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求了妻子99次，她終于答應(yīng)陪我去醫(yī)院看望病重的母親。

    可直到母親閉眼的那一刻，也沒等到她的身影。

    當晚，她的白月光在朋友圈曬出兩人親密依偎的合照，并配文：

    只要我想，她永遠會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我身邊。

    定位顯示就在離醫(yī)院不到五百米的酒店。

    我崩潰地質(zhì)問妻子，她卻輕描淡寫地說：

    小澈感冒了，我得照顧他。懂點事，反正你媽也不差這一次了。

    這已經(jīng)是數(shù)不清第幾次，她為了景子澈毫不猶豫地拋下我。

    這一次，我果斷放手不再糾纏，可她卻后悔了。

    1.

    搶救室的紅燈熄滅，看著醫(yī)生給母親蓋上白布，我心如死灰。

    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顧悅可的白月光景子澈已經(jīng)發(fā)了無數(shù)條朋友圈。

    兩人一起吃飯，一起穿情侶裝，一起在漫天煙花下?lián)砦�，做盡情侶的親密事。

    從不刷朋友圈的顧悅可，也破天荒地給景子澈每條朋友圈都點了贊。

    評論區(qū)一片郎才女貌天生一對的祝福。我突然意識到，在這場三個人的婚姻里，我才是那個多余的第三者。

    是了，顧悅可只因景子澈一句話就能推掉一切工作陪他哄他，而我求了顧悅可99次，都比不上景子澈的一個小感冒。

    我給顧悅可發(fā)了一個字:好。

    顧悅可馬上打來電話，語氣冷漠生疏：

    江一舟，你又在耍什么花樣每次都是這樣，你煩不煩

    我握著手機，突然覺得無比疲憊。

    結(jié)婚五年，每次只要和景子澈有關(guān)，顧悅可都會下意識地認為我在無理取鬧，以為我是在用這種方式博取她的關(guān)注。

    可這一次，母親走了。

    我沒有力氣再爭辯，也沒有心思陪她玩這種自欺欺人的游戲了。

    我深吸一口氣：

    顧悅可，我們離婚吧。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

    安靜到我以為她早已掛斷，可最終，顧悅可的聲音還是傳了過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你認真的就為了這么點小事

    下雨了，雨水砸在醫(yī)院的玻璃窗上，發(fā)出令人窒息的聲響。

    我往太平間走去，想再看母親一眼。

    忽然想起上個月她躺在病床上，虛弱地拉著我的手，輕聲問：

    可可最近工作很忙嗎怎么總不來看看我。

    那時我還替顧悅可找借口，說她正好有個項目在收尾走不開。

    可事實上，那天景子澈在朋友圈發(fā)了張高爾夫球場的合影，顧悅可就站在他身邊，她燦爛的笑容刺痛了我的眼。

    我平靜地說道：

    離婚協(xié)議我會讓律師準備好。

    她突然冷笑：

    就因為我沒去看你媽

    江一舟，你至于嗎小澈今天感冒了，他從小身體就不好，你明明知道——

    我再也忍不住，朝電話那頭的顧悅可大聲吼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媽今天走了！

    你一次又一次食言，顧悅可你真的沒有心！

    說完最后一句，我掛斷了電話，慢慢滑坐在醫(yī)院走廊冰冷的地磚上。

    以前的我，從來不敢主動掛斷顧悅可的電話。

    哪怕她在電話那頭冷言冷語，哪怕她為了景子澈一次次放我鴿子，哪怕我攥著手機等到深夜，也只會先等她掛斷，才敢放下手機。

    因為我知道，如果我先掛斷，她一定會冷著臉說：

    江一舟，你長本事了敢掛我電話

    然后整整一周對我愛搭不理。

    可這一次，我已經(jīng)不想再小心翼翼了。

    不想再揣測她的心情，不想再為她找借口，更不想再自欺欺人地等一個永遠等不到的人。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像是要把整個世界淹沒。

    我蜷縮在墻角，把臉埋進膝蓋，五年來的委屈和悲痛終于決堤。

    2.

