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冷宮漏風(fēng),殘雪從縫隙中鉆入,落在王寶釧枯黃的發(fā)絲上。她蜷縮在草席上,渾身滾燙,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肺里攪動。
娘娘,喝藥吧。年邁的宮女捧著缺角的藥碗,聲音顫抖。
王寶釧艱難地睜開眼,看著這個唯一還留在她身邊的仆人。七日皇后,十八年寒窯,這就是她王寶釧的一生。為了一個男人,她拋棄相府千金的尊榮,苦守寒窯十八載,等來的卻是他帶著西涼公主和混血兒子榮歸故里,而她,只做了七天的皇后就病倒被棄。
放下吧...她氣若游絲,知道自己大限將至。
恍惚間,她看到薛平貴站在床前,還是當年那個英俊的獵戶少年,可轉(zhuǎn)眼就變成了身著龍袍的冷漠帝王。寶釧,你已病入膏肓,朕不能讓晦氣沖了后宮,明日就移居冷宮吧。
她張嘴想說什么,卻噴出一口鮮血。
恨!好恨!若有來世...
三小姐!三小姐!快醒醒!
王寶釧猛地睜開眼,一張熟悉又陌生的少女臉龐映入眼簾——是她未出嫁時的貼身丫鬟小翠,可小翠早在二十年前就病死了�。�
三小姐,您怎么在花園里睡著了明日就是繡球選親的大日子,夫人讓您去試新衣裳呢!小翠扶她坐起。
王寶釧茫然四顧,相府花園,海棠正艷,這不是她十六歲那年嗎她顫抖著抬手摸自己的臉,肌膚光滑緊致,沒有寒窯生活留下的皺紋與滄桑。
重生了她真的重生了!
拿銅鏡來!她聲音發(fā)顫。
小翠趕忙遞來銅鏡,鏡中是一張傾國傾城的年輕容顏——相府三千金王寶釧,長安城第一美人。
王寶釧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才確定這不是夢。蒼天有眼,竟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小翠,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繡球選親準備得如何了
回小姐,已是申時了。老爺命人在府前搭了高臺,明日辰時拋繡球,凡是未娶妻的男子都可來搶呢!小翠笑嘻嘻地說,聽說連城外的獵戶都要來碰運氣,小姐這般天仙似的人物,不知要羨煞多少閨秀!
獵戶薛平貴!
王寶釧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上一世,她就是在明日被薛平貴的英俊外表和幾句詩書打動,不顧父親反對執(zhí)意下嫁,從此踏上不歸路。
小翠,取筆墨來,我要修改選親規(guī)則。
啊可老爺已經(jīng)...
就說是我夢到菩薩托夢,必須如此才能保家族興旺。王寶釧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另外,派人去查一個叫薛平貴的獵戶,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這一世,她王寶釧絕不會重蹈覆轍。那些辜負她的人,那些輕視她的人,都將付出代價。她要讓世人知道,相府三千金不僅能慧眼識英雄,更能親手打造英雄!
入夜,王寶釧在燭光下細細修改明日選親的章程,眼中閃爍著復(fù)仇的火焰與新生的希望。
晨曦微露,相府門前已是人聲鼎沸。
王寶釧立于彩樓之上,指尖輕撫繡球上金線繡成的鳳凰圖案。前世今日,這只鳳凰隨她墜入寒窯十八載;今生今世,她要讓這鳳凰真正翱翔九天。
三小姐,吉時已到。管家在旁躬身提醒。
王寶釧微微頷首,目光掃過臺下攢動的人頭。相府門前新立的牌匾上墨跡未干——應(yīng)試入場四個大字在朝陽下格外醒目。十余名賬房先生守在入口處,對每位入場者進行考校。
這不合規(guī)矩!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從人群后方傳來,繡球選親向來是人人可參與,何時多了這些勞什子規(guī)矩
王寶釧指尖一顫,這聲音燒成灰她都認得。
薛平貴。
他穿著一身粗布獵裝,腰間別著柴刀,正與守門家丁爭執(zhí)。那張俊朗的面容因憤怒而微微扭曲,劍眉下的雙眸閃爍著野性的光芒——與前世初遇時一模一樣。
這位公子,我家小姐昨夜得菩薩托夢,須得識字明理之人接繡球方能家宅平安。老管家不卑不亢地解釋,請公子默寫《論語》開篇十句,便可入場。
薛平貴臉色一僵,隨即冷笑:區(qū)區(qū)商賈走卒都能入場,我薛平貴為何不能
王寶釧瞇起眼睛。前世的薛平貴此時應(yīng)該大字不識,可剛才他說話時眼中閃過的不是羞惱,而是一種被冒犯的憤怒——那不是一個無知獵戶該有的反應(yīng)。
她故意提高聲音:樓下何人喧嘩
薛平貴聞聲抬頭,四目相對的瞬間,王寶釧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錯愕,繼而變成某種復(fù)雜的情緒。那眼神太過熟悉——正是前世她病臥冷宮時,薛平貴來宣布廢后旨意那日的眼神!
他果然也重生了。
這位小姐,薛平貴突然抱拳行禮,聲音里帶著刻意壓抑的急切,在下薛平貴,雖出身寒微,但自幼習(xí)武,能保家衛(wèi)國。懇請小姐給個機會!
王寶釧心中冷笑。前世他也是這般說辭,只是當時沒有自幼習(xí)武四字——這分明是他后來從軍時才學(xué)的本事。他在露餡。
薛公子有心了。王寶釧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只是菩薩托夢,不敢不從。若公子實在想?yún)⑴c,不妨先去學(xué)館念幾日書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哄笑。薛平貴臉色瞬間鐵青,右手無意識地摸向腰間柴刀。王寶釧注意到這個小動作,前世薛平貴登基后,每逢震怒便會不自覺地摸腰間玉佩——那是他隱藏殺意的習(xí)慣。
三小姐說笑了。薛平貴強壓怒火,聲音卻泄露出一絲陰冷,來日方長。
最后四個字讓王寶釧脊背一涼。這不是一個初次見面的獵戶該說的話,而是一個男人的威脅。她更加確信,眼前這個薛平貴帶著前世的記憶與仇恨而來。
吉時到——禮官高聲宣布。
王寶釧收回目光,環(huán)視臺下通過考校的參與者。她的視線突然停在一個青衫男子身上——崔胤!前世她隨薛平貴流落民間時,曾受過這位年輕商人的一飯之恩。當時他已是名震江北的巨賈,卻無人知曉他出身清河崔氏,只因家族內(nèi)斗被迫隱姓埋名從商。
就是他了。
王寶釧深吸一口氣,將繡球高高拋起。金線繡成的鳳凰在陽光下劃出一道耀眼的弧線,越過前排躍躍欲試的公子哥們,精準地落入崔胤懷中。
青衫男子愕然抬頭,露出一張溫潤如玉的面龐。與薛平貴那種充滿攻擊性的英俊不同,崔胤的眉目如遠山含黛,自有一派書卷清氣。
恭喜這位公子!老管家上前拉住崔胤的衣袖,請隨我去見相爺!
場下一片嘩然。王寶釧余光瞥見薛平貴一拳砸在墻上,轉(zhuǎn)身消失在人群中。而更令她在意的是,站在彩樓側(cè)面的魏豹正陰沉著臉對身旁小廝耳語什么。
小姐,老爺請您去花廳。小翠匆匆跑來,臉上帶著促狹的笑,那位崔公子可俊呢!
王寶釧笑而不語。她早已安排心腹丫鬟去打聽崔胤底細,若歷史未變,此刻的他應(yīng)該剛在長安立足,經(jīng)營著一家小小的絲綢鋪子。
花廳內(nèi),王允正捋須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眼中既有審視也有一絲滿意。至少這個女婿識字,比預(yù)想中那個粗鄙獵戶強多了。
寶釧,這位是崔胤崔公子,在東西兩市有三間鋪面。王允介紹道,語氣中難掩輕視,雖非官宦之家,倒也清白。
崔胤不卑不亢地行禮:見過三小姐。在下慚愧,家道中落,唯有勤勉經(jīng)商以繼祖業(yè)。
王寶釧心中一動。前世的崔胤直到成為商業(yè)巨擘才透露身世,如今竟對初次見面的她暗示家族背景她故意試探:聽聞清河崔氏有支脈南遷,不知崔公子可曾聽聞
崔胤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淺笑:三小姐博聞強識。家父正是崔氏南遷一脈的末裔。
王允聞言頓時肅然起敬。五姓七望的清河崔氏,雖是末支,也遠勝尋常商賈!
