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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齊殤

    前221年的深秋,臨淄城外的原野上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王賁率領(lǐng)的秦軍鐵騎如黑色潮水般涌來,馬蹄踏碎了齊國最后的尊嚴(yán)。

    旅賁長會站在殘破的城墻上,鐵甲上布滿刀痕。他望著遠處飄揚的玄色秦旗,握劍的手微微顫抖。三千旅賁軍,如今只剩下他一人。昨夜的廝殺聲仍在耳畔回蕩,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個個倒在血泊中——副將蒙戰(zhàn)至最后一刻被亂箭射穿胸膛,年輕的旗手田嬰用身體護住軍旗被長矛釘在地上...

    將軍,降了吧。身旁的老兵啞著嗓子說,王上已經(jīng)開城了。

    會的目光越過戰(zhàn)場,看見臨淄城門緩緩開啟。齊王建素車白馬,手捧璽印而出。秋風(fēng)卷起他寬大的衣袖,像一只折翼的白鶴。

    旅賁軍...會的聲音哽在喉嚨里。他想起了三年前授旗時的誓言:旅賁之責(zé),在捍王駕,雖萬死而不辭�,F(xiàn)在王駕已降,他的劍該指向何方

    王賁騎在烏騅馬上,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個渾身浴血的齊國將領(lǐng)。會的腳下堆積著七具秦軍尸體,每一具都是咽喉中劍。

    報上名來。王賁的聲音如金鐵交鳴。

    東萊會,齊旅賁長。會抬起血跡斑斑的臉,陽光在他眉骨的傷口上跳動。

    王賁瞇起眼睛:東萊那可是出過姜太公的地方。他忽然揮鞭指向會,給你兩個選擇:死在這里,或者跟我回咸陽。

    會想起離開東萊時師父說的話:汝應(yīng)應(yīng)時,后自得道,先是受罪。他松開劍柄,青銅長劍墜地發(fā)出沉悶的聲響。這就是要受的罪嗎他單膝跪地,額頭觸到冰冷的泥土。

    第二章

    秦衣

    咸陽的冬天比齊國冷得多。會站在校場上,看著新配發(fā)的黑色甲胄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作為降將,他能當(dāng)上虎賁千夫長已是王賁格外開恩。

    動作快點!會厲聲呵斥訓(xùn)練中的士兵。三年來,他刻意模仿秦人的口音,現(xiàn)在已聽不出東萊腔調(diào)。只有在深夜獨處時,他才會取出私藏的《道德經(jīng)》,用家鄉(xiāng)話輕聲誦讀。

    這年十月初一,咸陽城飄起細雪。會值完夜巡,悄悄來到城西的荒坡。他從懷中取出精心折疊的紙衣——這是用三個月俸祿在集市換的。按照東萊風(fēng)俗,他面朝月亮擺好祭品:一壺濁酒,三束干艾,還有用朱砂寫著名字的木牌。

    蒙、田、公孫...會輕聲念著每一個戰(zhàn)死兄弟的名字。月光穿過他的手指,在地上投下?lián)u曳的陰影。酒漿滲入泥土?xí)r,他仿佛聽見遠方傳來金戈鐵馬之聲。

    你們在那邊...冷嗎會的喉嚨發(fā)緊。他想起去年冬天,蒙在雪地里把最后一件皮襖讓給傷兵的模樣。紙衣點燃的瞬間,火光照亮了他臉上的淚痕。

    背后突然傳來枯枝斷裂的聲音。會猛地回頭,看見同營的良站在樹影里。

    千夫長好雅興。良似笑非笑,祭拜故人

    會的手按上劍柄:你想怎樣

    良擺擺手:別緊張。我也是齊人,臨淄的。他走近火堆,往里面扔了把紙錢,我兄長死在巨鹿。

    兩人沉默地看著火焰吞噬最后一片紙衣。雪花落在灰燼上,發(fā)出細微的嘶響。

    第三章

    道心

    公元前215年,會奉命押送糧草至上郡。途經(jīng)華山時,他在一座破敗的道觀前駐足。觀門上的漆已剝落,但紫氣東來的匾額仍依稀可辨。

    將軍也信道隨行的文吏好奇地問。

    會沒有回答。他走進大殿,對著殘存的老君像恭敬三拜。像前香爐里積著厚厚的灰,他取出隨身攜帶的艾草點燃,青煙裊裊升起。

    那夜宿營時,文吏送來簡牘:朝廷新令,除醫(yī)藥、卜筮、種樹之書,其余皆需上繳焚毀。

    會展開簡牘,在火光下辨認(rèn)著小篆:《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他的手微微發(fā)抖。案幾上攤開的《莊子》似乎也在火光中戰(zhàn)栗。

