

    蕭別離的心,再次被揪緊。父親的玉簫……那里面,會隱藏著什么秘密是完整的劍譜還是……別的什么

    月光如水,灑在兩張同樣年輕,卻背負(fù)著不同沉重命運的臉龐上。昔日的宿敵,此刻卻因為一段被塵封的往事,而產(chǎn)生了某種微妙的聯(lián)系。

    蕭別離看著卓不凡,心中百感交集。他一直以為,卓不凡是冷酷無情、心機深沉的仇敵。但此刻,他從卓不凡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與自己相似的痛苦與掙扎。原來,他也只是一個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

    仇恨的信念,在這一刻,開始動搖。

    如果卓凌天也是身不由己,如果覆雨樓也只是天機閣的工具,那他復(fù)仇的目標(biāo),又該指向何方難道僅僅是天機閣嗎可是,天機閣如此龐大,如此神秘,他又該如何與之抗衡

    更重要的是,如果卓不凡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與卓不凡之間,便不再是單純的仇敵關(guān)系。他們,或許擁有共同的敵人。

    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與我聯(lián)手,對抗天機閣蕭別離試探著問道。

    卓不凡聞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聯(lián)手蕭別離,你別忘了,我父親手上,沾滿了你蕭家人的鮮血。覆雨樓這些年,也一直在追殺你。就算這一切背后都有天機閣的影子,這份血海深仇,你……能放下嗎

    蕭別離的心,狠狠地刺痛了一下。是啊,血海深仇,豈是三言兩語就能化解的就算卓凌天有再多的苦衷,驚鴻劍派滿門被屠,也是不爭的事實。

    他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仇恨,曾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動力。但現(xiàn)在,這股動力卻變得不再純粹,甚至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這個亦敵亦友的卓不凡。

    我不知道。蕭別離聲音沙啞地回答,但我至少知道,天機閣,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卓不凡凝視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光芒,有欣慰,有警惕,也有一絲期待。

    斷魂崖,兇險異常,天機閣的人,也一定在暗中監(jiān)視。你若要去,好自為之。卓不凡說完,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蕭別離獨自站在亂葬崗上,夜風(fēng)吹拂著他的衣袂,也吹亂了他的心緒。墓碑上的血字,依舊觸目驚心,卻似乎又多了一層不同的含義。

    敵人的面目開始模糊,復(fù)仇的信念首次動搖。他仿佛站在一個十字路口,前方是迷霧重重的未知,而身后,則是背負(fù)了十五年的沉重過往。

    他緩緩伸出手,輕輕觸摸著墓碑上卓凌天三個字。冰冷的石碑,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昔日的溫度,以及無盡的悔恨與無奈。

    父親……祖父……蕭別離低聲呢喃,孩兒……該怎么做……

    夜空中,寒星閃爍,仿佛也在無聲地注視著這個迷茫的年輕人。舊怨的迷局尚未解開,新的挑戰(zhàn)又已降臨。蕭別離知道,無論前路如何,他都必須走下去。為了揭開所有的真相,也為了……給自己一個答案。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漸漸恢復(fù)了堅定。不管卓不凡的目的是什么,不管覆雨樓的立場如何,天機閣,這個隱藏在幕后的黑手,他一定要將其揪出來,曝曬在陽光之下!

    至于那份刻骨銘心的仇恨……或許,只有當(dāng)所有的真相都水落石出之后,他才能真正明白,自己究竟該如何面對。

    蕭別離最后看了一眼那塊承載著太多恩怨的墓碑,轉(zhuǎn)身,毅然決然地走向了夜色深處。他的身影,在凄迷的月光下,顯得格外孤獨,卻又帶著一絲不屈的韌性。斷魂崖,將是他下一段旅程的起點,也是他探尋真相,重塑信念的關(guān)鍵之地。

    第6章

    杏子林中,情義枷鎖

    杏花依舊,年年相似,人面卻已全非。

    丐幫總舵,杏子林。往日里喧囂熱鬧,遍布天下分舵精英的集會之地,此刻卻是一片肅殺。高聳的聚義廳前,黑壓壓跪著數(shù)百名丐幫弟子,鴉雀無聲,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聚義廳正中,丐幫幫主鐵掌翻江洪七公(借用金庸人物名,若需原創(chuàng)請告知)面沉似水,端坐于虎皮大椅之上。其下,分列著丐幫的四大長老:傳功長老、執(zhí)法長老、掌棒龍頭、掌缽龍頭,以及各分舵的舵主。他們個個神色嚴(yán)峻,目光如炬,齊齊望向廳外跪在最前方的一個纖弱身影。

    那身影,正是柳如煙。

    她身著囚衣,長發(fā)散亂,昔日明媚的眼眸此刻黯淡無光,布滿了血絲與絕望。她的雙手被粗大的鐵鏈反鎖,鐵鏈的另一端,則系在聚義廳前一根碗口粗的刑柱之上。

    數(shù)日前,蕭別離在追查天機閣線索時,誤中奸計,身陷絕境。柳如煙為救他,情急之下,竟?jié)摶刎涂偠妫I走了丐幫傳承數(shù)百年的鎮(zhèn)幫之寶——降龍令。此令不僅是丐幫幫主權(quán)力的象征,更隱藏著丐幫一部失傳絕學(xué)的秘密。

    柳如煙以降龍令為籌碼,與天機閣交換,救出了蕭別離。但她自己,卻也因此觸犯了丐幫的彌天大罪。

    此刻,丐幫的公審大會,正在進(jìn)行。

    柳如煙!執(zhí)法長老聲如洪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你可知罪!

    柳如煙嬌軀微微一顫,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有昔日教導(dǎo)她武功的師長,有曾與她一同行俠仗義的兄弟姐妹,此刻,他們的眼中,卻只有冰冷的指責(zé)與失望。

    她的心,像被無數(shù)根針狠狠扎著,痛得無法呼吸。

    弟子……知罪。她的聲音沙啞干澀,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哼!知罪執(zhí)法長老冷哼一聲,你盜取本幫鎮(zhèn)幫之寶,私通外敵,致使本幫蒙受奇恥大辱!按幫規(guī),當(dāng)廢除武功,挑斷手筋腳筋,逐出丐幫,永世不得踏入杏子林半步!你可心服

    廢除武功!挑斷手筋腳筋!逐出丐幫!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柳如煙的心頭。她可以不在乎江湖的唾棄,不在乎世人的誤解,但她無法接受,自己將被逐出這個她從小長大的家,無法再與這些親如手足的兄弟姐妹為伍。

    她的眼淚,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鐵鏈之上。

    長老!幫主!人群中,一個年輕的丐幫弟子忍不住高聲喊道,如煙師妹素來俠肝義膽,行事光明磊落,她盜取‘降龍令’,定有苦衷!請幫主明察!

    是�。∪鐭煄熋媒^非貪生怕死、背叛師門之輩!立刻便有數(shù)名與柳如煙交好的弟子附和道。

    住口!執(zhí)法長老怒喝一聲,幫規(guī)如山,豈容爾等置喙!柳如煙盜令私通外敵,證據(jù)確鑿,何來苦衷之說!

