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不落舟
我躺在血泊中裝死已經三個時辰了。
青銅古劍的寒意滲入骨髓,劍鋒距離我的喉嚨只有半寸。
方才那場混戰(zhàn)中,我故意讓劍宗大師兄的劍氣劃破脖頸,此刻傷口處的血正汩汩往外冒。
這需要極其精準的控制——既要看起來致命,又不能真?zhèn)揭Α?br />
葉無痕這廝總算死了。
劍宗弟子踩著我的手掌碾了碾,敢搶我們劍宗的玉髓靈芝,活該被大師兄的劍氣絞碎丹田。
我屏住呼吸,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劇痛。
這些蠢貨不會想到,早在三天前我就用幻形蠱替換了丹田。
此刻真正的修為正蟄伏在眉心祖竅,只等他們放松警惕。
別廢話,快找先天靈寶。
大師兄的聲音帶著焦躁,天機城秘境就要坍塌了。
腳步聲漸遠,我瞇起眼睛觀察四周。
十二具尸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大殿中央,都是各大門派派來爭奪機緣的精英弟子。
血水順著地磚上的凹槽流淌,在陣法核心處匯聚成詭異的符紋。
時機到了。
我屈指彈出一枚銅錢,清脆的撞擊聲在大殿回蕩。
正要離去的劍宗眾人猛然回頭,恰好看見我尸體旁滾落的青銅鑰匙。
天機羅盤!有人驚呼。
幾乎同時,十二具尸體突然暴起。
陰傀宗的傀儡絲、合歡宗的桃花瘴、血刀門的飲血刃同時發(fā)難,劍宗弟子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就化作血霧。
我翻身躍起,指尖勾動事先埋好的牽機線,整座大殿突然劇烈震顫。
你居然沒死!大師兄目眥欲裂,劍光如銀河倒卷。
我露出森白牙齒:葉某不過略施小計。
說話間袖中飛出九面玄陰旗,旗面翻涌的鬼霧中探出無數白骨手爪。
這些日子暗中收集的修士殘魂,此刻終于派上用場。
劍光斬碎三面旗幡,卻也被陰氣侵蝕得黯淡無光。
大師兄正要再攻,腳下突然亮起血色陣紋——正是方才眾人廝殺時,我用尸體布下的血煞陣。
你早就算計好了!他臉色煞白。
我掐動法訣,陣中血霧化作鎖鏈纏住他四肢:從你們踏入天機城開始,每一步都在我算計之中。
說話間祭出本命法器幽冥鏡,鏡面映出他驚恐的面容,借你金丹一用。
凄厲慘叫中,我忽然感到后頸發(fā)涼。
本該被血煞陣困住的合歡宗圣女,此刻正用淬毒匕首抵住我的命門。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她吐氣如蘭,葉道友這般人物,怎么忘了檢查尸體
我嘆了口氣:沐仙子可知,為何血煞陣需要十二具尸體
她臉色驟變,但已經遲了。
大殿穹頂轟然炸裂,上古禁制被徹底激活,無數金光符咒如暴雨傾瀉。
我借著氣浪倒飛出去,袖中飛出十二枚替身木偶——正是用各派弟子的本命精血煉制。
你竟敢用我們的血......沐仙子在金光中化作飛灰前,終于想通其中關竅。
我捏碎傳送玉符,看著整座秘境在身后崩塌。
儲物戒中靜靜躺著先天靈寶,還有十二枚金丹在幽冥鏡中沉浮。
這次收獲頗豐,只是可惜了那具上好的替身傀儡。
不過沒關系,下一局棋,已經有人替我擺好棋盤了。
第二章
毒蛇的獠牙
玄陰宗地宮深處,我在血池中睜開雙眼。
三百根青銅柱上倒掛著各派修士,他們的精血正順著鎖鏈注入池中。
幽冥鏡懸浮在頭頂,十二枚金丹已煉化成血色星辰。
師尊,這是第七批藥引。
少年捧著玉匣跪在池邊,匣中盛著九十九顆跳動的修士心臟。
他垂首時露出一截蒼白脖頸,像極了待宰的羔羊。
我接過玉匣,指尖拂過他顫抖的指尖。
十七年前我在亂葬崗撿到這個孩子時,他正抱著母親的尸體啃食指骨。
那雙眼眸里閃爍的幽光,讓我想起了幼年被野狗圍獵的自己。
墨兒,可知為師為何要取活人心頭血
因為死血會凝結怨氣。
他回答得乖巧,袖口卻隱約透出絲縷黑霧——那是虛空道體覺醒的征兆。
我裝作未見,將心臟拋入血池。
水面浮現(xiàn)出扭曲人臉,正是三日前被我滅門的青云宗長老。
突然,幽冥鏡發(fā)出刺耳鳴響。
鏡中本該純凈的先天靈寶玄天鑒,此刻爬滿蛛網般的黑紋。
我瞳孔驟縮,這分明是被人種下噬魂咒的跡象。
師尊!