    將軍文吏疑惑地看著他將竹簡藏入行囊。

    你且下去。會的聲音異常平靜。待帳中只剩他一人,會取出師父留下的龜甲�;鹋枥锬咎苦枧咀黜懀钪疾返闹湔Z。龜甲在火焰中裂開,紋路如同命運神秘的微笑。

    歸途中文吏突然發(fā)問:將軍可知滄浪之水清兮何解

    會勒住馬韁,遠處的渭水泛著粼粼波光:屈原之詞。清水濯纓,濁水濯足,隨遇而安之意。

    將軍高見。文吏意味深長地說,只是如今這水,怕是濁得很。

    會盯著文吏遠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不祥的預(yù)感。

    第四章

    禍起

    公元前213年深秋,咸陽城籠罩在肅殺之氣中。焚書的濃煙終日不散,市井間流傳著儒生被活埋的恐怖傳聞。

    會正在營中擦拭佩劍,親兵慌張跑來:將軍,宮里來人了!

    御史大夫帶著十名郎官闖進大帳。他們翻檢會的私人物品,最終在床榻下找出用油布包裹的《莊子》和祭奠用的木牌。

    虎賁千夫長會,御史冷笑著舉起木牌,這些是什么

    會看著木牌上熟悉的名字,反而平靜下來:陣亡將士名錄。

    按齊制祭祀六國亡魂,形同謀逆!御史厲聲道,奉詔收押!

    會突然大笑,笑聲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我祭奠同袍,何罪之有他猛地踢翻案幾,竹簡嘩啦散落一地。

    混亂中會奪門而出。秋夜的冷風(fēng)刮在臉上,他聽見身后追兵的呼喊聲和弩箭破空的尖嘯。跑過第三個街角時,一支箭擦過他的耳際,釘在前方的槐樹上。

    會喘息著靠在坊墻上,月光從云隙間漏下,照見他手中不知何時多出的龜甲——那裂紋竟組成一個逃字。

    師父...會喃喃自語。他突然明白先是受罪的真正含義。這不是茍活的屈辱,而是為領(lǐng)悟大道必經(jīng)的磨難。

    遠處火把如長蛇游來,會咬咬牙,縱身躍入漆黑的巷弄。他不知道的是,在御史回宮復(fù)命的路上,一個黑影從屋頂躍下,劍光如雪...

    第五章

    密云

    公元前213年的初冬,咸陽城郊的軍營籠罩在壓抑的寂靜中。會盤腿坐在榻上,借著油燈微弱的光亮研讀那卷私藏的《周易》。竹簡已經(jīng)摩挲得發(fā)亮,某些段落甚至被手指磨出了凹痕。

    第九卦,小畜。會低聲吟誦,密云無雨之象,蓄養(yǎng)實力之意...

    窗外忽然掠過一陣?yán)滹L(fēng),吹得油燈劇烈搖晃。會抬頭望去,透過窗欞看見夜空陰云密布,卻不見半滴雨水落下。這景象與卦象描述竟分毫不差。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腰間劍柄,掌心滲出細密的汗珠。

    密云無雨...會喃喃重復(fù)著,突然渾身一震。他想起三年前那個同樣無雨的冬夜,良在祭奠現(xiàn)場意味深長的眼神。這些年來,那個同鄉(xiāng)同袍總在酒后試探他對齊國的懷念,而他竟毫無戒備地談?wù)撨^老莊之道...

