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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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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歲生日的這天,宋頌被繼母推下了斷崖,恰好被一條龍所救。

    13

    歲這年,宋頌和媽媽遭遇了車禍。宋頌?zāi)赣H不幸當(dāng)場身亡,宋頌雖奇跡般活了下來,但卻在醫(yī)院治療的中途查出了白血病。

    宋頌父親宋旭德痛失愛妻,拼命拽住醫(yī)生的手懇求他們一定要救宋頌。主治醫(yī)生嘆了口氣,將一份報告遞給宋頌父親:

    宋先生,您與這個孩子的配型并不成功……

    宋旭德顫顫巍巍地接過那份報告,明晃晃的紙張襯得他的臉愈發(fā)慘白。

    一般來說父母的配型概率應(yīng)該達(dá)到百分之五十,可是經(jīng)過檢測您與孩子的配型率和陌生人基本上沒什么差別…

    宋旭德傻傻地盯著那份報告,胸口仿佛被什么哽住一般,說不上一句話。

    鑒于孩子的親生母親已經(jīng)過世,后續(xù)有合適的骨髓配型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的,望您保重……醫(yī)生的聲音仿佛越飄越遠(yuǎn),宋旭德耳邊只留下刺耳的嗡嗡聲。

    宋旭德為宋頌辦了住院手續(xù),可是后來卻連著兩天沒來看過她。第三天宋頌再見到他時,男人眼底盡是血絲,眼下發(fā)青,胡茬也長得老長。他就默不作聲地坐在宋頌身旁,靜靜地替宋頌削著蘋果。

    爸……宋頌試探地叫了一聲。

    他機(jī)械地抬起頭,眼底無一絲情緒。宋頌不知道他這兩天消化了多少事情,愛妻慘死,疼愛了多年的女兒竟與自己沒有絲毫血緣關(guān)系,這份怨懟無處發(fā)泄。

    我是不是快死了宋頌啞著嗓子問道。只見他瞳孔顫了顫,而后將頭扭到一旁,將削好的蘋果塞到宋頌手中說道:

    別亂想,快吃吧。

    這是宋頌生平吃過最難吃的蘋果。

    2

    而后的一年,宋頌往返于學(xué)校和醫(yī)院,宋旭德雖然按時給醫(yī)院繳費,但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一開始宋頌只以為是醫(yī)藥費高昂,讓他不得已更用力地投入工作。

    直至他將林夢帶了回來。

    頌頌,叫林阿姨。宋旭德的疲態(tài)眼見淡了不少,他伸手輕輕攬著的這個女人,約莫四十,嫻靜婉約,內(nèi)搭一件乳白色的旗袍,外頭的大衣沒有一絲褶皺,體態(tài)優(yōu)雅,發(fā)絲精細(xì)梳理過。她朝宋頌伸出手,水蔥一般的手指懸在宋頌面前:

    你好啊,頌頌。

    宋頌局促地站在那,下意識地將袖子往下扯了扯,企圖蓋住手臂上由于生病長出來的紅點,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

    林阿姨好……

    她的手冰涼,抬眼雖能見她滿眼的笑意,但不知為何宋頌卻感受不到絲毫的親近。

    后來,宋旭德就把林夢娶回了家。

    沒多久,林夢生下了一個兒子,宋旭德開心得不得了,取名宋遲。

    寓意遲來的寶貝。

    轉(zhuǎn)眼間宋遲已經(jīng)四歲。

    林夢要求宋旭德將宋頌接回家休養(yǎng),并辭退了宋頌的家教老師,稱住院不過也只是保守治療,回到家才更加方便她照顧宋頌。至于辭退家教老師,她也美其名曰學(xué)習(xí)壓力太大會影響宋頌養(yǎng)病。

    宋頌以為這般荒唐的理由宋旭德會拒絕,未曾想到他竟點了頭。

    她愈發(fā)地想要逃離這個家,所以開始拼命地學(xué)習(xí)。

    林夢兩面三刀,宋旭德也充耳不聞。就連小小的宋遲也被溺愛得無法無天。

    在他無數(shù)次地撕壞宋頌的復(fù)習(xí)資料后,宋頌終于沒忍住打了他一耳光。

    宋遲哇哇大哭,捂著臉撲到林夢懷里:

    臭禿子!你滾出我家!宋遲紅著臉扯著嗓子大喊。

    宋頌微微一怔,喉嚨猶如被石塊堵死,她感覺全身的血液倒流,渾身顫抖得說不出話來。

    多次的化療讓宋頌的頭發(fā)早已剃光。

    這頭長發(fā),還是去年林夢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禿子這種詞匯到底是誰教給宋遲的。

    宋旭德沉著臉站在一旁,宋頌向他投去期待的目光,結(jié)果宋旭德只是拾起宋遲撕壞的復(fù)習(xí)資料,扔進(jìn)垃圾桶,隨后輕飄飄地說:

    你身體不好,今年還是算了吧。

    這瞬間,宋頌仿佛落入冰窖。

    自己還是高估了這十多年來與他的父女之情。

    3

    宋頌又渾渾噩噩地過完了一個夏天,開了春,她就快滿

    19

    歲了。

    連綿不斷的春雨讓人窒息,持續(xù)的潮濕黏膩讓宋頌全身的關(guān)節(jié)愈發(fā)地疼痛,稍微活動都疼得要命。

    分明不適合出去郊游的天氣,宋遲卻吵嚷著讓宋旭德帶他去山上露營。宋頌本來不想摻和他們一家的溫馨活動,杵著拐杖想要回房間。誰知林夢破天荒地推出一只輪椅,笑瞇瞇地來到宋頌跟前:

    頌頌今天過生日,怎么能扔下她一個人在家呢

    即便宋頌如何推諉,也架不住宋旭德一句:

    你一個病人單獨在家怎么行

    這不是關(guān)心,而是讓宋頌安分。

    宋頌坐在車的后排,眼見著車子駛?cè)氡P山公路,遠(yuǎn)處的云層密布,灰壓壓的一片。不一會兒雨也大了起來,噼里啪啦地打在車身上。

    大雨影響了前方的視線,讓宋頌想起自己和媽媽出車禍那天也是這樣遮天蔽日的大雨,車輪才打滑側(cè)翻。

    想起來依舊感到后怕:

    爸,我們回去吧,這種天氣真的不適合去山上露營。宋頌的聲音微微顫抖。

    不回去!我要爸爸給我搭大帳篷!未等宋旭德回答,就只見宋遲竄到宋頌眼前,沖著宋頌大喊大叫。

    頌頌,你難得出來一次,多呼吸山里的空氣對你有好處的。林夢坐在副駕,頭也未回地說。

    宋頌抬眼剛好對上宋旭德后視鏡里映出的雙眼,依舊是毫無情緒:

    宋頌,別太任性了。

    相比起女兒的懇切請求,他更在意小兒子開不開心。

    恰好此時車逐漸駛?cè)霠I地,緩緩?fù)O隆A謮艉退涡竦麓蛑鴤悖_始卸下露營的裝備,宋遲興奮地趴在車玻璃上,開心地晃著腦袋。

    仿佛是感受到了宋頌的視線,宋遲轉(zhuǎn)過頭來盯著宋頌,下巴微揚得意洋洋地對她說:

    爸爸才不會聽你的,他只喜歡我。

    是嗎宋頌本不想與他計較,再怎么說宋遲也只是個孩子,但是剛才的火氣窩在肚子里正是無處發(fā)泄的時候。

    爸爸沒跟你說山上有很多蛇嗎宋頌慢慢地湊近他低聲說。

    哪有蛇你亂說……宋遲聽完宋頌的話神情明顯開始慌亂,眼神不由自主地開始朝四周亂瞟。

    呀你不知道啊,山上可多毒蛇了,躲在草叢里等你走到它旁邊,突然就咬你的腿!

    會,會怎么樣…宋遲逐漸帶著哭腔,小臉開始皺巴巴地擰在一起。

    然后啊,你的腿就會爛掉。

    宋頌繪聲繪色地說著,宋遲哇的一聲哭出來:

    不會的!不會的!爸爸媽媽會把我送進(jìn)醫(yī)院的!

    來不及的呀,還沒送到醫(yī)院,你的腿就全壞了,到時候醫(yī)生只能把你的腿鋸掉!說著宋頌做了一個鋸東西的動作。

    哇�。。。。寢專�!宋遲邊哭邊打開車門跑向林夢。

    不遠(yuǎn)處的林夢和宋旭德剛支好帳篷,眼見著宋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朝這邊跑過來,一下?lián)溥M(jìn)林夢懷里就開始放聲大哭。

    雨勢漸小,宋頌從腳邊拿出拐杖,扶著車門走下來。抬眼只見遠(yuǎn)處的林夢抱著宋遲,輕拍著他的后背,表情甚是不悅。

    真是解氣。

    4

    偌大的露營地除了宋家之外僅有三兩個帳篷。這里地勢開闊,還有河流經(jīng)過,遠(yuǎn)處還能聽到巨大的轟鳴聲。

    牛毛般的細(xì)雨讓她的骨頭隱隱作痛,宋頌將外套緊了緊,套上帽子。拄著拐杖一深一淺地走到河邊。

    河道不算很寬,但越往中間水流越湍急。

    周圍群山環(huán)繞,云層密布,加之連綿不斷的雨,濃濃的霧氣包裹住山頭,看不清遠(yuǎn)處,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雨眼見變小,但隱隱的雷聲和逐漸變大的風(fēng)預(yù)示著今晚絕對逃不掉的一場暴雨。

    腦子抽了才會想著這種天氣來山上露營。

    想到這,宋頌狠狠地用拐杖戳了戳河岸的泥巴。

    嗚……一陣悠長的低鳴傳來,那聲音好似山林間的虎嘯,又好似深海的鯨嘆。聲音綿長,但卻猶如風(fēng)中飄搖的蛛絲,很快便消散了。

    宋頌下意識環(huán)視四周,想要尋找聲音來源。來時并沒有看到這附近有放養(yǎng)的牛羊,而這邊是人為開發(fā)過的露營基地,不應(yīng)該有野生動物才對。

    遠(yuǎn)處其他幾頂帳篷的游客正在準(zhǔn)備晚餐的食材,林夢正蹲下身給宋遲撣去褲子上的泥,宋旭德正在燒烤。

    一切都如常。

    可是這么大的聲音,怎么可能沒聽到

    遠(yuǎn)處的群山依舊煙霧繚繞,相比剛來時更濃了些。宋頌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拿起拐杖往帳篷方向走去。

    大抵是沒休息好才產(chǎn)生的幻聽吧。

    林夢瞧著宋頌走了過來,立馬轉(zhuǎn)換笑容迎上來:

    頌頌餓了吧,你爸爸已經(jīng)把肉烤好了,快來吃。

    好。仿佛宋頌剛才故意嚇唬宋遲的事情沒發(fā)生過,林夢依舊一副毫無瑕疵的笑臉。

    宋遲正坐在帳篷前啃著雞翅,見宋頌來了,不開心地撅著小嘴,扭頭鉆進(jìn)了帳篷。宋頌走到宋旭德旁邊坐下,他沉著臉將一個盤子遞給宋頌,里面放著兩串雞翅。

    宋頌?zāi)闷饋硪Я艘豢�,重口的腌料味刺激著口腔,她眉頭微蹙,猶豫了一會兒,下一秒還是選擇了放下它。

    宋旭德好像忘了他的女兒不能吃重口的東西。

    都多大的人了,還嚇唬你弟弟。宋旭德用夾子撥弄著炭火,并未看宋頌,語氣淡淡的。

    逗他玩呢。

    你心里有氣也不該欺負(fù)宋遲。

    欺負(fù)就這樣就算欺負(fù),那她之前經(jīng)歷的都算什么

    還是有爹媽好,屁大點事都有人撐腰。宋頌冷哼一聲說道。

    啪地一聲,宋旭德把手中的夾子重重地摔在宋頌?zāi)_邊,未消退的高溫害得宋頌一個踉蹌。

    我是不是太給你臉了宋旭德氣得微微發(fā)抖,瞪著眼睛對宋頌說。

    哎呀哎呀,老宋你這是干嘛。林夢非常合時宜地出現(xiàn),假模假樣地攔在他們中間。

    分明是她刻意挑起的爭端,現(xiàn)在又過來當(dāng)和事佬。

    是,你當(dāng)初把我扔在醫(yī)院自生自滅不就沒這么多事了。說這話時宋頌雙拳握緊,指甲深深地陷進(jìn)肉里。

    你!宋旭德?lián)P起手準(zhǔn)備打宋頌,卻被林夢一把攔下:老宋你干嘛呀!她生著病呢!