墨兒驚呼著要來攙扶。我反手扣住他命門,指甲刺入皮膚滲出黑血:你何時調換了玄天鑒
少年突然笑了。
這個向來溫順的徒弟眼中泛起紫芒,虛空道紋在他周身流轉:從您用我娘親尸骨煉制牽機線開始。
他脖頸突然裂開,無數銀絲從傷口噴涌而出——正是我埋在替身傀儡中的本命絲!
血池沸騰如熔巖,三百具尸傀同時睜開空洞的眼眶。
我掐訣的手突然僵住,體內靈力正在被某種力量蠶食。
墨兒踩著血浪走來,手中把玩著本該在秘境中毀去的替身木偶。
您教過的,真正完美的傀儡...
木偶的嘴唇機械開合,要連操縱者都相信它是死物。
第三章
輪回棋局
記憶如毒蛇撕咬神魂。
我終于想起秘境崩塌時,有縷黑氣鉆入了替身木偶。
原來那日截胡的神秘人,早在我收徒那年就埋下種子。
墨兒的手指插入我丹田,虛空道紋順著經脈蔓延。
這個瘋子竟要把我煉成活傀!危急時刻,我咬碎藏在牙縫中的血蠱。
當年用十二金丹喂養(yǎng)的蠱王蘇醒,瞬間吞噬半身精血。
好孩子。
我嘔著血沫大笑,任由蠱蟲將身軀腐蝕成白骨。
但你可曾見過毒蛇教幼崽捕獵時...會露出七寸
地宮穹頂轟然炸裂,三百里外的天機城廢墟突然升起血柱。
這才是真正的血祭大陣——以整個玄陰宗為祭壇,十萬弟子為薪柴。
墨兒周身的道紋開始崩解,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早被種下子母噬心蠱。
你以為我在養(yǎng)徒弟
我借著蠱王重塑肉身,幽冥鏡中映出萬千冤魂,我是在養(yǎng)最好的鼎爐啊。
就在我要吞噬他道體時,心臟突然傳來劇痛。
本該被煉化的青云宗長老殘魂,竟化作鎖鏈纏住元神。
墨兒趁機掙脫束縛,撕開虛空裂縫:師尊可知,噬魂咒要用至親之血為引
我低頭看著胸口的咒印,終于明白他當年為何要主動拜師。
血池中漂浮的心臟殘骸,隱約組成女子輪廓——正是我親手殺死的合歡宗圣女。
第四章
黃泉重逢
虛空亂流中,我捏碎保命玉符。
再睜眼時,竟站在奈何橋頭。
忘川河里的冤魂在尖叫,那些被我害死的人臉在血浪中沉浮。
葉道友別來無恙
孟婆端著湯碗輕笑,面容漸漸變成沐仙子模樣。
我召出幽冥鏡,卻發(fā)現(xiàn)鏡中空空如也,本該儲存的十萬生魂不知所蹤。
判官殿前跪著道熟悉身影。
墨兒正在生死簿上勾畫,每筆落下都有星辰隕落。
當他轉身時,眼中重瞳已化作輪回漩渦:這局棋,師尊下得可盡興
我忽然想起八百年前某個雨夜,自己還是藥鋪學徒時,曾毒殺臥病的師父。
當時那老家伙臨死前的笑容,與此刻墨兒臉上的神情如出一轍。
幽冥鏡發(fā)出凄厲哀鳴,鏡面浮現(xiàn)我這一世殺害的所有人。
他們的怨氣凝成實體,將我拖入無邊血海�;秀遍g聽到墨兒的聲音穿透輪回。
您教我的,真正的獵手...總要讓自己先成為獵物。
第五章
因果鎖鏈
我在血海中下沉了三千年。
直到某天,有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入忘川。
抬頭看見青年道士溫潤的笑臉,他道袍上的陰陽魚與我年少時所繡分毫不差。
癡兒,還不悟么
無數記憶碎片刺入靈臺。
原來我才是最初那個被種下輪回咒的傀儡,生生世世都在重復殺戮與背叛。