    青銅劍出鞘的錚鳴驚醒了沉思的會。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已經(jīng)自動拔出了佩劍。劍身在燈光下泛著青冷的光澤,像是某種不祥的預(yù)兆。

    會披衣起身,推門而出。營區(qū)靜得出奇,本該在巡邏的哨兵不見蹤影。夜風(fēng)送來遠處模糊的馬蹄聲,他數(shù)了數(shù),至少有二十騎正朝軍營奔來。

    不對...會的瞳孔驟然收縮。按照軍制,夜間傳令最多只需五騎。他轉(zhuǎn)身沖回營帳,迅速將《周易》塞入懷中,又抓起早已準(zhǔn)備好的包袱。

    第一支弩箭穿透帳布時,會正伏低身體從后窗躍出。箭矢釘入他剛才所坐的位置,尾羽還在微微顫動。

    第六章

    追獵

    會像影子般在營房間穿行。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對這座軍營了如指掌,他知道哪個角落堆放草料可以藏身,哪段圍墻年久失修易于翻越。

    墻外是茂密的槐樹林。會剛落地,就聽見營門方向傳來怒吼和兵刃出鞘的聲音。他貓著腰鉆進樹林,枯枝在腳下發(fā)出輕微的斷裂聲。

    分頭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一個粗獷的聲音在夜色中炸響。

    會的后背滲出冷汗。他認(rèn)出了這個聲音——郎中令趙成,專門負責(zé)處置謀逆要犯。看來良的告發(fā)已經(jīng)直達天聽,始皇帝要置他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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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林很快到了盡頭,眼前是一片開闊的麥田。會知道必須在天亮前渡過渭水,否則將無處藏身。他深吸一口氣,沖進齊腰高的麥茬地。

    嗖!一支弩箭擦著他的臉頰飛過。會回頭看見三個黑影躍出樹林,最前面的已經(jīng)端起弩機準(zhǔn)備第二次射擊。他立即改變路線,呈之字形奔跑,同時解下披風(fēng)向后拋去。

    在那里!追兵果然被飄動的披風(fēng)吸引。會趁機跳進一條干涸的水渠,沿著溝底狂奔。他的肺部火辣辣地疼,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四十三歲的身體已經(jīng)不如當(dāng)年在齊國時矯健。

    水渠盡頭是一片亂葬崗。會踉蹌著爬出溝渠,靠在一塊殘碑上喘息。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經(jīng)能照見墓碑上的苔蘚。

    吾命休矣...會苦笑著拔出劍。與其被活捉受車裂之刑,不如自行了斷。他想起師父說的先是受罪,難道這罪要受到來世才能解脫嗎

    第七章

    魂歸

    青銅劍刃貼上脖頸的瞬間,一道閃電劈開夜空。震耳欲聾的雷聲中,會聽見了久違的齊地戰(zhàn)鼓聲。

    旅賁軍——列陣!

    這個聲音!會猛地轉(zhuǎn)身,劍刃在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蒙,那個三年前戰(zhàn)死在臨淄城下的副將,此刻正手持長戈站在墳塋之間。在他身后,影影綽綽站著數(shù)百名甲胄鮮明的齊國武士。

    將軍小心!蒙一個箭步上前,長戈橫掃,擊落兩支射向會的弩箭。

    會呆立原地,看著那些熟悉的面孔從霧氣中浮現(xiàn):總是笑呵呵的炊事兵老吳,左耳缺了一塊的旗手田嬰,甚至還有當(dāng)年為了保護軍旗被亂箭射死的少年傳令兵...他們身上的鎧甲還帶著戰(zhàn)時的傷痕,卻個個目光如炬。

    追兵們顯然也看到了這駭人的一幕。最前面的秦軍嚇得丟下火把,轉(zhuǎn)身就逃。鬼��!齊國的陰兵!

    蒙大笑一聲,揮戈上前。其他亡靈戰(zhàn)士也吶喊著沖殺過去。會看見田嬰的劍刺穿一名秦軍的胸膛,卻沒有鮮血流出——那秦軍直接僵立原地,兩眼翻白昏死過去。

    不到半刻鐘,追兵便潰不成軍。亡靈們回到會身邊,整齊地單膝跪地。蒙取下頭盔,露出會記憶中的那張方臉:旅賁軍殘部,拜見將軍!

    會的眼淚終于決堤。他顫抖著伸手想拍蒙的肩膀,手掌卻穿過了對方的身體。你們...怎么會...