    頌頌,快,跟你爸爸認(rèn)錯。林夢轉(zhuǎn)過頭來沖著宋頌說道。

    認(rèn)錯是不是從頭到尾,就只有她一個人在犯錯可笑至極。

    宋頌抄起拐杖轉(zhuǎn)身離開,不再理會林夢的呼喊和宋旭德的怒罵。

    5

    夜色逐漸暗了下來,宋頌找了塊石頭坐在岸邊,注視著遠(yuǎn)處其他帳篷的游客點起篝火,圍在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

    杯觥交錯,歡聲笑語,好不快樂。

    若是媽媽還在,想必也是這番景象。

    嗚……那個低沉且悠遠(yuǎn)的聲音又再次出現(xiàn),回蕩在山澗。宋頌嚇得猛地站起來,可是環(huán)顧四周,大家神色如常,顯然是沒有聽到這個聲音。

    一時間風(fēng)逐漸變大,沉悶的雷聲從頭頂傳來,接踵而至的是密密麻麻的雨滴。

    哎呀下雨了快進(jìn)帳篷!

    什么破天氣�。�

    討厭還沒玩夠呢!

    剛才還歡聚一堂的游客立馬四散開來,紛紛收拾裝備往帳篷里躲。來不及反應(yīng),宋頌也轉(zhuǎn)身朝自家?guī)づ褚蝗骋还盏刈呷ァ?br />
    宋旭德支了兩個帳篷,有一個亮著燈,影影綽綽,隱約還能聽到他們一家三口的笑聲。宋頌低頭看了看自己,濡濕的外套和沾滿泥水的鞋,不知有多狼狽。

    宋頌脫下鞋子,鉆進(jìn)另外一個帳篷里換掉濕衣服,裹好睡袋慢慢躺下,腦子里不斷回憶剛才那個奇怪的聲音。

    那個聲音到底是從哪來的是野獸還是猛禽為什么其他人絲毫沒有反應(yīng)

    就好像,故意讓她一個人聽到一樣。

    帳篷外的雨越來越大,雷聲陣陣,帳篷噼里啪啦地響。一天的疲累加上體力不支,沒多久宋頌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混沌之中,宋頌好像看見一條通體全黑的巨龍被鎖鏈禁錮在一棵異常粗壯的樹上,黑龍不斷扭動著身軀,但稍微一動鎖鏈就會越纏越緊,劇烈的疼痛讓其發(fā)出陣陣低吼。

    宋頌低頭,只見自己手中不知何時握著一把透明的長斧。

    受奇怪的力量驅(qū)使,宋頌握緊斧頭一步步朝黑龍的方向走去。

    她腦中只有一個想法:

    要用這把斧子將鏈子砍斷!

    黑龍?zhí)а劭匆娏松倥�,停止了掙扎。宋頌揚起斧頭朝鎖鏈重重地劈了上去。霎時間刺眼的光芒穿破混沌,鐵鏈瞬間裂開。黑龍沖破桎梏,咆哮著在空中游動,最終緩緩下落到宋頌眼前。巨大的陰影將少女籠罩,黑龍喘著粗氣,慢慢地將腦袋低下,比宋頌的身形還高出一大截。

    宋頌開始覺得害怕,后又試探性地朝它伸出手,黑龍見狀也乖乖地閉上雙眼。待少女的手指快要碰到它的那一刻,周遭的畫面卻快速剝離,最終消失不見。

    宋頌!宋頌!快起來!小遲不見了!思緒被突然拉回,朦朧之中宋頌感到有人使勁地?fù)u晃著她的肩膀。宋頌迷迷糊糊地坐起,視線逐漸清晰,只見林夢發(fā)絲凌亂,被雨水糊在臉上,整潔的紅色襯衫也被濡濕,滿是泥水。而她眼睛通紅,神情緊張:

    宋遲不見了,哪都找不著。

    什么宋頌一骨碌坐起來,這么大的雨他怎么會出去

    他說要去車上找他的小汽車…我沒想多就讓他自己去拿…結(jié)果他去了好久都沒回來…林夢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你爸去車附近找遍了都沒有見到他。

    宋頌?zāi)闷鹨路自谏砩希何胰枂柶渌麕づ竦娜恕?br />
    林夢一把摁住宋頌的手,聲音顫抖:小遲會不會…會不會掉進(jìn)河里了…她的雙手冰涼且濕潤,想來應(yīng)該在外面找了許久。

    林夢說著,豆大的淚珠宛如珍珠斷了線一般。

    我陪你去河邊找找吧。宋頌沉默半晌說道。

    歸根結(jié)底,她再討厭林夢也會理解一位母親的愛子之心。

    大風(fēng)肆虐,雨水刮得臉頰生疼。宋頌和林夢舉著傘拿著手電筒沿著河邊喊著宋遲的名字,可是都毫無回應(yīng)。

    露營地這么空曠且并沒有什么遮蔽物,宋遲能跑到哪里去

    宋頌看著遠(yuǎn)處另外幾個帳篷,燈火通明,便說:

    林阿姨,這么喊下去不是辦法,我去那邊的帳篷里問問。

    誒,林夢一把拽住宋頌的胳膊,我去吧,你腿腳不好不方便。說罷便朝著帳篷小跑而去。

    宋頌繼續(xù)舉著手電筒,在河面上尋找。

    宋遲!你在哪!宋遲!

    6

    夜已深,閃電映得天空忽明忽暗,時不時的傳來雷聲。暴雨使得河水上漲了不少,也愈發(fā)的湍急。

    這么急的水流,萬一宋遲真的掉了進(jìn)去,那后果不堪設(shè)想。

    宋頌沿著河水下游繼續(xù)往前,邊走邊呼喊宋遲的名字,水流聲越來越大,回聲震耳欲聾。

    嗚……那個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嘶吼,而且這次的聲音聽起來更近了些。

    似乎是從水里傳來的。

    宋頌瞬間覺得毛骨悚然,握著電筒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少女不敢接著往下想,壯著膽子繼續(xù)往前走去。水流聲越來越大,路開始變得難走,也越來越泥濘。

    當(dāng)宋頌撥開最后幾個草堆,巨大的水流聲伴隨著水花撲面而來,宋頌的前方已沒有了路,腳下是一個巨大的斷崖瀑布。

    宋頌倒吸一口涼氣,四肢變得麻木且沉重。

    巨大的閃電劃破天際,四周被映得發(fā)亮,緊接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雷聲。宋頌嚇得后退了兩步,砰的一聲悶響,自己的后背仿佛撞到了一個人。

    宋頌轉(zhuǎn)過身,眼前赫然出現(xiàn)了林夢的身影,她沒打傘,一身紅衣,發(fā)絲亂七八糟地糊在額頭上,雨水順著她的臉蜿蜒而下,混著粉底液和口紅,此時的林夢在宋頌看來和女鬼無異。

    林阿姨…你…

    她朝著宋頌緩緩走近,剛才面無表情的臉突然染上一抹詭異的笑,女人伸手朝宋頌的肩頭用力一推。

    強(qiáng)烈的失重感襲來,無數(shù)的雨水和河水都打在少女的身上。

    宋頌從懸崖上墜落,宛如折翼的飛鳥,最后重重地落進(jìn)湍急的瀑布中。

    落入水中的瞬間,宋頌只覺得骨頭疼得仿佛散架了一般,洶涌的河水肆無忌憚地灌入她的口鼻,劇烈的窒息感充斥全身。宋頌拼盡全力想要往河面游去,可是越是掙扎,湍急的水流越是將她卷入更深的河底。

    一陣猛烈的窒息感過后,身體好似開始變得輕盈,疼痛感漸漸消退,意識也逐漸開始模糊。宋頌像一株沒有根莖的水草,隨著水流飄蕩。

    我,快要死了嗎宋頌這么想著。

    身體開始往下墜落,眼見著離水面越來越遠(yuǎn)。

    嗚……那聲音再次出現(xiàn),這次已經(jīng)近在咫尺。

    或者說,就在身后。

    宋頌的視線漸漸開始變得不清晰,突然眼前黑暗的河水被閃電照亮,下一秒,一道刺眼的亮光似匕首一般直直地插入水中,直奔少女而來。

    本來洶涌湍急的河水被映得發(fā)亮,片刻之后,伴隨著低沉的嘶吼,河水瞬間像是被煮沸一般,一條黑得發(fā)亮的蛟龍從河底猛地沖出,痛苦地扭動著身體,盤旋在空中片刻,最后沖進(jìn)瀑布深處。

    云層慢慢散去,雨也漸漸小了下來,水面翻滾片刻,又逐漸回歸了原本的平靜。

    7

    少女渾身濕透地倒在礁石上,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洞內(nèi)陰暗潮濕,暗河涌動。洞頂淅淅瀝瀝地有水滴落下,恰巧落到宋頌的額頭間。

    好冷啊。

    好像落進(jìn)了深不見底的冰窟,冷得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少女眉頭微蹙,胸口的起伏逐漸變大,下一秒便開始劇烈地咳嗽,等到嘔出一大口水,她的臉色眼看著逐漸恢復(fù)了紅潤。

    待到呼吸稍平緩,少女只覺得模糊的視線漸漸開始清晰,這才看清周圍的環(huán)境。

    黑漆漆的山洞和礁石,不遠(yuǎn)處還能聽到轟鳴的水聲。

    這應(yīng)該是被水流沖到哪個瀑布洞窟里了。

    太好了,撿回一條命。宋頌想到這松了一口氣。

    她回想起林夢推她時那張扭曲可怖的臉,仍舊心有余悸。她知道林夢不喜歡自己,可是也沒想到林夢會如此恨她,不惜以兒子走丟為陷阱,就是為了要自己的性命。這斷崖高懸,水流不僅湍急,里面還暗礁交錯,林夢是算準(zhǔn)了從那里掉下去基本不可能生還,加之一晚上的暴雨,等到雨停,宋旭德反應(yīng)過來她失蹤,再來尋找,即便是神仙來了也無濟(jì)于事。

    這女人夠毒辣,也夠算無遺策。

    宋頌強(qiáng)撐著直起身來,揉了揉感覺快要散架的四肢。雖然嗆了許多水,但好在自己身上好像并沒有什么很嚴(yán)重的外傷。

    雖說撿回一條命,可是這洞窟的走向奇怪,還有許多零散的小洞口不知通向哪里,而且這里的暗河洶涌湍急,即便沿著洞口走,以自己現(xiàn)在的體力和身體狀況,只怕根本沒法活著游到水面。

    怎么辦,難道真的會被困死在這里嗎宋頌不由得感到后怕。

    呼……一陣濃重的鼻息聲劃破宋頌的思緒。

    少女瞳孔微張,嘴唇微微顫抖,毛孔豎立,刺骨的寒意從脊背蔓延到每一寸皮膚。

    呼……粗糙且厚重的喘息聲回蕩在洞窟里。

    這一次比剛才更重了些。

    宋頌尋著聲音,僵硬地一點一點的回過頭,只見燈籠般大的一雙眼睛正死死的盯住自己,碩大的腦袋,鼻孔正不斷噴出白煙,粗壯的身軀一圈圈盤踞在礁石上,墨色的鱗片閃爍著冷冽且危險的光澤,隨著緩慢的蠕動發(fā)出細(xì)微的咔咔聲。

    少女瞬間脫力般癱坐下來,四肢抖得如篩子一般,嘴唇微張卻發(fā)不出聲音,驚恐的雙眼淚水止不住往下掉。

    呼呼……那東西不悅地晃了晃腦袋,漆黑的兩只角讓人挪不開眼睛。

    這分明是,龍!�。�!