    我將母親的骨灰暫時安放在家中，等過幾天葬禮的時候再送母親去安葬。

    我抱著沉甸甸的骨灰盒，指尖觸到冰涼的瓷面時，恍惚間又看見母親溫暖又慈祥的笑容。

    記得我和顧悅可剛結(jié)婚的時候，母親高興得不得了。

    她翻出珍藏多年的相冊，拉著顧悅可的手一頁頁翻看：

    我們家一舟從小就皮，現(xiàn)在可算有人管著他了。

    那些日子，她逢人便夸：

    我們一舟啊，可找了個好老婆。

    人長得漂亮，工作能力強，性子也好。

    老鄰居們打趣她比兒子結(jié)婚還高興，她就抿著嘴笑：

    可不是嘛，這么好的姑娘愿意嫁到我們家，不知道是我和一舟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哦。

    父親走得早，是母親一個人撐起了這個家，辛苦把我養(yǎng)大。

    為了不讓我受委屈，幾十年來她都沒有組建一個新家庭。

    長大后我勸她找個老伴，她總擺擺手：

    媽這輩子啊，就盼著看你成家立業(yè)�，F(xiàn)在心愿都實現(xiàn)了，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我摩挲著骨灰盒上的花紋，喉嚨發(fā)緊。

    母親總是說只要我幸福就好�？勺罱K，我連她最后的愿望都沒守住。

    對不起母親，還是要讓您失望了。

    3.

    我沉浸在往事的回憶里，哭著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杯刺骨的冰水突然潑在臉上，我猛地驚醒。

    顧悅可站在床邊，手里拿著空杯子，居高臨下地睨著我：

    睡夠了現(xiàn)在給我解釋清楚，電話里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我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剛睡醒嗓子還有些沙啞：

    你想聽什么解釋

    誰準你提離婚的她一把掀開我身上的毛毯，尖銳的指甲戳在我胸口，江一舟，你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

    要工作沒有工作，要樣貌沒有樣貌，一個大男人成天窩在家里搗鼓什么鍋碗瓢盆，全靠我養(yǎng)著你！

    你個廢物！離了我，你連飯都吃不起！

    她大概忘了，從前的她是怎樣挽著我的胳膊，求我待在家里做飯給她吃。

    她曾說過最喜歡吃我做的飯，可如今我就算做出一桌滿漢全席也比不過景子澈給她煮一碗泡面。

    我沉默地起身，從抽屜里取出下午律師剛擬好的離婚協(xié)議。

    說夠了嗎說夠了就簽字。

    你——她奪過協(xié)議書，卻在看到財產(chǎn)分割條款時瞳孔驟縮，你要分走一半江一舟你配嗎

    我冷冷地盯著顧悅可：

    你想清楚，這已經(jīng)是看在往日情分上讓步了。當年公司是怎么起家的，我又為什么退出公司，需要我提醒你嗎

    她的表情突然僵硬，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重新浮現(xiàn)出來。

    說實話，我要分走顧悅可一半的財產(chǎn)還有公司里20%的股份，這個數(shù)字，遠遠不及當年我對公司付諸的心血。

    七年前，我和顧悅可擠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創(chuàng)辦了現(xiàn)在這家公司。她負責幕后，我則沒日沒夜地在外奔波跑業(yè)務(wù)。

    我陪投資人喝酒喝到胃出血，為趕項目連續(xù)熬通宵，最困難時甚至賣了父親留給我的表。

    后來公司上市，她在慶功宴上舉著香檳對我說：

    一舟，我不想當依附丈夫的家庭主婦。我當即點頭：

    你想繼續(xù)工作，我支持。

    但她摟著我撒嬌，說舍不得看我辛苦奔波，讓我留在家里享福，她養(yǎng)我。

    后來母親患病，我不得不將重心轉(zhuǎn)移到家庭上。

    漸漸地，我的名字從公司管理層中消失了，連公司的門禁我都刷不進去。

    4.

    大概是想起沒有我這個廢物，也就沒有現(xiàn)在的公司。

    她眼里閃過一絲愧疚。

    顧悅可拉過餐桌旁的椅子坐了下來，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一舟，她的聲音突然軟了幾分，我們好好說不行嗎

    為什么突然要離婚

    我坐在客廳另一端，靜靜地看著她，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同床共枕五年的女人，此刻竟陌生得讓我心驚。

    是因為今天的事嗎她放緩了語氣，阿姨那邊我確實臨時有事......