    第八章

    敘舊

    亡靈們帶著會來到亂葬崗深處。這里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座簡陋的祭壇,上面擺著會的祭品——正是他每年十月初一焚燒的那些紙衣的灰燼。

    蒙的靈體坐在一塊石碑上,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那年我們戰(zhàn)死,魂歸地府。聽說將軍降了秦,弟兄們都氣得要命,發(fā)誓要等你下來算賬。

    會羞愧地低下頭。田嬰的亡靈飄過來,半透明的臉上帶著笑意:可是第一年寒衣節(jié),我們就收到了將軍燒的紙錢和冬衣。地府陰寒,其他國的亡魂都凍得瑟瑟發(fā)抖,就我們旅賁軍有棉襖穿。

    第二年,第三年...將軍年年都來。老吳的亡靈搓著虛幻的雙手,地府的鬼差都說,幾百年沒見過這么重情義的活人。

    會哽咽得說不出話。他沒想到自己偷偷摸摸的祭奠,竟在另一個世界有如此大的回響。

    本來我們早該投胎了。蒙站起身,身影開始變得模糊,但大伙兒商量好了,要留在地府等將軍需要幫忙的這天。

    東方泛起魚肚白,亡靈們的輪廓越來越淡。會急切地伸手想抓住什么:別走!我還有很多話...

    將軍保重。蒙的聲音已經(jīng)細若游絲,記得師父的話...應(yīng)時...得道...

    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時,亂葬崗恢復(fù)了寂靜。會獨自站在晨光中,懷中那卷《周易》不知何時掉在地上,正翻在既濟卦那一頁:水在火上,既濟。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

    會拾起竹簡,忽然笑出聲來。他明白了師父預(yù)言的真正含義——這些年的忍辱負重,那些秘密的祭奠,甚至今夜的生死危機,都是通向大道的必經(jīng)之路。就像滄浪之水,清濁皆有其用。

    他解下腰間的青銅劍,輕輕放在祭壇上。這把伴隨他二十年的兵器在陽光下閃爍著最后的光芒,然后被永遠地留在了亡魂安息之地。

    第九章

    歸途

    黎明時分,會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渭水邊。他脫下染血的秦軍制服,換上包袱里的粗布衣衫,又用河泥抹亂了自己的面容和頭發(fā)。銅鏡碎片中映出的已不是那個威風(fēng)凜凜的虎賁千夫長,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流民。

    從今日起,世上再無會這個人。他對著河水輕聲說。師父當(dāng)年賜他會這個名字,是取天地交會之意。如今天地不仁,這個名字也該隨劍而去了。

    三個月后,一個自稱無會子的流浪者出現(xiàn)在東萊郡的集市上。他衣衫襤褸卻氣度不凡,用草藥為村民治病從不收錢。有人說曾在深夜看見他在海邊祭拜,也有人說聽他吟誦過誰也聽不懂的古老咒語。

    這日黃昏,無會子來到東萊山腳下的一座廢棄道觀。觀門早已腐朽,殿內(nèi)結(jié)滿蛛網(wǎng),但紫氣東來的匾額依然高懸。他拂去老君像上的灰塵,點燃三炷自制的艾草香。

    弟子回來了。無會子的聲音在空蕩的大殿里回響。月光從殘破的屋頂漏下,照在他滿是老繭的手上——這雙手曾經(jīng)握劍殺人,如今卻只會采摘草藥、修補房屋。

    第十章

    觀復(fù)

    無會子開始獨自修復(fù)這座道觀。他砍來山中的竹子修補屋頂,用黏土重塑已經(jīng)剝落的神像,又在殿后開墾出一小塊菜地。每天清晨,他都會坐在觀前的老松樹下冥想,直到第一縷陽光照在臉上。

    這天他正在整理從溪邊采來的草藥,忽然聽見門外有凌亂的腳步聲。三個衣衫襤褸的孩子躲在門框邊,最大的那個懷里抱著個面色發(fā)青的小女孩。

    神仙...救救我妹妹...大孩子怯生生地說。

    無會子連忙接過孩子,發(fā)現(xiàn)她渾身滾燙,呼吸微弱。他迅速取出曬干的黃芩和金銀花,熬成一碗苦澀的湯藥。

    你父母呢他一邊喂藥一邊問。

    都死在驪山了。大孩子低著頭,官府說去修陵墓能吃飽飯...

