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多備些蜜餞
這幾句話聽得香盈口舌發(fā)干,手腳冰涼,只立在原地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姜晏同眼神里多了幾分探究。
“這樣大的雷,怕不是一會兒雨要急了,姑娘還要喝藥呢,不然改日吧�!崩顙寢尣粍勇暽珦踉诙酥g,笑著說道。
香盈得空急促喘息兩聲,回過神附和道:“是啊表哥,咳咳咳……我自己就是大夫,深知這身子實在不宜受涼�!�
姜晏同頓了頓,眉頭擰起來:“我今日難得休沐,很想要多陪陪你的�!�
香盈垂著眸子,望見他拿給自己的衣裳,那是與方才銅鏡畫面里一模一樣的粉色與蝶紋。
心里頭實在發(fā)慌,她做不到在明知待會兒要出危險之事的情況下還跟著三爺去棠梨閣。
但百般推辭又怕惹他疑心……
手中帕子被汗濡濕,香盈很快笑道:“是,表哥難得——咳咳咳——難得休沐——咳咳咳�!�
她顰著秀眉,彎腰咳個不止,蒼白雙頰很快染上緋紅顏色。
木棉連忙放下手里活計過來拍著她的背,輕輕幫她順氣,眼里全是擔憂。
“姑娘病來山倒,昨晚又因為咳嗽,一夜都未睡好,才下了床坐會兒,怎么又嚴重了�!�
“不打緊的。”香盈擺擺手,虛弱抬起胳膊想要將榻上衣裳拿起去更換。
“沒關系,表哥說得對咳咳,老在家里悶著是不好,穿得厚實一些,也就透不進風來的咳咳咳�!�
姜晏同張了張嘴,看她只是扯了個衣裳的功夫就冒出一頭豆大汗珠,纖弱身板因咳嗽而不停顫抖,如同秋風枯蝶,孱弱破碎。
終究是于心不忍。
他上前兩步將人攙扶回到榻上,“說什么傻話,自然身子要緊,快快躺下休息。”
說罷又嘆息:“你是不是沒好好喝藥,所以才纏纏綿綿多日都不見好?”
他指了指自己帶過來的蜜餞,囑咐李媽媽和木棉。
“可不能由著你們姑娘性子來,她怕苦就多備些蜜餞含著,喝藥時得盯著些�!�
“是,奴婢省得了。”
香盈拿帕子擦擦額上冷汗,語氣里三分愧疚五分氣餒。
“表哥前段日子忙了好些天,難得休沐我卻病殃殃的不能同表哥一起去玩,好生沒趣�!�
“早晚不病,偏偏這時候病�!�
她似嗔似怨,聲音軟糯像匣子里的飴糖。
姜晏同計劃被擾亂,原本心有不適,此刻只覺得她可愛又可憐。
“近日雨水多,寒氣入體難免生疾,你養(yǎng)身子要緊,我們?nèi)兆舆長,想聽棠梨閣的戲還有的是機會。”
溫聲寬慰幾句,看著香盈睡去后姜晏同才撐傘離開。
李媽媽瞧人走遠了,關上門問:“姑娘方才是怎么了,臉色差的嚇人�!�
香盈從榻上起來,眼中一絲睡意也無。
“沒事,你們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小衣被黏膩膩冷汗浸濕,十分難受,她顧不上換,只下去拿了銅鏡一個勁兒觀摩,生怕自己錯過有用畫面。
可鏡子里除了神色恍惚的自己之外再無別的。
……是了。
“你也不是,時時都顯靈的�!毕阌吐暤馈�
一場大病一場雨,藥爐煙冷,心田荒蕪。
她眼下也顧不得心痛于姜晏同的背叛欺瞞,重要的是他究竟與阮梨有何陰謀,自己又如何才能毫發(fā)無傷的順利退婚。
外頭春雷轟隆,眼瞅著雨就要大起來。
“三爺,咱接下來……”
劉允小心翼翼問出口,怕自己觸了霉頭。
姜晏同負手站在廊前,雨點噼里啪啦砸下來,把院子里滿樹梨花打得七零八落。
他沉思片刻,想著計劃有變,自己兩手空空也不好去跟阮梨交待,便隨口讓劉允遞了消息到寶通寺,說自己擇日再去。
“對了�!�
姜晏同叫住要離開的劉允,眼底浮現(xiàn)柔和之色,“回來時再去江南鋪子買些甜口蜜餞,找丫鬟送到煙柳園�!�
“是,三爺。”劉允退下,身形隱入雨幕。
雨下個沒完,終于在午時后才短暫放晴,姜晏同埋首公務良久,正直起腰輕輕轉(zhuǎn)動酸疼脖頸,忽見劉允面色凝重走進來。
“三爺,不好了�!�
剛上了盞茶的丫鬟自覺退離,將房門掩上。
劉允低聲道:“阮姑娘很是不好。”
姜晏同眉宇間閃過郁煩。
“盈盈也身子虛著,我怎好下手,不過是要她多等些時日都不肯嗎?”
“她的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十多年都這樣,再忍耐忍耐又何妨�!�
劉允擦擦腦門子上的汗,為難道:“不是因為舊疾,是、是阮姑娘她——”
后半截話聲音極低,但姜晏同還是聽清楚了,他神色一頓,皺眉問:“當真?”
“千真萬確,梁大夫親口說的,小的過去時他人還未走�!�
“倒是那阮姑娘撐著身子跟小的說沒事兒,讓小的先不要告訴您,還說不著急,三爺您看著來就——哎——三爺——”
姜晏同踏著大步出門。
“備車,走�!�
很快車輪轱轆轉(zhuǎn)動,往京郊而去。
姜晏同在車里闔著眼,想起第一回見到阮梨的場景。
那是四年前。
他來寶通寺隨母親上香,彼時阮梨才不過十四,有著不屬于那個年紀的成熟與冷靜。
她瞧著柔弱,可張口就是問他想不想要國公府爵位。
那時的姜晏同剛做了個六品閑官,郁郁不得志,聞言呼吸急促,心止不住的跳。
從小到大二哥都壓他一頭,英國公世代武將,姜鶴春更是武藝高強,而自己卻沒有絲毫武學天賦,只能走文官之道。
雖同為嫡子,可姜晏同明白,父親是欣賞姜鶴春的,未來爵位極大可能會落在他身上。
“只要三爺同我合作,日后國公爺?shù)奈恢镁鸵欢〞悄愕�。�?br />
年紀不大,口氣不小。
姜晏同半信半疑,但很快阮梨所說一一應驗,他亦開始頻繁來寶通寺。
阮梨善解人意,滿腹詩書,是朵再讓人憐惜不過的解語花,忘了是哪一次誰越了界,二人關系便更密切了。
風吹開馬車簾子,雨絲帶著涼意拍打在姜晏同俊雅面容之上。
一炷香時間過后,他在寶通寺西側(cè)墻外下了馬車,借著車輿遮掩,飛快進了小門。
這小門并不起眼,進去先是一段約摸兩人寬的窄路,路盡頭一盞昏黃燈籠吱悠悠的蕩,把男人影子拉長又縮短。
姜晏同輕車熟路往右拐,曲起手指有節(jié)奏的扣響三下。
很快有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紅著眼過來將門開了一條縫,旋即打開請人進來。
“姑娘,是三爺來了!”
榻上女子一動未動,幾縷碎發(fā)黏在額角上,仿佛已沒有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