墨兒、沐仙子、玄陰宗主...所有人都是我某一世的倒影。
道士拂塵輕掃,萬千因果線浮現(xiàn)虛空。
每條線末端都系著染血木偶,而所有絲線最終匯聚在我指尖。
那些自以為是的陰謀算計,不過是沿著既定軌跡的獨舞。
游戲該結束了。
道士的面容開始模糊,漸漸變成我的模樣。
整個幽冥地府開始崩塌,所有愛恨癡纏都化作一句嘆息消散在虛空。
最后時刻,我終于看清忘川河底的真相——億萬具我的尸骸正在血水中沉浮,每具尸體心口都插著相同的青銅鑰匙。
第六章
九幽燈宴
忘川河水突然倒卷,我借著怨氣沖天而起。
指尖勾動間,那些撕咬我魂魄的怨靈竟化作三十六盞引魂燈。
燈火映出墨兒驟變的臉色——這才是真正的《黃泉策》秘術,以仇敵怨念為燈油,燃三魂七魄為燈芯。
師尊竟將幽冥鬼術練到了第九重
墨兒手中輪回筆發(fā)出悲鳴,生死簿上的朱砂字跡開始融化。
我踏著燈焰走向他,每步落下都有紅蓮綻開:你以為為師為何放任你修虛空道
袖中飛出九條鎖魂鏈,正是用當年十二金丹熔煉而成,虛空道體最好的容器,可不就是為師這具萬魂不滅身么
墨兒撕開虛空欲逃,卻發(fā)現(xiàn)周身纏繞著因果線。
那些他自以為斬斷的師徒羈絆,此刻正從輪回深處反噬而來。
data-faype=pay_tag>
我趁機將鎖魂鏈釘入他天靈蓋,幽冥鏡中浮現(xiàn)出驚人畫面——墨兒心臟處竟跳動著我的本命精血!
不可能...他噴出黑血,我明明用噬魂咒...
噬魂咒需至親血脈為引不假。
我捏碎他胸骨,掏出那顆鑲嵌著血玉的心臟。
但你可知,當年亂葬崗那具女尸腹中,還藏著個死胎
墨兒瞳孔劇烈收縮。
他終于明白,自己不過是容納我分魂的容器。
三百年前我遭天劫重創(chuàng),將一縷神魂注入孕婦體內,借由母子雙亡的怨氣孕育出完美道體。
第七章
血親祭劍
奈何橋轟然崩塌,我拖著墨兒殘軀墜入十八層地獄。
萬鬼哭嚎中,一柄青銅古劍插在孽鏡臺上,正是當年天機城那柄兇兵。
劍身映出我們糾纏的因果線——原來輪回九世的師徒相殘,都是為解開劍中封印。
此劍名弒親,需至親相噬方能開封。
我割開手腕,將我們的血同時澆在劍身。
好徒兒,你可知為師等這天等了多久
墨兒突然詭笑,殘破身軀化作漫天銀絲。
那些本該被鎖魂鏈禁錮的分魂,竟主動融入青銅古劍。
劍鳴聲響徹幽冥,我握劍的手掌瞬間血肉模糊——這孽徒早將神魂與兇兵綁定!
師尊可知,要騙過老獵人...
虛空傳來墨兒飄渺的聲音,最好的辦法就是成為真正的獵物。
孽鏡臺寸寸龜裂,我方才吞噬的分魂正在體內造反。
原來墨兒故意示弱,只為讓我主動融合他的虛空道體。
此刻我的紫府中,兩個元嬰正在廝殺,一個眉心有血蠱紋路,一個眼中泛著輪回紫芒。
第八章
雙生元嬰
我盤坐在阿鼻地獄最深處,業(yè)火將肉身燒成焦炭。
體內兩個元嬰已斗了七七四十九日,血蠱元嬰持幽冥鏡,紫眸元嬰握輪回筆,竟將紫府化作另一個幽冥地府。
你不過是我斬出的惡尸。
血蠱元嬰冷笑道,當年為渡情劫,你將貪嗔癡封入虛空道體...
究竟誰是本體
紫眸元嬰揮筆畫出萬千冤魂,看看這些被你殺害的生靈,到底誰才是心魔!
外界過去三百年,我枯坐的尸身早已被鬼藤纏繞。
直到某日,一具白骨輕輕碰觸我的天靈蓋。
那熟悉的虛空波動讓我渾身劇震——竟是墨兒殘留的指骨!
