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珍貴
秦時晝找到楚昭的時候，她就坐在精神科一樓大廳的等候椅上。
秦時晝本來有滿腔的火氣，怒意裹夾著著急，還有一種覬覦之物脫離掌控的頹落感。
他幾乎要成一個怨夫。
但這些喧囂混亂的情緒，到了楚昭面前，又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跌墜下來。
“你怎么……”秦時晝喉間干澀得厲害：“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樣子？”
秦時晝看著楚昭濕漉漉的額發(fā)，看她白到像要透明的面頰。
星星點點的水滴從楚昭的身上，衣角落下，滴落在瓷磚上，在他的皮鞋上。
秦時晝解開自己的外套，揚(yáng)手披在楚昭身上：“我?guī)闳Q身衣服�！�
“你需要暖和起來�！�
楚昭仰面去看他。
她的劉海被雨澆濕得徹底，海藻一樣凌亂地向兩邊散開。
秦時晝也很久沒有，這樣清楚地看到楚昭的眼睛。
圓潤的輪廓，上挑的眼尾，內(nèi)里的眸子就像貓眼石一樣，明亮，熠熠生輝。
其實是很高傲的長相。
只是這雙傲氣漂亮的眼眸，被楚昭用長長的劉海蓋住……
她自己也經(jīng)常垂著眼，并不在意出現(xiàn)在她眼前，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所以這雙眼睛，這個人，也鮮少會被他人看見。
秦時晝和楚昭自幼相識，青梅竹馬，自然不算在他人的行列。
而他也真切地希望著，面前這雙深黑明亮的眼瞳，能夠永永遠(yuǎn)遠(yuǎn)像現(xiàn)在這樣，注視著他——
只注視著他。
哪怕楚昭看著他的眼神，是靜寂的，冷淡的，不帶一絲波瀾的。
這些通通都沒關(guān)系。
只要這雙眼睛，倒映出的身影是他。
旁的秦時晝都可以不在意。
“昭昭�！鼻貢r晝心跳的厲害，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何會這樣在意眼前的人。
像怕驚擾什么，秦時晝稍稍俯身，再次道。
“我?guī)闳ゲ》�，你需要換身衣服�！�
秦時晝說完，就伸手去扶楚昭起來。
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會說話，像人偶娃娃一樣由他掌控的楚昭。
所以，在楚昭避開他伸出的手時，秦時晝指尖發(fā)僵，人也有一瞬的怔愣。
“昭昭？”
秦時晝垂眸看向楚昭，眼神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惶然。
“秦先生�！背崖曇舻蛦。袔е瓷⒌牟�。
但她看過來的眼神，卻很清明，也理智得過分。
近乎殘忍，秦時晝想。
她甚至稱他為秦先生。
“這些天來，多謝你照顧我�！�
楚昭的聲音仍在繼續(xù)，聽起來客氣又疏離。
“謝謝你送我去醫(yī)院，為我找醫(yī)生，還帶我來這里�！�
“醫(yī)藥費(fèi)和路費(fèi)我之后會轉(zhuǎn)給你，其他……”
“醫(yī)藥費(fèi)？”秦時晝重復(fù)了她的話：“路費(fèi)？”
他心中有怒，沉在眼中，像冰層下的暗涌，不知何時就要破淵而出。
“我怎么不知道，你和我之間，也要算這么清楚？”
楚昭看著他，神情平靜：“你幫了我很多，恩情我暫時還不上�！�
“但其他的地方，總不能讓你繼續(xù)吃虧�！�
和算不算得清楚沒關(guān)系。
因為她和秦時晝之間的這筆爛賬，根本就理不分明。
楚昭沒將心里話說全，秦時晝只聽她說的這些，心底的郁氣倒是消散了些。
他知道楚昭的性子有多倔強(qiáng)，會要強(qiáng)成這樣，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秦時晝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xù)糾結(jié)。
他語氣放緩下來：“走吧，去換衣服�！�
“你怎么會跑到雨中的？”
“我找了很久，就怕把你弄丟了……”
秦時晝的聲音，像是在楚昭耳畔，又下起了一場不知疲倦的小雨。
楚昭斂眸聽著，右手握著那柄深灰色的雨傘，隨她向前走時，一步一步地晃。
秦時晝也注意到了，這把讓他陌生的傘。
他記得很清楚，他沒有這樣的傘。
在他和楚昭分開，去找醫(yī)生前，楚昭身邊，也沒有這樣的傘。
秦時晝：“昭昭，這把傘是？”
楚昭晃動雨傘的手一頓：“換完衣服，我們就走吧�！�
“我不想去見心理醫(yī)生。”
她側(cè)眸看向秦時晝，眼瞳像透亮的琉璃：“我會好起來的�！�
秦時晝微怔：“好�！�
“你當(dāng)然會好起來�！彼J(rèn)真道。
楚昭收回目光，視線下移，停落在灰傘上。
她不想回答秦時晝的問題。
這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傘，因為一份來自陌生人的善意，所以在她眼中，就變得彌足珍貴起來。
這樣珍貴的事，她很自私，不想和秦時晝分享。
——6月14日，晴——
[我回到g市，g市天氣依舊，一切晴好，我也是]
[我沒有回家，也沒有回宿舍，只在外面，另租了一間小公寓]
[一切如常，除了在我的隨身物品里，多了一柄深灰色的傘]
[楚家為我請的長假，還有許多天的空余]
[我開始大量的，將自己浸泡在他人的世界里]
[沒有藥的生活很難熬，可好像也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難熬]
[夢魘很可怕，夢魘很漫長，還有持續(xù)低落的情緒，胸口喘不上氣的悶痛]
[這些都很痛苦——]
[可我依舊會醒來]
[太陽會照常升起，平等地落在我身上]
————
楚昭放下數(shù)位板，將最新畫好的三話條漫上傳到知博大號。
連更三天，日更三話，是她給辛苦等更的讀者們的補(bǔ)償福利之一。
《小蝸今天也在找朋友》大象篇完結(jié)后，就是松鼠篇了。
楚昭昨天就已經(jīng)放出了，小蝸和小松鼠之間的新故事。
今天再去看昨天發(fā)的知博，點贊和評論居然比之前隔天更新時，還要多。
楚昭有些懷疑，在這數(shù)量驚人的四千評論里，其中有三千六都是來聲討她突然斷更，還音訊全無玩失蹤的。
楚昭已經(jīng)做好了被罵、被懟的準(zhǔn)備。
但當(dāng)楚昭打開這條知博下的評論區(qū)后，才發(fā)現(xiàn)情況要比她想的要好上太多了。
【奶奶，您追的失蹤人口知博主回來了！】
【好耶！是小松鼠！橘紅色的毛絨絨大尾巴！福瑞控狂喜！】
【這是什么？小松鼠！我嚼嚼嚼！一口咬住，親禿！】
【求一雙大佬的妙手，我也學(xué)畫的啊，為啥大佬簡單幾筆就這么可愛，我照著畫就是……ps：附圖三張】
【額，這是？暗黑童話風(fēng)？黑化版小蝸？反世||界聯(lián)盟？ps：小蝸瑟瑟發(fā)抖jpg】
【船炸了，我飛了，飛得好高好高——救命哈哈哈哈，這劇情太好笑了吧！】
【＋1，誰能想到我們小蝸，只是把大象先生的鼻子當(dāng)滑梯玩，就會被大象先生的一個阿啾，吹飛到森林的另一端呢？】
【哈哈哈就沒人同情我們可憐的小松鼠嗎？】
【準(zhǔn)備吞松果的時候，上面爬出來一只小蝸……ps：小蝸探頭jpg】
【小松鼠驚恐瞪眼：這什么？松果加餐？】
【這么可愛的小蝸，我深淵巨口，鐵壁銅胃，我先吃！】
楚昭看著這些評論，眼底的光越來越亮，唇角也逐漸上揚(yáng)，露出歡欣的笑來。
隔著冰冷的屏幕，這些評論字里行間傳遞過來的，卻是最溫暖明媚的贊美與認(rèn)可。
是楚昭在日常生活里，無論如何努力，都極難公正得到的評價。
她伸出手，幾乎是有些小心翼翼的，隔著屏幕摸了摸這些，對她訴說著喜歡的言語。
無人知道楚昭此刻的神情有多柔和，貓瞳明亮，面頰盈著害羞的粉——
同外界所說的陰郁低沉，全然沒有半點關(guān)系。
楚昭手指下劃，還準(zhǔn)備看更多時，一道通訊跳了出來。
是學(xué)生會副主席——林知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