    原來那時自己聽到的低吼聲就是它發(fā)出來的。

    宋頌想要逃走,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腿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黑龍喘著粗氣,不停的用鋒利的爪子摩擦著地面,好似要支撐起龐大的身軀,可是不知為何立起來的前肢搖搖晃晃,并未支持太久又重重的墜了下去。

    少女仔細(xì)一看才發(fā)現(xiàn)黑龍看似光亮的身體上實則已經(jīng)百孔千瘡,甚至已經(jīng)皮開肉綻,不斷有血汩汩流出,隨著它身軀的扭動,順著鱗片縫隙淌落一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粘稠的血腥味。

    它和夢里的那條大黑龍長得一模一樣!夢里是她拿著斧頭劈開了鎖鏈。

    而現(xiàn)在,她被繼母推下瀑布又剛好撿回一條命。

    宋頌有點不敢繼續(xù)往下想,可是如今的局面確實不能用科學(xué)和巧合來解釋了。

    8

    傳說中龍是神獸,想來是能夠通人性的。

    你…救了我嘛…宋頌扶著礁石緩緩站起,啞著嗓子試探性地問道。

    黑龍眸子微閃,抬起頭看了看宋頌,隨后又把腦袋放了下去,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好像是在抱怨。

    宋頌見它并未有其他動作,權(quán)當(dāng)它默認(rèn)了,又繼續(xù)說道:

    謝謝你,請問你知道怎么出去嗎

    黑龍雙目緊閉,巨大的身軀起起伏伏,并沒有理會宋頌。

    少女見黑龍對自己沒有什么惡意,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些。黑龍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血肉翻出,混雜著泥沙與枯葉,宋頌見此狀眉心不由得擰在了一起。

    再這么下去,這條龍沒多久就會死了。

    宋頌好像是想起什么,扭頭開始四處尋找,在兩塊石頭的夾縫中翻出一個黃色的小腰包。

    太好了,沒被水流沖走。久病多年,宋頌已經(jīng)習(xí)慣了隨身帶著醫(yī)藥包。

    少女抓起腰包,猶豫一番,緩緩走到黑龍跟前。

    走近了看,這家伙真的大得嚇人。

    呼哧……黑龍感知到有人靠近,猛地抬頭睜眼,金色的瞳孔泛著光,居高臨下地看著宋頌。

    少女瘦小的身軀顫抖著,纖細(xì)的手臂顫顫巍巍地舉起腰包晃了晃:

    這里面是藥…你傷的太重了…

    黑龍突然暴走,起身咆哮著將龍爪重重地拍在礁石上,瞬間濺起石沙無數(shù)。

    宋頌嚇得立馬蹲下抱住腦袋,大喊著:

    我是想救你!是真的!

    周圍逐漸安靜下來,只剩下黑龍的喘息聲。宋頌緩緩抬起頭,見黑龍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自己。

    你看。宋頌說著從包里翻出繃帶和止血藥,挨個放在地上。

    黑龍并未動,依舊喘著粗氣,雙眼死死地盯著宋頌。

    眼見它對自己這么戒備,宋頌擼起袖子,只見白皙的手臂上有幾道血色的劃痕,正在往外冒著細(xì)小的血珠。宋頌打開止血的藥粉,齜牙咧嘴地撒在傷口上,然后撕下一截繃帶認(rèn)真地裹好,伸到黑龍眼前:

    看,沒事的。

    黑龍盯著宋頌看了半晌,隨即緩緩趴下,闔著雙眼。

    宋頌見狀拿起藥緩緩靠近,濃厚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宋頌從包里翻出小鑷子,蹲下身將它傷口上的殘渣細(xì)細(xì)地剝離開,然后將藥粉均勻地撒在傷口上。

    大抵是痛,藥粉落到傷口上的瞬間,黑龍的身軀緊張地縮了縮。宋頌扭頭,只見它依舊微闔著眼,呼哧呼哧地甩了甩腦袋。

    藥粉有限,宋頌只好先緊著看起來較為嚴(yán)重的創(chuàng)口,把最后的藥粉撒完后,宋頌?zāi)贸隹噹О褌诜夂�,雖然洇出的血立刻將繃帶染紅,但好在不是那副血肉橫翻的模樣了。

    宋頌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指尖早已浸潤成刺眼的紅,少女長長地舒了口氣,向后摸索到一塊巨石,倚靠著緩緩地坐下。

    此時黑龍的雙眸睜開一條縫,掃了宋頌一眼后又慢慢閉上。

    洞窟回歸平靜,嘩啦啦的水流聲仿佛模糊了時間的流逝,洞窟的光線昏暗,手機(jī)也被水流帶走了,宋頌無法判斷自己掉下瀑布后究竟過了多久,現(xiàn)在外面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

    啊嚏!洞窟里回蕩著宋頌的噴嚏聲,少女吸了吸鼻子,不由得搓了搓自己身上潮濕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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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山洞里潮濕陰暗,要是再不出去,估計會凍死在這。宋頌猶豫了一番,搖搖晃晃地起身朝其中一個洞口走去。

    砰!只見一條粗壯有力的尾巴突然落下,瞬間擋住了宋頌的去處。

    你,你干嘛啊大黑龍!少女被嚇得一個趔趄,氣急敗壞地沖眼前這個大家伙吼道。黑龍依舊趴著,不耐煩般微睜著眼,巨大的尾鰭僅僅是晃了晃卻沒有想要挪開的意思。

    你不告訴我怎么出去就算了,現(xiàn)在還攔著不讓我找出口!極度的恐慌加之又冷又餓,讓宋頌的情緒在此刻徹底崩盤。

    如果真的要死……我也不想死在這……小小的人兒發(fā)出啜泣聲。

    黑龍聽罷睜開了雙眼,金色瞳孔微微閃爍。它尾鰭輕揚,暗河瞬間被吸起一道長長的水柱劃過少女的頭頂,開始不停地落下活魚,一時間,地上多了十來條活蹦亂跳的魚。

    宋頌一時間看著四周的景象不由得愣在原地。下一秒水柱收了回去,黑龍的龍尾一甩,宋頌感覺周遭多了一層暖意,少女的跟前多了一堆篝火,耀眼的橘黃色,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炸裂聲。

    少女欣喜若狂,將濡濕的外套脫下晾在篝火旁,興沖沖地去撿地上散落的魚兒。黑龍盯著看了半晌,最后閉上眼沉沉地睡去。

    洞窟里的水聲滴滴答答,驚擾了霆云的沉睡。他揉著脖頸慢慢爬起,巨大的黑龍變成了一個赤裸且身材高挑的男子,健碩的身體上繃帶左纏右繞,洇出的血跡已然變成了深褐色。

    霆云深邃的眸子閃了閃,只見自己身旁多了兩條烤焦了的魚,還用繃帶仔細(xì)地墊好。他微微頷首,不遠(yuǎn)處的篝火已燃盡,瘦弱的少女蜷縮在篝火旁靜靜地睡著,臉臟兮兮的,像極了一只被遺棄的小貓。

    霆云微微嘆氣,修長的手指輕揚,那堆篝火噗的一聲又重新燃起,火苗又大又高,溫暖的光映到了少女的臉上。宋頌感受到了暖意,挪了挪身子,呼吸平穩(wěn),睡得更熟了些。

    9

    主人渡雷劫怎么還帶回個人呢

    噓,不該問的別問。

    她該不會死了吧

    誒,阿錦你別戳她啊!

    宋頌睡得迷迷糊糊,只感覺到有人用手指戳著自己的臉頰,緩緩睜開了眼睛。

    你看吧,她被你吵醒了!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宋頌看著兩個大概十幾歲的少年,穿著黑色的袍子,蹲在自己身邊,瞪大眼睛一臉慌亂地看著自己。

    你們是……少女揉著腦袋坐起,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床上,鋪著毛茸茸的軟墊,四周雖然還是山洞,但卻有最基本和簡單的陳設(shè),桌上放了鮮花,墻上還點了好幾盞燈。

    你叫什么啊,從哪里來

    你喜歡蛇嗎

    兩個少年不等她反應(yīng),齊刷刷地?fù)涞剿砩�,眼睛亮亮的�?br />
    玉錦,小竹,不得無禮。一陣清冽的男聲傳來,兩個少年聽罷乖乖地站好。

    宋頌抬頭,男子緩緩走近,一身雪色錦袍,長身玉立,如墨的長發(fā)用絲帶挽起,昏暗的光線下讓他的五官輪廓顯得有些虛幻。

    見宋頌嘴微張,呆呆地看著自己,眼神里都是疑惑與不解。

    不認(rèn)識了霆云冷峭的雙眸微瞇,琥珀色的瞳孔閃爍了片刻變成了奪目的金色。

    啊,你是那條黑龍!宋頌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對燈籠那么大的金色眼睛,原來你能變成人啊。

    霆云大人幾千年的修為,化成人有何難的小竹嘟著嘴說道。

    你們?nèi)潼c吃食。霆云走到床邊說道。

    是,主人。兩個少年一左一右,屁顛屁顛地離開了。

    你叫什么

    宋頌。

    可還有哪里不適霆云隨便拉了一張椅子坐下。

    沒……說到這個,你有法力,那肯定能送我回去對吧宋頌雙手撐著床沿興奮地問道。

    霆云并未答她,思慮片刻,他起身說道:

    隨吾來。霆云走出洞口。

    宋頌立馬下床,低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穿了件淡黃色的半透明紗衫,里面是一件乳白色的抹胸裙。

    少女局促地掖了掖外衫,赤著腳跟了出去。

    宋頌走出洞,綠樹婆娑,落英繽紛,似畫一般的光影交織,群山之中瀑布傾瀉而下,濺起無數(shù)晶瑩水花。

    這是……宋頌赤腳踩在松軟的草地上,環(huán)視四周,一時間被美得失語。

    此處是我在蒼華山深處建的一處秘境,設(shè)有結(jié)界,凡人是進(jìn)不來的。霆云轉(zhuǎn)身見宋頌光著腳,長袖一揮,地上便多了一雙布鞋。

    穿上。

    宋頌上前穿好布鞋,抬頭問道:你剛剛說我暫時還不能回去是為什么

    人有三魂七魄,方可正常存于世間。霆云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但若三魂七魄殘缺或丟失,便會如同行尸走肉,死后也難入輪回。

    你是說…我現(xiàn)在魂魄殘缺…宋頌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努力地在消化這一切了,可是我現(xiàn)在明明好好的啊。說著少女抬起雙臂給霆云看。