    一直沉默不語的洪七公,此刻終于緩緩開口,聲音蒼老卻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如煙,老夫再問你一次,你盜取‘降龍令’,究竟是為了何人何事若能道出實情,老夫或許還能為你求情一二。

    柳如煙聞言,嬌軀一震。她知道,只要她說出是為了救蕭別離,說出蕭別離正在追查的驚天陰謀,或許能博得一絲同情。但她不能!

    蕭別離的身份已經(jīng)暴露,天機閣的勢力無孔不入,丐幫之中,也難保沒有天機閣的眼線。若是將蕭別離牽扯進(jìn)來,只會給他帶來更大的危險。而且,她也知道,在這些丐幫長老眼中,一個驚鴻劍派的余孽,一個被整個武林視為魔頭的蕭別離,根本不值得她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

    她閉上雙眼,兩行清淚再次滑落,聲音卻異常堅定:弟子……無話可說。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所有罪責(zé),弟子一力承擔(dān)。

    糊涂!愚不可及!洪七公痛心疾首地捶了一下扶手,你可知,你這樣做,不僅毀了你自己,也毀了你師父江北分舵主的一世英名!

    柳如煙心中一痛。她知道,自己此舉,定會連累恩師。但事已至此,她已無路可退。

    執(zhí)法長老,行刑吧。洪七公疲憊地?fù)]了揮手,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執(zhí)法長老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很快便被嚴(yán)厲所取代。他高聲道:柳如煙私盜幫中秘寶,罪大惡極!即刻執(zhí)行幫規(guī)!

    且慢!

    就在兩名手持刑具的丐幫弟子上前,準(zhǔn)備對柳如煙動手之際,一聲清朗卻帶著幾分沙啞的聲音,自杏子林外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道青色身影,如鬼魅般穿過層層人群,幾個起落間,便已來到聚義廳前。來人身形清瘦,面容蒼白,眼神卻銳利如劍,正是蕭別離!

    他風(fēng)塵仆仆,衣衫上還帶著未干的血跡,顯然是經(jīng)歷了一番苦戰(zhàn),才趕到此地。

    蕭……蕭大哥……柳如煙看到蕭別離,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但旋即又化為濃濃的擔(dān)憂與絕望,你……你怎么來了快走!這里危險!

    蕭別離沒有理會她,而是徑直走到洪七公面前,深深一揖:晚輩蕭別離,見過洪幫主。

    洪七公眉頭一皺:蕭別離驚鴻劍派的余孽哼,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我丐幫總舵!

    晚輩此來,并非鬧事。蕭別離平靜地說道,柳姑娘盜取‘降龍令’,皆因晚輩而起。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救晚輩的性命。若要論罪,所有罪責(zé),當(dāng)由晚輩一人承擔(dān)!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原來真是為了這個魔頭!

    哼!驚鴻劍派的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柳如煙真是瞎了眼,竟然會為了這種人,背叛師門!

    各種指責(zé)與唾罵聲,如同潮水般向蕭別離涌來。

    蕭別離卻恍若未聞,只是定定地看著洪七公,眼神堅定不移。

    柳如煙早已淚流滿面,哽咽道:蕭大哥,你快走!不要管我!這一切都與你無關(guān)!

    如煙,你錯了。蕭別離轉(zhuǎn)過頭,深深地看著她,眼中充滿了愧疚與憐惜,從你決定救我的那一刻起,這一切,便與我息息相關(guān)。

    他再次轉(zhuǎn)向洪七公,朗聲道:洪幫主,‘降龍令’乃丐幫至寶,柳姑娘為救晚輩而盜取,確是犯下大錯。晚輩愿以性命擔(dān)保,三日之內(nèi),定將‘降龍令’完璧歸趙!若做不到,晚輩愿與柳姑娘同受任何處罰!

    狂妄!執(zhí)法長老怒喝道,‘降龍令’落入天機閣之手,豈是你說取回便能取回的蕭別離,你休要在此妖言惑眾,拖延時間!

    天機閣洪七公眼中精光一閃,此事,竟與天機閣有關(guān)

    蕭別離點點頭,將天機閣的陰謀,以及他們收集天下武學(xué),意圖染指破碎虛空之秘的事情,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當(dāng)然,他隱去了自己與覆雨樓、卓不凡之間的復(fù)雜糾葛。

    聽完蕭別離的敘述,聚義廳內(nèi)陷入一片死寂。天機閣的強大與神秘,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即便如此,柳如煙盜令之罪,也無可赦免!執(zhí)法長老依舊堅持道,更何況,你蕭別離與我丐幫素?zé)o瓜葛,憑什么為你破例

    蕭別離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異常銳利:憑晚輩知道一個足以顛覆整個武林的秘密!一個與天機閣息息相關(guān),也與當(dāng)年驚鴻劍派滅門慘案有關(guān)的秘密!

    他頓了頓,聲音提高了幾分,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更憑晚輩手中的‘驚鴻十三式’,或許能為貴幫,乃至整個武林,對抗天機閣,增添一分勝算!

    此言一出,石破天驚!

    驚鴻十三式的威名,在場的武林人士,誰人不知,哪個不曉那可是傳說中能與降龍十八掌相媲美的絕世劍法!

    洪七公渾濁的眼中,也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死死地盯著蕭別離,仿佛要將他看穿一般。

    蕭別離坦然地與他對視,眼神中沒有絲毫畏懼。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也是柳如煙唯一的機會。

    他面臨著一個痛苦的抉擇:是犧牲柳如煙的清譽與未來,讓她獨自承擔(dān)罪責(zé),自己則繼續(xù)追查血海深仇;還是暫時放下個人的恩怨,為了這份沉甸甸的情義,闖這龍?zhí)痘⒀�,與整個丐幫周旋,甚至不惜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

    他的俠義觀,在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嚴(yán)峻考驗。

    他想起了師父藥不然的教誨: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他想起了柳如煙為救他奮不顧身的模樣,想起了兩人一同經(jīng)歷的生死患難。

    如果連自己心愛之人都無法守護,那所謂的復(fù)仇,所謂的俠義,又有什么意義

    最終,情義戰(zhàn)勝了仇恨。

    他選擇了后者。哪怕前路更加兇險,哪怕要付出更大的代價,他也在所不惜。

    聚義廳內(nèi),依舊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蕭別離身上,等待著丐幫幫主的最終裁決。

    洪七公沉默良久,蒼老的臉上陰晴不定。他緩緩站起身,目光如電,掃過蕭別離,又掃過跪在地上的柳如煙,最后,望向杏子林外那片廣闊的天空。

    蕭別離,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又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老夫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三日之內(nèi),你若能將‘降龍令’安然帶回,柳如煙之事,老夫可以從輕發(fā)落。但若你做不到……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凌厲起來:那你二人,便一同血濺這杏子林,以儆效尤!

    蕭別離心中一凜,知道這是洪七公最后的底線。他沒有絲毫猶豫,斬釘截鐵地回答:晚輩遵命!

