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小鎮(zhèn)的晨曦

    在南方，有一座被歲月溫柔相待的小鎮(zhèn)——清溪鎮(zhèn)。它靜謐地臥在山水之間，仿佛一幅未干的水墨畫。蜿蜒的石板路，像是歲月長河中伸出的脈絡，貫穿全鎮(zhèn)，每一塊石板都被時光打磨得圓潤，承載著無數(shù)行人的足跡。

    鎮(zhèn)尾那座爬滿斑駁青苔與翠綠藤蔓的老房子，便是我與奶奶的家。

    這座老房子，猶如一位風燭殘年的老者，默默見證著小鎮(zhèn)的變遷。墻壁上的青磚，在風雨的侵蝕下，顏色愈發(fā)深沉，仿佛在訴說著往昔的故事。

    奶奶，這位在小鎮(zhèn)土地上扎根了一輩子的農(nóng)村婦人，歲月毫不留情地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記。她的臉龐，宛如被風雨雕刻過的山巒，溝壑縱橫。那一頭稀疏的白發(fā)，恰似冬日荒原上殘留的枯草，在微風中顫抖。

    她因裹腳而畸形的小腳，走起路來一搖一擺，卻帶著一種別樣的堅毅，支撐著這個雖不富裕卻充滿溫暖的家。

    小時候，父母如同南飛的候鳥，為了生計遠在千里之外的大城市奔波，一年中只有寥寥數(shù)日能與我相聚。

    于是，奶奶便成了我生活的全部，她的愛如同一輪暖陽，時刻照耀著我。

    每天，當?shù)谝豢|晨曦悄然透過窗戶紙的破洞，溫柔地撫摸我的臉頰時，奶奶總會在公雞那嘹亮的打鳴聲中緩緩起身。

    她先是輕手輕腳地走到水缸邊，舀起一瓢清水，灑在那有些干裂的地面上，試圖壓下夜里揚起的灰塵。隨后，她移步到灶房，熟練地拿起火鐮，輕輕敲擊著燧石。

    那濺起的火星，在干草的簇擁下，先是閃爍出幾點微弱的光，而后迅速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奶奶對著火苗輕輕吹氣，火苗便歡快地跳躍起來，映照著她那布滿皺紋卻又無比慈祥的臉龐。

    鍋里的粥在小火的慢燉下，發(fā)出咕嘟咕嘟的聲響，像是在演奏一曲歡快的晨歌。濃郁的米香，如同頑皮的精靈，在狹小的屋子里肆意穿梭，鉆進我的鼻腔，輕輕撓著我的嗅覺。

    囡囡，起床咯，吃了飯好去上學。奶奶那帶著濃重鄉(xiāng)音的呼喚，宛如天籟之音，在我耳邊回蕩。我總是慵懶地嘟囔著：再睡會兒嘛，奶奶。

    這時，奶奶便會微笑著坐在床邊，用她那滿是老繭卻無比溫暖的手，輕輕撫摸我的頭，仿佛在安撫一只貪睡的小貓。她的眼神中充滿了寵溺，耐心地等待著我從溫暖的被窩里鉆出來。

    她會一邊等，一邊輕聲念叨著一些小鎮(zhèn)上的趣事，比如誰家的母雞昨天生了雙黃蛋，又或者是村頭那棵老槐樹最近好像又抽出了新芽，那些瑣碎的話語，如今想來，都是無比珍貴的回憶。

    記得有一個寒冬的夜晚，凜冽的寒風如惡魔般咆哮著，無情地拍打著窗戶。我卻在睡夢中突然發(fā)起了高燒，渾身滾燙，意識模糊，嘴里不停地說著胡話。

    奶奶發(fā)現(xiàn)后，心急如焚。她迅速從衣柜里翻出那件厚厚的棉襖，那棉襖還是奶奶親手為我縫的，針腳細密而均勻，凝聚著她對我的愛。她將我緊緊裹住，動作雖急切卻不失輕柔。