三人正敘話間,忽聽前院一陣騷動。魏豹帶著幾個兵丁闖了進來,臉上帶著猙獰的笑意:姑父!出大事了!現(xiàn)在滿長安都在傳,表妹早與那獵戶薛平貴有染,今日選親不過掩人耳目!
王允拍案而起:胡說八道!
姑父不信魏豹陰笑著從袖中掏出一方絲帕,這是從寶釧妹妹閨房里找到的,上面繡著薛郎二字!
王寶釧心頭一震。前世確有此事,那是她偷偷繡給薛平貴的信物。但今生她根本未曾與薛平貴相見,這帕子從何而來
父親明鑒。王寶釧不慌不忙地起身,女兒從未繡過什么薛郎帕。不過...她話鋒一轉(zhuǎn),女兒倒是偶然得知一件趣事——魏表哥上月在軍營私吞了三千兩軍餉,就藏在城南楊柳巷的外宅里。
魏豹臉色驟變:你...你血口噴人!
是嗎王寶釧從袖中取出一本賬冊,那請表哥解釋一下,這上面記錄的軍械買賣是怎么回事父親不妨派人去楊柳巷搜搜,聽說臥榻下有個暗格...
魏豹面如死灰,撲通跪地:姑父饒命!小侄一時糊涂...
王允氣得渾身發(fā)抖,一腳踹開魏豹:來人!把這畜生押去軍營軍法處置!轉(zhuǎn)而又驚疑不定地看向女兒,寶釧,你如何得知這些
王寶釧早已想好說辭:女兒前日去大慈恩寺上香,偶遇一傷兵,臨終前將此事相告。她頓了頓,又補充道,至于那帕子,想必是有人故意栽贓。
魏豹被拖走時,怨毒地瞪著王寶釧:賤人!你等著!
風(fēng)波暫息,崔胤卻突然開口:相爺,今日之事恐已損及三小姐清譽。在下斗膽提議,若相爺不棄,可否準許在下時常過府,與三小姐光明正大地往來謠言止于智者。
王寶釧心中一動。前世的崔胤便是以睿智沉穩(wěn)著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更難得的是,他明知有謠言卻仍愿與她往來,這份擔(dān)當已勝過薛平貴百倍。
王允沉吟片刻,點頭應(yīng)允。待崔胤告辭后,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女兒:寶釧,你今日所為,不像你平日性子。
王寶釧垂眸輕笑:女兒只是長大了。
回到閨房,王寶釧推開窗戶,望著長安城連綿的屋瓦。今日她不僅避開了薛平貴這個禍根,還搭上了崔胤這條線。更重要的,她向父親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遠處街角,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王寶釧瞳孔微縮——薛平貴正陰鷙地望向相府方向,手中柴刀在夕陽下泛著血色的光。
她知道,這場較量才剛剛開始。
父親,女兒想隨崔公子去洛陽考察商路。
王寶釧的話像一滴冷水落入滾油,膳廳內(nèi)頓時一片死寂。王允的筷子懸在半空,二姐王銀釧直接嗆出了眼淚。
胡鬧!王允重重放下碗筷,堂堂相府千金,怎能拋頭露面隨男子遠行
王寶釧不慌不忙地盛了一碗湯遞到父親面前:正因要嫁作商人婦,女兒更該了解經(jīng)商之道。難道父親希望女兒將來被賬房先生糊弄,敗光嫁妝她眼波流轉(zhuǎn),看向坐在一旁的大姐夫魏虎,再說,有大姐夫派的護衛(wèi)隨行,安全自然無虞。
魏虎手中酒杯一晃。自從魏豹因貪污軍餉被杖責(zé)五十、發(fā)配邊疆后,魏虎在岳父面前一直抬不起頭。此刻見王寶釧點名要他安排護衛(wèi),頓時如蒙大赦:岳父大人,小婿可派親兵二十人沿途護衛(wèi),保證三妹安全。
王允捋須沉吟。自繡球選親那日后,這個三女兒仿佛變了個人,行事果決得讓他這個做父親的都不得不重視她的意見。
十日為限。王允終于松口,多帶帷帽面紗,不得與外人交談。
三日后,一支精悍的車隊駛出長安春明門。王寶釧坐在垂著輕紗的馬車內(nèi),透過縫隙望著漸行漸遠的城墻。前世她離開長安是被薛平貴牽著走出這道城門,滿心歡喜卻不知前方等著她的是十八年寒窯苦等。而今生,她是帶著明確目的主動離開。
三小姐,前面就是灞橋了。崔胤清潤的聲音從車外傳來,有家茶肆的杏花酥不錯,可要歇腳嘗嘗
王寶釧輕輕嗯了一聲。車輪軋過灞橋石板發(fā)出的聲響讓她恍惚想起前世離京時的場景。那時薛平貴也在灞橋買了杏花酥給她,甜膩的滋味后來成為她記憶中最苦澀的味道。
茶肆里,崔胤將一碟點心推到王寶釧面前:三小姐似乎心事重重
王寶釧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眼前的杏花酥與記憶中截然不同——酥皮上點綴著桂花蜜,清香撲鼻。她小心摘下面紗嘗了一口,甜而不膩,帶著淡淡茶香。
崔公子對吃食很有研究王寶釧隨口問道。
崔胤微笑:家母生前最愛研究各地點心。她說食物能見人心,用料實在與否,火候用心與否,都藏著做人的道理。
這番話讓王寶釧不由多看了崔胤一眼。前世的薛平貴從未提過母親,而崔胤談起亡母時眼中流露的溫情,讓她想起自己早逝的生母。
公子,不好了!一個伙計慌慌張張跑來,咱們在洛陽定的那批絲綢,張掌柜說被人高價截胡了!
崔胤眉頭微蹙:定金可退了
退了雙倍,但咱們答應(yīng)給長安幾位貴客的貨...
王寶釧放下茶盞:什么貴客要多少貨
崔胤略顯尷尬:是幾位官員夫人訂的云錦,準備端午制衣。約好回去就交貨,共八十匹。
八十匹云錦...王寶釧指尖輕叩桌面,我記得父親庫房里有三十匹御賜的,可以先挪用。剩下的五十匹...她突然眼睛一亮,去查查近來可有南方商隊入京,特別是從蜀地來的。
伙計領(lǐng)命而去。崔胤驚訝地看著王寶釧:三小姐怎知會有蜀錦入京
端午前后,蜀地商隊都會押運新茶北上,返程時必帶蜀錦。王寶釧從容道,而且他們通常會在東市西南角的悅來客棧落腳,因為那里掌柜是蜀人。
崔胤眼中的驚訝逐漸轉(zhuǎn)為欽佩:三小姐深居閨閣,竟對商路如此了解
王寶釧笑而不答。前世她在寒窯度日時,常幫鄰家老嫗抄寫商隊賬本換米糧,那些枯燥的數(shù)字成了她了解外界的唯一窗口。
三日后,車隊抵達洛陽。王寶釧以帷帽遮面,隨崔胤巡視了幾處商鋪。當看到崔家商號混亂的賬目時,她終于忍不住出手整頓。
各鋪賬房明日起全部輪換。王寶釧指著賬本上幾處明顯的問題,這家綢緞莊的掌柜至少貪墨了三成利潤,而這家糧行的賬目做得太漂亮反而可疑——連續(xù)三個月分毫不差的進出賬,天下哪有這么巧的事
崔胤震驚之余,當夜就按她的建議調(diào)整了人事。三日后,糧行掌柜果然卷款潛逃,幸虧及時發(fā)現(xiàn)才沒造成大損失。
三小姐大恩,崔某沒齒難忘。啟程回京前,崔胤鄭重行禮,不知小姐可愿與在下合伙做點生意
王寶釧等的就是這句話。
回到長安后,王寶釧開始頻繁出入崔胤的商鋪。她以相府之名開路,崔胤以商賈之便運作,兩人合作的錦繡商行很快在東西兩市站穩(wěn)腳跟。更妙的是,王寶釧憑借前世記憶,精準買下幾處即將升值的房產(chǎn),其中就包括城西那片人人避之不及的荒地。
三小姐為何執(zhí)意要買那片不毛之地崔胤曾不解地問。
王寶釧笑而不答。三個月后,朝廷宣布擴建西市,那片地價一夜暴漲十倍,崔胤看她的眼神簡直像看神仙下凡。
與此同時,王寶釧暗中開始了另一項計劃。她借著上香祈福的名義,陸續(xù)尋訪了幾位前世有名的寒門才子。
在城南破舊的學(xué)館里,她見到了還未發(fā)跡的張諫之。這個前世上書彈劾薛平貴窮兵黷武的硬骨頭,此刻還是個三餐不繼的窮書生。
張公子《諫太宗十思疏》背得極好,可有想過有朝一日也能上書言事王寶釧讓侍女放下裝滿銀兩的錦囊。
張諫之警惕地看著她:小姐何人為何知道在下讀什么書
我是能助你青云直上的人。王寶釧取出一份名單,這幾位先生正在物色門生,你拿著我的信物去拜訪。他日若入朝為官,望你記得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的道理。
類似的情景在接下來幾個月不斷上演。王寶釧像一位未雨綢繆的棋手,悄悄在棋盤上布下一枚枚棋子。
然而,平靜水面下暗流涌動。
一個雨夜,王寶釧從商鋪查賬歸來,馬車突然被攔在巷口。醉醺醺的薛平貴持刀而立,眼中滿是怨毒。
寶釧,你好狠的心!他噴著酒氣逼近,前世你為我苦守寒窯十八年,今生竟連相府的門都不讓我進
王寶釧手中暖爐砰地落地。他果然也重生了!而且記得前世的一切!