    他走到柳如煙面前,輕輕扶起她冰冷的雙手,眼神中充滿了堅定與溫柔:如煙,等我。

    柳如煙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千言萬語,都化作了無聲的哽咽。她知道,蕭別離為了她,已經(jīng)賭上了自己的性命。

    蕭別離不再多言,轉(zhuǎn)身,迎著無數(shù)道復(fù)雜的目光,大步走出了聚義廳。他的背影,依舊清瘦,卻在這一刻,顯得異常高大。

    杏子林的風(fēng),吹拂著他的衣袂,也吹起了他心中的萬丈豪情。為了情義,他甘愿以身犯險。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從天機閣手中奪回降龍令,但他知道,他必須去嘗試。

    因為,有些東西,比復(fù)仇更重要。

    而他的俠義之路,也因為這個艱難的抉擇,變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沉重。情與義,如同兩道枷鎖,將他與這個江湖,更加緊密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未來的路,注定不會平坦,但他已無所畏懼。

    第7章

    斷魂崖上,死生一劍

    斷魂崖,壁立千仞,下臨萬丈深淵,常年罡風(fēng)呼嘯,猿鳥絕跡。崖頂平坦如削,寸草不生,唯有幾塊巨石散落,飽經(jīng)風(fēng)霜,更添幾分蒼涼肅殺。

    此刻,崖頂之上,兩道身影兔起鶻落,劍氣縱橫,激斗正酣。一人青衫浴血,正是蕭別離;另一人白衣勝雪,手持折扇,卻是覆雨樓少主卓不凡。

    為了從天機閣手中奪回降龍令,也為了探尋父親遺失玉簫的線索,蕭別離最終還是踏上了這斷魂崖。而卓不凡,則如鬼魅般再次出現(xiàn),擋住了他的去路。

    蕭別離,你我之間,終須有一戰(zhàn)。卓不凡折扇輕搖,語氣平靜,眼神卻銳利如刀,今日這斷魂崖,便是你我的了斷之地。

    蕭別離默然不語,手中殘雪劍微微一振。他知道,卓不凡所言非虛。無論兩人之間有多少誤解與共同的敵人,覆雨樓與驚鴻劍派的血海深仇,終究需要一個了結(jié)。

    出手吧。蕭別離聲音低沉,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卓不凡不再多言,身形一晃,手中折扇陡然展開,扇骨竟是鋒利的精鋼,化作漫天寒星,向蕭別離當(dāng)頭罩下!他的武功,比之聽雨亭一役時,又精進(jìn)了不少,招式之間,少了幾分輕佻,多了幾分沉穩(wěn)與狠辣。

    蕭別離眼神一凝,手中殘雪劍挽起一團劍花,將襲來的扇影盡數(shù)格擋。兩人瞬間便已交手?jǐn)?shù)十招,劍氣與扇風(fēng)激蕩,崖頂之上飛沙走石,罡風(fēng)更烈。

    卓不凡的武功路數(shù)詭異步伐,攻守兼?zhèn)�,折扇開合之間,暗藏?zé)o數(shù)殺機。而蕭別離則憑借驚鴻十三式殘篇的凌厲與忘憂谷所學(xué)的身法,與之勉力周旋。

    然而,蕭別離畢竟身負(fù)舊傷未愈,又連日奔波,真氣已然不濟。加之卓不凡對他的劍招似乎頗為熟悉,每每能在他劍勢將起未起之際,便已料敵先機,搶先出手壓制。

    百招過后,蕭別離已漸落下風(fēng),身上又添數(shù)道傷口,鮮血染紅了青衫,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

    蕭別離,你太執(zhí)著于仇恨,劍法雖利,卻失了靈動。卓不凡的聲音在呼嘯的風(fēng)聲中傳來,你若只有這點本事,今日,你必死無疑!

    蕭別離咬緊牙關(guān),心中卻是一片苦澀。他何嘗不知自己劍法中的缺陷驚鴻十三式本就以凌厲霸道著稱,殘篇更是偏重殺伐,他一心復(fù)仇,劍意之中自然充滿了戾氣與毀滅之意。但此刻,面對卓不凡這般強敵,他已無暇他顧。

    驚鴻破曉!蕭別離怒喝一聲,強行催動體內(nèi)殘存的真氣,手中殘雪劍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化作一道撕裂長空的閃電,直刺卓不凡胸膛!

    這一劍,已是他目前所能施展的驚鴻十三式中最強的一招,也是他傾盡全力的一擊!

    卓不凡眼中閃過一絲凝重,身形不退反進(jìn),手中折扇猛然合攏,化作一柄短槍,不偏不倚,點向蕭別離劍尖!

    覆雨翻云!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之聲響徹云霄!

    蕭別離只覺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從劍身傳來,虎口瞬間崩裂,鮮血狂涌而出!他手中的殘雪劍再也握持不住,脫手飛出,遠(yuǎn)遠(yuǎn)插入了崖邊的巨石之中。

    而他自己,則如斷線風(fēng)箏般倒飛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一口鮮血狂噴而出,染紅了身下的黃土。

    咳……咳……蕭別離掙扎著想要起身,卻發(fā)現(xiàn)全身骨骼仿佛都已碎裂,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氣。

    卓不凡緩緩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復(fù)雜難明:結(jié)束了,蕭別離。你報不了仇了。

    蕭別離抬起頭,看著卓不凡那張俊美卻帶著一絲邪氣的臉龐,心中充滿了不甘與絕望。難道,自己真的要死在這里難道,驚鴻劍派的血海深仇,就此斷絕

    不!他不甘心!

    他想起了父母慘死的模樣,想起了師父藥不然的囑托,想起了柳如煙為他奮不顧身的身影……

    我……不能……死……蕭別離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嘶吼道。

    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驚鴻十三式殘篇的劍譜。那些凌厲的劍招,那些充滿殺伐之氣的文字,此刻卻仿佛有了不同的含義。

    他想起了在天機閣秘地,玄冥子那句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他想起了自己每一次施展驚鴻十三式時,那股毀滅一切的劍意之后,似乎都隱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生機

    毀滅……生機……

    就像這斷魂崖,雖名斷魂,卻也孕育著頑強的生命。就像那崖壁上的青松,雖飽經(jīng)風(fēng)霜,卻依舊傲然挺立。

    就像他自己,雖歷經(jīng)磨難,卻依舊不曾放棄。

    驚鴻十三式……驚鴻……鴻雁高飛,一往無前……其意,并非只有毀滅……

    一道靈光,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他突然明白了!

    驚鴻十三式的真諦,并非一味的殺伐與毀滅,而是在毀滅之后,尋求新的生機!是破而后立,是向死而生!

    這套劍法,不僅僅是復(fù)仇的工具,更是一種對生命,對天地的感悟!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頭。蕭別離只覺體內(nèi)原本枯竭的真氣,竟在這一刻,如同干涸的河床遇到了甘霖一般,重新煥發(fā)了生機!那些受損的經(jīng)脈,也在這股新生的真氣滋養(yǎng)下,迅速修復(fù)著。

    他的眼神,不再迷茫,不再絕望,而是變得異常清澈,異常明亮,仿佛蘊含著整個星空!

    卓不凡,你錯了。蕭別離緩緩從地上站起,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我蕭別離,不會死在這里。驚鴻劍派的仇,也一定會報!