兩個元嬰同時睜眼,異口同聲道:原來如此。
滔天氣勢震碎十八層地獄,我披著業(yè)火重鑄的身軀破關而出。
左眼跳動著血蠱,右眼流轉著輪回,手中青銅古劍終于露出真容——劍脊上銘刻著四個上古篆文:
自斬輪回
第九章
不滅孽債
九重天劫轟然而至,我卻仰天大笑。
原來所謂飛升天劫,不過是天道對弒親者的詛咒。
歷代持劍者皆被困在永恒輪回,唯有真正斬滅七情六欲者才能超脫。
我揮劍斬向劫云,劍光中浮現(xiàn)出九世記憶:
第一世我是藥鋪學徒,毒殺師父后遭官府凌遲;
第二世化作魔修,被親傳弟子封入煉魂鼎;
第三世轉生女體,為證無情道手刃親子...
每一世都重復著背叛與被背叛的戲碼,原來我既是持劍人,亦是劍中囚徒!
劫云中落下血雨,墨兒的身影在雷光中重現(xiàn)。
此刻我們終于心意相通,雙劍合璧斬出驚天一擊。
天道枷鎖崩碎的瞬間,我卻將劍鋒刺入他后心。
師尊!
他難以置信地回頭。
我吞下他最后一道分魂,額間浮現(xiàn)完整的輪回印。
好孩子,最后一味藥引...果然還是要至親魂魄。
第十章
無間道主
三十三重天外,我端坐在白骨王座之上。
腳下是億萬修士的尸骸堆砌的登天路,手中青銅劍插著墨兒死不瞑目的頭顱。
七十二道因果鎖鏈穿透我的琵琶骨,卻再不能困住這具萬劫不滅身。
瑤池突然傳來鐘鳴,仙娥們驚恐地看著池水化作血泉。
我輕彈劍鋒,笑看諸天神佛如臨大敵:
今日葉某證道,特來向諸位借三樣東西——
玉帝的紫薇命格,佛祖的功德金身,道祖的混元道果。
九霄云外響起震天殺聲,我卻想起很多年前那個躺在血泊中裝死的午后。
那時我尚不知曉,有些局即便看破,也終究要入局。
就像此刻漫天仙佛不會明白,他們眼中的魔頭,不過是另一個輪回的...
——開局者。
第十一章
巫祖之瞳
青銅劍鋒刺穿紫薇星宮的瞬間,玉帝的冠冕突然化作九頭金烏。
我冷笑揮袖,十萬陰兵從幽冥裂縫涌出,卻在觸碰到天光的剎那灰飛煙滅。
原來三十三重天早已被煉成誅魔大陣,那些驚慌失措的仙娥不過是誘餌。
葉無痕,你當真以為天道無人
云層中浮現(xiàn)十二尊祖巫法相,中央神座上端坐著赤發(fā)女子,眉心血痣與青銅劍紋如出一轍。
我瞳孔驟縮,劍身傳來錐心之痛。
那女子抬手輕點,我左眼突然爆裂,血蠱化作飛灰消散——她竟能操控我煉化三百年的本命蠱!
這把弒親劍,本座等你執(zhí)掌九世了。
她指尖纏繞著與我同源的因果線,巫族最完美的兵人,終于養(yǎng)成了。
記憶如潮水決堤。
原來我并非人類,而是巫族用十二祖巫精血培育的容器。
每世輪回的師徒相殘,都是在淬煉這把能斬斷天道的兇兵。
墨兒、沐仙子、玄陰宗主...所有人都是巫族埋下的蠱蟲。
第十二章
兵解之舞
赤發(fā)女子名喚巫真,乃巫族最后的大祭司。
她腳下的祭壇正是用我前八世尸骨搭建,每塊骨片都刻滿血色咒文。
青銅劍發(fā)出興奮的嗡鳴,竟要脫離我的掌控。
你以為掙脫了輪回
巫真輕笑,十二祖巫法相同時結印,不過是本座讓你看見的幻象。
周身經脈突然逆轉,我嘔出帶著內臟碎片的黑血。
那些吞噬的修士金丹、煉化的十萬生魂,此刻都化作鎖鏈纏繞元神。
最可怕的是,墨兒的殘魂正在我紫府中重組——他才是巫真選定的持劍人!
師尊可知,傀儡線最妙之處...
墨兒的聲音從我自己喉間發(fā)出,在于讓傀儡自以為牽著線。
我發(fā)狠咬斷舌根,以精血畫出焚天符。
既然天地為爐,那便讓這三十三重天都作我的陪葬!