這一世我寧可嫁與販夫走卒,也不做你薛家婦!王寶釧冷笑,薛平貴,你心里清楚,前世你愛的從來不是我,而是相府的權(quán)勢!
薛平貴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猙獰道:你以為選個商賈就能擺脫我等著瞧,我會讓你跪著求我原諒!
他揮刀砍斷馬車韁繩,狂笑著消失在雨夜中。
三日后,王寶釧收到密報:薛平貴投奔了西涼使團,因武藝高強被代戰(zhàn)公主收為近衛(wèi)。更令人不安的是,有眼線看見兩人共乘一騎出城狩獵,舉止親密。
備馬,我要去見崔公子。王寶釧攥緊信箋,指節(jié)發(fā)白。前世薛平貴就是靠代戰(zhàn)公主的勢力殺回大唐,難道歷史要換種方式重演
崔胤聽完她的擔(dān)憂,沉思良久:西涼近來確實蠢蠢欲動。三小姐,我們的商行或許該做些準備。
什么準備
戰(zhàn)時最缺的兩樣?xùn)|西——糧食和情報。崔胤壓低聲音,我崔氏在河西走廊有些根基,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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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崔胤的貼身小廝慌張闖進來:公子,不好了!西涼使團剛剛離京,有人看見薛平貴穿著西涼武將服飾隨行!
王寶釧與崔胤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樣的憂慮——風(fēng)暴將至。
再拉緊三分!
王寶釧的聲音在嘈雜的工坊里格外清亮。十幾個工匠圍著一臺新組裝的紡織機忙碌著,汗水從他們臉上滑落,卻沒人顧得上擦。這是第七次改良了,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結(jié)果。
崔胤站在王寶釧身側(cè),不自覺地向前傾身。他從未想過,這位相府千金能在短短三個月內(nèi)吃透紡織技藝,還提出改進方案。此刻她挽起袖子,露出纖細卻有力的手腕,正親自調(diào)整著經(jīng)線的張力。
試機!王寶釧一聲令下。
織機咔嗒運轉(zhuǎn)起來,梭子如游魚般在經(jīng)緯間穿梭。與普通織機不同,這臺機器能同時織出兩層布料,中間以特殊技法相連。當?shù)谝黄ゲ季従徴归_時,整個工坊鴉雀無聲——那布料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流光,輕輕抖動時竟有波光粼粼的效果。
這...這是...老工匠張大了嘴,粗糙的手指顫抖著撫摸布面。
流光錦。王寶釧唇角揚起,表層用湖絲,里層用柞蠶絲,中間夾金銀線。白日看著素雅,夜晚燈下一照,便是滿室生輝。
崔胤接過布料仔細端詳,眼中光彩比錦緞更亮:三小姐,這技藝從何學(xué)來
王寶釧笑而不答。前世她在寒窯度日時,曾結(jié)識一位流落的江南織女,那人酒后吐露的獨門秘技,如今成了她商業(yè)帝國的第一塊基石。
傳話下去,她環(huán)視眾人,凡參與此事的工匠,賞銀二十兩,但若有人泄露機密——她突然掐斷話頭,目光如冰。
眾人齊刷刷跪倒:誓死保守秘密!
三個月后,錦繡流光錦風(fēng)靡長安。東西兩市的綢緞莊門前車馬不絕,連宮里的貴妃都遣人來訂購。王寶釧趁勢推出不同檔次的產(chǎn)品,最貴的鳳鳴九天錦一匹賣到百金,仍供不應(yīng)求。
三小姐,賬房說這個月凈利已超三萬兩。崔胤將賬冊遞給王寶釧,忍不住感嘆,您這經(jīng)商天賦,讓崔某自愧不如。
王寶釧正要回答,忽聽門外一陣騷動。大姐王金釧帶著幾個丫鬟闖了進來,臉上堆著笑,眼里卻結(jié)著冰。
三妹好大的排場,連親姐姐都要通報才能見了王金釧環(huán)視著精致的賬房,目光在鑲金嵌玉的算盤上停留片刻,嘴角微微抽動。
王寶釧示意崔胤先退下,親自給大姐斟茶:大姐說笑了,不過是些商賈俗務(wù),怕污了您的眼。
咱們姐妹何必見外。王金釧從丫鬟手中接過一個食盒,聽說你愛吃五味齋的酥餅,我特意繞路買的。
食盒打開,香甜氣息撲面而來。王寶釧看著那金黃酥脆的餅皮,突然想起前世大姐也曾這樣好心送過點心——那時她腹痛了三日,錯過了父親壽宴,讓二姐出盡風(fēng)頭。
小翠,你先嘗嘗。王寶釧招呼貼身丫鬟。
王金釧臉色一變:三妹這是何意難道我還會下毒不成
小翠剛咬一口,突然面色發(fā)青,捂著喉嚨倒地抽搐。賬房內(nèi)頓時大亂,王寶釧厲聲喝道:按住大姐!
王金釧被家丁制住時,臉上猙獰的表情讓王寶釧陌生又熟悉——前世她被打入冷宮時,代戰(zhàn)公主臉上就是這樣的笑容。
搜她貼身丫鬟的身。王寶釧冷聲命令。
果然從丫鬟袖中搜出一個空藥包,上面還沾著白色粉末。王金釧見事情敗露,尖聲叫道:憑什么你一個庶出的小賤人能風(fēng)光無限我夫君說了,只要你消失,相府的資源就都是我們的!