    卓不凡看著判若兩人的蕭別離,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之色。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蕭別離身上的氣息,正在發(fā)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那股原本凌厲霸道的劍意,此刻卻多了一絲圓融與平和,仿佛與這天地都融為了一體。

    裝神弄鬼!卓不凡冷哼一聲,雖然心中驚疑不定,但手中的折扇卻絲毫沒有停頓,再次化作漫天殺機,向蕭別離席卷而去!

    然而,這一次,蕭別離卻并沒有硬接。他身形微晃,竟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避開了卓不凡的凌厲攻勢。他的步法,依舊是忘憂谷所學(xué)的詭異步伐,但此刻施展出來,卻多了一絲行云流水般的意境,仿佛與這呼嘯的罡風(fēng)融為了一體。

    卓不凡一擊落空,心中更是驚駭。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眼前的蕭別離了!

    借劍一用!蕭別離輕喝一聲,身形如電,不退反進(jìn),竟在卓不凡的凌厲攻勢之中,探手抓向了插在崖邊巨石上的殘雪劍!

    找死!卓不凡怒喝一聲,折扇急轉(zhuǎn),化作一道凌厲的匹練,直削蕭別離手腕!

    然而,就在扇刃即將觸及蕭別離手腕的剎那,蕭別離的身形卻如同鬼魅般再次一晃,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一擊,同時,他的手指,也已然握住了殘雪劍的劍柄!

    劍入手,一股血脈相連的感覺油然而生。蕭別離只覺手中的殘雪劍仿佛活了過來一般,發(fā)出一陣陣喜悅的劍鳴!

    卓不凡,接我這一劍!蕭別離長嘯一聲,手中殘雪劍陡然爆發(fā)出萬丈霞光,劍意沖霄!

    他并沒有施展任何具體的招式,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劍刺出。但這一劍,卻仿佛蘊含著天地間最玄奧的至理,既有雷霆萬鈞的毀滅之力,又帶著春風(fēng)化雨般的生生不息之意!

    這一劍,是毀滅,也是新生!

    這一劍,是仇恨,也是釋然!

    卓不凡瞳孔驟縮,他從這一劍之中,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脅!他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仿佛自己面對的,并非一個受傷的年輕人,而是一座巍峨的高山,一片浩瀚的星空!

    他不敢怠慢,將全身功力都凝聚于手中的折扇之上,化作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迎向那石破天驚的一劍!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在斷魂崖頂炸開!

    整個崖頂都為之劇烈震顫,無數(shù)碎石被強大的勁氣卷起,激射向四面八方!崖邊的巨石,更是被硬生生削去了一半!

    煙塵彌漫,遮天蔽日。

    許久,煙塵漸漸散去。

    只見蕭別離依舊傲然立在崖頂,手中殘雪劍斜指地面,劍尖兀自嗡鳴不休。他的臉色雖然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明亮,仿佛經(jīng)歷了涅槃重生一般。

    而在他對面,卓不凡則半跪在地,手中的折扇已然斷裂成數(shù)截,散落在地。他嘴角溢出一縷鮮血,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與深深的挫敗。

    你……你……卓不凡指著蕭別離,你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他無法理解,為何在瀕死之際,蕭別離的武功竟能發(fā)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蕭別離緩緩收劍,看著卓不凡,眼神平靜無波:卓不凡,你敗了。

    卓不凡頹然垂下頭,苦澀一笑:是啊,我敗了……敗得心服口服。

    他抬起頭,深深地看了蕭別離一眼,眼神復(fù)雜難明:你剛才那一劍,叫什么名字

    蕭別離默然片刻,隨即緩緩道:驚鴻·涅槃。

    涅槃……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卓不凡喃喃念著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明悟,隨即又化為深深的落寞。

    他緩緩從地上站起,踉蹌著向崖邊走去,背影蕭索而孤寂。

    蕭別離,他沒有回頭,聲音卻清晰地傳入蕭別離耳中,你我之間的恩怨,今日一筆勾銷。覆雨樓,從此不再與你為敵。至于天機閣……好自為之。

    說完,他縱身一躍,竟直接跳下了萬丈深淵!

    蕭別離心中一驚,急忙沖到崖邊,向下望去,只見云霧繚繞,深不見底,早已不見了卓不凡的身影。

    他死了嗎還是……

    蕭別離默然良久,心中百感交集。與卓不凡的這一戰(zhàn),不僅讓他武功境界突破,更讓他對復(fù)仇的意義,對俠的理解,都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一味的殺伐與毀滅,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真正的強大,是在絕望中尋找希望,在毀滅中孕育新生。

    真正的俠,也并非只是快意恩仇,更是守護與擔(dān)當(dāng),是明辨是非,是兼濟天下。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遠(yuǎn)方。天機閣的陰影依舊籠罩著整個江湖,復(fù)仇之路依舊漫長而艱險。但他已不再迷茫,不再困惑。

    因為,他的心中,已然有了新的方向。

    死境逢生,劍悟驚鴻。這一戰(zhàn),不僅改變了蕭別離的命運,也必將對整個江湖的格局,產(chǎn)生深遠(yuǎn)的影響。而他與卓不凡之間,那段被塵封的恩怨,似乎也并未就此了結(jié),反而因為這一戰(zhàn),而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蕭別離收回目光,握緊了手中的殘雪劍。他知道,真正的戰(zhàn)斗,才剛剛開始。而他,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去迎接未來的一切挑戰(zhàn)。因為他的劍,已不再僅僅是復(fù)仇之劍,更是守護之劍,希望之劍!

    第8章

    殘簡斷篇,故人心變

    江南,暮春。霏霏細(xì)雨,如愁緒般密密匝匝,籠罩著一座僻靜的竹林深院。院內(nèi),青石小徑蜿蜒,兩側(cè)翠竹掩映,雨打竹葉,沙沙作響,更添幾分清冷與孤寂。

    蕭別離獨坐于院中石亭之內(nèi),面前擺著一壺早已涼透的清茶,以及一堆散亂的故紙殘簡。這些,是他自天機閣秘地九死一生逃出后,從一處覆雨樓廢棄的據(jù)點中偶然尋得的。據(jù)點早已人去樓空,只留下這些無人理會的舊物,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曾經(jīng)的隱秘。

    自斷魂崖一戰(zhàn),卓不凡生死不明,蕭別離心境雖有突破,但前路依舊迷茫。他與柳如煙暫時在江南尋了一處隱秘之地落腳,一邊躲避天機閣的追殺,一邊試圖從這些殘存的蛛絲馬跡中,拼湊出更多關(guān)于天機閣和當(dāng)年滅門慘案的真相。

    雨絲斜斜飄入亭中,帶著一絲寒意。蕭別離拿起一張泛黃的紙頁,上面字跡模糊,墨色深淺不一,顯然是被人匆匆記錄下來的。

    ……閣主密令……忘憂谷藥不然……暗中監(jiān)視……驚鴻余孽……若有異動……格殺勿論……

    忘憂谷藥不然……暗中監(jiān)視……格殺勿論……

    這幾個字,如同淬毒的鋼針,狠狠扎進(jìn)了蕭別離的心臟!