    你覺得沒事那是因為主人用法力護(hù)住你的殘余魂魄還有肉體。

    就是啊,否則你早已經(jīng)不站在這了。

    玉錦和小竹端著吃食走過來,邊說邊放到一旁的石桌上。

    宋頌想了想問道: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日剛好是吾的雷劫,當(dāng)時吾已力竭落入水中,不巧,你擋在了吾的身前。霆云正正地看向宋頌,琥珀色的瞳孔晶瑩剔透。

    是你替吾擋了一部分雷劫,才致三魂七魄有損。天道不隨意中傷凡人,所以當(dāng)時那一擊并不算兇險,我也施法盡力保住你的肉身和剩余魂魄,但也僅此而已了。

    那剩余的魂魄呢

    丟失的魂魄還可設(shè)法尋回,可破損的魂魄……霆云并未再繼續(xù)說下去。

    你的意思是,如果離開這,不久后我就會死宋頌領(lǐng)悟到黑龍的意思,呆愣在原地,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霆云瞧見身旁這個眼眶通紅的少女,心中略有動容。

    在這待著有何不好,你命格有缺,本就是活不長的,此處靈氣旺盛,多少修行之人求都求不來。再加上有霆云大人護(hù)著,你至少還能多活個十年半載的,不比你回去當(dāng)個短命鬼好啊。小竹站在宋頌邊上,正抱著手說得起勁,霆云眸子一橫,小男孩立馬變化成了一條小青蛇,呆萌地吐了吐信子,灰溜溜地逃走了。

    吾本無意插手他人因果,雖說你落入水中是意外,但于吾,也算是恩情。霆云說這話時眼神逐漸柔和,宛如冬日暖陽。

    若有辦法助你修復(fù)殘缺魂魄,吾都會盡力一試。他朝宋頌走近,纖長白皙的手指握住一塊絲帕遞到宋頌眼前。

    宋頌望著眼前謫仙一般的人,猶豫片刻,伸手接過。

    10

    宋頌在秘境待得很舒服。

    或許是霆云法力的緣故,宋頌感覺身上的病痛消失了,骨頭也不再鉆心地疼。就連她因為化療被剃掉的長發(fā),霆云也細(xì)心地一并將它恢復(fù)。

    他說: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可棄。

    秘境里感受不到時間流逝,好像一輩子都是大晴天。宋頌沒事干,喜歡拉著玉錦和小竹在草地上曬太陽、喝花茶。有時也會去后山上采些新鮮蔬菜和野果,從水里釣些魚做成菜吃,順帶會送一份到霆云房間門口。

    霆云一開始是不吃的,可是宋頌不管,送的次數(shù)多了,自己也能看見他吃完后端著碗筷到廚房里洗碗。作為回禮,他會在出門以后帶一些宋頌從未見過的鮮花放在宋頌房間門口。

    宋頌把鮮花曬干,放在小竹給她的琉璃片里,用紅繩穿好,一個個地系在外頭那棵大樹上。

    霆云有一日晚歸,見到房間門口放著一個小錦盒,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個用海棠花做成的劍穗。嬌嫩的海棠嵌進(jìn)晶瑩剔透的琉璃珠內(nèi),串著編好的紅繩,下面掛著紅色流蘇。

    盒子里有張字條,歪歪扭扭的毛筆字寫著:

    謝謝你。

    霆云沒好氣地笑笑,纖長的手指揉了揉額頭。

    想來這丫頭是不知道送別人海棠花是什么意思。霆云摩挲著手里的劍穗,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收下。

    霆云不常露面。有時宋頌會見到他去后山的竹林里,一待便是好長時間。

    小竹說:后山藏有一些古籍,主人可能是去查閱修復(fù)魂魄的方法了吧。

    宋頌因此想起林夢,心里愈發(fā)憋悶,這天便尾隨著霆云去了后山竹林。竹林中央有個小木屋,霆云負(fù)著手走到小屋門口,頭也未回地說:

    出來吧。

    宋頌聽罷,扭捏地從竹子后走出來。

    何事霆云轉(zhuǎn)過身,清冽的寒眸映出她的身影。

    如果我就這么回去的話,我還能活多久宋頌咬了咬唇,最后還是苦笑著問道。

    宋頌在秘境的這段時間,體會到了常人的快樂,沒有無止境的痛苦治療,可以自由自在地跑跳,這對以前的她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奢侈。

    可是,相比起這虛幻的烏托邦,她更需要直面現(xiàn)實。

    離了秘境,最多半年。

    霆云發(fā)現(xiàn)眼前的少女雙手微微顫抖,正強(qiáng)撐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足夠了。宋頌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情緒。

    這幾天我老是做夢夢到那個晚上,我想不通,我后媽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霆云仿佛早就了然于心,微微頷首:

    你來。隨即男人朝著小木屋走去。

    宋頌躊躇片刻,仍舊跟了進(jìn)去,與外頭不同,屋子里別有洞天,無比開闊,空中懸浮著一個個發(fā)光的圓球。

    這里有你想要的答案。霆云隨手抓住一個圓球,但現(xiàn)實便是現(xiàn)實,你知曉以后只怕會平添痛苦,即便如此還是要看么

    是,我要看。少女眼神堅定。霆云點了點頭,指尖握住圓球,抵在宋頌的眉心,不一會兒便融進(jìn)了宋頌的額頭里。

    宋頌感覺身體變輕,跳脫肉體,周圍的景色似走馬燈般快速掠過,最終停留在她熟悉的那個家里。她漂浮在空中,看到林夢和宋旭德坐在沙發(fā)上聊天。

    你說宋頌親媽給她買了份意外險什么時候的事林夢抱著兩歲的宋遲,時不時地拍著兒子的后背。

    可能是頌頌小時候吧,我也是前兩天收拾她的東西才知道的。宋旭德低頭揉搓著自己的手指。

    林夢狡黠的眸子閃了閃,柔聲細(xì)語地說:300

    多萬的保額,宋頌媽居然也沒跟你說過。

    她給宋頌單獨留了張卡,說是給她存嫁妝用的,我當(dāng)時沒多問,或許是用那張卡扣的款吧。

    再怎么說頌頌才十幾歲,放那么多錢在手里總歸是不安全。

    隨她去吧。

    保險媽媽居然給自己買了份保險。

    她是記得母親給自己留了張卡,說是里面攢著自己的嫁妝,但母親過世后宋頌便把它當(dāng)做遺物收了起來,卻沒想到母親用她買了保險。

    畫面驟然一轉(zhuǎn),只見林夢正焦急地在臥室里踱步,片刻后,林夢的手機(jī)響起,她猶豫半天后最終選擇接起。

    三哥,這個事我們還可以再商量商量的。

    商量沒得商量!電話那頭傳來惡狠狠的男聲,要么趕緊拿

    200

    萬出來還你弟欠下的錢,要么我們現(xiàn)在就弄死他!

    那么多錢我去哪里湊啊。林夢急得跺腳。

    這是你的事,下個月之前你湊不齊

    200

    萬,我就把你兄弟剁碎了寄到你家里去!對面說完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林夢宛如斷了線的提線木偶,癱坐在床前。

    畫面再次快速滾動,來到了他們露營的前一天,林夢正在幫宋遲整理行李,宋遲拿著小汽車屁顛屁顛地跑到林夢跟前:

    媽媽明天我們要去山上搭帳篷嗎

    是啊。林夢撫了撫宋遲的腦袋。

    那姐姐是不是就不跟我們一起去了,爸爸說姐姐不能著涼。宋遲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林夢。

    去,宋頌得去,明天可是她的生日。林夢停下手中的動作,伸手捧住兒子的臉頰,要是爸爸不想讓她去,你就去爸爸跟前說,姐姐一個人在家太可憐了,知道嗎

    為什么要帶她去啊,她腿疼又爬不了山。宋遲撅起小嘴說。

    不怕,姐姐很快就不疼了。林夢眼底閃過一絲陰狠,慢條斯理地捋著宋遲的頭發(fā)。

    宋遲歪著頭沒聽懂,沒一會兒就抱著玩具跑出了房間。林夢起身確認(rèn)沒人后關(guān)上門,用手機(jī)撥通了電話。

    三哥,錢我想到辦法了,我想和我弟說兩句話。對面那頭罵咧咧地將電話遞給她所謂的弟弟。

    姐…救救我…救救我求你了……電話那頭的男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廢物東西,讓你別去賭你就是不聽!

    姐夫!你讓姐夫幫幫我們!我是你親弟弟啊!

    你是想害得我跟你姐夫離婚嗎!他那個野種女兒得了病哪還有閑錢!

    那我怎么辦!他們會砍了我的!你是我親姐你得想辦法啊��!對面那頭喊得聲嘶力竭。

    林焰,那野丫頭的親媽給她買了份巨額的意外險,足足

    300

    多萬。等她一死咱們自然就有錢了。

    姐…你不會是…電話那頭林焰聲音變得哆哆嗦嗦的。

    剩下的你別管了,等錢到手我會讓他們放了你,記住了,閉緊你的嘴。林夢眼神冰冷,不等林焰回答便毅然決然地掛斷了電話。

    宋頌捂住嘴,胸口劇烈起伏著,眼淚奪眶而出,巨大的刺激讓她感覺下一秒就快窒息了。

    好啊,好得很啊。

    為了給她那混賬兄弟善后,不惜做局偽裝成自己是意外身亡。

    畫面滾回,宋頌只感覺自己的視角回歸到肉體上,雙膝一軟,癱坐在地上。

    霆云上前,輕輕地扶起她。

    你一早就知道了

    霆云點了點頭,宋頌見狀自嘲地笑笑。

    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可能連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宋頌抬起頭,眼眶紅紅的,淚水泛在眼底。

    我到這已經(jīng)多久了

    若按人間的時辰,快有五日了。

    我不能再待了。宋頌用袖子抹掉眼下的淚花,再這樣下去,我就真成了死人,我不能讓林夢如愿拿到那筆錢。

    霆云眉頭微蹙:

    你若離了這秘境,這副身體便撐不了多久。

    宋頌笑著搖了搖頭:

    我知道。濕漉漉的雙眼像林間的小鹿。

    可是人活一世,總會執(zhí)著一些什么,即便是豁出性命。

    回憶驟然閃過,大殿上的女人滿眼笑意,朱唇微啟:

    阿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盡興便好。

    霆云一瞬間竟有一絲恍惚,眼前的少女眼眸清澈,瞳孔里仿佛落下一汪池水。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他慌亂地抑制住內(nèi)心的那份激動,緩緩地說:

    罷了,終究是你替吾擋了最后那道雷劫,就當(dāng)吾還你的情。吾陪著你去趟人間,待你解決好你繼母的事,再回來修復(fù)魂魄也并非不可。

    真的嗎你找到辦法了宋頌興奮地握住霆云的手臂。

    嗯,若修復(fù)成功,你身上的病癥也會痊愈,至此便同常人無異,但還缺些材料,吾須費點時日湊齊。

    啊啊啊謝謝你霆云!宋頌開心地蹦起來,一把抱住霆云。

    她可以活下去了!她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活下去了!

