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砰——”

    許沉念前一秒在為還完債務而喜悅，下一秒就被連環(huán)車禍波及，倒在地上。

    耳邊嘈雜的聲音忽遠忽近，冰冷的地面刺得肢體快要失去感知。她能感到生氣在流逝，眼睛也無力再張開，直到黑暗徹底籠罩世界。

    許沉念想起從小住的豪華別墅，媽媽和爸爸坐在一起笑著望她，年輕的舅舅把她抱在高高的椅子上，他們在說∶“念念小公主生日快樂�！�

    她又想起媽媽躺在血紅浴缸里，面容蒼白恬靜仿佛只是睡著，舅舅抱著許沉念哭得撕心裂肺。

    直到最后家里破產，爸爸從萬丈高樓一躍而下，從此她的人生就像地上迸濺的腦漿一樣，四分五裂。

    因為沒錢上大學，從服務員到保潔她都干過，原來走兩步都嫌累的小姑娘也嘗盡了人間疾苦。

    許沉念自詡不算多么積德行善，至少在公交車上會給老人讓座，馬路上撿到手機會還給失主，實在想不起來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哦對，除了高中談過一個對象，最后把人甩了，現(xiàn)在想起他那時候哭得通紅的眼睛，良心竟還是有一點愧疚。

    不過那都八輩子之前的事了，聽說后來他成了高考狀元，前不久還拿了國際科技大獎，成立上市公司風頭無量，人生唯一的污點就是跟她早戀，估計早忘了她吧。

    忽然一陣天旋地轉，隱約有男聲傳進她耳邊。

    “許沉念，你就這么不想看見我？”

    胃里的不適逐漸強烈，好像自己被人禁錮著，手腕被攥得生疼，許沉念費力地睜開眼。

    這是一間昏暗的教室，幾束斜陽透過老舊的玻璃窗照在她面前的少年身上，少年身量很高，低頭把她籠罩在了一片陰影當中，她看到顫抖的喉結和經典藍白色系的校服，穿在他清瘦有力的身形上格外好看。

    少年見她不語，陰郁的神色沉得有些壓抑，聲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念念，我錯了，你說我一定改，別不理我，好不好？”

    許沉念仰起頭看他的臉，他黑霧一般的眸瞳泛上了一層水光，嘴角緊繃著，好似祈求。

    這是陳咎？

    她以為她早忘了，但這個名字卻一直被埋藏在她記憶深處。不過這時候她怎么會看見高中時候的陳咎？

    “陳咎你先放開我。”她的腦子有些混亂，掙扎一下沒掙脫開。

    這是怎么回事？

    隨意掃了眼周圍，這里應該是他們高中時常來幽會的廢棄教室，她回到了高中？可她不是已經死了嗎？但陳咎握她的手勁明顯更大了，讓她忍不住直皺眉。

    陳咎垂首，貼上她的唇瓣，柔軟嬌嫩得像是甜滋滋的蜜糖，然后小心翼翼地張口，探出滑嫩軟熱的舌，細細勾勒她的唇線，動作輕柔，似乎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弄疼她。

    好熱。

    他灼熱的鼻息噴灑在她臉頰，她想說別讓他這樣，一出口卻是一串細細的哼唧，好像很舒服似的。

    微顫的指出賣了他此刻緊張的心理，剛觸及細膩敏感的肌膚，許沉念就感到好像一股電流從那處順著脊椎爬上腦門，電得四肢都酸軟發(fā)麻。

    她猛地回神，用盡全力推開他。

    少年的后背重重撞在鐵質柜子上，他悶哼一聲，沒有立即起身，撐著地的手臂不住地顫抖，狹長的鳳眼從她身上移開，緩緩合上。

    斑駁的舊窗外，只有晚照愿意不遠萬里從天外跋涉，細碎的日光溫柔地投射在他臉側。

    許沉念抿了抿唇，嘗到一片粘膩的水漬，抬手用手背抹去。

    陳咎一睜眼就看到她的動作，唇角揚起，自嘲般笑笑，手扶墻起身，即使腰部感到尖銳的刺痛也還面不改色。

    “許沉念，既然從一開始就是個錯，那你當初就不該招惹我。”

    “哐當”一聲，她還在愣神之際，陳咎直接摔門而出，她抬頭看向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

    許沉念向來是個神經大條的人，要不然上輩子破產她也就跟著跳了，總歸好死不如賴活著。

    她翻了翻靠在墻根的粉色米妮書包，是舅舅送她的迪士尼限量款，里面找到兩本高二的數(shù)學書，一本畫冊，若干小發(fā)夾小皮筋，還有一面造型浮夸的鏡子。

    她看到自己時還愣了一下。

    鏡中的少女一頭灰棕色長發(fā)梳成高馬尾，露出光潔的臉蛋，一雙上挑的狐貍眼眨動間仿佛有股澄澈的水波緩緩流轉，天然的媚態(tài)橫生。

    舉起手，豐盈纖細的十指白得像要發(fā)光，一點也不像以前的粗糙龜裂，她看了許久，才接受了自己或許是真的重生的事實。

    從兜里摸出來一部手機，白邊包著一塊小屏，很老的款式。

    時間是2009年7月11日，她回到了十四年前。

    許沉念走在校園的小道上，風過林梢，幾根發(fā)絲輕撓她臉頰，路過的三兩個同學有認識她的，笑著和她打招呼。

    一切都很真實，包括路旁栽種的合歡樹花開了，傘似的樹冠上仿佛籠上一層粉色的煙霞，隨風飄來淡淡的香味兒。

    許沉念閉眼感受，心靈中的不安好像都被這一團團一簇簇如絲絨如紅纓一般的小東西掃除了，想用手機拍下來，發(fā)現(xiàn)相冊大半都是合歡樹，調整角度又拍了一張。

    她的喜好倒是從未變過。

    出了校門，邊上停著一輛黑色布加迪，她在人行道停下，屏息看向車窗邊——手腕隨意地搭著，猩紅一點在冷白的指間閃爍。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骨肉勻稱，手背青筋和脈絡凸顯，腕上有“x”字母紋身，看得她心尖發(fā)澀。

    那個她永遠無法遺忘的人，那個她再見面就會忍不住熱淚盈眶的人，她曾發(fā)誓若是還能再一次遇見他，她一定會把不可言說的秘密爛在肚子里。

    至少，他不會因此離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