    藥不然!那個將他從血泊中救起,撫養(yǎng)他長大,傳授他醫(yī)術(shù),在他心中如慈父般存在的恩師!竟然……竟然是天機閣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蕭別離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紙頁被他捏得變形,指節(jié)因用力而捏得發(fā)白。他無法相信,那個平日里不茍言笑,卻總在細(xì)微之處關(guān)懷他的師父,會是天機閣的走狗!

    他想起了出谷前,師父那復(fù)雜的眼神,那句忘憂谷,以后怕是再難忘憂了的嘆息。當(dāng)時他只以為是師父對江湖險惡的擔(dān)憂,此刻想來,卻更像是一種……預(yù)警還是……偽裝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心底升起,瞬間傳遍四肢百骸。如果連師父都是天機閣的人,那他這十五年的平靜生活,豈非一直都處在敵人的監(jiān)視之下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甚至他偷偷研習(xí)驚鴻十三式殘篇,都早已被天機閣了如指掌

    這個念頭,讓他不寒而栗!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蛟S,這只是天機閣的離間之計或許,這紙上的記錄,是偽造的

    他繼續(xù)翻看著其他的殘簡。大部分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賬目和往來信函,但其中幾封署名為江舵主的密信,卻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

    江舵主……丐幫江北分舵主……柳如煙的師父……蕭別離心中一沉。

    這些密信的內(nèi)容,大多語焉不詳,多用暗語,但字里行間,卻隱隱透露出與覆雨樓,甚至與天機閣之間,有著某種不可告人的交易。其中一封信中,更是提到了驚鴻劍譜和玉簫的字樣,并約定在某時某地交接。

    蕭別離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柳如煙的師父,那個在她口中正直無私、俠肝義膽的丐幫長老,竟然也與天機閣有所牽連

    他想起了杏子林中,柳如煙為救他而身陷囹圄的場景。當(dāng)時,他只以為是丐幫幫規(guī)森嚴(yán),執(zhí)法無情。但現(xiàn)在想來,若是柳如煙的師父也與天機閣勾結(jié),那柳如煙的處境,豈非更加危險她盜取降龍令救他,豈非是與虎謀皮,自投羅網(wǎng)

    這個發(fā)現(xiàn),比師父藥不然可能是天機閣眼線的消息,更加讓他難以接受!

    柳如煙……那個明媚爽朗,為了他不惜背叛師門,身陷險境的女子……如果連她最敬愛的師父,都是披著羊皮的狼,那她該有多么傷心,多么絕望

    信任的基石,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他一直以為,江湖雖險惡,但總有光明與正義存在。他一直以為,師徒之情,同門之誼,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但現(xiàn)在,他所珍視的一切,似乎都在被無情地撕裂,被染上了一層骯臟的色彩。

    復(fù)仇之路,本就孤獨艱難。如今,連身邊最親近、最信任的人,都可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面目,這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與無助。

    他還能相信誰

    這江湖,還有什么是值得他去守護的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淹沒在無盡的黑暗之中。蕭別離呆立在亭中,任憑冰冷的雨水打濕他的衣衫,也打濕了他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蕭大哥,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

    一個清脆的聲音自身后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柳如煙撐著一把油紙傘,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款款走來。她見蕭別離渾身濕透,神色恍惚,不由得關(guān)切地問道。

    蕭別離看著她,看著她那雙清澈無邪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刺痛。他不知道該如何將這個殘酷的發(fā)現(xiàn)告訴她,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可能也身處巨大陰謀之中的女孩。

    沒什么,只是……有些累了。蕭別離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聲音卻沙啞得厲害。

    柳如煙將姜湯遞給他,柔聲道:外面風(fēng)大雨大,快進(jìn)來暖暖身子吧。這些舊紙有什么好看的,都快被你翻爛了。

    她不經(jīng)意地瞥了一眼散落在石桌上的殘簡,目光無意中落在了那封署名為江舵主的密信上。她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這……這是……柳如煙的臉色變得煞白,伸出手,顫抖地拿起那封信,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

    隨著信中內(nèi)容的展開,她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與巨大的悲痛。

    不……不可能……師父他……他不會的……柳如煙猛地?fù)u頭,淚水奪眶而出,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天機閣的陰謀!他們想挑撥離間!

    蕭別離看著她痛苦的模樣,心中如同刀割一般。他知道,這種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滋味,有多么難受。

    如煙……他伸出手,想要安慰她,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蕭大哥,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對不對柳如煙抓住他的手臂,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苦苦哀求道。

    蕭別離沉默了。他無法欺騙她,也無法否認(rèn)這些白紙黑字的證據(jù)。

    柳如煙從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她無力地松開手,身體晃了晃,險些栽倒在地。蕭別離急忙扶住她。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柳如煙喃喃自語,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師父他待我恩重如山,他教我武功,教我做人……他怎么會……怎么會和天機閣同流合污……

    她想起了師父平日里的諄諄教誨,想起了師父對她的關(guān)懷備至,想起了師父在她心中那偉岸如山的身影……這一切,難道都是假的嗎難道都是精心編織的謊言嗎

    這個打擊,對她而言,實在太過沉重。

    蕭別離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任憑她的淚水打濕自己的衣襟。他能感受到她內(nèi)心的痛苦與絕望,也感同身受。

    如煙,別怕,有我。他低聲安慰道,聲音雖然沙啞,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

    他知道,此刻的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邊,給她力量,給她依靠。

    雨依舊下著,淅淅瀝瀝,仿佛在為這對苦命的戀人而悲泣。

    許久,柳如煙的哭聲漸漸平息下來。她從蕭別離的懷中抬起頭,紅腫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

    蕭大哥,我要回丐幫!她語氣堅定地說道,我要親自去問師父!我要弄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蕭別離眉頭微蹙:如煙,現(xiàn)在回去太危險了。天機閣的眼線遍布天下,丐幫內(nèi)部也未必安全。

    我知道危險。柳如煙擦干眼淚,眼神卻異常明亮,但我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被人蒙在鼓里!如果師父真的……真的做了對不起丐幫,對不起天下蒼生的事情,我……我也要親手將他繩之以法!

    蕭別離看著她,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一股與自己相似的執(zhí)著與不屈。他知道,自己無法阻止她。

    好,我陪你一起去。蕭別離沉聲道。

    柳如煙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感動的淚光。她知道,蕭別離此行,將面臨更大的風(fēng)險。

    蕭大哥,謝謝你。她哽咽道。

    蕭別離搖搖頭,輕輕撫摸著她的秀發(fā):傻丫頭,我們之間,還用說這些嗎

    雨漸漸停了,烏云散去,一縷殘陽穿透云層,灑落在竹林深院之中,給這片清冷之地,帶來了一絲微弱的暖意。

    信任的基石雖然崩塌,但人性的光輝,卻并未完全泯滅。蕭別離與柳如煙,這兩個同樣被命運捉弄的年輕人,因為共同的遭遇,而更加緊密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

