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豢嬰（十一）

    一階……兩階……

    姜綺蘭手腳并用著向上爬，身后拖出長長的血跡，她卻感覺不到疼痛，滿心滿眼都是頭頂那團(tuán)明亮溫暖的光。

    然而就在她以為自己真的可以脫身的時候，忽而聽得“砰”的一聲悶響，她轉(zhuǎn)過頭去，就看見自己的婆婆倒在自己的腳邊，后腦勺磕在臺階上，血液順著石板漸漸涌了出來，沾在她的腳趾上。

    “啊——！”姜綺蘭驚叫出聲。

    林羨淵怔怔地看著倒在地上的自己母親的尸體，竟不覺得悲痛，等聽到姜綺蘭的驚聲尖叫，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竟然已經(jīng)爬到了臺階上。

    他一步跨過母親的尸體，追到姜綺蘭身后，一手提著她的衣領(lǐng)，像提小雞似的就把她給拎了回來。

    “想跑？”林羨淵揚(yáng)手扇了姜綺蘭幾個巴掌，“告訴你，你再敢逃跑，我真把你殺了！”

    姜綺蘭被突如其來的巴掌扇得眼前一陣昏黑。

    一次次希望燃起，再一次次破滅。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她這十幾年來，從不忤逆長輩，聽話乖巧，逆來順受，爭取一舉一動都做到別人眼里的完美有教養(yǎng)，說到底這些又究竟換來了什么？

    欺騙，背叛，虐待……

    她提了提唇角，抬眼看著林羨淵，眼里的絕望漸漸凝出一股天地不懼氣力來：“殺了我，你現(xiàn)在就可以殺了我！”

    林羨淵愣住了，他一直以來見到的姜綺蘭都是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可眼前的這個人，眼里充滿了反抗和倔強(qiáng)，他不認(rèn)識。

    “你是在嚇唬我是嗎？”林羨淵掐著姜綺蘭的脖子，咬牙切齒，“別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就算你死了，你還有個同胞的妹妹，她只不過比你晚了一刻出生，我用她的血，照樣可以救活我的孩子！”

    姜綺蘭瞳孔猛然一縮。

    “你敢！”姜綺蘭大吼，“你敢碰我妹妹，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家人就是她的底線，她這一輩子，就這么一個至親至愛的妹妹，她絕不能，也絕不許林羨淵像害她一樣殘害姜窈窈！

    “你看我敢不敢�！绷至w淵挑釁道，從腰里抽出那把匕首，抵在姜綺蘭臉上。

    “你這個瘋子！禽獸！”姜綺蘭厲聲大罵。

    歇斯底里的吼斥讓她渾身止不住顫抖，匕首在她臉上劃出一道深深的血印，可她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了。

    “你這個瘋婦！”此刻的林羨淵已經(jīng)徹底淪落癲狂，抬手就要用匕首刺向姜綺蘭的心口。

    就在這個關(guān)口，姜綺蘭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提起膝蓋用力撞在林羨淵的下腹。

    林羨淵疼得幾乎昏厥，下意識松開姜綺蘭，慣性向后摔去。

    手中的匕首也一并掉落在地。

    姜綺蘭見狀，連忙彎腰把那匕首撿起，舉在手上，刀尖對準(zhǔn)林羨淵。

    “姜綺蘭，你給我把刀放下！”林羨淵倒在地上，怒目圓睜指著姜綺蘭，似乎仍舊覺得她還是之前那個軟弱可欺的小女人。

    可是，當(dāng)無數(shù)的恐懼與絕望反復(fù)撕扯，姜綺蘭的心早已無法容納這不斷坍縮的精神與靈魂。

    再加上林羨淵的威脅，姜綺蘭被無數(shù)種情緒反復(fù)刺激著。

    最終，無數(shù)恐懼絕望在一瞬間噴薄而出，像無數(shù)黑暗的鬼手，掐碎了她最后的理智。

    “林羨淵！你去死吧！”姜綺蘭手握匕首，她的眼里只剩下林羨淵那副扭曲丑陋的身軀，那是全部噩夢的來源。

    她尖叫著撲向林羨淵。

    只要這個男人還活著，她和她的家人全都不得安寧！

    “去死吧！”