王寶釧心頭一震。前世她一直以為大姐只是嫉妒父親偏愛自己,沒想到背后還有魏虎的唆使。她不動聲色地收好證物,親自將摻毒糕點包起來:送大姐回府,這盒點心我自會交給父親定奪。
王金釧被帶走后,崔胤匆忙趕回,看到地上的小翠已氣息奄奄。王寶釧正用銀針為她催吐,額頭滲出細密汗珠。
快去請孫太醫(yī)!崔胤對隨從喊道,隨即蹲下身幫王寶釧扶住小翠,三小姐可有受傷
王寶釧搖搖頭,眼中寒光閃爍:他們敢動我身邊的人,就別怪我手下無情。
三日后,小翠脫離危險,而王寶釧等來的不是父親的公正裁決,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綁架。
從商鋪返回相府的路上,一隊蒙面人突然沖出,打暈護衛(wèi)將她擄走。王寶釧在顛簸的馬車中悄悄用發(fā)簪劃破車簾,記下路線。當馬車停在一處荒廢莊園時,她聽到綁匪頭子說:魏大人說了,玩夠了就扔到窯子里去,永遠別讓她再出現(xiàn)在長安。
王寶釧心沉到谷底。她早該想到,魏虎在軍中勢力根深蒂固,不會輕易就范。
夜色漸濃,綁匪們開始喝酒賭錢。王寶釧磨斷繩索正準備逃走,忽聽外面?zhèn)鱽泶蚨仿暋R坏朗煜さ纳碛捌崎T而入,崔胤額角帶血,手中長劍寒光凜凜。
崔公子!王寶釧驚呼。
崔胤二話不說拉起她就跑。兩人借著月色鉆入山林,身后追兵的火把如螢火般閃爍。王寶釧腳下一滑,眼看要跌入深谷,崔胤一把摟住她的腰,自己卻被樹枝劃破手臂,鮮血瞬間浸透衣袖。
別管我了,你先走!王寶釧急道。
崔胤卻笑了:三小姐忘了我們是合作伙伴,哪有丟下伙伴逃命的道理。
他們在山洞中躲到天明。王寶釧撕下衣角為崔胤包扎,他因失血而蒼白的臉上依然掛著溫和的笑容。當他的手指無意間擦過她的手背時,王寶釧心頭突然涌起一種奇異的感覺——與前世對薛平貴那種盲目的崇拜不同,此刻她感受到的是一種踏實的心安。
為什么冒險來救我她小聲問。
崔胤凝視著她的眼睛:因為我...
話未說完,洞外傳來搜尋的聲音。崔胤一把捂住王寶釧的嘴,兩人屏息貼在山壁上,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那一刻,王寶釧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無法想象沒有這個人在身邊的日子。
獲救后,王寶釧沒有立即回府,而是直奔崔家商號。在那里,她取出早就準備好的一疊密信——這是她派人跟蹤魏虎多月搜集的罪證,包括他私吞軍餉、勾結(jié)敵商的鐵證。
三小姐早就料到會有今日崔胤翻看信件,震驚不已。
王寶釧望向窗外漸亮的天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三日后,王允召集全家議事。魏虎和王金釧一臉得意地坐在左側(cè),看到王寶釧安然歸來時,臉色瞬間慘白。
父親,王寶釧不慌不忙地行禮,女兒有要事稟報。
她將綁架案始末娓娓道來,當提到魏虎名字時,對方拍案而起:血口噴人!
王寶釧不急不躁,輕輕擊掌。門外押進一個綁匪,正是那日說話的頭目,已經(jīng)招供畫押。接著她又呈上魏虎勾結(jié)西涼商人的密信,以及大姐丫鬟購買毒藥的供詞。
最致命的一擊是她展示的那盒毒點心——原封不動地從魏虎書房暗格中搜出。
這...這不是我...魏虎語無倫次。
王允面色鐵青,當場下令將魏虎革職查辦,王金釧則被罰去家廟思過。處理完這一切,他復(fù)雜地看著小女兒:寶釧,為父竟不知你已成長至此。
女兒只是學(xué)會保護自己。王寶釧輕聲回應(yīng)。
次日清晨,王允將一枚青銅令牌放在王寶釧手中:相府在江南的三支商隊,今后由你掌管。
令牌沉甸甸的,上面刻著王字家徽。王寶釧知道,這不僅是信任,更是一種認可。前世她為愛情放棄的一切,今生她憑實力重新握在手中。
走出父親書房時,崔胤正在庭院等她。晨光中,他俊挺的輪廓如鍍了一層金邊。王寶釧突然想起山洞那一夜未說完的話,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崔公子那日想對我說什么她鼓起勇氣問道。
崔胤深深看著她,正要開口,突然一個伙計慌慌張張跑來:公子!西涼邊境告急,薛平貴率領(lǐng)先鋒部隊攻下了玉門關(guān)!
王寶釧手中令牌當啷落地。歷史果然在用另一種方式重演——薛平貴還是走上了借助西涼勢力殺回大唐的老路!
春日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賬本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王寶釧執(zhí)筆的手突然一頓,墨滴在三萬四千兩這個數(shù)字上暈開一小片陰影。她微微蹙眉,不是因為墨漬,而是聽到了前院傳來的熟悉腳步聲——穩(wěn)健中帶著一絲今日特有的急促。
三小姐。崔胤的聲音從屏風(fēng)后傳來,比平日低沉三分。
王寶釧擱下毛筆,抬頭便怔住了。崔胤今日著了正式的天青色長袍,腰間玉帶上懸著那枚她從未見過的羊脂玉佩。更讓她心跳加速的是他手中捧著的那只紫檀木匣——上面雕刻著并蒂蓮的紋樣,在長安貴族中,這是求親的象征。
崔公子今日好生隆重。王寶釧強作鎮(zhèn)定,指尖卻不自覺摩挲著袖口。
崔胤徑直走到她面前,打開木匣。里面是一對龍鳳玉佩,鳳佩上鑲嵌著細小的紅寶石,在陽光下如火焰般奪目。
三年相伴,我心已屬。崔胤的聲音輕柔卻堅定,這是崔氏傳家之物,今日特來贈予三小姐。
王寶釧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前世今生,這是第一次有人不是為了相府權(quán)勢,而是純粹為她這個人而來。崔胤眼中的熾熱幾乎要將她融化,那里面盛著的不僅是愛慕,還有對她全部的尊重與理解。
她伸手輕撫鳳佩上的紅寶石,觸感微涼。三年來,他們一起將錦繡商行經(jīng)營成北方第一大商號;她資助的寒門學(xué)子已有七人入仕;改良的紡織技術(shù)讓千萬農(nóng)婦增收...這一切,都有崔胤并肩的身影。
崔公子...王寶釧開口,卻發(fā)現(xiàn)喉嚨發(fā)緊。她眼前閃過前世寒窯里凍僵的手指,冷宮中無人問津的孤寂。這一世,她發(fā)誓不再做任何人的附庸。
天下女子困于閨閣久矣,她最終將木匣輕輕推回,我欲為她們劈開一條新路。抬起眼時,她強迫自己直視崔胤眼中的光芒一點點暗淡,再給我三年,若那時公子心意未改...
崔胤沉默良久,突然輕笑出聲:三小姐誤會了。我求的不是籠中金絲雀,而是能與鴻鵠比翼的鳳凰。他將鳳佩取出,龍佩仍留匣中,這枚鳳佩請收下,不為婚約,只作見證——崔胤此生,非卿不娶。
王寶釧指尖顫抖著接過玉佩,冰涼的玉石很快被焐熱。轉(zhuǎn)身時,她沒讓崔胤看見自己眼中閃過的淚光。
這份溫情很快被邊關(guān)急報打破。三日后,八百里加急軍報直入相府——西涼大軍壓境,已連破三城。更令人震驚的是,先鋒大將竟是三年前投奔西涼的薛平貴,如今他已貴為代戰(zhàn)公主駙馬。
糧草不足,軍備老舊,這仗怎么打王允在書房來回踱步,案上攤開的邊防圖被他的袖風(fēng)帶得嘩嘩作響。
王寶釧靜靜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地圖某處——玉門關(guān)東南二十里的山谷,前世薛平貴曾向她炫耀過那里有條密道可直通關(guān)內(nèi)。
父親,女兒愿為大軍籌措糧草。她突然開口。
王允猛地轉(zhuǎn)身:胡鬧!軍中豈是女子該去的地方
女兒不要上陣殺敵,只負責(zé)后勤。王寶釧不慌不忙地展開一卷賬冊,錦繡商行在河西有十八處糧倉,可立即調(diào)集十萬石糧草。我們在隴右的工坊三日內(nèi)能趕制五千套冬衣。
見父親仍猶豫,她加上一句:況且崔家與邊軍素有生意往來,熟悉地形。崔公子愿親自押運。
三日后,皇帝特許的詔書送達相府。王寶釧換上一身利落的騎裝,長發(fā)高高束起,帶著第一批糧草奔赴前線。臨行前,她特意將鳳佩掛在頸間,貼著心口的位置。
邊關(guān)的風(fēng)沙比想象中更凜冽。當王寶釧抵達大營時,迎接她的是一眾將領(lǐng)懷疑的目光。為首的老將軍胡須花白,上下打量她的眼神充滿輕蔑:小娘子還是回去繡花吧,這里刀劍無眼。
王寶釧不惱不怒,命人抬上十幾個大箱:這是特制的軍服,外層涂有沙漠植物的汁液,可隨環(huán)境變色。內(nèi)襯夾層填充特殊棉絮,比普通冬衣輕一半,卻暖和三分。
老將軍半信半疑地試穿后,臉色變了變,卻仍嘴硬:花里胡哨,打仗靠的是真刀真槍!