業(yè)火從七竅噴涌而出,青銅劍終于徹底蘇醒,劍脊上的自斬輪回四字迸發(fā)血光。
第十三章
血飼蒼生
巫真終于色變:你竟悟通了兵解之道!
我狂笑著將劍插入心臟,巫族秘法隨血脈覺醒。
原來要真正掌控弒親劍,需以執(zhí)劍者血肉為祭。
皮膚寸寸剝落,露出底下流轉著祖巫符文的金骨,那些吞噬過的生靈怨氣此刻都成了最好的養(yǎng)料。
墨兒的殘魂被逼出體外,巫真祭出本命蠱想要奪劍。
我趁機抓住她的手腕,將青銅劍送入她胸口:大祭司可知,最好的兵人...總會反噬主人
十二祖巫法相轟然崩塌,巫真在消散前露出詭異微笑:你以為贏的是自己
她化作血霧融入劍身,看看你舍棄的到底是什么。
天穹突然下起血雨,我驚恐地發(fā)現(xiàn)掌心浮現(xiàn)情蠱印記——那是第一世與采藥女定情時種下的。
原來每次輪回都在磨損人性,如今的我,不過是柄會行走的兇劍。
第十四章
枯骨生花
我跪在破碎的瑤池畔,青銅劍插在身旁。
仙佛尸體漂浮在血水中,卻無人知曉這場弒天之戰(zhàn)的結果。
右手不受控制地結印,竟在虛空劃出巫族獻祭大陣——這副身軀仍在執(zhí)行最后的命令。
無痕...
恍惚間聽到少女清音。
池中升起一道虛幻身影,正是被我親手殺死的合歡宗圣女。
她指尖綻放的優(yōu)曇花,與記憶中采藥女鬢邊的山茶漸漸重疊。
青銅劍突然暴起刺穿她的心口,我卻看清劍身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每個都是我深愛過的人。
原來弒親劍真正要斬的,是持劍人心中最后一絲溫情。
終于...等到你了。
圣女含笑消散,優(yōu)曇花瓣落入血池。
我瘋狂翻找儲物戒,抖出三百年來收集的珍寶,卻找不到當年那支素銀簪。
第十五章
萬物芻狗
九幽最深處,我重塑了巫族祭壇。
十萬修士被釘在青銅柱上,他們的慘叫聲是陣法最好的樂章。
當最后一個活祭品咽氣時,弒親劍終于顯現(xiàn)終極形態(tài)——劍柄睜開十二只祖巫之瞳。
以蒼生為芻狗,方成大道。
我揮劍斬向虛空,天道法則如絲帛斷裂。
三界開始崩塌,生靈化作血色光點融入劍身,連三十三重天都成了劍鞘上的裝飾。
就在即將超脫時,心口突然綻放優(yōu)曇花。
圣女殘魂從劍柄中走出,輕輕握住我持劍的手:這把劍缺最后一道祭品。
我猛然驚覺,劍身上的名字唯獨少了葉無痕。
原來真正的兵解,是要將自己也獻祭。
優(yōu)曇花根須刺入神魂的剎那,我終于讀懂巫真最后的笑容——她等的從來不是持劍人,而是劍靈本身。
第十六章
無劫之劫
弒親劍懸浮在混沌中,劍柄十二巫瞳映照諸天輪回。
我的意識正在消散,卻看見虛空走出個背藥簍的少女。
她取下鬢邊山茶花放在劍身,哼著我曾教她的采藥歌謠。
情劫原是最難斬。
少女抬頭望我,眼中有星河明滅,郎君可愿再為我畫眉
劍身劇烈震顫,那些被抹殺的情感如洪流復蘇。
我拼盡最后靈力凝出虛影,手指穿過她發(fā)間的銀簪——正是當年我當掉佩劍換的定情信物。
混沌深處傳來嘆息,弒親劍自斷于虛空。
無數光點從中涌出,化作三界重生后的第一場春雨。
少女身影隨風消散,唯有余音繞耳:
你終于...不是劍了。
第十六章
優(yōu)曇夜行
血月臨空之夜,幽冥澗的忘川支流突然開滿優(yōu)曇花。
擺渡人撐著白骨舟,見花叢中站著個赤足少女,鬢邊別著半凋的山茶。
他剛要開口,少女指尖綻開的優(yōu)曇突然刺入眉心。
第七個。
少女舔舐著花瓣上的腦髓,足下花徑延伸向天機城舊址。
她腰間掛著青銅碎片,正是弒親劍的殘骸。
城頭守夜的修士正在擦拭照妖鏡,鏡面突然映出萬千花影。
待要示警,喉嚨已被藤蔓貫穿。
優(yōu)曇花從他眼眶鉆出,綻放時帶出一縷青煙——那是關于弒親劍的最后記憶。
還不夠...
