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穿成炮灰,當(dāng)場擺爛
才人,您再不想法子,這輩子可就真毀在這漪瀾軒了!
耳邊是小丫鬟杏兒帶著哭腔的勸諫,沈妤卻只想翻個白眼,繼續(xù)挺尸。
她,沈妤,二十一世紀(jì)金牌社畜,在連續(xù)加班七十二小時后,成功過勞死。一睜眼,就成了大靖朝后宮里品階最低的才人,還是個爹不疼娘不愛,被家族送進(jìn)宮里充數(shù),入宮半年連皇帝長啥樣都不知道的透明人。
原主就是因為想不開,憂思成疾,這才一命嗚呼,便宜了她。
想不開
沈妤簡直想笑。上輩子她為了KPI、為了房貸、為了那該死的福報,累得像條狗,最后換來了什么一張ICU的賬單和一次免費的單程穿越服務(wù)。
現(xiàn)在,老天爺給了她一個不用上班、包吃包住、還有人伺候的鐵飯碗,她要是還去卷生卷死地宮斗爭寵,那她上輩子就是白死了!
毀了怎么就毀了沈妤懶洋洋地從床上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有吃有喝,有床睡,沒人管我?guī)c打卡,這不叫毀了,這叫提前退休,懂嗎,杏兒
杏兒愣住了,自家才人自從三天前大病一場醒來后,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以前是愁云慘霧,現(xiàn)在是……呃,沒心沒肺。
可是……可是咱們的份例都被克扣了呀!這個月連塊像樣的肉都沒見著,再這樣下去,您身子怎么受得了杏兒急得眼圈都紅了。
沈妤一聽,這可不行。擺爛可以,餓肚子不行。這關(guān)乎到她退休生活的質(zhì)量問題。
她環(huán)顧這間陳設(shè)簡單甚至有些破敗的漪瀾軒,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個被廢棄許久的小廚房上。
一個絕妙的計劃在她腦中成型。
杏兒,別哭了。沈妤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從今天起,我們的KPI,不再是皇上。而是——
她頓了頓,用一種無比神圣的語氣說道:填飽我們的肚子,并把它填好!
三天后。
漪瀾軒的后院,一改往日的死氣沉沉。
沈妤指揮著杏兒,將小廚房收拾得干干凈凈。她甚至用木炭畫了圖紙,讓宮里派來修繕的雜役太監(jiān)砌了一個簡易的、更聚攏火力的燒烤爐。
當(dāng)然,這一切都是她用原主那幾件可憐的首飾換來的。在沈妤看來,珠寶哪有美食重要。
才人,您這是要做什么呀杏兒看著那一堆瓶瓶罐罐,滿臉困惑。
做點好吃的。沈妤神秘一笑,將幾只處理干凈的雞翅放進(jìn)一個陶盆里。
沒有料酒,她就用杏兒偷偷藏起來的果子酒代替。沒有孜然粉、辣椒粉,她就讓杏兒去御花園的角落里,找那些不起眼的、氣味辛辣的野草曬干磨成粉。鹽、蜂蜜、醬油,這些基礎(chǔ)調(diào)料總算還能弄到。
她熟練地給雞翅按摩,腌制,每一個步驟都充滿了現(xiàn)代人對于美食的極致追求。
入夜,萬籟俱寂。
當(dāng)別的宮殿里,妃嬪們正焚香沐浴,翹首以盼那遙不可及的圣駕時,漪瀾軒的后院,卻升起了裊裊炊煙。
木炭被燒得通紅,發(fā)出輕微的噼啪聲。腌制入味的雞翅被架在烤爐上,油脂在高溫下滋滋作響,滴落在炭火上,激起一小簇火苗,瞬間將那股混合了酒香、蜜糖甜香和香料辛香的霸道氣味推向了極致。
沈妤一手拿著刷子,給雞翅刷上最后一層蜜汁,一手拿著蒲扇,控制著火候。金黃酥脆的外皮,內(nèi)里鮮嫩多汁的雞肉,那香氣,簡直是深夜里最邪惡的魔法。
太香了……杏兒在一旁猛咽口水,眼睛都直了。
別急,馬上就好。沈妤得意地笑了笑。這可是她當(dāng)年在大學(xué)宿舍樓下,從燒烤攤老板那里偷師來的絕活。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沈妤和杏兒都以為是巡夜的太監(jiān),沒太在意。
然而,那腳步聲卻在漪瀾軒門口停下,隨即,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確定和一絲壓抑不住的渴望。
什么味道
沈妤一愣,抬頭望去。
月光下,一個身穿玄色龍紋常服的高大身影立在門口。他面容俊美,劍眉星目,只是神情冷峻,周身散發(fā)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帝王之氣。
正是那個她入宮半年,只在宮宴上遠(yuǎn)遠(yuǎn)瞥見過一眼的大靖天子——蕭玨。
杏兒嚇得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奴婢……奴婢叩見皇上!
沈妤也嚇了一跳,但她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下跪,而是迅速將一串烤好的雞翅從火上拿了下來。
可不能烤糊了!這可是她的心血!