那這個呢王寶釧取出一個小巧的銅鈴,商隊用來傳遞信號的駝鈴,不同節(jié)奏代表不同含義。即使相隔三里,也能準確接收軍令。
她當場演示了一套復(fù)雜的鈴語系統(tǒng),看得眾將領(lǐng)目瞪口呆。當夜,全軍換上了新式軍服,哨兵配備了傳信駝鈴。
崔胤帶著第二批糧草抵達時,正看見王寶釧在沙盤前與將領(lǐng)們討論戰(zhàn)術(shù)。她手持細棍,點向玉門關(guān)東南方的一處山谷:這里可能有條密道,需派斥候查探。
不可能!一位參軍斷然否定,下官駐守玉門關(guān)十年,從未聽說有什么密道。
王寶釧沒有爭辯。前世薛平貴酒后炫耀的場景歷歷在目——那條路是我打獵時發(fā)現(xiàn)的,連西涼人都不知曉...
三更時分,斥候帶回驚人消息:山谷確實有條隱蔽小路,而且發(fā)現(xiàn)了西涼軍活動的痕跡!
王寶釧立即建議在谷口設(shè)伏。老將軍這次沒有反對,親自帶兵前往。臨行前,王寶釧突然要求同行。
太危險了!崔胤拉住她的手腕。
王寶釧搖搖頭:只有我了解薛平貴的用兵習(xí)慣。她沒說出后半句——只有她知道前世那個男人如何在戰(zhàn)場上出奇制勝。
伏擊地點選在一處狹窄的谷口。王寶釧披著偽裝趴在巖石后,沙漠夜晚的寒氣透過特制軍服仍讓她微微發(fā)抖。突然,遠處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夾雜著金屬輕碰的聲響。
來了。老將軍低聲道。
月光下,一隊西涼士兵悄然而至。為首的男子身形挺拔,頭盔下露出一張王寶釧刻骨銘心的臉——薛平貴。三年不見,他眉宇間多了幾分戾氣,舉手投足卻更顯威嚴。
記住暗號。薛平貴的聲音隨風(fēng)飄來,山無棱,天地合,回令是乃敢與君絕。
王寶釧如遭雷擊。這是前世她寫給薛平貴的情詩!如今竟被他用作偷襲大唐的暗號憤怒如巖漿般在胸腔沸騰,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
西涼軍越來越近,最前鋒已進入伏擊圈。老將軍看向王寶釧,她卻不急著發(fā)令,直到薛平貴本人也踏入死亡陷阱。
放箭!她突然高喊,同時用盡全力向西涼軍方向擲出一物——那枚崔胤送她的鳳佩在月光下劃出一道紅光,落地時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
箭如雨下,西涼軍猝不及防,瞬間倒下一片。薛平貴猛地抬頭,目光如電射向王寶釧藏身之處。即使隔著亂軍與夜色,兩人還是準確鎖定了彼此。
王寶釧!薛平貴怒吼著揮劍格擋箭矢,你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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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軍伏兵四起,喊殺聲震天。王寶釧冷靜地觀察戰(zhàn)局,不時發(fā)出調(diào)整指令。當薛平貴試圖帶隊突圍時,她親自操弩,一箭射穿他的肩甲。
這一箭,還你前世負心!她低聲呢喃,看著那個曾讓她魂牽夢縈的身影在親兵掩護下狼狽逃竄。
戰(zhàn)斗大獲全勝。唐軍以極小代價殲滅西涼先鋒精銳,繳獲大量軍械。慶功宴上,老將軍親自向王寶釧敬酒:巾幗不讓須眉,老夫今日開眼了!
王寶釧淺嘗輒止,心思早已飛遠。此戰(zhàn)雖勝,但薛平貴未死,西涼主力尚在。更重要的是,她清楚記得前世此時西涼國內(nèi)正醞釀?wù)儭鷳?zhàn)公主的叔父企圖奪權(quán)。如果能利用這個情報...
在想什么崔胤不知何時來到身側(cè),目光落在她空蕩蕩的頸間。
王寶釧這才想起那枚摔碎的鳳佩,心頭一痛:抱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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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胤卻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找工匠修好了。紅寶石換成更堅硬的玄鐵,不會再輕易碎裂。他頓了頓,就像我的心意。
王寶釧接過錦囊,沉甸甸的。鳳佩上的裂痕被巧手鑲金,變成了一道金色的紋路——正如她心上那道前世留下的傷痕,正在被今生的溫暖一點點修補。
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傳令兵跌跌撞撞沖進來:報——薛平貴殘部與西涼主力匯合,正向我軍撲來!
王寶釧與崔胤對視一眼,同時起身。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相府千金王寶釧,籌糧有功,特許入朝聽政,欽此——
太監(jiān)尖細的尾音在太極殿前回蕩,王寶釧跪接圣旨,能感覺到背后如芒在背的目光。這是大唐開國以來,第一次有女子獲準參與朝政。
荒謬!紫袍玉帶的李義府第一個跳出來,白須顫抖,牝雞司晨,惟家之索!女子入朝,國將不國!
王寶釧不急不躁地起身,特意整了整新做的衣服,深青色的衣料襯得她膚若凝脂,在一群老臣中宛如一株青竹破土而出。
李大人此言差矣。她的聲音清亮如磬,文母太姒輔佐文王,鐘離春直諫齊宣,何曾誤國不等對方反駁,她轉(zhuǎn)向兵部尚書,張大人,前線昨日所請追加的五萬石糧草,民女已備齊三萬,剩余兩萬三日內(nèi)可到。
兵部尚書張大嘴:你...你怎知軍報內(nèi)容
民女不知。王寶釧淺笑,只是根據(jù)五萬大軍日耗、現(xiàn)有存糧及運輸速度推算而已。
皇帝坐在龍椅上,眼中閃過興味:愛卿既通籌算,可知今年江淮漕運該增該減
這是試探,更是考驗。王寶釧不慌不忙:當減三成。去歲江淮大旱,今年若強征漕糧,恐傷農(nóng)本。不如改由民女商隊從蜀中運糧補缺,如此既不擾民,又可充實太倉。
滿朝嘩然。這個建議不僅解決了漕運難題,還暗中削弱了漕運衙門的貪腐空間。幾位開明大臣開始交頭接耳,眼中流露出贊賞。
陛下!李義府不甘心地高呼,祖宗之法不可變!女子入朝,陰陽顛倒,必招天譴!
王寶釧正要反駁,忽聽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崔胤風(fēng)塵仆仆地闖入,手中捧著一封火漆密信:西涼急報!
皇帝展開信箋,臉色驟變:薛平貴率五萬鐵騎繞過玉門關(guān),直撲隴右!
朝堂大亂。王寶釧卻注意到崔胤的眼神——他看似焦急,眼角卻向她微微眨了眨。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說明事情另有玄機。
果然,退朝后崔胤在偏殿向她解釋:西涼主力確實東進,但薛平貴不在其中。我收到密報,他帶著一隊精銳秘密南下,目標很可能是...
我。王寶釧冷靜接話,他向來睚眥必報。
崔胤點頭,突然壓低聲音:三小姐,我有要事相告。清河崔氏來人,說我是...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嫡脈獨子。
王寶釧手中的茶盞一頓。清河崔氏,五姓七望之首,其嫡子的身份甚至比許多皇子還尊貴。難怪崔胤經(jīng)商手段高超,處事氣度不凡——那是百年世家浸潤出的底蘊。
恭喜崔公子認祖歸宗。她努力保持聲音平穩(wěn),何時啟程回清河
你不明白。崔胤突然抓住她的手,這意味著家族會逼我入仕,接管崔氏政治資源。我們之間...他哽住了。
王寶釧恍然大悟。崔胤擔(dān)心身份變化會破壞他們平等合作的關(guān)系,怕成為另一個想要掌控她的男人。
崔公子多慮了。她反握住他的手,你若入朝為官,我們在朝野呼應(yīng),豈不更好
崔胤眼中亮起光芒:你...不介意
我要的不是依附大樹的藤蔓。王寶釧注視著他的眼睛,而是能與鳳凰比翼的鯤鵬。
當晚,王寶釧在相府花園設(shè)宴為崔胤慶賀。牡丹盛開,月華如水,她取出一卷精心繪制的輿圖:這是我規(guī)劃的五年之策——女子學(xué)堂、商業(yè)聯(lián)盟、稅制改革...