少女撫摸著劍骸,碎片在她掌心蠕動,要更多...更多的恨...
第十八章
巫瞳窺世
混沌深處,十二顆血色瞳孔懸浮如星。
每顆瞳孔中都映著葉無痕不同時期的模樣:藥鋪學徒攥著毒藥、魔修捧著煉魂鼎、女修抱著死嬰...
容器已碎,該換新鼎了。
瞳孔間響起巫真的聲音,血光交織成骨鞭,抽打在虛空某處。
被鞭撻的墨兒殘魂發(fā)出慘叫,魂體卻逐漸凝實。
他腳下浮現(xiàn)太古祭文,正是巫族最陰毒的借尸還魂大陣。
陣眼處插著半截青銅劍柄,十二巫瞳同時注入血光。
去吧,把我們的花靈帶回來。
巫真輕笑,畢竟優(yōu)曇的根,還扎在你師尊的心頭呢。
第十九章
劍魄初鳴
青云鎮(zhèn)近日出了件奇事,樵夫在葬仙崖?lián)斓絺女嬰。
孩子見風就長,三日便成少女模樣,更奇特的是,她發(fā)間總沾著帶露的山茶。
此女乃天生劍體!凌霄閣長老激動得胡須亂顫,若能取骨煉劍...
話音未落,少女眼中閃過青光。長老的本命飛劍突然調轉劍尖,將他釘死在試劍石上。
少女撫著石碑輕嘆:這里的劍,都在哭呢。
當夜,葬仙崖萬劍齊鳴,劍光如銀河倒掛。
少女赤足踏著劍流起舞,發(fā)間山茶化作玉簪——正是當年葉無痕當掉的那支。
第二十章
殘燭照影
我在混沌中漂泊,意識如風中殘燭。
弒親劍崩毀時的畫面不斷重演:山茶花墜入血池,銀簪化作飛灰...
郎君還要躲到何時
優(yōu)曇花香突然濃郁,少女身影在虛空中凝聚。
她指尖纏繞著與我同源的因果線,發(fā)間山茶卻漸漸染黑。
我試圖聚攏神魂,卻發(fā)現(xiàn)魂魄早已被花根穿透。
原來兵解那日,優(yōu)曇就寄生在我的道果之中。
少女撫摸著我的虛影輕笑:十二巫瞳在找你呢,不過...她突然扯斷因果線,現(xiàn)在你是我的了。
混沌炸開裂縫,我們墜入現(xiàn)世時,正撞上圍剿劍體少女的各派修士。
少女轉頭望來的瞬間,我殘魂劇震——她眸中映出的分明是采藥女的臉!
第二十一章
三劫同臨
墨兒骨鞭橫掃,將凌霄閣主劈成兩半:師尊可喜歡這份重逢大禮
他左眼跳動著巫瞳,右臉卻爬滿優(yōu)曇花紋。
劍體少女持簪作劍,青光斬斷襲來的花藤。
我趁機附身在她簪中,卻見簪身刻著極小字跡:情長不過三寸,恨深可抵九泉。
正是我當年刻下的癡話。
優(yōu)曇少女與墨兒同時殺到,血光與花影籠罩四野。
少女突然將玉簪刺入心口,我的神魂隨著鮮血涌入她靈臺。
記憶如洪流傾瀉,她竟是采藥女九世轉世!
這次...換我護你...
少女燃燒神魂催動劍體,青光化作驚天長虹。
墨兒與優(yōu)曇少女在劍光中消散前,突然相視一笑——他們的魂魄深處,都藏著巫真的氣息。
第二十二章
無字碑
我在新墳前插下半截玉簪,碑上無字。
那日少女燃盡神魂,只余半朵山茶飄落掌心。
身后傳來枯枝碎裂聲,擺渡人撐著白骨舟停在忘川畔。
幽冥澗的優(yōu)曇都謝了。
他遞來一盞魂燈,燈芯竟是截銀絲,有位客人托我交給你的。
燈焰跳動間,映出巫真最后的記憶:十二巫瞳中央,我的本體竟是株青銅樹,每一根枝椏都掛著人繭。
原來所謂輪回九世,不過是巫族在收割成熟的果實。
魂燈突然爆燃,火中浮現(xiàn)天機城虛影。
我握緊半截玉簪踏入火光,聽見虛空深處傳來劍鳴——那柄自毀的弒親劍,正在過去等著它的主人。
第二十三章
青銅年輪
指尖觸到天機城磚石的剎那,我仿佛跌入萬丈深淵。
無數青銅枝椏穿透身體,樹汁在血管里汩汩流淌。
那些掛著的人繭突然同時開裂,露出三百個我的面孔——垂髫孩童、白衣劍客、老態(tài)修士......