    我注意到她說的是阿姨，而不是往日的媽媽。

    這個微妙的稱呼變化，讓我胸口一陣刺痛。

    顧悅可現(xiàn)在竟然連媽媽都不愿意喊了嗎

    今天突發(fā)情況，我實在抽不開身。下次，下次我一定——

    沒有下次了，我平靜地打斷她，我媽已經(jīng)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她茫然地重復(fù)著，隨即突然反應(yīng)過來，猛地站起身，你開什么玩笑就因為我今天沒去

    就是字面意思，走了，沒了，死了。

    她愣了幾秒，突然發(fā)出一聲嗤笑：

    江一舟，我真看不起你。

    為了讓我愧疚，連自己親媽死了這種謊話都說得出口，你還有什么事干不出來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顧悅可扭曲的面容，在想自己當年為什么愛上這樣的人。

    我緩緩將茶幾上的骨灰盒推向她面前。

    不信的話，你自己看。

    她卻突然像被激怒的母獅，幾步?jīng)_到我面前，揚手就朝骨灰盒揮去。

    少在這裝神弄鬼！

    啪——

    骨灰盒從茶幾邊緣滾落，重重摔在大理石地面上，盒蓋與盒身瞬間裂成兩半，里面雪白的骨灰撒了一地。

    盒身裂開的瞬間，我仿佛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顧悅可仍嫌不解氣，伸出腳，高跟鞋在我母親的骨灰上肆意碾壓。

    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一把將她推開。

    她踉蹌著撞在酒柜上，名貴紅酒碎了一地。

    我跪在滿地狼藉前，顫抖著伸出手，卻不知該如何拾起這些混著瓷渣的骨灰。

    碎瓷片劃破掌心，鮮血混著我的眼淚滴在母親的骨灰上。

    她似乎被這一幕驚到，眼里閃過一絲慌亂，下意識伸手要來扶我。

    但手機突然響起，在看到來電顯示的瞬間，她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

    小澈

    那溫柔的語氣，與剛剛判若兩人。

    沒事，你別怕，我馬上到。她一邊輕聲細語地哄著，一邊匆匆抓起外套，五分鐘就到。

    電話掛斷的瞬間，她已踩著滿地骨灰沖向玄關(guān)，然后摔門離去。

    我抹去臉上的眼淚，掌心未干的血跡在臉頰留下淡淡的紅痕。

    那一刻，我清晰地聽見心底有什么東西咔嗒一聲斷了——那是我對顧悅可最后的一絲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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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正如我想的那樣，顧悅可一夜都沒有回來。

    如果是從前，我大概會瘋狂打她的電話，直到她不耐煩地接起來，用帶著厭惡的聲音罵我神經(jīng)病。

    然后我就像一個可悲的瘋子一樣，從各種蛛絲馬跡里去分析她是不是又跟景子澈在一起。

    但現(xiàn)在，我甚至懶得給她打一個電話。

    我來到律所，跟律師再確認一遍離婚協(xié)議，保證我能最大幾率分到我應(yīng)得的財產(chǎn)。

    確定好細節(jié)后，我接到顧悅可的電話：

    有急事，你來公司一趟。

    一如既往的命令式口吻。

    我本想掛斷，卻突然想起那些年熬夜做的企劃書，想起為公司喝到胃出血的夜晚。

    我可以不要顧悅可，但不能不要自己的心血。

    推開顧悅可辦公室的玻璃門，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男士香水味。

    顧悅可的座位被景子澈占據(jù)著，他正悠閑地把玩著一支鋼筆，那是結(jié)婚三周年紀念日時，我送給顧悅可的禮物。

    這只鋼筆是全球的限量款，即使有錢也很難買到。

    當時她敷衍地說了聲謝謝，原來轉(zhuǎn)頭就送給了景子澈討他的歡心。

    喲，來得真快。他抬眼瞥見我，嘴角勾起一抹譏誚。

    悅可說得沒錯，只要她勾勾手指，你就像條狗一樣搖著尾巴來了。

    鋼筆在他指間轉(zhuǎn)了個圈：

    這么死皮賴臉地纏著，不嫌丟人

    我沉默地走向辦公桌，視線掃過景子澈身上松松垮垮的襯衫，以及他脖子上明顯的口紅印。

    他和顧悅可剛才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聽說你到處跟人說你媽死了他突然笑出聲，要我說，死得正好！悅可早就受夠——