崔胤的手指順著地圖移動,在某處與她指尖相觸:你在朝,我在野,如此可保百姓安康。
兩人相視而笑,舉杯對飲。酒過三巡,崔胤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支白玉簪,輕輕插入王寶釧的發(fā)髻:家母遺物,說是要給...給未來兒媳。
王寶釧臉頰發(fā)燙,卻沒有取下簪子。月光下,崔胤的輪廓俊美如謫仙,她鬼使神差地傾身向前...
有刺客!遠處突然傳來護衛(wèi)的喊聲。
一道黑影從假山后竄出,彎刀直取王寶釧咽喉!崔胤閃電般將她推開,自己肩頭被劃開一道血口。護衛(wèi)們一擁而上,刺客見行刺不成,竟咬碎口中毒囊自盡。
西涼死士。崔胤檢查刺客衣領(lǐng)內(nèi)的狼頭刺青,面色凝重,薛平貴這是不死不休。
王寶釧親手為崔胤包扎傷口,心中卻想到另一件事——前世薛平貴腰間也有同樣的刺青,當時他說是西涼風(fēng)俗。但現(xiàn)在看來,這可能是某個組織的標記...
三日后,崔胤啟程回清河認祖。臨行前,王寶釧送他一枚金�。哄\繡商行二當家的印信。無論崔公子身份如何變化,這個位置永遠為你留著。
崔胤鄭重收下,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待我歸來。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西涼軍營中,薛平貴正將一支箭狠狠釘入地圖上的長安位置。箭桿上綁著布條,赫然寫著王寶釧三個血字。
傳令下去,他對帳內(nèi)跪著的黑衣人說道,啟動狼群,我要長安血流成河!
帳外,代戰(zhàn)公主靜靜聽著,手中把玩著一枚與薛平貴腰間刺青一模一樣的玉佩,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商稅改革,勢在必行!
王寶釧的聲音在太極殿內(nèi)回蕩。她手持奏章,指尖在關(guān)鍵數(shù)據(jù)上輕輕點過,每一個數(shù)字都像利箭射向反對派的心臟,無聲地宣示著自己的立場。
自古士農(nóng)工商,商為末流。戶部尚書劉仁軌冷笑,若提高商人地位,誰還愿務(wù)農(nóng)屆時糧價飛漲,百姓如何度日
王寶釧不慌不忙展開一卷絹布:劉大人請看,這是近十年各道糧食產(chǎn)量與商稅收入對比。凡是商路暢通之地,農(nóng)產(chǎn)反增三成——因為商人運銷,農(nóng)夫才敢多種。
她向前一步,袖中飄出淡淡的沉香味:至于末流之說...范蠡助越王稱霸后泛舟商海,呂不韋以商謀國,何曾輕賤
劉仁軌臉色鐵青:巧言令色!
下官倒覺得王小姐言之有理。年輕的戶部侍郎張諫之突然開口——正是王寶釧早年資助的寒門學(xué)子之一,江南東道試行商稅新政后,去歲稅收反增兩成。
皇帝若有所思地敲著龍椅扶手:愛卿既有良策,不妨細說。
王寶釧深施一禮,從袖中取出早已備好的奏折。當她條分縷析地闡述茶鹽稅制改革方案時,劉仁軌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因為她提出的數(shù)據(jù),竟與戶部秘不示人的賬冊完全吻合!
退朝后,王寶釧在宮門外被張諫之攔�。憾鲙�,劉尚書不會善罷甘休。下官聽聞他正聯(lián)合御史臺...
多謝提醒。王寶釧微笑,我自有應(yīng)對之策。
她的策略正在城南如火如荼地展開。昔日荒廢的宅院如今掛上了錦繡女子學(xué)堂的匾額,三十余名年齡不一的女子正在院中學(xué)習(xí)。年紀大的跟著女先生念《女誡》,年幼的則圍著一個沙盤,學(xué)習(xí)基礎(chǔ)算數(shù)。
三小姐,您來了!女管事驚喜地迎上來。
王寶釧點點頭,從隨從手中接過一株小樹苗:今日我們種下這株桃樹,愿來日桃李滿天下。
圍觀的人群中傳來嗤笑:女子讀書有何用終究要嫁人生子!
王寶釧恍若未聞,親手挖土栽樹。當她為樹苗澆下第一瓢水時,學(xué)堂里所有女孩齊聲背誦起《論語》篇章,清脆的童音如清泉滌蕩塵埃。圍觀者的嘲笑漸漸變成了驚嘆。
三小姐!一個相府家丁慌慌張張跑來,老爺...老爺被錦衣衛(wèi)帶走了!
王寶釧手中的水瓢砰然落地。
刑部大牢外,王寶釧被攔在門外。無論她如何打點,獄卒只是搖頭:上頭有令,王相爺涉及通敵叛國,任何人不得探視。
通敵荒謬!王寶釧強壓怒火,可有證據(jù)
聽說從相爺書房搜出了與西涼往來的密信...
回到相府,王寶釧直奔父親書房。翻檢間,她發(fā)現(xiàn)書架后的暗格已被撬開,里面空空如也。正當她失望之際,墻角一抹反光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半枚嵌在地板縫隙中的玉佩。
王寶釧用發(fā)簪小心翼翼挑出玉佩,頓時渾身冰涼。玉佩上刻著狼頭紋樣,與刺殺她的西涼死士刺青一模一樣!更詭異的是,玉佩背面刻著天佑二字——這是先帝的年號。
小姐,崔公子到了。小翠在門外輕聲稟報。
崔胤風(fēng)塵仆仆,眼中滿是擔(dān)憂:我剛到長安就聽說伯父出事。清河崔氏愿全力相助。
我需要兩樣?xùn)|西。王寶釧握緊玉佩,第一,查清這玉佩的來歷;第二,聯(lián)絡(luò)我們資助過的所有寒門官員。
三日后,一份密報送到王寶釧手中。她讀完立刻焚毀,眼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果然如此...
當夜,崔氏別院密室中,七位身著便服的官員靜靜聽完王寶釧的分析。張諫之第一個拍案而起:劉仁軌這老賊!竟敢偽造證據(jù)構(gòu)陷忠良!
不止是他。王寶釧展開一幅關(guān)系圖,背后還有李義府,以及...她指向圖中一個狼頭標記,西涼潛伏在長安的暗樁。
證據(jù)何在刑部主事問道。
王寶釧取出一疊文書:這是劉仁軌之子與西涼商人的密會記錄,以及他們偽造家父筆跡的草稿。她又指向崔胤,崔公子已請動清河崔氏在御史臺的人脈。
半月后,朝堂風(fēng)云突變。御史臺上本彈劾劉仁軌勾結(jié)外敵、構(gòu)陷忠良,證據(jù)確鑿。皇帝震怒,下令釋放王允,嚴懲涉案官員。而扭轉(zhuǎn)局面的關(guān)鍵證據(jù),正是那枚狼頭玉佩——它實為先帝賜予心腹的密令符,證明王允當年曾奉密旨調(diào)查西涼滲透勢力。
寶釧,為父老了。出獄后的王允仿佛一夜白頭,朝中局勢詭譎,今后相府...就交給你了。
王寶釧跪接父親遞來的相府印,心中沒有喜悅,只有沉甸甸的責(zé)任。那夜她獨自站在皇宮角樓,望著長安萬家燈火,突然明白了一個殘酷的真理:在這世道,善意與智慧遠遠不夠,唯有掌握生殺大權(quán)才能真正保護所愛之人。
這個覺悟來得正是時候。次日黎明,八百里加急軍報驚動全城——西涼三十萬大軍壓境,連破七城,主帥薛平貴揚言要血洗長安!