    然后，她吃力地背起我，毫不猶豫地沖進了狂風暴雨中。

    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豆大的雨點如利箭般射下，砸在奶奶的身上。她那瘦小的身軀在風雨中搖搖欲墜，仿佛一片隨時會被吹走的落葉。

    她的小腳在泥濘的道路上艱難地挪動著，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泥中，又費力地拔出。好幾次，她險些摔倒，但她的雙手卻始終緊緊地托著我，那力量仿佛源自她生命的本能，絕不允許我受到一絲傷害。

    她一邊艱難地走著，一邊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囡囡別怕，奶奶在呢，咱們馬上就到診所了。那聲音在風雨中顯得如此微弱，卻又如此堅定，給了我無盡的安全感。

    終于，我們趕到了村頭的診所。奶奶渾身濕透，雨水順著她的發(fā)絲如注般落下，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她的眼神中滿是焦急與心疼，仿佛我所承受的痛苦都加倍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醫(yī)生趕忙為我診治，奶奶則守在我的床邊，眼睛一刻也不敢離開我。

    她緊緊握著我的手，像是握住了她生命中最珍貴的寶貝。她的手因為寒冷和疲憊而微微顫抖著，但那溫暖卻從未消散。

    直到我的燒漸漸退去，她那緊鎖的眉頭才緩緩舒展開來，眼中的擔憂也化作了欣慰的淚花。她輕輕地在我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嘴里喃喃自語：謝天謝地，囡囡沒事就好。

    2

    憧憬與離別的抉擇

    日子在奶奶無微不至的呵護下，如涓涓細流般靜靜流淌。

    我在清溪鎮(zhèn)的懷抱里逐漸長大，對外面世界的渴望，如同種子在心中破土而出，愈發(fā)強烈。

    那些從遠方傳來的關(guān)于大城市的傳說，像神秘的魔法，不斷誘惑著我年輕而充滿幻想的心。

    我常常在夜晚，望著滿天繁星，想象著大城市里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想象著自己在那繁華世界中的模樣。

    后來，隨著父母在城里的打拼逐漸有了起色，他們決定接我去城里讀書，讓我接受更好的教育。

    這個消息傳來時，我滿心都是對新環(huán)境的期待與興奮，腦海中勾勒出一幅繁華都市的絢麗畫卷：高樓大廈直插云霄，街道上車水馬龍，人們穿著時尚的衣服，過著我從未想象過的精彩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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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仿佛已經(jīng)看到自己穿梭在明亮的教室里，與同學們一起探討知識，在現(xiàn)代化的圖書館里暢游書海。

    然而，奶奶聽到這個消息后，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但她很快又擠出了一絲笑容，那笑容中帶著無奈與不舍，對我說道：囡囡啊，去城里是好事，能有更好的前程，奶奶替你高興。

    她轉(zhuǎn)過身去，偷偷地抹了抹眼角的淚花，不想讓我看到她的脆弱。

    離別的日子終究還是來臨了。那天清晨，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宛如破碎的夢境。

    奶奶早早地起了床，將我要帶的東西一一仔細整理好，裝進一個大大的包袱里。

    每一件衣物，她都疊得整整齊齊，仿佛要把她的愛也一同疊進去。

    她還特意把我小時候最喜歡的一個布娃娃放進包袱里，輕聲說道：囡囡，帶著它，想奶奶的時候就看看。

    她又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布包，里面是她攢了許久的雞蛋。

    這些雞蛋，是家里老母雞辛辛苦苦下的，奶奶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個個積攢起來，就盼著能給我補補身子。

    她小心翼翼地把布包塞到我手里，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囡囡，到城里要聽話，好好學習，有空就回來看看奶奶。