    話音未落，我已經(jīng)揪住他的領(lǐng)帶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他昂貴的古龍水混著汗味鉆入鼻腔，我的拳頭帶著這幾年積攢的怒火，狠狠砸在他那張精致的臉上。

    這一拳，是為我媽！

    這一拳，是為你之前的挑釁！

    我一拳一拳地砸上去，景子澈鼻梁骨斷裂的脆響在辦公室里格外清晰。

    江一舟！你瘋了嗎！

    顧悅可尖銳的聲音在身后炸開。

    下一秒，幾個保安沖進來架住了我的胳膊。顧悅可像護崽的母獸般擋在景子澈面前，顫抖的手指輕撫著景子澈血流不止的鼻子，眼里滿是心疼。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猛地轉(zhuǎn)身，揚起手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我嘴角泛出血腥味，臉上的痛感反倒讓我清醒了幾分。

    我掙開保安的鉗制，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抬手就是一記耳光。

    啪——

    清脆的耳光聲在辦公室里響起，我掌心火辣辣地疼。

    顧悅可的臉被我打得偏向一側(cè)，精心打理的卷發(fā)凌亂地散在臉上。她保養(yǎng)得宜的臉頰上，漸漸浮現(xiàn)出一個清晰的五指印。

    整個辦公室都沉默了，景子澈捂著鼻子僵在原地。

    保安們也都面面相覷，努力降低存在感，假裝沒看見老板挨打。

    你......顧悅可緩緩轉(zhuǎn)回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敢打我

    我甩了甩發(fā)麻的手臂，盯著她錯愕的表情，一字一頓道：

    顧悅可，我要跟你離婚。

    轉(zhuǎn)身的瞬間，身后傳來玻璃杯砸碎的聲響。我沒有回頭，用力摔上那扇沉重的辦公室門，將這一地狼藉和滿屋荒唐都關(guān)在了身后。

    6.

    走出公司大樓，一陣涼風迎面吹來。

    我深吸一口氣，竟感到一種多年未有的暢快。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一條短信映入眼簾：

    江總，弟兄們跟著您干。

    短短幾個字，就讓我眼眶發(fā)熱。

    這些年雖然我早已退出公司，但當初一起打拼跑業(yè)務(wù)的兄弟們都沒忘記我。

    如今他們大多已升到公司高層，卻還記得誰帶著他們白手起家。

    回到家里，我快速收拾了行李。

    我不想再待在這個家里，這個裝滿虛偽與背叛的地方，多待一秒都讓我窒息。

    后天是母親的葬禮，等送完母親最后一程，我就要徹底跟顧悅可做個了斷。

    7.