    道心雖然搖撼,但只要心中的信念不滅,便總有撥開迷霧,重見光明的一天。

    蕭別離看著手中的殘簡,眼神變得異常深邃。他知道,前方的路,將更加艱難,更加兇險。他不僅要面對天機閣這個龐然大物,更要面對那些隱藏在親近之人面具下的未知與背叛。

    但,他已不再孤獨。

    他與柳如煙,將攜手并肩,共同去揭開這重重迷霧,去尋找那被掩蓋的真相。無論最終的結(jié)果如何,他們都將勇敢地去面對。

    因為,有些東西,一旦失去,便再也無法挽回。而有些信念,一旦崩塌,便需要用更大的勇氣,去重新建立。

    這場江湖的風(fēng)雨,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而蕭別離的俠義之路,也因為這些突如其來的變故,而變得更加曲折,也更加具有挑戰(zhàn)性。他能否在重重背叛與陰謀之中,堅守住自己的道心,找到最終的答案一切,都還是未知之?dāng)?shù)。但他知道,只要身邊還有值得信任和守護的人,他便永遠(yuǎn)不會放棄。

    第9章

    殘陽瀝血,共濟蒼生

    殘陽如血,染紅了天際的流云,也映照著蜀道上一座孤零零的烽火臺。烽火臺早已廢棄,斷壁殘垣在夕陽的余暉下,顯得格外蒼涼悲壯。

    蕭別離一襲青衫,負(fù)手立于烽火臺的最高處,憑欄遠(yuǎn)眺。山風(fēng)獵獵,吹拂著他的衣袂與長發(fā),也吹不散他眉宇間的凝重。在他身后,柳如煙靜靜地依偎著他,目光中充滿了擔(dān)憂與信任。

    自揭開部分真相,得知身邊信任之人亦可能與天機閣有染后,蕭別離的心境經(jīng)歷了巨大的震蕩。他曾一度迷茫,對復(fù)仇的信念也產(chǎn)生了動搖。但最終,在柳如煙的陪伴與鼓勵下,他漸漸走出了陰霾。他明白,一味的沉溺于過去的仇恨,并不能改變什么,反而會讓自己迷失方向。

    真正的俠,并非只是快意恩仇,手刃仇敵,更在于守護與擔(dān)當(dāng),在于為天下蒼生,開創(chuàng)一片清明。

    天機閣的陰謀,如一張無形的巨網(wǎng),籠罩著整個武林,甚至波及朝堂。若任其發(fā)展,后果不堪設(shè)想。此刻,個人的恩怨,在天下大義面前,似乎變得不再那么重要。

    蕭大哥,你在想什么柳如煙輕聲問道,打破了沉默。

    蕭別離轉(zhuǎn)過身,握住她微涼的手,眼中閃過一絲堅毅:我在想,或許,我們該換一種方式了。

    換一種方式柳如煙有些不解。

    蕭別離點點頭:天機閣勢力龐大,根深蒂固,僅憑我們二人之力,想要將其連根拔起,無異于癡人說夢。我們,需要更多的盟友。

    盟友柳如煙黛眉微蹙,可是,如今江湖上,人心叵測,我們又能相信誰呢

    蕭別離目光深邃地望向遠(yuǎn)方,緩緩道:或許,有些曾經(jīng)的敵人,也能成為今日的盟友。

    柳如煙心中一動,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說……卓不凡

    蕭別離默然頷首。自斷魂崖一戰(zhàn)后,卓不凡雖然跳崖,但他總覺得,卓不凡并未真的死去。而且,從卓不凡最后的話語中,他能感受到,卓不凡對天機閣,同樣懷有刻骨的恨意。

    可是,覆雨樓畢竟……柳如煙欲言又止。覆雨樓與驚鴻劍派的血海深仇,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蕭別離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沉重:我知道,這份仇恨,永遠(yuǎn)無法磨滅。但,若能以覆雨樓的力量,共同對抗天機閣,拯救更多的無辜之人,或許,這也是我父親和祖父,更愿意看到的。

    他想起了那塊墓碑上,卓凌天留下的血字:汝子問天……吾兒不凡……皆為棋子……

    或許,放下部分的個人仇恨,團結(jié)一切可以團結(jié)的力量,才是破局的關(guān)鍵。這無疑是一條更艱難的道路,需要他克服內(nèi)心的障礙,也需要他承擔(dān)更大的風(fēng)險。但,為了天下蒼生,為了不讓更多的人重蹈驚鴻劍派的覆轍,他愿意去嘗試。

    就在此時,一陣細(xì)微的破空之聲自身后傳來。蕭別離與柳如煙同時警覺,猛然回身。

    只見烽火臺的另一端,一道白色身影悄然出現(xiàn),手中折扇輕搖,嘴角噙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容,正是卓不凡!

    他果然沒死!

    蕭別離,柳姑娘,別來無恙卓不凡語氣輕松,仿佛只是老友重逢。

    蕭別離眼神復(fù)雜地看著他:卓不凡,你果然還活著。

    卓不凡哈哈一笑:閻王爺嫌我麻煩,不肯收我,我只好又回來了。怎么,看到我還活著,你很失望

    你來此地,有何目的蕭別離開門見山地問道。

    卓不凡收起笑容,神色變得凝重起來:自然是為了天機閣。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斷魂崖一戰(zhàn)后,我僥幸未死,但也身受重傷。在養(yǎng)傷期間,我查到了一些關(guān)于天機閣的秘密。他們正在策劃一個更大的陰謀,似乎與傳說中的‘龍脈’有關(guān),意圖顛覆整個武林,甚至染指皇權(quán)。

    龍脈!蕭別離與柳如煙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天機閣的野心,竟已大到如此地步!

    不錯。卓不凡點點頭,天機閣的勢力,遠(yuǎn)比我們想象的更為龐大。他們不僅控制了江湖上許多門派,更在朝中安插了不少眼線。若想阻止他們,僅憑你我之力,遠(yuǎn)遠(yuǎn)不夠。

    蕭別離心中一動,這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他看著卓不凡,沉聲道:那你待如何

    卓不凡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覆雨樓雖然元氣大傷,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尚有一些殘存的勢力。而且,這些年,覆雨樓也搜集了不少關(guān)于天機閣的情報。我們可以……

    我們可以聯(lián)手。蕭別離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堅定。

    卓不凡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化為一絲復(fù)雜難明的光芒。他看著蕭別離,似乎想從他眼中看出些什么。

    蕭別離,你可想清楚了卓不凡聲音低沉,我們之間,可是隔著血海深仇。

    蕭別離坦然地與他對視,眼神清澈而堅定:國仇家恨,孰輕孰重,我心中自有計較。天機閣的陰謀若不阻止,將會有更多的人家破人亡,生靈涂炭。覆雨樓與驚鴻劍派的恩怨,可以暫時放下。待鏟除天機閣之后,你我之間,再做個了斷,也未嘗不可。

    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光明磊落。

    柳如煙看著蕭別離,眼中充滿了敬佩與愛慕。她知道,蕭別離做出這個決定,需要多大的勇氣與胸懷。

    卓不凡沉默了。他沒想到,蕭別離竟能如此豁達(dá),如此以大局為重。他原本以為,蕭別離會對他百般刁難,甚至借機報復(fù)。

    好!良久,卓不凡終于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釋然,也帶著一絲敬佩,蕭別離,我卓不凡佩服你的胸襟!從今日起,我覆雨樓愿與你聯(lián)手,共同對抗天機閣!

    他伸出手,鄭重地說道:以前的恩怨,一筆勾銷。從今往后,你我便是盟友!