    她緊緊地握住我的手，眼神中充滿了眷戀與不舍，仿佛想要把我的模樣深深地刻在心里。

    我滿不在乎地點點頭，一心只想著即將開啟的新生活，根本沒有注意到奶奶眼中那深深的不舍與淚光。

    我掙脫開奶奶的手，迫不及待地跟著父母踏上了前往城里的路途。

    坐在車上，我興奮地看著窗外不斷后退的風景，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而奶奶，就那樣一直站在老房子的門口，身影越來越小，直到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她就像一尊雕像，凝固在那里，承載著無盡的牽掛與守望。她的身影在我的視野中逐漸模糊，但我卻不知道，那將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如此健康地站在那里。

    3

    城市喧囂中的迷失

    初到城里，我仿佛置身于一個五彩斑斕的夢境之中。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像巨人般矗立在大地之上，直插云霄。

    街道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汽車的喇叭聲、人群的嘈雜聲交織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首熱鬧而又混亂的交響曲。霓虹燈閃爍著各種絢爛的色彩，將城市的夜晚裝點得如夢如幻。

    學校里的一切都與小鎮(zhèn)截然不同。課程變得豐富多樣，除了基礎的學科，還有音樂、美術(shù)、體育等各種興趣課程。

    這看似美好的一切背后，卻是沉重的學業(yè)壓力。每天都有堆積如山的作業(yè)，各種考試和競賽接踵而至。為了能跟上同學們的步伐，我不得不參加各種輔導班，周末也被排得滿滿當當。

    我開始忙碌起來，忙碌到忘記了與奶奶聯(lián)系。偶爾，奶奶會打來電話。電話那頭，她的聲音依舊充滿了關(guān)切：囡囡啊，在城里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啊學習累不累呀

    而我，總是在電話這頭匆匆應付幾句：嗯，挺好的，奶奶，我這邊忙著呢，下次再聊啊。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掛斷電話，繼續(xù)投入到自己所謂的忙碌中。

    每一次掛斷電話，我都在心里想著：下次一定好好和奶奶聊聊，可下次卻總是被各種各樣的瑣事耽擱，一推再推。

    在城市的喧囂中，我逐漸迷失了自己。我開始追求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比如同學們口中的潮流品牌，比如各種新奇的電子產(chǎn)品。我努力融入這個新的環(huán)境，試圖成為一個真正的城里人，卻忽略了在小鎮(zhèn)的角落里，有一位老人正日復一日地盼望著我的電話，盼望著我能回去看看她。

    我在城市的繁華中越走越遠，離那份最真摯、最純粹的親情卻越來越遠。

    有一次，學校組織了一場時裝秀活動，同學們都穿著時尚的品牌服裝，展示著自己的風采。我看著自己樸素的衣服，心中涌起一陣失落。

    回到家后，我便吵著讓父母給我買新的品牌衣服。父母雖然有些為難，但最終還是滿足了我的要求。

    當我穿著新衣服走在校園里時，并沒有感受到想象中的快樂，反而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我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追求物質(zhì)的過程中，已經(jīng)漸漸忘記了奶奶曾經(jīng)教導我的節(jié)儉和質(zhì)樸。

    還有一次，班級里流行起了一款新的電子游戲機，幾乎每個同學都有。為了不被同學們看不起，我又向父母要錢買了一臺。

    當我沉迷在游戲的世界里時，我完全忽略了時間的流逝，也忽略了遠方奶奶對我的思念。

    我把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這些虛無的東西上，卻沒有給奶奶哪怕多一點的關(guān)心和問候。

    4

    命運的沉重一擊

    一個看似平常的午后，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教室里，暖洋洋的，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一通電話卻如同一顆重磅炸彈，瞬間打破了這份平靜。電話是爸爸打來的，他的聲音低沉而沉重，仿佛帶著無盡的悲痛：囡囡，你奶奶病了，很嚴重，你趕緊回來吧。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揪，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我匆匆向老師請假，跟著爸爸踏上了歸鄉(xiāng)的路途。一路上，我的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出奶奶的身影，那些曾經(jīng)被我忽略的細節(jié)一一涌上心頭。