    霆云一怔,龍的嗅覺敏銳,少女發(fā)間淡淡的香氣隨著溫?zé)岬捏w溫一起襲來,宋頌的身量只到自己的胸膛,纖細(xì)的手臂環(huán)住自己的腰身,輕薄的衣衫下她的肌膚若隱若現(xiàn)。

    霆云只覺得耳根熱熱的,慢慢推開宋頌,輕咳了一聲道:

    你先去準(zhǔn)備吧,吾稍后就來。

    宋頌過于開心,并未注意到霆云的避嫌,說了聲好便跑開了。

    霆云松了口氣,理了理衣衫,在屋外的小木桌前坐下。玉錦端著茶水從屋后走近,替自家主人斟茶。

    主人您又何必費力幫她。玉錦望著宋頌離去的背影,小聲嘟囔。

    若非是吾,雷劫也不會落到她身上。

    可是您分明救了她的命,否則以她凡人之軀,從那么高的斷崖掉下來,早沒命了。

    霆云不語,一味地飲茶。玉錦也拖著椅子坐下,趴在桌上歪著腦袋:

    還是說,主人看上這小丫頭了

    霆云握杯的手頓了頓,沉著臉,睨了睨玉錦。少年調(diào)皮地癟了癟嘴,伸手捂住自己的嘴。霆云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杯沿:

    許是覺得她的那對眼睛有些熟悉吧。

    玉錦歪著頭思索了一番,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緩緩起身:

    莫不是您覺得,宋姑娘長得像……

    霆云未回答,他的頭微微低垂,盯著茶水里漂浮的茶梗,眸子里盡是散不去的愁苦。午后的風(fēng)拂過竹林,翠竹搖晃,竹葉在空中打著旋,最終緩緩落到地上。

    主人,可是碧水仙君神形俱滅已經(jīng)一千多年了

    吾知道。

    他明白,碧水不可能再回來了。

    11

    宋頌穿了一條紅色的連衣裙去參加自己的葬禮。

    與靈堂中間那張被菊花圍繞的黑白遺像形成了強(qiáng)烈的視覺沖擊。

    各位,歡迎來參加我的葬禮。宋頌微笑著拿著麥克風(fēng)走到自己的遺像跟前。

    頌頌…是頌頌嗎…宋旭德滿臉憔悴,瞧見女兒就踉踉蹌蹌的站起來

    賓客有的嚇跑,有的嚇得尿了褲子,而林夢更是跟見了鬼一樣。

    禮堂里宛如滾開的油鍋里倒了水,瞬間就炸開了。

    我今天來,一是澄清自己的死訊,二是為了抓住害我掉下懸崖的罪魁禍?zhǔn)�。宋頌說著,視線逐漸鎖定了林夢。

    宋頌啊,我們找你找了好久啊,你沒事可真的太好了。林夢心虛地捂著嘴,邊哭邊說。

    頌頌,你說有人推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失足掉下山的宋旭德上前一把抓住宋頌的手。

    爸,誰告訴的你我是失足宋頌笑著看向宋旭德,慢慢抽開自己的手。男人怔住,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扭頭緩緩看向林夢。

    是你林阿姨說,看見你半夜離開了帳篷沒有回來,我們出來找不到你才打電話找了搜查隊,結(jié)果搜查隊在崖邊找到了你的手機(jī)……

    少女的眼神宛如刀子,死死地架在林夢身上。

    諸位,林夢當(dāng)天晚上騙我宋遲走丟,讓我與她一起去找宋遲,并一直強(qiáng)調(diào)宋遲可能落水,我這才順著河流去尋找,卻被她推下山。

    此言一出,臺下一片嘩然。

    小遲宋旭德滿臉不可置信。小遲明明和我在車?yán)锿嫱婢撸裁磿r候走丟了

    這您要問問林阿姨了。

    宋頌,你即便討厭我也不能編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吧。林夢佯裝鎮(zhèn)定,笑容依舊無懈可擊。這可是犯罪,你有什么證據(jù)啊。

    小遲,宋旭德拉過宋遲,爸爸問你,那天是不是媽媽讓你說你要在車?yán)锿嫱婢叩?br />
    宋遲瞥了一眼林夢,又看了看宋頌,囁嚅著說:不是…媽媽沒說…

    小姑娘,你后媽好端端的干嘛害你啊。

    就是啊,你這孩子怕是嚇傻了說胡話吧幾個親戚開口說道。

    林夢聽罷得意一笑:看吧,宋頌,你要任性也要適可而止。

    呵,如果我有呢宋頌不由得笑出了聲。林夢聽罷下意識攥緊了手里的包帶。

    我母親生前給我買了份意外險,保額足足有

    300

    多萬。林夢的弟弟林焰賭博欠了

    200

    萬,對方揚言還不上就要撕票,所以她才動手殺人。

    宋頌從包里拿出保單的復(fù)印件,一把撒在禮堂里。一時間漫天的紙張如飛雪一般,林夢的臉色眼見著越來越難看。

    這只是你的猜測而已。林夢的笑容逐漸僵硬。

    那如果我掉下懸崖時,手剛好攥了兩顆你衣服上的紐扣呢

    宋頌的視線對上坐在角落里的霆云,男子一襲深色中山裝,耳邊戴著紅色流蘇的耳墜,嘴角微揚。

    二人相視一笑。

    自然沒有攥住什么紐扣,是霆云用法術(shù)隱身,從林夢的衣柜里拽下來的。

    如果還嫌不夠,我也找到了你丟掉的那雙鞋,警察已經(jīng)過來了,除了你弟的事情,我也可以讓他們檢驗一下這雙鞋上有沒有斷崖附近的泥土殘渣。

    林夢脫力地癱坐在地,滿臉驚恐:

    怎么會呢,這不可能。

    你該死!你該死!你早就該和你媽一起死!就因為你這個拖油瓶,我嫁進(jìn)宋家過得緊緊巴巴都是因為你這個野種!林夢如同瘋魔一般,沖著宋頌怒吼。

    宋旭德神情萎靡,并未回應(yīng),只是在一旁不停地抽煙。

    少女看向地上的女人,眼神淡漠:

    你的人生在對我動了殺心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稀爛了。

    宋頌越過林夢徑直離開禮堂,霆云也抱著手起身緊隨其后。

    警察如約而至,一番波折后,林夢被警方帶走。

    12

    宋頌回到家中開始收拾行李,霆云坐在書桌上,纖細(xì)的手指把玩著宋頌的魔方,抬眼朝坐在客廳一言不發(fā)的宋旭德看了看,問:

    決定好了

    宋頌手中的動作未停:

    嗯,事實既定,說再多也沒用。宋頌塞完最后一個行李箱,拉好拉鏈,起身拖著箱子走出客廳。

    你這是要去哪宋旭德見宋頌?zāi)弥欣罨帕松瘛?br />
    我把媽媽留給我的錢都取了出來,雖然不多,但也夠我生活一段時間了。

    什么意思宋旭德瞳孔微張,額頭上的青筋微微鼓起,你林阿姨已經(jīng)進(jìn)了監(jiān)獄,宋遲也被接回他姥姥家,你還嫌這個家不夠亂嗎

    我就是走得太晚了才讓林夢有機(jī)可乘。宋頌神色平靜,隨即對上宋旭德慌亂的雙眼。

    我媽給我買了保險的事情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讓我從醫(yī)院出院,還辭退我的老師不讓我參加高考又為什么在知道我的身體不適合上山還執(zhí)意要我去宋頌步步緊逼,多年的委屈與怨懟如洪水般傾瀉。

    爸,您是真的想留住我,還是其實早就有和林夢一樣的心思宋頌的眼神猶如冰冷的利刃,一下一下,狠狠地剜著宋旭德的心。霆云也走出房間,抱著手斜斜地倚在門框上。

    宋旭德氣急敗壞:你!你!我真是白養(yǎng)你!我倒要看看你出去能扛多久!

    那份保險我已經(jīng)取消了。

    你說什么宋旭德想要上前拽住宋頌的肩膀,霆云手腕微微一抬,男人瞬間被自己的腿絆倒在地。

    很感激你養(yǎng)了我這么多年,宋頌并未上前攙扶,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隨即從包里掏個文件袋扔到桌上。這些是解除親屬關(guān)系的協(xié)議和材料,記得簽字。

    頌頌,爸錯了,爸爸沒有那個意思。宋旭德想要爬起來卻覺得雙腿如鉛塊一般。

    宋頌拉著行李箱走到門口,聽罷停下了腳步,自嘲地笑出聲。

    林夢雖然惡毒,但是至少算是表里如一。那爸爸你呢宋旭德一愣,眼神不由得閃躲。

    我媽的事讓你對我有芥蒂,但你又沒那么寬的心胸,為了維持慈父的名銜不得不繼續(xù)給我治病,后面發(fā)現(xiàn)保額是筆巨款,又及時止損接我回家,美其名曰可以讓我有更好的照顧,實則是圈禁,好加速我的病情,之后名利雙收。

    你知道個狗屁!我有我的考量!宋旭德怒吼。

    你放心,以后我還是會給你養(yǎng)老送終的。少女頓了頓,面容平靜地回過頭:

    但是爸,人心易變,我不想再賭一次了。話語剛落,宋頌拉著行李箱揚長而去。

    好!你滾!滾得越遠(yuǎn)越好!你不是我女兒!你媽也是個蕩婦!你們都背叛我!都給我滾!

    宋旭德沖著門外嘶吼,而后脫力癱坐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氣。男人望著空蕩的家,捂住額頭哭了起來。

    已是傍晚,夕陽將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長。宋頌拖著箱子低頭走路,霆云也尾隨其后。

    逃離這個家原本是好事,可是宋頌卻感覺自己現(xiàn)在好像一棵失去根莖的野草。

    霆云走到她身邊,伸手接過她的箱子:吾知你難過,不必忍著。

    我可以接受爸爸不愛我,我寧可他不要我,也不要他這樣騙我。少女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我明明沒做錯什么,但他們都想要我的命…都巴不得我死…少女揪著他的衣角,眼睛通紅,哭得抽抽搭搭上氣不接下氣。

    不是你的錯。霆云猶豫地伸出手,輕輕拍著她的肩。

    你什么都沒做錯。

    霆云的安慰好似打開了開關(guān),少女轉(zhuǎn)頭抱住霆云的腰,小小的腦袋抵在他的胸口,放聲大哭起來。

    男人的手懸在半空,看著懷中這個啜泣的少女打濕了他的衣襟,鼻頭和臉頰都紅彤彤的,無奈地嘆了口氣。一只手撫上她的后腦勺,一只手扶著她的脊背,輕輕地拍了起來。

    13

    孽障!你擅闖蓬萊盜取碧落黃泉珠,不加以反省還想沖破封��!