    蕭別離看著他伸出的手,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這個決定,意味著他將要與曾經(jīng)的仇敵并肩作戰(zhàn),也意味著他將要面對更多的未知與挑戰(zhàn)。

    但,他沒有絲毫猶豫,也伸出手,與卓不凡緊緊相握。

    希望我們,都能活著看到天機閣覆滅的那一天。蕭別離沉聲道。

    一定會的。卓不凡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夕陽的余暉,將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仿佛預(yù)示著一段新的征程即將開始。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數(shù)道凌厲的破空之聲,自烽火臺下呼嘯而來,直取蕭別離與卓不凡的要害!

    小心!柳如煙驚呼一聲,翠竹棒瞬間出手,格擋住兩枚激射而來的毒鏢。

    蕭別離與卓不凡也同時反應(yīng)過來,各自施展身法,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偷襲。

    只見烽火臺下,不知何時,竟已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了數(shù)十名黑衣人,個個手持利刃,殺氣騰騰。為首一人,身形魁梧,面容陰鷙,正是天機閣的一位金牌殺手——追魂索命閻羅!

    卓不凡,你果然背叛了天機閣!閻羅聲音沙啞,如同地獄惡鬼般,閣主有令,凡背叛者,格殺勿論!

    哼,天機閣的走狗,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卓不凡冷哼一聲,眼中殺機畢露。他與蕭別離聯(lián)手之事,竟如此快便被天機閣知曉,看來,天機閣的眼線,果然無孔不入!

    蕭別離,驚鴻劍派的余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閻羅又轉(zhuǎn)向蕭別離,眼神中充滿了貪婪與殘忍,‘驚鴻十三式’的劍譜,也該物歸原主了!

    一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zhàn),就此展開!

    蕭別離與卓不凡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與決絕。他們知道,今日這一戰(zhàn),將是他們聯(lián)手后的第一場考驗,也是一場生死之戰(zhàn)!

    殺!

    隨著閻羅一聲令下,數(shù)十名黑衣人如潮水般向烽火臺頂端涌來!

    蕭別離與卓不凡不再猶豫,各自施展絕學(xué),與敵人戰(zhàn)在一處。柳如煙也揮舞著翠竹棒,從旁協(xié)助。

    一時間,烽火臺頂劍氣縱橫,扇影翻飛,喊殺聲震天!

    蕭別離的驚鴻十三式經(jīng)過斷魂崖的頓悟,已然更上一層樓,劍招之間,既有雷霆萬鈞的毀滅之力,又帶著生生不息的玄奧意境。每一劍刺出,都仿佛與天地相合,威力無窮。

    卓不凡的武功也絲毫不弱,手中折扇開合之間,變化莫測,時而如狂風(fēng)驟雨,時而如春雨綿綿,將數(shù)名黑衣人逼得連連后退。

    兩人雖然是首次聯(lián)手,但配合之間,竟也頗有默契。蕭別離的劍法大開大合,勇往直前;卓不凡的扇法則詭異步伐,靈動飄逸,正好互為補充。

    然而,天機閣的殺手畢竟人多勢眾,且個個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好手,悍不畏死。再加上為首的閻羅武功高強,心狠手辣,蕭別離等人漸漸感到壓力倍增。

    激戰(zhàn)之中,蕭別離肩頭中了一刀,鮮血頓時染紅了衣衫。卓不凡也為了掩護柳如煙,后背被閻羅的鐵爪抓傷,留下數(shù)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情況,變得岌岌可危!

    蕭別離看著身陷重圍的卓不凡和柳如煙,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知道,若再這樣下去,他們?nèi)�,今日恐怕都要殞命于此�?br />
    他深吸一口氣,將體內(nèi)真氣運轉(zhuǎn)到極致,手中殘雪劍發(fā)出一陣陣清越的劍鳴!

    卓不凡,柳如煙,掩護我!蕭別離大喝一聲。

    卓不凡與柳如煙聞言,皆是一愣,但隨即毫不猶豫地向蕭別離靠攏,拼死為他擋住周圍的敵人。

    蕭別離雙目微閉,腦海中浮現(xiàn)出驚鴻十三式的種種變化。他要施展的,并非某一具體的招式,而是將整套劍法的精髓,融入到一劍之中!

    這一劍,是他對俠的理解,是他對守護與擔(dān)當(dāng)?shù)脑忈專?br />
    這一劍,也是他對天機閣的宣戰(zhàn)!

    驚鴻……問天!

    隨著蕭別離一聲長嘯,他手中的殘雪劍陡然爆發(fā)出萬丈霞光,一股浩然正氣沖天而起,仿佛要將這片血色的殘陽,都比了下去!

    劍光如龍,橫掃而出!

    所過之處,黑衣人紛紛慘叫倒地,非死即傷!就連不可一世的閻羅,也被這股沛然莫御的劍氣逼得連連后退,臉上露出了驚駭欲絕的神色!

    一劍之威,竟至于斯!

    殘陽瀝血,烽火臺上,三人并肩而立,衣衫破碎,鮮血淋漓,但眼神卻異常堅定。他們知道,這只是開始。未來,還有更艱難的戰(zhàn)斗在等待著他們。

    但,只要他們能放下隔閡,團結(jié)一心,便總有希望,能將那籠罩在武林上空的陰霾,徹底驅(qū)散!

    蕭別離看著遠(yuǎn)方,心中默念:父親,祖父,孩兒沒有讓你們失望。這條路,我會一直走下去,直到天下再無不平事,直到朗朗乾坤,重現(xiàn)人間!

    而他與卓不凡之間,那段復(fù)雜的恩怨,也因為這場共同的戰(zhàn)斗,而悄然發(fā)生著改變�;蛟S,在不久的將來,他們真的能成為真正的朋友,而非僅僅是暫時的盟友。

    夕陽,終于完全沉入了地平線,夜幕降臨。但烽火臺上,那不屈的信念之火,卻愈發(fā)顯得明亮。

    第10章

    孤星泣血,殘陽問劍

    殘陽如血,將天際最后一抹余暉,悲壯地灑在連綿起伏的群山之巔。山風(fēng)嗚咽,卷起漫天黃沙,也卷起了那場驚天動地大戰(zhàn)后殘留的血腥與硝煙。

    蕭別離一襲已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青衫,靜靜地立于天機峰的最高處。這里,曾是天機閣的總壇所在,機關(guān)遍布,高手如云,是整個武林最為神秘與禁忌之地。而如今,只剩下一片斷壁殘垣,焦土狼藉。

    腳下,是深不見底的懸崖,云霧翻涌,仿佛吞噬了無數(shù)的恩怨情仇。遠(yuǎn)方,是暮色四合的江湖,依舊暗流涌動,風(fēng)波未平。

    歷經(jīng)數(shù)載的浴血奮戰(zhàn),在無數(shù)仁人志士的共同努力下,在卓不凡最終以覆雨樓殘余勢力為引,不惜同歸于盡的慘烈代價下,天機閣這個妄圖操控武林,顛覆乾坤的龐大組織,終于遭到了毀滅性的重創(chuàng)。閣中主要頭目伏誅,爪牙被剪除大半,其隱藏數(shù)百年的驚天陰謀,也隨之大白于天下。