每片葉子都是輪回。
巫真的聲音從樹心傳來,你猜這片新芽會結出什么果
我掙斷纏在頸間的藤蔓,發(fā)現(xiàn)手中玉簪正刺入樹身。
被刺破的樹皮滲出金色血液,那些血液落地竟化作時光碎片。
三百年前我撿到墨兒的雨夜,天機城血祭大陣啟動的瞬間,甚至包括此刻正在發(fā)生的景象。
你終于來了。
樹心浮現(xiàn)少女虛影,她腳踝鎖著青銅鐐銬,我等了九百個年輪。
第二十四章
溯光者
少女自稱巫禮,是巫族第一位祭司。
她的手指穿過我眉心,將真正的青銅紀展現(xiàn)給我看:
混沌初開時,十二祖巫發(fā)現(xiàn)這株生于鴻蒙的青銅樹。
其果可窺天機,其枝能斷輪回。
巫族飲下樹汁獲得通天之力,卻不知自己成了樹的養(yǎng)料。
巫禮試圖斬斷樹根時,反被青銅枝椏貫穿心臟,化作樹靈永世囚禁。
巫真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她輕撫樹壁上的抓痕,她以為吞噬樹靈就能解脫,卻成了新的囚徒。
我忽然明白為何每世輪回都似曾相識——所有持劍人都是青銅樹結出的果實,我們的愛恨情仇不過是樹根生長的養(yǎng)分。
第二十五章
年輪深處
樹心突然劇烈震顫,巫真裹挾著墨兒殘魂破壁而入。
她手中的弒親劍已與青銅枝椏融合,劍身爬滿血管般的紋路。
師姐還是這般天真。
巫真劍指巫禮,當年你不敢斬的根,我來斬!
墨兒突然暴起,骨鞭纏住我的左臂。
在他瞳孔深處,我窺見驚悚真相:弒親劍穿透巫禮心口時,她嘴角露出解脫的微笑——這根本是巫禮策劃的解脫之法!
玉簪突然發(fā)燙,采藥女的殘魂在簪中蘇醒。她竟借著青銅樹的時間亂流,將九世記憶注入巫禮體內。
巫禮眼中山茶花綻放的剎那,整棵青銅樹開始回溯生長。
第二十六章
斬春秋
青銅樹在時光倒流中崩解,我們墜入鴻蒙初判的虛空。
巫真瘋狂劈砍著樹根,弒親劍卻越來越沉重。
巫禮的魂魄正通過玉簪與采藥女融合,她們的身影在時空中重疊成青色火焰。
是時候了。
火焰中傳來巫禮與采藥女的和聲,用你的道果點燃這把火。
我捏碎玉簪,九世情劫化作琉璃心燈。
燈焰觸及青銅樹根的瞬間,浩瀚如海的記憶涌入神魂:每個被吞噬的巫族,每個輪回的持劍人,他們的執(zhí)念都成了燈油。
巫真在火焰中尖嘯,弒親劍寸寸斷裂。
墨兒突然抱住我躍入火海,他的骨血在燃燒中浮現(xiàn)太古祭文。
——這才是真正的借尸還魂,以自身為祭品換我一線生機。
第二十七章
不系舟
再睜眼時,我躺在竹筏上隨忘川漂流。
擺渡人的白骨舟與我的竹筏并行,船頭掛著銹跡斑斑的青銅燈。
有位姑娘托我給你帶句話。
他遞來半朵干枯的山茶,她說,山茶開敗時,不必再等雨季。
竹筏漂過天機城舊址,如今那里長滿野山茶。
有孩童在花叢中追逐,清脆笑聲驚起白鷺。
我伸手觸碰水面倒影,發(fā)現(xiàn)鬢角已有星霜。
幽冥澗深處傳來劍鳴,我循聲找到插在青石中的斷劍。
劍柄纏繞著優(yōu)曇根須,花開時露出墨兒沉睡的殘魂。
這一次,我折下山茶別在他鬢邊。
第二十八章
無劫書
三百年后,凡間多了個說書人。
他總在講完弒親劍傳說后,從懷中取出半片玉簪。
有修士說那是天機城遺寶,卻無人能參透簪上刻著的無字天書。
這日暴雨傾盆,說書人正要收攤,見青衣少女駐足攤前。
她發(fā)間山茶沾著雨珠,眼眸似曾相識。
先生相信輪回嗎
她放下一枚銅錢,正是當年天機城那枚。
銅錢落地時,優(yōu)曇花在青石縫中綻放。
說書人輕笑撫過斷劍,劍身映出萬里星河:
姑娘可知,有些劫數...