    連續(xù)兩天，顧悅可都沒有出現(xiàn)。這難得的清凈反而讓我有些不習慣。

    以前這個時候，我大概正在廚房研究新菜譜，或是跑遍全城買她隨口提過的那款限量包，用盡一切手段求她回頭看我一眼。

    葬禮現(xiàn)場，我正低頭整理母親的遺照，手機突然在口袋里瘋狂震動。

    屏幕上顧悅可三個字不斷閃爍，一連十幾個未接來電。

    江一舟！電話剛接通，她急促的聲音響起。

    你什么意思家里衣柜為什么空了

    你別鬧了，阿姨的事情是我不對，我今天有時間，我陪你去醫(yī)院看她好不好

    我冷聲回道：

    不用了，你要真有良心的話，來送她最后一程吧。

    說罷，我報出葬禮的地址，掛斷了電話。

    靈堂里肅穆安靜，母親的老友們輪流上前獻花。

    我麻木地鞠躬回禮，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嘆息聲。

    突然，一陣刺耳的高跟鞋聲打破了哀思。

    我抬頭望去，顧悅可一襲艷紅連衣裙格外扎眼，景子澈站在她身旁，兩人像是來參加酒會。

    阿姨是什么時候走的！她站在靈堂中央大聲問道，聲音里帶著哽咽。

    我盯著母親遺像，面無表情道：

    就在景子澈感冒你去陪他那天。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沒說嗎我一步步向她逼近。

    我說了，可你覺得我在撒謊，為了博你同情。你還記得自己做了什么嗎我指向供桌上的骨灰盒，你摔了我媽的骨灰！

    顧悅可的臉色瞬間慘白，景子澈下意識躲到她的身后。

    我，我不知道。我以為阿姨她——

    顧悅可，直到現(xiàn)在你都不肯叫她一聲媽嗎

    我媽她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你呢自從她生病之后，你有去看望過她哪怕一次嗎

    景子澈突然大聲不忿道：

    悅可每天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能抽空來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你別得寸進尺！

    他說完得意地看向顧悅可，卻見顧悅可猛地甩開他的手，徑直跑到我身邊：

    一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真的不知道媽病的那么重。

    我至今記得母親剛確診那天，醫(yī)生的話像一記悶棍砸在我頭頂。

    走出診室時，我扶著墻才沒跪倒在地。

    就像十二歲那年，我在父親葬禮上差點哭到昏厥的感覺。

    我根本沒辦法想象失去母親的場景。

    我在醫(yī)院走廊崩潰地給顧悅可打電話，聲音發(fā)抖帶著哭腔說：

    悅可，求求你借我一筆錢，我媽生病了......

    顧悅可當時是怎么說的呢

    她滿是不耐煩，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江一舟，別太貪得無厭了。那張附屬卡每個月五萬，還不夠你花

    她永遠不會知道，自從景子澈接手公司財務(wù)后，我的賬戶就再沒收到過一分錢。

    那些本該屬于我母親的救命錢，怕是早就變成了景子澈身上的奢牌和名表。

    8.

