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旭澤看著照相機,嘴角微微上揚。記憶的那張合照與眼前的畫面重疊,刺得曹心婭眼尾有些發(fā)紅。原來在喜歡的人面前,寒川冰山也可以融化成水。曹心婭無聲地笑了笑,沒有進去打擾他們的拍照。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離開,她也沒必要庸人自擾。反正再過十天自己就要走了,到時候他們想拍多少照片都隨意。曹心婭駐足在窗邊,看著他們拍完照后走出照相館�?粗苄駶捎H自給柳淑英拉開了副駕駛的門,還貼心的替她系上安全帶。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看起來,比她和周旭澤更像一對恩愛夫妻。曹心婭恍惚想起,前世她居然從未坐過周旭澤的吉普車。那時有事要用車,周旭澤總是義正言辭的說:“車是公家的,你坐不合適,怕人民群眾說我搞特殊,等以后咱們自己買了車再搭你�!彼悦看乌s集去買東西,曹心婭都是踩著二八大杠的自行車,拖著重重的貨物回家�?粗鴵P長而去的吉普車,曹心婭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原來不是不能坐公家的車,而是他的副駕駛位置,是心上人的專屬。她這個名義上的妻子,還不夠資格坐。曹心婭深吸一口氣,平復(fù)好了情緒才推開照相館的門。坐到椅子上,頭頂?shù)娜峁鉄舸虻剿哪樕稀2苄膵I的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xiàn)起剛剛周旭澤和柳淑英拍照的一幕。鬼使神差的,她開口問拍照的師傅:“剛剛那兩位拍照的同志,好像拍了挺多照片?”“是呀,可能剛剛新婚,兩人還挺害羞,但郎才女貌很般配!”歷經(jīng)了兩輩子的心態(tài)轉(zhuǎn)變,此刻聽到旁人夸贊自己的丈夫和其他女人般配,曹心婭的心底沒有一絲漣漪。她抿了抿唇,對著鏡頭微微一笑:“是啊,他們很般配�!毕肫鹚椭苄駶晌ㄒ坏哪菑埡险眨腥松裆淠加罹o擰,和剛才的溫柔似水判若兩人。兩相對比之下,她這個名義上的妻子實在是太過可悲。不過那張照片,已經(jīng)被她剪掉了。剪掉貌合神離的合照,也剪掉她錯付半生的感情。出了照相館,曹心婭騎著自行車往回走。路過護城河的時候她停了下來,河面波光粼粼,一座掛滿同心鎖的情人橋橫跨兩岸。這里是曹心婭和周旭澤第一次相識的地方。四年前有個小同志掉進了河里,曹心婭跳下去救人,將小同志托舉上岸后自己卻體力不支差點溺水。是周旭澤及時將她抱了上來,救了她一命。人民日報將她和周旭澤的報道事跡放了整整一版:【學習雷鋒好榜樣,見義勇為真英雄!】也是從那以后,軍區(qū)政委和村干部明著暗著撮合他們相識相知,直至結(jié)婚。申請了結(jié)婚報告后,周旭澤帶著曹心婭來到這座橋,親手鎖上一把刻了他們名字的同心鎖,并鄭重承諾。“曹心婭同志,雖然和你認識時間不長,但首長說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yǎng)的,結(jié)婚后我一定會對你好!”現(xiàn)在再回想這段往事,曹心婭只覺自己當年是真傻。周旭澤幾句言不由衷的情話,就將自己哄得死心塌地愛了他一輩子。他明明心有所屬,卻騙她說感情可以培養(yǎng),還要與她做一對外人口中的模范夫妻。何其可笑!早知道他有個愛而不得的心上人,自己一定不會嫁給他。曹心婭咬著唇,低頭在密密麻麻的銅鎖里翻找當年的那把同心鎖。直到黃昏時分,她終于找到了那枚刻著“周旭澤、曹心婭”名字的鎖。鎖已經(jīng)生銹,她伸手輕輕一扯,銅鎖就剝離下來。銅銹沾在手上,透出腐蝕的氣味。曹心婭心想,她和周旭澤的感情也如同這壞了的鎖一樣,輕輕一扯就斷了。壞了的東西就該扔掉,鎖一樣,情也一樣。她揚起手,沒有任何猶豫將鎖拋進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