    上神明鑒,碧水仙君重傷,仙骨破碎,重塑之法不可斷!還望各位上神高抬貴手,容霆云回去將陣法做完,事成之后霆云自會來冥海領(lǐng)罰!霆云的身軀被鎖鏈緊緊纏住,已經(jīng)嵌入皮肉。

    碧水為平妖族動亂,被重鱗黑獅所傷,氣數(shù)已盡。休再執(zhí)迷不悟。幾位上神身體隱在光里,看不清表情,聲音冷漠。

    分明是你們不救她!碧水平亂是為天界!為人間!你們?yōu)楹我娝啦痪�!霆云手臂上的青筋泛起,猛然的用力使得鎖鏈嵌得更深了些,猩紅的血液順著鐵鏈滴滴答答地落下。

    蒼華山乃是碧水仙君的管轄地,便是因平亂而殞命,是天道所擇,也是職責(zé)所在。上神的聲音縹緲。

    你們不仁,卻要碧水有義,休想!話語間霆云變化為原形,墨色的巨龍劇烈地掙扎,猛地咬住鎖鏈,針鋒相對的拉扯僵持不下。

    為首的上神見狀微微搖頭,而后長袖一揮。

    誅。

    瞬間眾上神齊齊施法布陣,巨大的法陣從上空緩緩落下,強(qiáng)烈的壓迫感讓霆云喘不過氣來,他用盡法力想要與之抗衡,可惜卻是螳臂當(dāng)車。

    精疲力竭之際,霆云只覺得身子越來越輕,鎖鏈仿佛已經(jīng)勒進(jìn)骨頭,龍頭隨著法陣的逼近而慢慢垂下。

    剎那間,一位身著鵝黃水紋長裙的女子揚起斧子劈開鎖鏈,施法推開霆云。女子轉(zhuǎn)過身,清雋的臉龐被法陣照亮,清澈的眸子宛如秋水,眼底含淚,薄唇微動。

    霆云耳邊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他神情恍惚,好久才讀懂她的唇語:

    阿云,好好活著。

    碧水!霆云猛然驚醒,細(xì)密的汗水布滿額間。睜眼,周圍依舊是綠意盎然的秘境。這段時間他多次分化元神去收集修復(fù)魂魄的材料,身體疲乏,不知不覺便在樹下睡著了。

    刺眼的陽光穿過樹梢落下光斑,落了他一身。他喘著粗氣,緩緩坐起,揉了揉眉心。

    即便過了那么久,碧水的死依舊是他揮之不去的夢魘。

    霆云抬眸,見身邊儼然多了一個食盒。白皙的手指輕輕撥開食盒蓋子,里面是冒著白煙的魚湯和鮮炒時菜,甜瓜整齊地切好放在小盤子里。

    一看便是宋頌的杰作。

    霆云松了口氣,沒好氣地笑笑。長久以來秘境只有他一人,千年間玉錦和小竹雖得人形,卻不通人識。宋頌來的時間雖不長,但也讓秘境有了些許煙火氣。

    霆云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來。

    味道還行吧霆云抬頭,只見宋頌走近,笑容明媚,手里捧著茶壺。

    很好吃。霆云與宋頌回到秘境后,宋頌泡在廚房的時間變得更長了些,說是霆云修復(fù)魂魄辛苦,要做美食犒勞他。

    宋頌在霆云身旁坐好,將手中的茶壺放下。抬頭卻看見霆云滿腦門的汗:

    這是怎么了,太曬了嗎少女從兜里掏出紙巾,下意識抬手想幫他擦掉。霆云的視線與她相撞,男子劍眉星目,睫毛纖長濃密,臉上帶著剛夢魘后的潮紅。少女看著心跳亂了拍,手懸在半空。

    霆云接過她手中的紙巾擦了擦汗:無事。

    啊,我好像忘記拿杯子了。少女尷尬地收回手,眼神趕緊看向別處。

    原來對他有些畏懼,不怎么敢直視他,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龍族化成人形原來是這樣俊俏,宋頌想著抿了抿唇。

    霆云習(xí)慣了宋頌的日常請求,平常為圖便利沒少讓霆云給她生火煮飯、搬運重物、變漂亮衣服什么的。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下一秒指尖輕揚,草地上立刻出現(xiàn)了兩個琉璃杯。宋頌笑嘻嘻地拿起茶壺開始倒:

    我發(fā)現(xiàn)后山的那種野莓果很甜,就拿來做了些果汁,很好喝,你嘗嘗。宋頌將手里紫紅色的果汁遞給霆云。

    霆云接過少女手里的果汁,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抿了幾口,而后說:

    你整日研究廚藝,小竹和玉錦的嘴都被你喂得刁滑了。

    那不是很好嘛吃好吃的也是開心的方式啊。我以前生病的時候,要忌口,食欲也不好,整個人活著都沒什么意思。宋頌邊說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果汁。

    若是魂魄修復(fù)完,你有何打算霆云支頤而坐,雙眸注視著宋頌。

    呃,參加高考,上大學(xué),和朋友逛街、旅游……太多太多了。少女看著男人深邃的眼睛,耳根略燙,為了掩飾趕緊端著杯子開始喝,轉(zhuǎn)眼半杯果汁又下了肚。

    不過,宋頌?zāi)﹃种械牧鹆П�,要實在修不好也沒關(guān)系,小時候我都以為自己活不到成年,現(xiàn)在這樣,我已經(jīng)很知足了。仿佛是為了掩藏臉上的苦澀,宋頌仰頭將那杯果汁喝盡。

    霆云望著眼前佯裝堅強(qiáng)的少女,心底不免有些刺痛。

    人的壽數(shù)有限,于他而言不過是倏然而逝,于人而言卻是一輩子。

    宋姑娘,吾盡力而為。

    霆云你人真好,宋頌搖搖晃晃地起身,端著杯子朝霆云的杯子碰了碰,還有,別叫我宋姑娘了,叫我宋頌。宋,頌。說罷又大口飲下剩下的果汁。

    好,宋頌。霆云欲伸手扶住少女,意識到不妥又緩緩收回。

    方才我便想說,這莓汁不可……

    少女身子一斜,下一秒便直直地?fù)湓邛仆壬稀?br />
    多飲……

    少女好似面帶云霞,身子還挪了挪,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枕著。

    霆云僵在原地,熟悉的溫?zé)岷蜌馕秱鱽�,搞得他心煩意亂。

    宋頌,起來。霆云輕輕晃了晃她的肩頭。

    別晃我,頭好暈……宋頌皺著眉頭推開他的手。

    你……霆云一時間竟無言以對。這莓果叫做甜酒果,榨的汁雖無酒味,但飲下堪比烈酒,霆云本是想著這東西無毒,她既然喜歡,多喝些也無妨,未曾想她這么不勝酒力。

    大黑龍…宋頌伸手拽住霆云的衣領(lǐng)輕輕往下拉了拉。你被鎖著的時候是不是很難受啊…

    霆云一怔,眉頭微皺,刀鑿斧刻般的面容不禁緩緩貼近了些。

    你說什么

    那地方又冷又濕…那么粗的鏈子…是誰這么壞要關(guān)你……宋頌紅著臉,眼睛微瞇,說話斷斷續(xù)續(xù),嬌小的手指順著衣領(lǐng)向上爬,撫過霆云的脖頸直到他的下頜。

    都是血……肯定很疼吧……

    霆云的瞳孔劇烈顫抖,他伸手攥住少女纖細(xì)的手腕,努力克制住情緒,聲音有些許顫抖:

    誰同你講的這些

    宋頌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眼神迷離,然后突然噗嗤笑出聲。嘴唇附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偷偷告訴你…是我拿斧子把鏈子都砍斷的…龍就應(yīng)該在天上飛嘛……

    霆云的身體微微顫抖,胸口的起伏變得大了些,他攥著手腕的那只手漸漸上移,碩大的手輕輕握住了少女的手掌。

    一千多年了。他以為自己真的要永生永世困在那個夢中了。

    大黑龍…你是在哭嗎…朦朧中宋頌看見霆云的眼眶泛紅,逐漸蓄滿淚。

    你看錯了。霆云別開臉說。

    少女的另一只手撫上他的臉,笨拙地抹掉他眼角的淚。

    不哭…不會再有大鐵鏈鎖著你了…宋頌迷迷糊糊的,但臉上掛著笑意。

    你要好好地生活才是。

    阿云,好好地活。

    記憶紛至沓來,與現(xiàn)實瞬間交織纏繞,最終緊緊擰在一起。

    霆云的情緒終于在此刻決堤,他一把撈起宋頌攬進(jìn)懷里,寬大的身軀將少女緊緊包裹住,纖長的手指快要嵌入少女的后腰與背脊。

    霆云的頭微垂,鼻尖摩挲著她的美人骨,猶如受傷的小獸,最終埋在她的肩頭:

    好……吾聽你的……

    14

    宋頌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

    奇怪,自己不是在和霆云聊天嗎

    宋頌覺得頭痛欲裂,揉著腦袋緩緩下床走出房間,便見到玉錦和小竹已經(jīng)擺好了飯菜。

    宋姑娘你醒啦玉錦抬頭對上她的視線。

    我這是怎么了

    誰讓你喝了那么多甜酒果汁,那東西榨成汁與烈酒無異。小竹抱著手說。

    啊我還以為是普通的果子,那霆云怎么樣了好心辦壞事,宋頌?zāi)樕蠋е狡取?br />
    快坐下吃飯吧,主人有事出去了,昨日他抱著你回來的時候我們還以為出什么事了。小竹將她拽著坐下。

    宋頌的耳根瞬間紅了起來。

    有這么不省人事嗎明明是好心才送去的果汁,結(jié)果自己沒問清楚喝得爛醉,宋頌此時只想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

    是啊,明明用法術(shù)就能送回來的,何苦要抱呢小竹說這話時嘴里含著飯。

    玉錦了然的笑笑,盛好飯遞到宋頌面前:

    還是宋姑娘運氣好,碰到主人,好在咱們這有碧水仙君當(dāng)年留下的結(jié)魄燈,否則姑娘的事情還真是棘手。

    碧水仙君是誰少女發(fā)問。

    是主人的救命恩人,大美人!小竹說到這眼睛亮亮的。

    主人當(dāng)年還是深海的一條蛟龍,年少輕狂,在蒼華山附近故意引雷劫渡劫飛升,結(jié)果被天族發(fā)現(xiàn),鎮(zhèn)壓在蒼華山下。玉錦答道。

    主人當(dāng)時為了修行簡直瘋魔,即便蒼華山一帶靈氣旺盛適合修行,可是生靈眾多,稍有不慎就容易傷及無辜。還好蒼華山屬碧水仙君的管轄地,仙君仁慈,向天帝求情,承諾將主人收入座下助她安定蒼華山脈一帶,天帝這才松口放了主人。小竹邊說邊將大塊的肉送入口中。

    碧水仙君待人和善,我與小竹當(dāng)時不過是主人身邊未成人形的小蛇,她也從不吝嗇地教化我們。帶著主人和我們游歷山川湖泊,看遍人間美景。也是虧得仙君,主人才改掉那執(zhí)拗的脾氣,不再執(zhí)著于一味的修行進(jìn)益。玉錦盛了碗湯細(xì)細(xì)地喝起來。

    聽你們這么說,霆云應(yīng)該很喜歡這位仙君。那后來她去哪了宋頌放下了碗筷問道。

    小竹和玉錦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兩人不約而同地看了看對方,眼神黯淡了不少。

    玉錦微微嘆氣,開口:

    仙逝了…

    什么宋頌愣住了。

    一千多年前,妖族暴亂,在蒼華山設(shè)下埋伏,碧水仙君被為首的重鱗黑獅所傷,仙骨破碎,性命垂危。主人向天族求援卻無人理睬,無奈之下主人只身闖入蓬萊仙山盜取碧落黃泉珠作為重塑仙骨陣法的陣眼。不料被天族發(fā)現(xiàn),以偷盜之名將主人鎮(zhèn)壓在冥海,用困仙鏈鎖住。

    鐵鏈,黑龍,宋頌?zāi)X中開始浮現(xiàn)那晚見到的那個夢境。

    天族不仁,拒絕先讓主人救活仙君,說仙君殞命是天道所選,是她的命數(shù)。主人不甘,與天族的上神起了沖突,想要沖破封印。天族便下令,誅殺惡龍霆云。

    恰逢碧水仙君醒來,得知消息,強(qiáng)行破陣而出,憑著最后一絲仙力劈開困仙鏈,將主人從誅殺法陣中推開。最后,死在了法陣內(nèi),神形俱滅。玉錦說著,眉眼低垂,眼眶有些泛紅,小竹也別過頭去,一言不發(fā)。

    再后來天族被碧水仙君的壯舉感動,特此開恩饒恕主人罪行,但是要主人每隔五百年就要受一次雷劫,以儆效尤。

    碧水仙君剛過世那段時間,主人也曾發(fā)了瘋地尋求復(fù)活之法,只可惜都是徒勞無功。他潛心修煉,手刃了當(dāng)年的那群妖獸。而后他便替碧水仙君繼續(xù)守著蒼華山。玉錦說到這,儼然已經(jīng)帶著哭腔。

    所以我那天晚上,其實是剛好碰到他在受罰。宋頌蹙著眉,鼻頭有些微酸。

    氣氛有些凝固,小竹抹了把臉起身破冰:我去看看主人回來沒……隨后便離開了。

    玉錦,宋頌好似想起了什么,你說碧水仙君劈開了捆著霆云的鎖鏈,是用什么東西劈開的

    寒霜破天。是仙君的法器。

    什么樣的法器

    唔…一把透明的長斧

    15

    宋姑娘若是感興趣,寒霜破天就在庫房里,用紅色盒子裝的,姑娘只管拿出來看看就是。

    玉錦的話驅(qū)使著她來到庫房,找到了那個紅色的長盒。她撫上盒蓋,卻不知怎么的開始緊張。

    她鼓起勇氣緩緩打開盒蓋,映入眼簾的是一把玲瓏剔透的長斧。

    與夢里的那把一模一樣!