    顧悅可不斷搖頭：

    我只是一時沖動，我沒有想過媽真的會死，我向你道歉，這次你原諒我好不好。

    看著眼前哭得梨花帶雨的顧悅可，我突然想起七年前的那個暴雨夜。

    顧悅可被鐵鏈鎖在房間里，手腕和腳腕磨得血肉模糊。

    她的父母正等著用這個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女兒換三十萬彩禮給兒子買新房。

    我和母親連夜驅(qū)車五百公里追到她家，把全部積蓄砸在那對吸血父母面前換顧悅可余生的自由。

    記得母親解開顧悅可腳鐐時，她渾身都在發(fā)抖。

    好孩子，以后我和一舟就是你的家人。

    母親看她瘦瘦小小的一個，一日三餐變著花樣給顧悅可做好吃的。

    可這些全都抵不過景子澈兒時給過她的一塊水果糖。

    那個只會躲在門縫后偷看她挨打的鄰居男孩，如今倒成了她心尖上的白月光。

    后來顧悅可的事業(yè)蒸蒸日上，她的心也野了起來。

    不再滿足于我們平淡的婚姻，她開始瘋狂彌補年少時期的意難平。

    起初她還會掩飾，借口加班不回家，卻偷偷住在給景子澈買的高級公寓里。

    到后來索性直接把景子澈招進公司，任命他當助理，讓他寸步不離地跟著。

    顧悅可拒絕借錢給我，我只能同時打三份工湊錢給母親治病。

    白天送外賣，晚上跑代駕，凌晨還要去分揀快遞。

    當我累到在醫(yī)院走廊吐血時，顧悅可卻為景子澈慶生一擲千金，包下游艇為他放了一整夜的煙花，甚至拿出一百萬的現(xiàn)金讓景子澈撒著玩。

    時隔多年，再次回憶起來，依舊猶如萬箭穿心般的疼。

    我突然笑了笑，指向躲在角落里的景子澈：

    好啊，你說讓我原諒你。那他呢，你打算怎么處置他

    顧悅可面露猶豫：

    我會讓他去分公司，他以后不會再出現(xiàn)。

    我笑出了聲。

    顧悅可，哪怕到現(xiàn)在你都舍不得辭退他，跟他徹底斷了聯(lián)系。

    顧悅可下意識辯解道：

    小澈家境不好，至少不能無緣無故辭退他。

    我忍無可忍，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滾！

    錯付了七年光陰，全當我瞎了眼。

    顧悅可難以相信愛她如命的我竟然會對她動手，瞪大眼睛看著我：

    我都道歉了你還想我怎樣！媽已經(jīng)死了，難道開除小澈她就能活過來嗎

    景子澈還想拉顧悅可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

    顧悅可穿著張揚的紅裙，那是景子澈最喜歡的顏色。

    不過此刻的她略顯狼狽。

    我掏出隨身攜帶的離婚協(xié)議書，摔在她臉上：

    簽字，否則就法院見。

    我讓保鏢把這兩個人扔出靈堂時，還聽到顧悅可氣急敗壞的聲音：

    江一舟！你這個吃軟飯的廢物，離了我你就等著喝西北風去吧！

    就算去喝西北風，也比留在顧悅可身邊忍受著她的冷言冷語，看她和景子澈卿卿我我的好。

    9.

    接下來的日子，顧悅可像著了魔似的瘋狂給我打電話。

    電話里她喝得醉醺醺的，哭著懷念以前我們創(chuàng)業(yè)時期的苦日子。

    一舟，我真的不懂，為什么我們會走到今天這般地步。

    我不想聽她的聲音，反手一個拉黑。

    可我拉黑一個號碼，她就換另一個繼續(xù)打。

    我實在想不明白顧悅可這唱的是哪出。

    以前我掏心掏肺對她好的時候，她連正眼都不愿給我一個。

    現(xiàn)在我要離婚了，反倒裝出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

    這天，我突然收到顧悅可發(fā)來的一張全家福。

    照片里母親摟著她，笑得那么慈祥。

    一舟，媽有東西留在我這兒，我們見一面吧。

    母親的遺物早已被我收拾妥當，并沒有少什么。

    不過母親生前那么喜歡顧悅可，私下里給過她什么東西也不一定。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去見了她。

    一段時間沒見，顧悅可一如從前，衣著光鮮妝容精致。

    但我能看出來她狀態(tài)并不好，這些刻意的修飾，卻被她眼底的黑眼圈和疲憊的臉色所出賣。

    顧悅可開門見山：

    一舟，我不想和你離婚。

    廢話少說，我媽的東西呢

    沒有什么東西。顧悅可咬了咬唇，如果我不這樣說，你會來見我嗎

    我起身要走，她猛地拉住我的手腕。

    一舟，你一定要鬧得這么難堪嗎

    我們現(xiàn)在這個身份，離婚牽扯太多，維持原狀不好嗎

    我可以開除小澈，并且保證再也不會和他聯(lián)系，我們回到以前好嗎

    我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認真問道：

    顧悅可，你不想離婚是因為錢，對嗎

    她重重嘆了口氣：

    一舟，你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愛你

    聽到顧悅可說愛我，我笑了。

    越笑越大聲，最后甚至笑出了眼淚。

    顧悅可，你怎么還敢說愛我

    我媽病得快死的時候，你寧可把錢給景子澈撒著玩也不借給我。

    你的愛就是把發(fā)燒的我扔在家里，然后和景子澈上床還是你曾跟景子澈說我又老又丑，身上的皮都松了

    你這愛，我可要不起。

    顧悅可臉色蒼白，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因為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

    我才三十歲，根本沒有她說的那么難堪，只是因為不愛了，所以我連呼吸都是錯的。

    別說了她捂住眼睛，神色痛苦，求求你，別說了......

    這些事她從前做的時候毫不愧疚，如今聽我一樁樁一件件親口說出來，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過分。

    那媽媽呢，媽說過希望我和你好好的，你連媽的遺愿也不管了嗎

    別提我媽，你不配。

    我把離婚協(xié)議書放到顧悅可面前。

    顧悅可對著離婚協(xié)議書發(fā)了好久的呆，然后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

    10.