    無會子的手微微一頓。他想起咸陽城中那些關(guān)于修建帝陵的可怕傳聞——數(shù)萬刑徒在監(jiān)工的鞭笞下勞作至死,他們的尸體直接被砌入陵墓。

    當(dāng)夜,他在觀后的菜地旁搭了個簡易的草棚,讓四個孩子暫時住下。月光下,無會子翻閱著那本幸存的《道德經(jīng)》,手指停在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一句上。遠處傳來孩子們熟睡的呼吸聲,他輕輕合上竹簡,做了一個決定。

    第十一章

    聚散

    消息傳得很快——東萊山上有個懂醫(yī)術(shù)的道士收留無家可歸的孩子。不到一個月,道觀里已經(jīng)住了十幾個孤兒和兩位年邁的學(xué)者。他們是焚書令下的幸存者,靠背誦保存下部分典籍。

    先生請看。白發(fā)蒼蒼的鄒衍將一捆竹簡鋪在石桌上,這是我默寫出的《詩經(jīng)》十五國風(fēng)。

    無會子驚訝地看著那些工整的字跡:您全都記得

    不全。鄒衍苦笑,有些篇章隨著被燒毀的竹簡永遠消失了。就像我那死在坑中的弟子們...

    一陣沉默后,無會子輕聲吟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鄒衍渾濁的眼中突然涌出淚水:您也懂詩

    略知一二。無會子望向殿外玩耍的孩子們,我想教他們認(rèn)字讀書,您愿意幫忙嗎

    就這樣,破敗的道觀漸漸有了生氣。白天,孩子們跟著鄒衍學(xué)習(xí)詩書禮儀;傍晚,無會子帶他們辨識草藥、練習(xí)養(yǎng)生導(dǎo)引之術(shù)。入夜后,眾人圍坐在篝火旁,聽無會子講述老莊的哲理。

    道法自然是什么意思一個孩子問。

    無會子指著院中那棵歪脖子棗樹:你看它,沒人修剪卻長得正好。不強求,不造作,順應(yīng)本性就是自然。

    第十二章

    寒衣

    十月初一這天清晨,無會子在道觀前的空地上搭起祭壇。消息不脛而走,附近村民紛紛帶著自制的紙衣和供品前來。

    道長,這是我給父親做的棉襖。一個跛腳老人遞上精心折疊的紙衣,他死在長平,四十年了...

    無會子鄭重地接過,將紙衣放在祭壇中央。很快,祭壇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祭品——有用草編的戰(zhàn)馬,畫著笑臉的木質(zhì)人偶,甚至還有小巧的陶制房屋。

    正午時分,無會子身著素袍,手持桃木劍開始主持儀式。他按照東萊古法,先向四方神靈行禮,然后點燃艾草凈化場地。

    今日我們聚集于此,不為別的,只為緬懷那些先我們而去的親人。無會子的聲音在山谷中回蕩,老子云:死而不亡者壽。肉體雖滅,精神長存。諸位所祭之魂,必能感知這份心意。

    隨著紙衣一件件點燃,人群中傳出壓抑的啜泣聲。煙霧繚繞中,無會子仿佛又看見了蒙和他的旅賁軍兄弟們。他們站在遠處對他微笑,身影漸漸淡去。

    儀式結(jié)束后,一位富商模樣的男子攔住無會子:道長此舉不怕官府追究

    無會子笑而不答,只是指了指天上的流云。富商若有所思,次日便派人送來十石糧食和修繕道觀的材料。

    第十三章

    問道

    冬去春來,無會子的名聲傳遍了東萊郡。不僅普通百姓來找他看病問卜,連郡守也派人請他去看風(fēng)水。但他始終住在簡陋的道觀里,粗茶淡飯,一襲布衣。

    這天,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出現(xiàn)了——良,那個在咸陽告發(fā)他的同袍。良比記憶中蒼老了許多,左臂空蕩蕩的袖子隨風(fēng)飄蕩。

    兩人在觀前的石桌旁相對而坐,良久無言。最終還是良先開口:我這條胳膊丟在驪山...為救一個孩子。

    無會子給他倒了杯苦蕎茶。

    當(dāng)年告發(fā)你后,我夜夜夢見旅賁軍的亡靈。良的聲音顫抖,后來我主動請調(diào)去監(jiān)工驪山陵,想用苦行贖罪...