朝堂上亂作一團。老將們或推諉或主和,無人敢領(lǐng)兵迎戰(zhàn)。
陛下,臣女愿往。
清亮的女聲如利劍劈開嘈雜。王寶釧出列跪拜,卸下釵環(huán),以白布束發(fā):家父蒙冤時,臣女曾暗中調(diào)查西涼軍情。薛平貴此來,必走隴山道,因其妻代戰(zhàn)公主熟悉此路。
胡鬧!李義府厲聲呵斥,女子領(lǐng)兵,自古未聞!
冼夫人平嶺南,娘子軍助高祖,何言未聞王寶釧昂首反駁,臣女不要將軍銜,只請為監(jiān)軍,與前線將士共進退。
皇帝猶豫之際,殿外突然傳來通報:清河崔氏崔胤,率三千家兵請見!
崔胤一身戎裝踏入大殿,單膝跪在王寶釧身側(cè):臣愿率崔家軍為國效力,請陛下恩準王小姐同行。西涼軍情詭譎,非通曉其內(nèi)情者不能制。
皇帝看著這對璧人,終于點頭:準奏。王寶釧為監(jiān)軍,崔胤為副將,即日啟程!
出征前夜,王寶釧在相府祠堂焚香告慰祖先。崔胤悄然出現(xiàn),將一件輕甲披在她肩上:特制的,比尋常鎧甲輕一半。
王寶釧撫摸著甲片上精美的鳳紋,突然轉(zhuǎn)身抱住崔胤:這一戰(zhàn)兇險萬分,若有不測...
不會有。崔胤輕吻她的發(fā)絲,我們一起回來,然后...他從懷中取出一對同心結(jié),完成這個儀式。
月光透過窗欞,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祠堂墻壁上,與歷代王氏先祖的牌位融為一體,仿佛冥冥中已得認可。
與此同時,西涼軍營中,薛平貴正對著長安方向舉起血酒:王寶釧,這次我要親手斬下你的頭顱,祭奠前世你給我的恥辱!
帳外,一彎血月高懸,仿佛預(yù)示著即將到來的腥風(fēng)血雨...
隴山道狹窄處,西涼軍旌旗如林。
王寶釧站在戰(zhàn)車上,銀甲在朝陽下泛著冷光。這是她第一次直面戰(zhàn)場——血腥氣混著塵土味撲面而來,遠處西涼軍陣中傳來的戰(zhàn)鼓聲震得人胸腔發(fā)悶。她不動聲色地調(diào)整呼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
監(jiān)軍大人,敵軍派使者前來。副將低聲稟報。
王寶釧瞇起眼睛。遠處一騎飛奔而來,馬背上的人金甲紅袍,在萬軍之中如一團燃燒的火焰。即使隔著數(shù)百步,她也能認出那個刻入骨髓的身影——薛平貴。
王寶釧!薛平貴在陣前勒馬,聲音里帶著譏誚,你不在閨閣繡花,跑來戰(zhàn)場送死么
唐軍陣中一陣騷動。王寶釧抬手示意安靜,親自驅(qū)車向前。她銀甲白袍,在黃沙滾滾的戰(zhàn)場上如一柄出鞘的利劍。
薛平貴,或者該叫你西涼駙馬她的聲音清亮如泉,在峽谷中回蕩,前世你騙我苦守寒窯十八載,自己卻在西涼另娶新歡。今生見我識破你的真面目,就惱羞成怒要置我于死地
薛平貴臉色驟變。這番話不僅揭露了他的真面目,更暗示了他們都是重生者的秘密。
胡言亂語!他厲聲喝道,但西涼軍中已響起竊竊私語。代戰(zhàn)公主就在中軍,這番話無疑會傳入她耳中。
西涼軍中嘩然。薛平貴猛地抽箭搭弓,箭矢破空而來。王寶釧不躲不閃,身側(cè)崔胤閃電般舉盾格擋,箭尖在盾面上迸出火星。
殺!薛平貴怒吼。
兩軍如潮水般碰撞在一起。王寶釧早有準備,令旗一揮,唐軍陣型突變,長槍兵在前,弓箭手居后,將西涼先鋒部隊引入峽谷狹窄處。這是她研究地形后設(shè)下的陷阱,�?宋鳑鲵T兵優(yōu)勢。
戰(zhàn)斗持續(xù)到日落。王寶釧的銀甲濺滿鮮血,但眼神依然清明。她不斷調(diào)整戰(zhàn)術(shù),每一次變陣都精準克制薛平貴的進攻。西涼軍死傷慘重,卻始終無法突破唐軍防線。
監(jiān)軍妙計!老將軍興奮地報告,敵軍已退十里!
王寶釧卻無喜色。她太了解薛平貴了,他絕不會輕易認輸。果然,探馬急報:西涼一支奇兵正繞道偷襲唐軍糧草大營!
崔胤,你帶三千精兵去救。王寶釧下令,同時悄悄遞過一張紙條。崔胤看后眼中精光一閃,領(lǐng)命而去。
夜半時分,王寶釧正在帳中研究沙盤,突然帳外一陣騷動。她沖出帳門,只見火光中崔胤被親兵抬回,胸口插著一支羽箭,鮮血已浸透半邊衣甲。
醫(yī)官!王寶釧的聲音變了調(diào)。
箭傷比想象的更嚴重。箭頭卡在肋骨間,離心臟僅寸許。當醫(yī)官艱難取出箭簇時,崔胤已面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箭上...有毒...醫(yī)官顫抖著檢查傷口處泛黑的血液,怕是...怕是西涼特有的七日斷魂散...
王寶釧眼前一黑,扶住床柱才沒倒下。前世記憶如潮水涌來——薛平貴登基后,就是用這種毒藥處死了幾位勸諫的大臣。
用我的解毒丹。她強自鎮(zhèn)定,從貼身的錦囊中取出一枚碧綠藥丸,這是相府秘方,可解百毒。
醫(yī)官聞了聞,搖頭:只能延緩,不能根治。除非...除非有解藥...
王寶釧握緊崔胤冰涼的手。這只手曾為她擋過刺客的刀,曾在她跌倒時穩(wěn)穩(wěn)扶住她,曾溫柔地拂去她發(fā)間落花。如今它無力地垂著,指尖已開始泛青。
所有人都退下后,王寶釧終于崩潰。她伏在崔胤胸前,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醒醒...求你醒醒...她哽咽著湊近他耳邊,你若醒來,我即刻嫁你,什么朝堂商場都不管了...
這是她兩世為人第一次將愛情置于一切之上。前世為薛平貴放棄所有卻不得善終,今生她本打算先立業(yè)再談婚嫁,可此刻她才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算重生也難再遇。
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副將慌張闖入:監(jiān)軍大人,截獲西涼密信!
王寶釧抹去淚水,展開染血的絹布。信中內(nèi)容讓她瞳孔驟縮——薛平貴腰間狼頭刺青竟是西涼皇室私生子的標記!他與代戰(zhàn)公主實為同父異母的兄妹,前世他隱瞞這一身份登基,今生又欺騙公主感情獲取兵權(quán)...
傳令下去。王寶釧突然站起身,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全軍佯裝糧草不濟,分批撤退。派幾個逃兵去西涼營中報信,就說...崔將軍重傷不治,我軍士氣崩潰。
副將愕然:這...
照做。王寶釧轉(zhuǎn)向昏迷的崔胤,輕撫他蒼白的臉頰,我要親自去會會代戰(zhàn)公主。
三日后,唐軍潰退三十里。薛平貴果然中計,率輕騎追擊,結(jié)果在葫蘆谷遭遇埋伏。王寶釧早已研究透他的用兵習(xí)慣,每一處伏兵都針對他的弱點。當薛平貴發(fā)現(xiàn)自己每一步都被預(yù)判時,臉上的驚恐比箭矢更讓王寶釧快意。
與此同時,王寶釧派出的心腹已成功見到代戰(zhàn)公主。當那卷薛平貴前世寫的情詩呈上時,公主的臉色瞬間慘白——因為其中幾句與薛平貴對她說的誓言一字不差!
報——西涼軍內(nèi)亂!探馬飛奔來報,代戰(zhàn)公主突然撤兵,薛平貴正率殘部追趕!
王寶釧嘴角微揚。她知道,決勝時刻到了。
全軍聽令!她拔出佩劍,劍尖直指蒼穹,隨我活捉薛平貴,為崔將軍報仇!