    顧悅可死活不肯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字，這場婚姻最終只能對簿公堂。

    當我的律師將證據(jù)一件件呈上：她與景子澈的酒店開房記錄、轉(zhuǎn)賬憑證、親密照片。

    每展示一份，就像在我心口又剜了一刀。

    這些年來她帶給我的羞辱與背叛，此刻全都血淋淋地攤開在法庭上，無可辯駁。

    法庭的判決毫不意外。

    作為婚姻過錯方，顧悅可幾乎輸?shù)袅巳�部�?br />
    除了法律保障的基本份額外，公司30%的股份、主要房產(chǎn)、大額存款都判給了我。

    看著判決書上那些數(shù)字，我突然想起七年前我們擠在出租屋里吃泡面的日子。

    那時候沒錢，窮的一碗泡面兩個人分著吃，連根火腿腸都舍不得加。

    我心疼顧悅可跟著我吃苦，她眼睛卻亮亮的：

    一舟，我相信你，我們一定會過上好日子的！

    滿意嗎律師問我。

    我沒有回答。

    這些錢買不回母親的命，也補不上那些被踐踏的真心。

    相識七年，結(jié)婚五年，我陪著顧悅可從一無所有走到今天。

    七年前那個雨夜，我把渾身是傷的顧悅可從她家救出來時，她攥著我的衣角說：

    江一舟，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如今法庭上，她哭得妝容盡花，聲嘶力竭地喊著對不起。

    可惜太遲了。

    那個會為她擋酒喝到胃出血的江一舟，那個凌晨跑遍全城給她買早餐的江一舟，那個舍去全部身家只為換她自由無憂的江一舟，早就死在了她一次次奔向景子澈的背影里。

    法官宣判時，我望向窗外。

    春光正好，只是再也不會有人，像我那樣毫無保留地愛顧悅可了。

    11.

    顧悅可和江一舟離婚了。

    走出法院的那一刻她有點恍惚。

    她看見江一舟松了松領(lǐng)帶，嘴角揚起一個如釋重負的笑。

    一舟！她突然追上去，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可江一舟看都沒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下臺階，消失在人流中。

    顧悅可看著那個決絕的背影，感覺心里缺了很重要的一塊。

    她想給江一舟送些禮物，哄哄他，說不定他一時心軟就又會原諒自己。

    可送出去的那些名表，領(lǐng)帶都被他原封不動地退回。

    直到這時，顧悅可才驚覺，她竟從不知道江一舟真正喜歡什么。

    還沒等她從傷心中緩過來，公司高層就紛紛辭職跳槽，其中有不少是技術(shù)部的骨干成員，他們都去了一家剛成立不久的小公司。

    顧悅可讓人去查，發(fā)現(xiàn)那家公司背后的老板是江一舟。

    她一個個給員工們打電話挽留，結(jié)果得到的不是客套的敷衍就是冷聲的拒絕。

    只有一位從公司創(chuàng)立之初就跟著她的老周嘆了口氣：

    顧總，您別勸了。這些年您怎么對江總的，我們都看在眼里。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記得當年那個姓王的老板騷擾你，江總氣得當場掀了桌子，寧愿賠違約金也要揍他給你出氣�，F(xiàn)在想想，真是寒心啊......

    顧悅可眼眶發(fā)熱，老周繼續(xù)說道：

    那會兒公司多難啊，就指著這個單子翻身，可江總說什么‘我絕對不會讓悅可受一點委屈，這錢不賺也罷’

    江一舟性子溫和，連說話都帶著三分笑意的人，卻為了護著她，在酒桌上抄起酒瓶就砸破了客戶的腦袋。

    顧悅可想起當年江一舟明明自己也挨了打，卻青著嘴角對她笑：

    沒事兒，不疼。

    老周最后的話像刀子一樣戳進顧悅可心里：

    現(xiàn)在您為了個景子澈，把江總的心踩得稀碎。顧總，人心不是這么糟踐的。

    顧悅可知道自己錯得離譜，可江一舟不要她了，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骨干接二連三地出走，連帶著多年合作的客戶也相繼流失，公司一時間大出血。