    武林,暫時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

    然而,代價是慘重的。

    蕭別離緩緩抬起手,輕輕撫摸著腰間懸掛的一枚翠綠竹哨。竹哨的流蘇,早已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凝固了,堅硬如鐵。

    那是柳如煙留給他的最后念想。

    在那場決定性的總攻之中,為了掩護他刺殺天機閣閣主,柳如煙……那個曾在他生命中劃過最絢爛光彩的女子,那個曾與他一同經(jīng)歷生死患難的紅顏知己,最終……香消玉殞。

    她倒在他懷里的那一刻,臉上依舊帶著那抹明媚的笑容,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只是,那雙清澈的眼眸,卻再也不會睜開,再也不會深情地凝望他。

    蕭大哥……答應(yīng)我……要好好活下去……為了……為了天下蒼生……

    這是她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利刃,深深鐫刻在他的心版之上,永世難忘。

    蕭別離閉上雙眼,兩行清淚無聲地滑落。他以為自己早已流干了眼淚,但每當(dāng)想起柳如煙,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依舊會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贏得了這場戰(zhàn)爭,卻永遠(yuǎn)地失去了她。

    這江湖,這天下,縱然再也沒有天機閣的陰影,于他而言,卻也失去了最明亮的那一抹色彩。

    除了柳如煙,還有許多熟悉的面孔,都在這場曠日持久的血戰(zhàn)中,永遠(yuǎn)地離去了。有曾與他并肩作戰(zhàn)的丐幫兄弟,有曾對他施以援手的江湖豪杰,甚至……還有那個亦敵亦友,最終選擇了以身殉道的卓不凡。

    卓不凡臨死前,曾對他說:蕭別離,覆雨樓的罪孽,我卓不凡今日一并償還。驚鴻劍派的血仇,也算……有個了結(jié)了。只希望……來世,你我不再是敵人。

    那一刻,蕭別離心中,竟沒有絲毫復(fù)仇的快意,只有無盡的悲涼與悵然。

    原來,仇恨的盡頭,并非是酣暢淋漓的快感,而是空虛與寂寞。

    他孑然一身,立于這蒼茫天地之間,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孤獨。

    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最后一縷光芒消失殆盡,夜幕開始籠罩大地。山風(fēng)更冷,吹得他衣衫獵獵作響。

    他緩緩睜開雙眼,眼神中沒有了往日的凌厲與殺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歷經(jīng)滄桑后的沉靜與深邃。

    他想起了師父藥不然。在天機閣覆滅之后,他曾回到忘憂谷,卻發(fā)現(xiàn)竹舍早已人去樓空。師父留下了一封信,信中坦承了自己曾為天機閣所迫,監(jiān)視他的過往,也道盡了內(nèi)心的愧疚與掙扎。信的最后,師父說,他已無顏再面對蕭別離,將云游四海,懸壺濟世,以贖前愆。

    蕭別離沒有去追尋。他知道,有些心結(jié),需要時間去化解,有些傷痛,只能獨自去承受。

    他也想起了丐幫。柳如煙的師父,江北分舵主,最終被證實確與天機閣有染,但其初衷,卻是為了保全丐幫,不被天機閣吞噬。他在身份暴露后,選擇了自絕于丐幫列祖列宗之前,以死謝罪。丐幫也因此元氣大傷,內(nèi)部紛爭不斷。

    這江湖,似乎并沒有因為天機閣的覆滅而變得更好。新的勢力在崛起,舊的矛盾在激化,人心依舊難測,道義依舊模糊。

    俠義……宿命……情感……蕭別離低聲呢喃,這幾個字,如同千斤巨石,壓在他的心頭。

    他曾以為,俠義便是快意恩仇,鋤強扶弱。但經(jīng)歷了這一切,他才明白,真正的俠義,是一種選擇,一種擔(dān)當(dāng),一種在黑暗中依舊堅守光明的信念。它或許不能改變整個世界,但至少可以守護自己內(nèi)心的那一方凈土。

    他曾以為,宿命是不可抗拒的枷鎖,將每個人都困在既定的軌道之上。但現(xiàn)在,他覺得,宿命或許更像是一條河流,雖然有既定的流向,但在奔騰的過程中,總會遇到礁石險灘,總會有激流勇進(jìn)的時刻。關(guān)鍵在于,你是否擁有改變潮水方向的勇氣與決心。

    至于情感……那是他心中最柔軟,也最疼痛的一塊。柳如煙的離去,讓他明白了珍惜與失去的含義。有些感情,一旦錯過,便再也無法挽回。有些思念,會伴隨一生,成為心中永不磨滅的烙印。

    他的劍,將何去何從

    蕭別離緩緩抽出腰間的殘雪劍。劍身依舊冷冽,卻似乎多了一絲溫潤的光澤。這柄陪伴他歷經(jīng)無數(shù)生死考驗的劍,如今在他手中,似乎也變得更加沉穩(wěn),更加內(nèi)斂。

    它不再僅僅是復(fù)仇之劍,也不再僅僅是殺伐之劍。它承載了太多的記憶,太多的情感,太多的期盼。

    他曾想過,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后,便封劍歸隱,尋一處無人打擾的世外桃源,了此殘生。

    但現(xiàn)在,他改變了主意。

    天機閣雖然覆滅,但其流毒尚未肅清,武林風(fēng)波依舊未平。這江湖,還需要有人去守護,還需要有人去匡扶正義,還需要有人去點燃希望的火種。

    他的劍,不能就此沉寂。

    他要用這柄劍,去完成柳如煙未竟的遺愿,去守護這個她曾經(jīng)深愛過的世界。

    他要用這柄劍,去踐行自己對俠的理解,去為那些身處黑暗與苦難之中的人們,帶來一絲光明與溫暖。

    這或許是一條更加孤獨,也更加漫長的道路。但他已無所畏懼。

    因為,他的心中,有愛,有恨,有情,有義。這些,都將化作他前行的力量。

    夜色漸深,繁星點點,在漆黑的夜空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其中一顆,似乎格外明亮,也格外孤寂,仿佛在默默地注視著他。

    蕭別離知道,那是柳如煙的眼睛。

    他對著那顆孤星,露出了一個久違的笑容。那笑容,雖然帶著一絲悲傷,卻也充滿了堅定與希望。

    如煙,等著我�?傆幸惶�,我會讓這江湖,變成你我曾經(jīng)夢想過的模樣。

    說完,他收劍回鞘,轉(zhuǎn)身,毅然決然地走下了天機峰。

    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那座孤零零的烽火臺,在風(fēng)中無聲地矗立著,仿佛在見證著一個時代的結(jié)束,和一個新時代的開始。

    武林的風(fēng)波,或許永遠(yuǎn)不會真正平息。但只要心中有俠,劍便有方向。蕭別離的劍,將繼續(xù)在這片江湖上,書寫屬于他的傳奇。而關(guān)于俠義、宿命與情感的叩問,也將伴隨著他的腳步,永遠(yuǎn)地延續(xù)下去,留給后人無盡的思索與回味。

    殘陽泣血,孤星余暉。江湖路遠(yuǎn),俠道不孤。他的劍,將永遠(yuǎn)為蒼生而出鞘。這,便是蕭別離,最終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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