唐軍如出閘猛虎撲向西涼殘兵。王寶釧親自披掛上陣,銀甲在夕陽下如一團燃燒的火焰。此刻她不再是那個苦守寒窯的弱女子,而是掌控全局的統(tǒng)帥,誓要親手終結(jié)這場跨越兩世的恩怨!
狂風(fēng)在斷魂崖上呼嘯,卷起王寶釧散落的發(fā)絲。她手中的長劍穩(wěn)穩(wěn)指向薛平貴的咽喉,劍尖映著落日,如一滴將落未落的血。
你輸了。王寶釧的聲音比劍鋒更冷。
薛平貴金甲殘破,臉上布滿血污。他背靠懸崖,身后是百丈深淵。西涼殘兵已被唐軍包圍,代戰(zhàn)公主早帶著主力撤回邊境。這場跨越兩世的恩怨,終于到了清算的時刻。
寶釧...薛平貴突然軟下聲調(diào),眼中泛起王寶釧熟悉的光芒——那是前世他哄她苦守寒窯時常用的神情,我錯了,這一世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有西涼兵權(quán),你有大唐人脈,我們可以...
閉嘴!王寶釧劍尖前送,在他頸上劃出一道血線,前世你借我攀附相府,今生又想靠代戰(zhàn)上位。你愛的從來只有權(quán)力!她提高聲音,讓周圍將士都聽得清楚,兩世為人,你始終是那個自私自利的薛平貴!
薛平貴面容扭曲,突然狂笑:那你呢王寶釧!你以為自己多高尚不過是個為報仇不擇手段的毒婦!
王寶釧不怒反笑:我為保護所愛之人而戰(zhàn),為天下女子爭一條新路而行。而你...她劍鋒下移,挑開薛平貴腰間玉佩,連這狼頭紋身都是偷來的身份!西涼王的私生子,欺騙代戰(zhàn)公主與兄長相戀的畜生!
玉佩墜地碎裂,露出內(nèi)層刻著的西涼王室密紋。周圍西涼士兵見狀嘩然,有人甚至丟下兵器。薛平貴臉色慘白,他最大的秘密被當眾揭穿了。
賤人!薛平貴暴起發(fā)難,彎刀直取王寶釧心口!
王寶釧早有防備,側(cè)身避過的同時劍鋒上挑。兩件兵器相撞,火花四濺。她這些月來暗中苦練的劍法此刻盡數(shù)施展,每一招都針對薛平貴的弱點。三十回合后,薛平貴已左支右絀,右臂被刺中,彎刀當啷落地。
這一劍,為前世的王寶釧!她刺穿薛平貴左肩。
這一劍,為寒窯十八年!右腿再添一道傷口。
薛平貴跪倒在地,眼中終于露出前世臨死前的恐懼。王寶釧高舉長劍,陽光在劍身上流轉(zhuǎn)如火焰:這一劍...
監(jiān)軍且慢!副將突然高喊,留他性命交給朝廷發(fā)落更有價值!
王寶釧劍勢一頓。就在這瞬息之間,薛平貴猛地滾向懸崖邊緣。他掙扎著想要站起,卻一腳踏空,在凄厲的慘叫聲中墜下懸崖!
眾人沖到崖邊,只見薛平貴掛在一棵突出的松樹上,被西涼殘兵用繩索救起。王寶釧沒有下令追擊,只是靜靜看著那個曾讓她魂牽夢縈又恨之入骨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她知道,這一戰(zhàn)已徹底斬斷了兩世的孽緣。
收兵。她轉(zhuǎn)身下令,聲音平靜得如同剛結(jié)束一場尋常演練。
唐軍凱旋的號角響徹云霄,而王寶釧的心早已飛回軍營。三日來,崔胤一直昏迷不醒,軍醫(yī)說若今日再不醒,恐怕...
她甩甩頭,不敢往下想�?祚R加鞭趕回大營,遠遠就看見自己的營帳外圍滿了人。王寶釧心頭一緊,差點從馬背上栽下來。
監(jiān)軍大人!醫(yī)官滿臉喜色地迎上來,崔將軍醒了!
王寶釧沖進帳內(nèi),只見崔胤靠坐在床榻上,臉色仍蒼白如紙,但眼睛已恢復(fù)神采�?吹剿簧硌�,他眉頭微蹙:你...受傷了
簡單四個字,讓王寶釧強撐多日的堅強瞬間崩塌。她跪倒在床前,淚如雨下:沒有...都是別人的血...
崔胤虛弱地抬手,輕撫她凌亂的發(fā)絲。王寶釧抓住他的手貼在臉頰,才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都在發(fā)抖。三日來不眠不休的擔(dān)憂、手刃仇敵的快意、劫后余生的慶幸,所有情緒如決堤洪水奔涌而出。
我聽見了...崔胤聲音很輕,你說...若我醒來...就嫁我...
王寶釧淚眼朦朧地抬頭,看到他眼中溫柔的笑意。這一刻,前世的創(chuàng)傷終于徹底愈合。她不再是被拋棄的寒窯婦,不再是冷宮中郁郁而終的廢后,而是一個被真心愛著的女子。
是。她哽咽著點頭,我嫁你。
三個月后,長安城張燈結(jié)彩。這場婚禮轟動全城,不僅因為新娘是護國功臣王寶釧,更因其打破無數(shù)陳規(guī)——她既著鳳冠霞帔,又在禮服外披掛半副輕甲;既行新婦之禮,又受朝廷冊封。
皇帝親臨相府,賜下護國公主金印,開創(chuàng)女子封爵先例。當崔胤為妻子扶正甲胄時,觀禮的文武百官無不驚嘆——這絕非尋常夫妻,而是真正的并肩王侯。
朕有個想法。宴席間,皇帝突然開口,護國公主才學(xué)出眾,可否在翰林院設(shè)女子學(xué)堂,教導(dǎo)宮中女官
王寶釧與崔胤交換一個眼神,起身行禮:臣妾愿為天下女子請命——請陛下準許開設(shè)女子科舉,讓才學(xué)之士無論男女,皆能為國效力。
滿座嘩然。皇帝沉吟良久,終于點頭:準卿所奏。不過...先從地方試行。
這一試,就是五年光陰。
五年后春闈放榜日,長安朱雀大街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當十名女舉人的名字被高聲宣讀時,人群中爆發(fā)出震天歡呼。王寶釧站在城樓上,懷中抱著三歲的女兒,身旁是牽著五歲長子的崔胤。
娘親,那些姐姐為什么哭呀小女孩好奇地問。
因為她們的人生從此不同了。王寶釧輕撫女兒柔軟的發(fā)絲,目光掃過城下激動的人群。她看到了當年第一批女子學(xué)堂的學(xué)生,如今已成了教書先生;看到了曾受她資助的寒門才女,如今入朝為官;更看到了無數(shù)普通百姓家的女兒,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崔胤悄悄握住她的手:累不累
王寶釧搖搖頭,靠在他肩上。這五年來,她將錦繡商行交給得力助手經(jīng)營,自己與崔胤共同輔佐朝政。崔胤官至中書侍郎,而她則以護國公主身份參與國事,夫妻二人配合無間,成為朝中一股清流。
夕陽西下,王寶釧牽著兒女走下城樓。路過西市時,她忽然駐足——寒窯舊址上如今建起了一座女子醫(yī)館,門前排隊的婦孺絡(luò)繹不絕�;秀遍g,她仿佛看到前世的自己從寒窯中走出,那個滿心絕望的王寶釧與如今的她隔空對望。
怎么了崔胤輕聲問。
王寶釧收回目光,微笑搖頭: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當晚,她在日記中寫道:前世我如籠中雀,為情所困,郁郁而終;今生我似云間鳳,先破牢籠,再浴火重生。非是蒼天厚待,唯自強不息耳。
寫罷擱筆,窗外明月如洗。崔胤正在庭院教長子辨認星辰,女兒趴在他肩頭昏昏欲睡。王寶釧靜靜看著這溫馨一幕,心中滿是寧靜喜樂。
這一世,她不僅自己掙脫了命運枷鎖,更為天下女子劈開了一條新路。從苦守寒窯到執(zhí)掌江山,王寶釧終于完成了最華麗的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