    我想起小時候她為我做飯時忙碌的背影，那瘦弱的身軀在狹小的灶房里來回穿梭，為我烹制著充滿愛的飯菜；我想起她在風雨中背著我去診所的艱難步伐，她那小腳在泥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卻從未有過一絲猶豫；我想起她每次送我上學時那充滿關(guān)愛的目光，那目光中蘊含著無盡的期望與疼愛……而如今，她卻躺在病床上，忍受著病痛的折磨，而我，卻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缺席了太久太久。

    當我再次推開那扇熟悉的老房子門時，一股陳舊而又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病床上的奶奶，面容憔悴，形容枯槁，與我記憶中那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判若兩人。

    她瘦得皮包骨頭，臉頰深深地凹陷下去，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也變得黯淡無光，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助與疲憊�？吹轿疫M來，她費力地睜開眼睛，嘴角扯出一絲虛弱的笑：囡囡，你回來啦……

    聽到奶奶那微弱的聲音，我的淚水瞬間失控地流淌下來。我撲到奶奶的床邊，緊緊握住她那瘦骨嶙峋的手，泣不成聲：奶奶，我回來了，我對不起您，我應該早點回來看您的……奶奶微微搖了搖頭，用她那微弱的力氣輕輕拍了拍我的手：傻孩子，奶奶知道你忙，只要你過得好，奶奶就放心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仔細地看著奶奶，發(fā)現(xiàn)她的頭發(fā)變得更加稀疏，幾乎能看到頭皮。她的手上布滿了老年斑，皮膚松弛得如同皺巴巴的紙。

    我心中充滿了自責和悔恨，如果我能多回來看看她，如果我能多關(guān)心她一些，也許她就不會如此孤獨，也許她的病情就不會發(fā)展得這么嚴重。

    5

    悔恨的無盡深淵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日夜守在奶奶的病床前，想要彌補這些年來對她的虧欠。

    我為她喂飯、擦身，陪她聊天，希望能在這最后的時光里，多陪陪她，多聽聽她的故事。

    奶奶給我講起了她年輕時的事情，講她如何與爺爺相識相知，如何在艱苦的歲月里撐起這個家。

    那時候，爺爺身體不好，家里的重擔全落在奶奶一個人身上。她既要照顧生病的爺爺，又要撫養(yǎng)年幼的爸爸，還要操持家里的農(nóng)活。每天天不亮，她就起床去田里勞作，直到天黑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

    晚上，還要在昏暗的油燈下縫補衣服、做鞋子。但她從未抱怨過，一直默默堅守著這個家。后來爺爺去世了，奶奶又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了我身上。

    每一個故事，都飽含著她對這個家的深情與付出，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銳利的刀，刺痛著我的心。

    我靜靜地聽著，心中的悔恨如洶涌的潮水般將我淹沒。我恨自己為什么這么多年都沒有好好陪伴她，為什么總是忽略她的感受，為什么要等到她生命垂危的時候才意識到她對我來說是多么的重要。

    我想起自己曾經(jīng)因為忙，對奶奶的電話敷衍了事；想起自己因為沉迷于城市的繁華，忘記了給奶奶寫信報平安；想起自己答應奶奶會�；厝タ纯�，卻一次又一次地食言。

    那些被我忽略的親情時光，如同破碎的鏡子，再也無法拼湊完整。

    有一天，奶奶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她拉著我的手，緩緩地說：囡囡，奶奶知道你在城里有自己的生活，奶奶不怪你。只是奶奶有時候真的很想你，想聽聽你的聲音，看看你的樣子。

    我聽著奶奶的話，淚水再次奪眶而出，我哽咽著說：奶奶，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會離開你了。奶奶微笑著搖了搖頭：傻孩子，人總是要往前走的，奶奶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然而，命運卻如此殘酷。盡管我拼盡全力想要留住奶奶，可她的身體卻每況愈下。在一個靜謐的夜晚，月光如水般灑在老房子的院子里，整個世界都仿佛被一層銀紗所籠罩。