    少女伸手摸了摸斧柄,觸手生涼,卻不似外表這么冰冷刺骨。

    拿起來試試身后傳來熟悉的男聲。

    宋頌的手觸電般彈回,慌忙說道:

    啊,不是,我就是覺得很漂亮沒忍住摸了摸。

    奇怪,她為什么要跟霆云解釋。

    霆云上前拿起寒霜破天,遞到宋頌面前:

    握著。宋頌乖巧地接過。

    略沉,好像比夢里還要沉一些。少女拿起斧頭細(xì)細(xì)端詳著。

    很適合你。霆云看著宋頌,眼底的情緒好似快要溢出。

    可我好像并不是第一次見到它,宋頌的眼神對上霆云,眼底滿是試探。

    我在夢里用它劈開了鐵鏈,救了一條黑色巨龍。

    是嗎,霆云的眸子亮了亮,下一秒偏過頭去不看她。大抵是因為有緣吧。

    是和它有緣,還是和你有緣宋頌看向霆云,眼眶微紅,握著斧頭的手緊了些。

    黑龍啊黑龍,你到底透過我看著誰呢

    霆云的睫毛微微扇動,喉結(jié)顫了顫答道:

    自然是和它有緣。

    回避便是最好的答案。

    宋頌低頭笑笑,隨即將其放回盒子,說:

    抱歉,讓你喝了那么多甜酒果汁。

    無妨,霆云眼神閃躲,結(jié)魂的材料我已經(jīng)備好,已經(jīng)制成燈芯放在結(jié)魄燈中。霆云一只手掌心向上,瞬間出現(xiàn)了一盞閃著暖黃色光芒的燈。

    再過五日,結(jié)魄完成,你便可離開這里正常生活了。

    宋頌不知為何,聽到他說離開這里時感到些許難過。

    結(jié)魄燈暫時先放在你身上,霆云手掌向上抬了抬,結(jié)魄燈逐漸變小,化成一道光在宋頌的脖頸環(huán)繞,最終變成了一個吊墜。

    蒼華山深處近些日子有異動,吾得去查看一番,你和玉錦他們就乖乖待在秘境里等吾回來。說著霆云便要離開。

    宋頌想起玉錦今日說的,腦海中開始不斷回想起他渾身是血,虛弱地被禁錮在冥海的模樣,內(nèi)心微微刺痛。

    宋頌的手指立馬拽住他的衣袖。

    霆云頓住腳步,轉(zhuǎn)頭見少女垂著頭不語,緩緩嘆了口氣,柔聲問道:

    怎么了

    良久,少女開口:

    霆云,你小心,別讓自己再受傷了。

    霆云怔了一下,強(qiáng)壓著快要溢出的情緒,伸出手指輕輕刮了刮她的額頭:

    吾記住了。

    是夜,宋頌躺在床上難以入睡。

    霆云離開秘境已經(jīng)有幾日了。

    她把玩著脖頸上的吊墜,思緒萬千。霆云看起來明明就是知道她與碧水仙君好像有點關(guān)系,卻怎么都閉口不談。

    越是刻意躲避,就越是可疑。

    他費力地幫自己這么多,難道全是因為碧水

    宋頌越想越心煩,一腳踹開被子起身爬下床,提著燈走了出去。

    秘境的夜晚靜謐,碩大的月亮明晃晃地掛在天上,周圍能聽到蟲鳴。宋頌找了塊草坪坐下,微風(fēng)掠過,帶來一股青草香。少女脖子上的結(jié)魄燈閃著光,吸引來一群螢火蟲。

    宋頌調(diào)皮地戳了戳,螢火四散,好似散落人間的星光。

    沙啦沙啦……草叢里傳來聲響。宋頌聞聲提著燈四處尋找,發(fā)現(xiàn)后方的草叢晃動,少女提著燈走近,唰啦一聲,草叢里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小狗宋頌緩緩蹲下,只見那小東西眼睛又黑又圓,耳朵尖尖的,一身灰白,小小的鼻子這里嗅嗅那里聞聞。少女伸出手,小東西慢慢靠近,伸出腦袋往宋頌的手心蹭。

    你是從哪來的啊說罷少女欲將小家伙抱起。

    宋姑娘!一聲怒吼劃破黑夜的寂靜,宋頌茫然之中只覺手腕被誰牢牢握緊,下一秒便瞬移到百米之外。

    玉錦少女癱坐在地上,抬頭望著護(hù)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少年手握兩把彎刀,眼神死死地盯著前方。

    宋頌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一雙幽綠的眼睛在黑夜里顯得異常,那個小家伙身后赫然走出一頭身形碩大無朋的白狼,毛發(fā)好似鋼針,狼爪鋒利,在黑夜里閃爍著寒光,它齜著牙,露出尖銳的獠牙,發(fā)出陣陣警告的低鳴。

    宋姑娘,秘境的陣眼被妖狼破壞,眼下已經(jīng)擋不住了,你順著這條路一直跑,千萬別回頭,小竹在那邊接應(yīng)你!

    那你怎么辦宋頌踉踉蹌蹌地爬起。

    不用管我,主人臨走前吩咐無論如何要護(hù)姑娘周全,快走!玉錦一改往日溫潤柔和的面孔,沖著宋頌大吼。

    狼王仰天長嘯,霎時間四面八方皆有狼妖竄出,不一會兒便包圍住二人。

    玉錦長臂一揮,青白色的光劈開狼群一角,露出口子:

    走!

    宋頌咬牙,順著口子沖了出去。狼妖散開片刻,三五只尾隨著宋頌狂奔而來。

    少女呼吸急促,胸口起伏越來越劇烈,喉嚨涌上一股血腥味。

    不能停!不能停!

    宋頌這輩子都沒這么用力地奔跑過。身后狼群逐漸逼近,少女不慎被草堆絆倒,重重地摔下去。

    宋頌想爬起來,卻發(fā)現(xiàn)腿疼得說不出話。伸手一撐膝蓋,只覺得涼涼且黏糊糊的,攤開手是一片刺眼的紅。

    幾頭狼妖步步緊逼,嗅到血腥味,幽綠的眼睛愈發(fā)明亮,露出尖銳的獠牙。

    趴下!宋頌聞聲抱住頭趴下身子。幾道白光似利器一般從少女頭頂掠過,正中狼妖的喉嚨。

    宋頌抬頭見霆云白衣染血,手持長劍出現(xiàn)在她身前。

    帶她走!霆云頭也不回地說道。

    小竹沖出背起宋頌,頭也不回地向前狂奔。

    可是玉錦,玉錦還在后面。宋頌回頭看見狼妖接踵而至,哭得崩潰。

    主人在,他沒事的。

    小竹化成一條青色巨蟒,背著宋頌沖出秘境,落到山林深處。

    16

    還有一段時間天才亮,風(fēng)雨欲來,沉悶的雷聲響起。小竹帶著宋頌進(jìn)到一個僻靜的小院。

    宋頌打量著四周,發(fā)現(xiàn)這里的陳設(shè)和布局,均與秘境內(nèi)相同。

    這里是…

    小竹替宋頌包扎的手頓了頓,嘆了口氣答道:

    碧水仙君生前在蒼華山的住所。

    宋頌的喉嚨仿佛被哽住,憋了半天才說:噢,好……

    不再在此處居住,是怕觸景生情。

    但把秘境裝得同此處一樣,卻是因為太想念。

    霆云是不是受傷了宋頌回憶起方才他渾身染血地站在自己身前,不免擔(dān)憂。

    那是狼妖的血,姑娘不必憂心。小竹為繃帶打上結(jié)。

    我法力不高,只能為你治療到這種程度了,剩下的等主人回來吧。宋頌點了點頭。

    天空泛起鉛灰色,醞釀已久的雨幕便如約奔涌。宋頌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扶著門框癡癡地盯著院落外。雨勢變大,裹挾著忽明忽暗的閃電,地面逐漸浮起霧氣,視野變得更加模糊。

    狼妖怎么會突然襲擊我們宋頌?zāi)X袋倚著門框問道。

    主人守著蒼華山多年,妖族本就多有不滿,也不知是誰謠傳,說主人的金丹藏在秘境中,這才引得它們突襲。小竹備了個火盆放到宋頌身旁。

    金丹是什么

    金丹是修行根本,若金丹被毀,法力自然也會被廢,小竹掰開幾根枯枝扔進(jìn)火盆里,火變得更大了些。但以主人現(xiàn)在的修為,即便沒了金丹也頂多只能廢掉主人四成的法力,無傷大雅。

    小竹說得稀松平常,這種事似乎對他們而言已是家常便飯。他明明可以易地而居,不再過問蒼華山的事,但即便常常刀尖舔血,他卻還是選擇為了碧水留下。

    宋頌想著不免覺得心里酸酸的,忽然抬眼,只見渾濁的雨幕中出現(xiàn)了一個白色的身影,緩緩走近。

    霆云!