    不必說了。無會子打斷他,你看這茶杯。

    良低頭看去,只見茶水中映出自己憔悴的面容。

    水本清澈,映出什么就是什么。無會子輕聲道,心若澄明,過往種種不過倒影。

    良的眼淚滴入茶中,蕩起一圈漣漪。當(dāng)水面恢復(fù)平靜時,他看見兩人的倒影并排而立,再無隔閡。

    留下吧。無會子說,這里缺個教孩子們習(xí)武的先生。

    夕陽西下,道觀里傳出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第十四章

    風(fēng)起

    初夏的東萊山籠罩在薄霧中。無會子正在藥圃里采摘薄荷,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不是良那種因缺臂而重心不穩(wěn)的步伐,也不是孩子們輕快的跳躍,而是一種刻意控制的、幾乎無聲的行走方式。

    這位道長,有禮了。來人三十出頭,面容清癯,一襲青衫看似樸素實則用料考究。他行禮的姿勢過于標(biāo)準(zhǔn),像是長期在官場浸淫形成的習(xí)慣。

    無會子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山野之人,不敢受禮。先生是...

    在下姓李,單名一個默字。從瑯琊來,聽聞東萊有位得道高人,特來請教。那人說話時眼睛始終盯著無會子的手腕——那里有一道陳年劍傷,是當(dāng)年在臨淄城下留下的。

    無會子不動聲色地將袖口拉下遮住傷痕:貧道不過略通醫(yī)理,豈敢稱高人。李先生遠道而來,請到觀中用茶。

    穿過菜園時,無會子注意到李默在暗中觀察道觀的布局,特別是那些正在誦讀詩書的孩童。一個可怕的猜測浮上心頭:這莫非是朝廷派來的密探

    第十五章

    卜卦

    夜深人靜,無會子獨自在丹房起卦。三枚銅錢在龜甲上旋轉(zhuǎn),最終呈現(xiàn)出一個兇險的訟卦——天水相違,主爭端官非。

    果然...無會子輕嘆。他早該想到,像李默這樣的人物不會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東萊山。焚書坑儒的余波尚未平息,朝廷對六國遺民和百家學(xué)說的打壓只會愈演愈烈。

    門外傳來輕微的響動。無會子開門,看見良站在月光下,獨臂按在劍柄上。

    那人不對勁。良壓低聲音,他傍晚時偷偷檢查了我們的書簡,還向孩子們打聽你的來歷。

    無會子示意他進屋,將卦象指給他看。

    那我們連夜離開!良急道,我知道山后有條小路...

    不。無會子搖頭,卦辭有云:君子以作事謀始。既然事已至此,逃避只會連累更多人。

    良急得額頭冒汗:你可知被抓住是什么下場車裂!五馬分尸!

    知道。無會子平靜地收起銅錢,但老子有言: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良怔怔地看著他,突然單膝跪地:我這條命是你給的,要死一起死。

    無會子扶起他,從床下取出一卷竹簡:這是我整理的《道德經(jīng)》注釋和醫(yī)方。若我遭遇不測,你要確保這些傳承下去。

    第十六章

    圍山

    三天后的清晨,山下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無會子推開觀門,看見一隊黑甲士兵正沿著山路推進,李默——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他李御史了——走在隊伍最前面。

    道觀里的孩子們被驚醒,驚恐地擠在一起。鄒衍老先生顫巍巍地擋在他們前面,手中攥著一根木棍。

    都別怕。無會子整理好衣冠,良,帶大家從后山菜園撤離。

    我不走!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喊道,我們要保護道長!

    無會子蹲下身,平視著孩子的眼睛:記得我教你的嗎柔弱勝剛強。有時候保護一樣?xùn)|西,不是用拳頭,而是用智慧。

    他轉(zhuǎn)向良:帶他們?nèi)フ液_叺臐O夫老徐,他知道安全的地方。

    當(dāng)官兵撞開觀門時,無會子正獨自坐在老君像前打坐。香爐里升起裊裊青煙,整個大殿彌漫著安寧的氣息。

    東萊會,或者該叫你無會子李御史冷笑道,奉詔緝拿朝廷欽犯,你還有何話說

    無會子緩緩睜眼:御史大人遠道而來,不如先飲杯山茶

    第十七章

    雄辯

    出乎所有人意料,李御史真的坐下了。也許是被無會子的鎮(zhèn)定所懾,也許是想看看這個傳說中的逆賊還能玩什么花樣。

    你可知罪李御史接過茶杯,卻不飲用。

    無會子微笑:大人說我藏匿六國遺民那些孩子父母死于徭役,老鄒因焚書令失去所有弟子。我不過給他們一口飯吃。

    你私授禁書!