    奶奶在我的懷中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她的臉上帶著一絲安詳，仿佛所有的痛苦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那一刻，我的世界仿佛崩塌了。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與絕望，我知道，我永遠失去了那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那個無論我怎樣忽略她，都始終如一地愛著我的奶奶

    奶奶走后，我常常一個人坐在老房子的院子里，望著那棵奶奶親手種下的桂花樹發(fā)呆。微風拂過，桂花的香氣撲鼻而來，仿佛奶奶從未離開過。

    可現(xiàn)實卻又如此殘忍，我再也聽不到她那親切的呼喚，再也感受不到她那溫暖的撫摸。那些被我忽略的親情時光，如同一把枷鎖，緊緊地鎖住了我的心。

    我只能在無盡的悔恨中，獨自品味著這份失去親人的痛苦，讓那如影隨形的悔恨，伴隨我度過余生的每一個日日夜夜。

    每一個回憶，都像是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每當觸及，便是鉆心的疼痛。而我，只能在這痛苦的深淵中，默默承受著自己曾經(jīng)犯下的過錯，永無解脫之日。

    我常常在夢中與奶奶相遇，在夢里，她還是那樣慈祥地笑著，撫摸著我的頭。可當我伸手想要抓住她時，她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我在黑暗中獨自哭泣。

    我多么希望時光能夠倒流，讓我能重新陪伴奶奶，彌補那些曾經(jīng)錯過的美好時光，但一切都已經(jīng)太晚了，留下的只有無盡的悔恨和深深的自責，伴隨著我在這孤獨的人生道路上繼續(xù)前行。

    我投筆于文，把濃濃的思念。不舍，追憶與愧疚寫成一首詩。寫下我心中所有的懊悔與不甘。

    月光織補的褶皺

    暮色在窗臺凝固成琥珀時

    總會看見藍布衫的影子

    從晾衣繩上輕輕搖晃

    您用體溫焐熱的被窩

    至今留著棉花糖的甜

    可所有溫暖都成了褪色的底片

    石板路上的腳印

    盛滿桂花釀的童年

    您總把糖果藏在褶皺里

    像藏起春天最后的花瓣

    而我把那些甜蜜

    輕易嚼成了理所當然

    如今青苔爬上您佝僂的背影

    爬過老屋斑駁的墻

    褪色的木門吱呀一聲

    漏出半世紀的月光

    您攥著布包的手

    還懸在時光的褶皺里

    卻再也接不住

    我滾落的淚滴

    晚風又送來桂花香

    我數(shù)著星星想您

    每一顆都藏著未說出口的抱歉

    那些被歲月偷走的陪伴

    成了心底永遠的遺憾

    多想再聽您哼搖籃曲

    讓時光倒流

    把虧欠的擁抱

    都縫進月光的褶皺里

    老藤椅上的月光

    老藤椅在墻角結(jié)滿蛛網(wǎng)

    像極了您鬢角的白發(fā)

    搖椅的吱呀聲還在回響

    可推椅的手

    早已冰涼

    您總把故事揉進蒲扇的風里

    講月亮船

    講銀河岸

    而我數(shù)著星星打盹時

    您悄悄把月光

    織進我夢里

    灶臺騰起的白霧

    裹著槐花糕的甜香

    那些沒說完的話

    沒遞出的糖

    都化作了記憶里

    未干的淚痕

    抽屜深處的藍布包

    藏著攢了四季的雞蛋

    蛋殼上的裂痕

    是時光的吻痕

    卻再也等不到

    我的歸期

    秋雨敲打窗欞的夜

    我聽見老屋在輕輕嘆息

    滿地的桂花

    是您撒落的思念

    而我只能

    在這頭

    隔著生死

    把您遙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