    宋頌想要上前,卻忘了膝蓋帶傷,身體一斜。忽的一只冰涼且濕透的手扶住她的手臂。

    當(dāng)心。少女抬頭,只見霆云發(fā)絲濡濕,胡亂貼在額間,身上滿是刺眼的腥紅,被雨水浸染后像春日爭相開放的紅牡丹。

    你有哪里受傷嗎宋頌一臉關(guān)切,上下打量著他。

    沒有。霆云低聲回答,進(jìn)來,外面涼。

    兩人攙扶著回到房間。

    霆云把身上濕透的衣服換下,閉上眼靜靜地坐在床沿調(diào)理氣息。

    玉錦呢小竹和宋頌面面相覷后發(fā)問。

    霆云緩緩睜開眼,在廣袖里摸索一番,拿出一個透明小球,里面蜷縮著一條帶有環(huán)形條紋的小蛇。

    他無事,只是法力消耗過多,得休養(yǎng)一段時日了。

    兩人不由得松了口氣,宋頌拍了拍胸口,手指卻好似被什么扎到一般,她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結(jié)魄燈的吊墜碎了一個角,也不似往日明亮。

    霆云……少女焦急地望向霆云,他抬眼立馬發(fā)現(xiàn)了異常,長袖一揮,結(jié)魄燈逐漸變大,如同被磁吸一般來到他面前。

    男子盯著那個碎掉的角,眉頭緊皺。

    肯定是剛剛被狼妖追逐時摔倒才磕壞了。小竹憤憤地錘了一下墻。我這就去找磕掉的碎片。

    來不及了。

    17

    小竹和宋頌頓在原地。

    結(jié)魄不可斷,且不說秘境里現(xiàn)在都是狼妖,即便能取得剩下的碎片也修補不回來。結(jié)魄燈緩緩落回霆云掌心。

    可是這燈芯不全,力量微弱,怎么能結(jié)得了。要不再緩一段時日,等燈修好了也不遲。小竹說道。

    撐不了這么久了,霆云瞧了宋頌一眼,神情擔(dān)憂。吾尋到她的殘魂時,其已是強(qiáng)弩之末,若再不結(jié)魂,怕是兇多吉少。

    霆云說著拿著結(jié)魄燈欲走出房間,宋頌感覺內(nèi)心不安,拽住他的衣袖問道:

    你想做什么

    放心,吾一定會讓你平安活著。霆云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小竹,在周圍布上結(jié)界。說著他走出房間。

    是。小竹抱拳,隨即跟了出去。

    外頭瓢潑大雨依舊,小竹雙手結(jié)印做法,偌大的庭院瞬間被一個銀白色的弧形光罩所覆蓋,隔絕了雨水。

    宋頌不放心,一瘸一拐地跟著出來。只見霆云席地而坐,將結(jié)魄燈擱至身前。雙手放置腰間,手指微微攏起。霎時間一條透明且泛著金光的龍從男子體內(nèi)飛出,在空中咆哮著盤旋,身上落下無數(shù)光點,猶如湖泊一般慢慢匯聚到結(jié)魄燈上。

    霆云在做什么宋頌走至小竹身旁問道。

    主人在用他的內(nèi)力修復(fù)結(jié)魄燈。

    那豈不是很傷身體說著宋頌便想上前阻止,立馬被小竹拉了回來。

    主人是修行幾千年的龍,這點內(nèi)力算不得什么。宋頌這才松了口氣。

    金龍在空中盤旋,眼見結(jié)魄燈的一角一點點在恢復(fù)。

    噗…

    霆云猛地抽搐了一下,身子前傾,雙手撐在地上,止不住地嘔出黑血。金龍慢慢消散,結(jié)魄燈瞬間黯淡了下來。

    霆云!宋頌幾乎是跌到他面前,伸手扶住他。

    主人你怎么了小竹也立馬上前。

    宋頌轉(zhuǎn)頭見他的一只衣袖已被黑血染透,她掀開他的衣袖,手臂上儼然好幾個漆黑的洞,正在不停地溢出黑紅的血。手臂上的經(jīng)絡(luò)似被墨染黑了一般清晰可見。

    這怎么回事,你不是說你沒受傷嗎!少女眼底含著淚吼道。

    這是狼妖的齒��!狼妖的狼牙都是有毒的!小竹也慌了神。

    無事,咳……霆云支撐著坐正,用袖口擦掉嘴角的血跡。吾可以壓制好毒性,不礙事。

    怎么可能沒事,現(xiàn)在毒性分明在擴(kuò)散,主人不可再用內(nèi)力了!小竹語氣激動。霆云轉(zhuǎn)頭只見宋頌緊緊地鉗制住自己的手,似是埋怨地看著自己,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

    咱們先解毒好不好。

    沒時間了。霆云苦笑,而后看向小竹。吾不用內(nèi)力,你把吾的金丹取來吧。小竹怔住,片刻后仿佛是知道了什么,瘋狂搖頭。

    吾有分寸。小竹只好不悅地離開。宋頌將霆云扶起,輕輕地捋著他的背脊:你拿金丹做什么

    金丹可以壓制吾的毒性,等結(jié)魄燈修好,再行解毒即可。

    你不許騙我,燈修好,馬上想辦法解毒。宋頌掰著他的雙肩看向自己。霆云嘴角微揚,伸手別好她凌亂的發(fā)絲。

    好,不騙你。

    沒一會,小竹端著個紅色盒子走了出來,在霆云身邊蹲下。霆云將盒蓋掀開,里面儼然放著的是寒霜破天。霆云手指微微抬起,寒霜破天懸空而起,他雙手結(jié)印,一枚閃著金色光芒的小球從長斧中剝離開。

    原來他最珍視的金丹,是和碧水仙君的法器放在一起。

    霆云手指微微擺動,寒霜破天漂浮到宋頌跟前,最后慢慢融進(jìn)她的體內(nèi)。

    這…少女不知所措地摸索著自己的身體

    而后霆云在小竹耳邊低語了幾句,小竹聽罷沉著臉站起,一把抱起宋頌就朝屋內(nèi)走去。

    小竹你干嘛少女的掙扎無濟(jì)于事。

    主人說金丹威力太大會傷及凡人。小竹并未看他,徑直走進(jìn)房間放下她,雙手再次結(jié)印在房間門口布上結(jié)界。

    你們到底要做什么少女踉蹌著來到門邊,卻發(fā)現(xiàn)出不去。

    主人是為了宋姑娘好。宋頌從未見小竹如此陰著臉。

    霆云確認(rèn)二人已經(jīng)進(jìn)入房間后,再次開始施法。霎時間,珠子般大的金丹瞬間膨脹,然后炸裂開來,刺眼的光芒形成光柱,直沖云霄。最后向著結(jié)魄燈匯聚。

    他騙我,他明明說是用金丹壓制毒性的他騙我!宋頌跌落在地,撐著手臂重重的錘向結(jié)界。小竹你放我出去!

    主人已經(jīng)想好了,要用金丹為引修復(fù)結(jié)魄燈,誰都攔不住的。小竹未動,他眉頭擰在一起,表情嚴(yán)肅。

    結(jié)魄燈重新燃起,缺失的角逐漸恢復(fù),眼見快要修好。忽然,光柱旁有多束光芒降落,眼見將霆云團(tuán)團(tuán)圍住。

    嘖,來得也太快了。小竹咬牙說了一句,立馬沖了出去。

    孽障,竟敢用修為左右凡人壽數(shù),有悖天道!悠長的聲音傳來,剎那間天空中光芒四溢,光影中人影佇立,看不清面目。

    那又如何,吾也不是頭一回悖逆天道。霆云說著,金色巨龍從他體內(nèi)突然沖出,咆哮著攔在他身旁。小竹縱身躍出,化作青色大蟒,盤踞在霆云身旁,沖著天空張開血盆大口。一時間,一青一黃兩條巨獸尾部交纏,緊緊護(hù)住霆云。

    悖逆天道。霆云早就知道用金丹修復(fù)結(jié)魄燈會引火上身。

    讓我出去!求你了小竹!

    宋頌哭喊著,用手狠狠地拍擊著結(jié)界,仍是無用。

    光影里的人揮揮拂塵,聲音冷漠且機(jī)械:

    肅清。

    話音剛落,刺眼的閃電如落雨一般密密麻麻地落下,結(jié)界開始破開口子,一點一點,慢慢變大,最終破碎凋零。

    青色大蟒與金龍同時飛起,死死擋在霆云身后。霆云再次雙手結(jié)印,嘴角止不住地開始流血,結(jié)魄燈破碎的部分迅速凝結(jié),最終恢復(fù)原狀。而空中的閃電越變越大,越來越多,金龍逐漸消散,青色大蟒也不堪雷擊重重地倒下。

    突然,一道強(qiáng)有力的光束穿透云層,直直穿透霆云的胸膛。

    血液四散,像極了牡丹花。

    �。。。�!宋頌隔著結(jié)界崩潰大喊,霎時間少女身后出現(xiàn)一把巨大的斧頭,瞬間擊碎結(jié)界。

    霆云護(hù)住結(jié)魄燈,砰的一聲倒地。少女跌倒又爬起,滿身泥濘地爬到霆云身邊。

    不修了不修了,我不回去了。宋頌抱起霆云,邊哭邊說。

    不哭……霆云氣若游絲,滿是血的手拂去她的淚。

    我不高考了…我也不旅游了…我這輩子都在秘境里陪著你…我哪都不去…哪怕你永遠(yuǎn)把我當(dāng)成碧水仙君也沒關(guān)系……少女哽咽著,哭得快要窒息。

    霆云莞爾驟現(xiàn),帶血的手掌捧著少女的臉。

    傻瓜,你從來都不是替代。霆云的手指輕撫著少女的臉龐。

    吾希望你即便離了吾也能平安喜樂。

    沒了你我怎么平安喜樂。宋頌緊緊抱住霆云,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消失。

    霆云顫顫巍巍地將手中的結(jié)魄燈塞進(jìn)她懷中。輕輕在她耳邊落下一個吻。

    頌頌,你該有屬于你的人生。

    是的,即便這條路上沒有我。

    霆云伸手一推,強(qiáng)大的力量將她推出陣法之外。

    即刻誅殺!空中傳來冰冷的聲音,頃刻間巨大的法陣將霆云籠罩,金色的光帶著肅殺般的壓迫,直直地降下。

    宋頌摔得渾身快要散架,好不容易爬起身來,眼見霆云垂手癱坐在光束里,胸口的窟窿還在不斷地流血。男人清俊的面龐染了血,在光芒的映襯下逐漸柔和,他轉(zhuǎn)頭看向宋頌,嘴唇微動。

    巨大的轟鳴聲壓得宋頌喘不過氣,耳膜也快炸裂。但是宋頌仍舊看清了那幾個字:

    好好活著。

    刺眼的白光似火焰般將一切燃盡,最終歸零。

    光影中的兩個老者捋著胡須,眉頭微蹙。

    這是,寒霜破天怎會如此

    仙逝的神君魂魄會四散,再次落入六道輪回中。碧水雖逝,可緣斷不了。

    罷了,天意如此。說著,兩人的身影慢慢隱去。

    18

    九月,宋頌如期來大學(xué)報到。

    這是她受傷之后第一次出遠(yuǎn)門。

    酷暑未退,宋頌依舊穿著短褲,可是膝蓋上那個硬幣大的疤依舊時不時會痛癢。

    說來也怪,自己好端端地去山上露營,醒來卻躺在離營地很遠(yuǎn)的樹林里。她開始也以為是腦子出了問題,可檢查了一圈下來,她的身體指標(biāo)都十分正常。

    可是,她分明記得她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一件不該忘的事情。

    宋頌拉著箱子路過學(xué)校附近的公園,眼見一群小孩在用棍子使勁戳一條小青蛇,宋頌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干什么呢你們都哪個學(xué)校的啊

    小孩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

    知道什么叫愛護(hù)小動物嗎書都白讀了趕緊走開啊,不然我就給你們校長打電話了!宋頌一嚇唬他們,小孩們便四散開來了。

    只見小青蛇蜷縮在角落不敢動了,宋頌找了根長長的樹枝輕輕撥動它的腦袋,青蛇忽地抬頭,沖著宋頌吐信子。宋頌嚇得一下竄老遠(yuǎn),躲到一棵大榕樹后,然后沖青蛇說道:

    你你你,你快走吧,別再被抓到了。

    青蛇仿佛聽懂一般,吐了吐信子,扭頭快速離開了。

    宋頌揉著后頸,拉起行李箱,繼續(xù)向前走。

    榕樹枝繁葉茂,粗壯的枝干上盤腿坐著個男子,一襲黑色中山裝,盤扣上系著一個海棠花的穗子,耳邊戴著紅色流蘇的耳墜。小青蛇順著樹干爬到男子懷里,用腦袋蹭蹭他的手指。

    男子嘴角微揚,深邃的眸子泛著金色的光。

    委屈你了。小青蛇抬起頭來看了看,好似聽懂一般,咻的一聲鉆到男子的衣袖里去了。

    他抬眸看著少女的背影離去,眼底的柔情已經(jīng)無處可藏。

    眼神遲遲舍不得挪開。

    仿佛這一眼,就快將她的這輩子看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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