    可景子澈沒有半點為她分憂的意思，反而變本加厲地揮霍，吵著要顧悅可給他買最新款的豪車。

    顧悅可在公司忙得焦頭爛額，她開了一天的會，跟董事會的老油條為了這季度難看的財務(wù)報表吵了好幾輪。

    她疲憊不堪地回到家，卻收到了所有卡被刷爆的短信提醒。

    顧悅可的怒火瞬間被點燃。

    但景子澈不理解她為什么生氣，只覺得委屈。

    讓我開舊車出門，你知道別人怎么笑話我嗎景子澈紅著眼睛朝她吼，說什么最愛我，連輛跑車都舍不得給我買！

    要不是看你有錢了，誰跟你��！

    沒用的老女人！

    最后這句辱罵讓顧悅可如遭雷擊。

    顧悅可震驚地看著這個面目猙獰的男人，一瞬間覺得他無比陌生。

    她突然想起賺到第一桶金的時候，她興奮地問江一舟想要什么禮物。

    當年他是怎么說的

    江一舟只是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說她賺錢不容易，自己沒有什么想要的。

    在她軟磨硬泡下才無奈指了指街邊的小店：

    要不給我買支鋼筆吧，就二三十塊錢的那種。

    那支三十八塊錢的鋼筆，江一舟一用就是整整五年，就算壞了也舍不得扔掉。

    每次簽合同都用那支鋼筆，還說：

    這是小福星送我的禮物。

    景子澈還在旁邊破口大罵，顧悅可卻愣在原地發(fā)呆。

    她想，無論她是一窮二白的顧悅可還是身價過億的顧總，江一舟從來都沒有向她索取過什么。

    他總是默默地護在她身前，為她掃清前進路上所有的障礙，為她付出一切。

    可她呢玩野了心，錯把珍珠當魚目，親手推開了生命中唯一愛她的男人。

    顧悅可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12.

    再次聽到顧悅可的消息，已經(jīng)是幾個月之后了。

    當初離婚時分到的財產(chǎn)和陸續(xù)跳槽來的老部下，讓我的新公司很快步入正軌。

    而她的公司卻日漸蕭條，大不如前，現(xiàn)如今連員工工資都發(fā)不出來了。

    最諷刺的是，景子澈見她再無力滿足自己的揮霍，竟然打起了貪污公款的念頭，短短兩個月，就挪走了三百多萬。

    被發(fā)現(xiàn)時，還以為顧悅可會念及舊情對他繼續(xù)縱容，但顧悅可毫不留情，親自報警將他送進了監(jiān)獄。

    經(jīng)過此事后，公司更是一落千丈。

    顧悅可整天混跡在酒吧，會所這些地方，養(yǎng)成了酗酒的習慣。

    喝醉了就哭著喊我的名字。

    此時我正在一個酒會上，旁邊的好友談到此處不禁搖頭唏噓。

    我卻無動于衷。

    說實話，她現(xiàn)在確實挺慘的，畢竟夫妻一場，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我果斷地搖了搖頭。

    顧悅可是死是活我現(xiàn)在已無心過問，至于景子澈，更不值得我關(guān)心。

    顧悅可骨子里就是貪心的人，她永遠不會滿足于現(xiàn)狀，有了朱砂痣，還想要白月光。

    沒有景子澈，遲早也會冒出張子澈、李子澈。

    我與她走到相看兩厭，是必然的事，沒什么可惜與后悔的。

    13.

    清晨的墓園籠罩著一層薄霧，我提著母親最愛的綠豆糕和康乃馨，來到母親墓前。

    天氣不錯，微風拂過，那些野生的小雛菊在墓碑旁輕輕搖曳，像是母親溫柔的回應(yīng)。

    媽，我來看您了。我仔細擺好點心和花束，我現(xiàn)在過得挺好的，自己當老板，還養(yǎng)了一條狗，不過狗現(xiàn)在還小，挺鬧騰的，等長大點再帶來給您看看。

    一縷陽光穿透云層，在墓碑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頓了頓，聲音輕了下來：

    我和顧悅可離婚了，您也別難過，緣分這東西沒了就是沒了，強求不來。

    我坐在母親的墓碑前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從公司新接的項目，到家里那只愛咬拖鞋的金毛，甚至講到我昨晚吃的火鍋。

    說到好笑處，還像從前一樣下意識側(cè)頭，就像母親還在時那樣。

    太陽漸漸升起，我拍拍身上的草屑，跟母親說下次再來看她。

    墓園里傳來清脆的鳥鳴，四下無人，只有風掠過耳畔。

    但口袋里小狗的玩具硌在掌心，提醒著我，生命里的空缺，終會被新的溫暖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