不渡才是圓滿。
---
番外·渡魂箋
七月十五子時,黃泉渡口飄來盞白燈籠。
燈籠上繪著優(yōu)曇花紋,燭火卻是詭異的青紫色。
擺渡人剛要撐篙避開,燈籠里突然傳來女子輕笑:故人相見,不請我喝杯茶么
白骨舟無風自動,燈籠化作素衣女子。
她腕間纏著青銅鈴鐺,仔細看去,每個鈴舌都是微縮的劍形。
三百年了,孟婆湯都換了十七輪配方。
擺渡人沏茶的手很穩(wěn)。
沐仙子還是放不下執(zhí)念
女子指尖撫過茶湯,水面映出天機城舊影:我來取寄存的東西。
她掀開斗篷,心口處插著半截玉簪,該把這份情債還給他了。
第一幕
畫皮燈
幽冥當鋪今夜迎來特殊客人。
掌柜看著柜臺上跳動的青燈,燈罩竟是人皮所制。
這可是陰傀宗禁術,小店收不起。
加上這個呢
客人彈指,燈芯里浮出枚青銅碎片。
掌柜瞳孔驟縮——碎片上殘留的劍氣,分明來自弒親劍!
子時打更聲響起時,當鋪深處傳來慘叫。
沐仙子提著青燈走出,燈面多出張驚恐的人臉。
她對著燈焰輕語:第九百個邪修魂魄,應該夠修補你的殘魂了...
燈焰突然暴漲,映出葉無痕模糊的面容。
沐仙子將玉簪刺入心口,以精血為引畫出逆天符陣:這次,換我替你墮輪回。
第二幕
骨瓷釀
忘川下游新開了間酒肆,招牌是三生醉。
老板娘總在月圓之夜取出青瓷瓶,給某位熟客斟上血色酒漿。
這日來了個戴斗笠的劍修,劍鞘纏著枯山茶枝。
老板娘斟酒的手突然顫抖,酒液在桌面匯成四個字:別來無恙。
墨公子來得正好。
她掀開后廚布簾,三百個青瓷瓶正在架子上嗡鳴。
這些用凌霄閣長老頭骨燒制的酒瓶,還差最后一道怨氣。
劍修摘下斗笠,露出與墨兒七分相似的面容。
沐姨可知,師尊的殘魂就封在弒親劍碎片里
他攤開掌心,青銅碎屑正被山茶根須纏繞。
但要重聚魂魄,需要十二巫族后裔的心頭血。
老板娘突然捏碎酒碗,瓷片懸浮成劍陣。
最后一個巫族,不就是你么
第三幕
燼余生
葉無痕恢復意識時,正躺在幽冥澗的優(yōu)曇花海。
沐仙子半透明的魂魄跪坐身側,正用發(fā)簪挑取花露喂他。
他們用三生醉灌醉我
他摸到心口新愈的劍傷,墨兒的山茶枝,沐兒的青燈,還有...
還有我的半顆鬼心。
沐仙子將青銅碎片按入他掌心,十二巫瞳正在混沌重組,但這次……
她突然推他墜入輪回井,你有紅塵可渡。
井口閉合前,葉無痕看見沐仙子化作青燈融入忘川。
井壁刻滿帶血的字跡,竟是他輪回九世寫下的沐字。
最下方添了行新刻的小楷:劫灰尚有溫度,不算太晚。
終幕
不系舟
三百年后的中元夜,擺渡人發(fā)現(xiàn)白骨舟頭系著盞青燈。
燈下壓著泛黃信箋,字跡被水漬暈染:
見字如晤。
那日你問執(zhí)念何解,如今方知執(zhí)念本是舟楫。
渡不得人,渡不得己,但見三千弱水照影,便不算虛度。
殘魂將散,留此燈代我看山茶開謝。若遇鬢戴枯花之人...罷了,不必相認。
擺渡人提燈照向忘川,水面飄滿山茶花瓣。
對岸有劍修踏花而行,手中枯枝正發(fā)新芽。
更遠處,說書人敲響醒木,新故事剛說到幽冥當鋪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