    《道德經(jīng)》不在焚毀之列。無會子從袖中取出朝廷詔令的抄本,陛下明令保留醫(yī)藥、卜筮、種樹之書。貧道所授,無非養(yǎng)生、占卜與農(nóng)事。

    李御史一時語塞。他環(huán)顧大殿,目光停在墻上掛著的一幅字上:無為而無不為...這不是公然對抗朝廷法度嗎

    大人誤解了。無會子指著窗外勞作的農(nóng)夫,你看那農(nóng)夫,他不必命令禾苗生長,只需按時播種、除草,自然會有收獲。這就是無為——不妄為,順應(yīng)規(guī)律。

    殿外突然傳來喧嘩聲。一個士兵慌張跑進來:大人!山下聚集了數(shù)百村民,他們...他們拿著農(nóng)具把路堵住了!

    無會子走到窗前。只見蜿蜒的山路上,密密麻麻站滿了百姓——有他治過病的老人,有在道觀學(xué)過字的孩子父母,甚至還有平日賣柴給他的樵夫。他們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道無聲的墻。

    第十八章

    轉(zhuǎn)機

    僵持之際,又一隊人馬來到山下。為首的竟是東萊郡守徐大人,他身著官服,額頭上全是汗珠。

    李大人!請手下留情!徐郡守氣喘吁吁地登上臺階,此事或有誤會...

    李御史冷笑:徐大人與逆賊有舊

    非也。徐郡守擦了擦汗,只是...這無會子在東萊郡救治百姓無數(shù),若貿(mào)然拿人,恐激起民變啊。

    無會子注意到郡守說話時,手指在袖中悄悄比了個奇怪的手勢——那是當(dāng)年齊國旅賁軍的暗號!這位徐郡守,莫非是...

    李御史顯然也察覺到了危險。山下村民越聚越多,有人開始高呼放了道長。他陰沉著臉轉(zhuǎn)向無會子:你蠱惑民眾對抗朝廷,罪加一等!

    大人此言差矣。無會子平靜地說,老子云: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今日之事,非我所能煽動,乃民心所向。

    他忽然從香爐中抓了一把香灰,撒向空中。灰燼在陽光下形成奇特的圖案,竟隱約呈現(xiàn)出一條龍的形狀。

    李御史臉色大變。在秦朝,龍是天子的象征,這景象讓他不得不三思。

    三日后是夏至。無會子趁勢說道,貧道愿為陛下祈福延壽,以表忠心。大人若不放心,可派人日夜監(jiān)視。

    李御史沉吟良久,最終揮了揮手:所有人撤到山下。徐大人,請你安排人手...看好這座道觀。

    當(dāng)官兵退去后,無會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已經(jīng)濕透。他望向徐郡守,后者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多謝大人解圍。無會子低聲道。

    徐郡守笑了笑:旅賁軍,永不獨行。

    第十九章

    傳承

    危機暫時解除,但無會子知道朝廷不會輕易放過他。當(dāng)夜,他將核心弟子召集到丹房,開始安排后事。

    從今日起,道觀分內(nèi)外兩院。他在地上畫出圖形,外院公開講授養(yǎng)生、農(nóng)事等不犯忌諱的內(nèi)容;內(nèi)院秘密傳承老莊真義。

    鄒衍學(xué)生提出異議:這不還是逃避嗎與道家自然無為豈不矛盾

    非也。無會子搖頭,水遇石則繞行,不是畏懼,而是智慧。保存火種,才能繼續(xù)照亮黑暗。

    他將自己多年來整理的典籍分成三份:一份藏在觀內(nèi)地窖,一份交由良保管,最后一份托付給徐郡守。

    還有一事。無會子取出一個小木匣,這是我根據(jù)師父所授,結(jié)合多年體悟?qū)懴碌摹稛o會子》。若我遭遇不測,十年后再開啟。

    最小的弟子突然哭起來:道長不要死...

    無會子摸摸他的頭:記住,道家不講生死,只講變化。就像冰雪化為春水,看似消失,實則以另一種形式存在。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無會子想起多年前那個亡靈現(xiàn)身的夜晚,想起蒙說的話:應(yīng)時...得道...也許這一切,都是大道運行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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