    鋒利的刀刃閃過尖銳寒光，姜綺蘭高舉匕首，對準(zhǔn)林羨淵的胸膛。

    姜綺蘭握著匕首的雙手顫抖地僵滯在半空中。

    然而一瞬猶豫之后，姜綺蘭閉上眼，用力狠狠刺了下去。

    “呲——”的一聲，姜綺蘭就覺得一股熱氣濺在了臉上。

    這把匕首刺破林羨淵心臟的同時，一縷黑紫的煙霧就著殷紅的血液蒸騰而升，攀緣著她的手臂。

    她的腦內(nèi)像卷起了狂風(fēng)暴雨，嗚咽與嘶吼交錯在雜亂的混沌中，唯獨(dú)血液的灼熱讓她能清楚地感知到。

    她的內(nèi)心只充滿了一個念頭。

    這個男人必須死！

    “去死吧！去死吧！”姜綺蘭發(fā)瘋一般反復(fù)將匕首刺在林羨淵身上，一股股鮮血隨著拔出的匕首噴涌成柱，噴濺在周圍的墻壁上，染紅了她的衣服和臉。

    直到匕首之下的那個人再也沒了呻吟，胸口一片碎爛，姜綺蘭木然地坐在地上，匕首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乒”地一聲，才重新恢復(fù)了理智。

    “啊——！”

    姜綺蘭驚恐望著慘死在血泊中的林羨淵，連連后退。

    密室外，光亮漸漸消退，夜色依稀落在臺階上。

    婆婆的尸體，林羨淵的尸體，還有身后那女人的尸體，它們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住，血腥味和腐臭味像無數(shù)蟲子爬滿了整間密室，再密密麻麻地鉆入她的口鼻。

    “嘔……”她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干嘔。

    可就在這時，身后猛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似是有一雙手在撕扯著什么，伴隨著的，是一聲又一聲輕微的嚶嚀。

    咿咿呀呀，稚嫩而詭異。

    姜綺蘭僵硬地轉(zhuǎn)過身，目光一點(diǎn)點(diǎn)投放在密室最里面的那張木床上。

    灰暗的陰影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正要從女尸的體內(nèi)破腹而出，借著密室外照進(jìn)來的稀薄余暉，可以看見一雙小小的手印正烙在女尸的肚皮上，從內(nèi)側(cè)向外用力撐起。

    莫非那個用血喂出來的怪嬰，眼下就要出生了嗎？

    這個想法不過才剛剛出現(xiàn)在姜綺蘭的腦子里，緊接著，可怕的事情就發(fā)生了。

    只見女尸的腹部突然“噗”地一聲被撐破，一只像荊棘般布滿血管的小手手臂從肚皮下面探了出來，像一只破殼而出的小獸，努力向外探著身子，想要脫離孕育他的這具尸體。

    事情來得太突然，姜綺蘭甚至一時間忘記了逃跑。

    那幼小的小獸從肚子里鉆出來的時候，同最初那只露出來的胳膊一般，身上布滿了紅色的血管，卻在遇見空氣之后，滿滿地，像是被吸收了一樣，那些血管逐漸變淡，融進(jìn)皮膚，很快，那個嬰兒就像普通活人生下來的嬰兒一樣，變得白白胖胖。

    “怪物……連你也是怪物！”姜綺蘭不愿被這表象迷惑，她從地上撿起匕首，蹣跚地從地上站起來，朝木床走去。

    她不相信這個靠血喂養(yǎng)出來，又從尸體腹中分娩出來的嬰兒，會是真正的嬰兒。

    沒錯，一定是怪物，是林羨淵這個瘋子造出來怪物！

    姜綺蘭舉起匕首，朝著那嬰兒也狠狠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