蕭玨的目光,越過那個抖成一團(tuán)的小宮女,落在了沈妤身上。
她穿著一身樸素的布裙,臉上未施粉黛,額角還沾著一點炭灰,手里……手里正舉著一串油光發(fā)亮、香氣逼人的東西,一臉專注地吹著氣,仿佛那是什么絕世珍寶。
見到他,她只是愣了一下,隨即皺了皺眉,仿佛他的出現(xiàn)打擾了她。
蕭玨活了二十年,還是第一次被人用這種嫌棄的眼神看著。
他本是因前朝丞相結(jié)黨營私之事煩心,睡不著出來走走,誰知竟被這股前所未聞的香味勾了魂。他走過來,只是想看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奴才在宮里偷吃。
可現(xiàn)在,他的視線完全被沈妤手里的那串雞翅給黏住了。
他一步步走近,那股濃郁的香氣更加清晰,蠻橫地鉆入他的鼻腔,讓他那被山珍海味慣壞了的味蕾,竟可恥地開始分泌唾液。
你……在吃什么蕭玨的聲音有些干澀。
沈妤眨了眨眼,看了看手里的雞翅,又看了看眼前的皇帝,腦子里飛速運(yùn)轉(zhuǎn)。
是跪下請罪,還是……
算了,人生得意須盡歡,死前也得做個飽死鬼。
她將雞翅遞了過去,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你吃飯了嗎:烤雞翅,皇上要嘗嘗嗎剛出爐的,小心燙。
蕭玨的貼身大太監(jiān)李德全,跟在后面,嚇得魂都快飛了。
天�。∧膫妃子見皇上不是溫婉行禮,恭敬承恩這位沈才人倒好,直接遞過來一串燒烤還用這種命令式的口吻
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要為沈妤求情了。
然而,蕭玨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過了那串雞翅。
雞翅還很燙,但他顧不上了。他學(xué)著沈妤的樣子,小心地咬了一口。
咔嚓——
酥脆的外皮應(yīng)聲而裂,滾燙的肉汁瞬間在口腔里爆開。那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復(fù)合型美味——蜜糖的甜、醬油的咸、果酒的清香、還有那些不知名香料帶來的奇妙刺激,層層疊疊,沖擊著他的味蕾。
好吃……
好吃到讓他想把舌頭也吞下去。
蕭玨那張萬年冰山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龜裂的痕跡。他三下五除二,風(fēng)卷殘云般吃完了一整串,甚至意猶未盡地看了看自己那沾了油光的手指。
沈妤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里那點緊張也煙消云散了。
吃貨見吃貨,兩眼淚汪汪啊。
她淡定地從烤爐上又取下一串,遞過去:還有。
蕭玨默默接過,繼續(xù)吃。
一旁的李德全和杏兒,已經(jīng)石化了。
那個傳說中不近女色,對飲食挑剔到極致的冷面帝王,此刻正站在一個破敗的冷宮院子里,毫無形象地擼著串。
而那個被所有人遺忘的沈才人,正淡定地翻動著烤爐上的雞翅,時不時還提醒一句:皇上,慢點吃,別噎著,旁邊有水。
這天晚上,蕭玨在漪瀾軒,破天荒地吃了五串烤雞翅,喝了一碗沈妤用野菜煮的清淡菌菇湯。
臨走時,他看著眼前這個從頭到尾都表現(xiàn)得無比淡然的女子,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新奇感。
她不怕他,不討好他,她的世界里,仿佛只有那些吃的。
你……叫什么他終于想起來問。
臣妾沈妤,品階才人。沈妤回答得有氣無力,她困了。
沈妤……蕭玨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你這東西,做得不錯。
皇上喜歡就好。沈妤打了個哈欠,毫不掩飾自己的困意。
蕭玨看著她這副恨不得立刻倒頭就睡的模樣,非但沒生氣,反而覺得有些好笑。他那被朝政攪得煩躁不堪的心,竟在此刻,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明日,朕再來。他丟下這句話,轉(zhuǎn)身離去。
留下沈妤在風(fēng)中凌亂。
還來
大哥,我這是冷宮,不是你的御用燒烤攤��!我的退休生活,還能不能好了
2
深夜食堂,暗流初顯
沈妤的退休生活,終究是沒能如愿。
自從那晚的烤雞翅之后,蕭玨就像是上了癮。
他沒有翻沈妤的牌子,也沒有大張旗鼓地賞賜,而是每隔一兩日,便會在深夜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漪瀾軒。
他的開場白永遠(yuǎn)是那句:今晚吃什么
沈妤從最初的抗拒,到后來的麻木,再到現(xiàn)在的習(xí)以為常,只用了一個星期。
畢竟,皇帝親自光臨,帶來的好處是實打?qū)嵉摹@畹氯莻會看眼色的,漪瀾軒的份例不僅恢復(fù)了,還翻了好幾番。各種新鮮的肉類、蔬菜、甚至一些稀有的香料,都源源不斷地送了過來。
沈妤的美食研發(fā)中心算是正式掛牌營業(yè)了。
她的菜單也日益豐富。從麻辣鮮香的四川火鍋,到湯鮮味美的廣式靚湯;從酥脆掉渣的肉夾饃,到軟糯香甜的桂花糕。她總能用有限的條件,復(fù)刻出那些讓蕭玨欲罷不能的現(xiàn)代美食。
而蕭玨,也漸漸習(xí)慣了在漪瀾軒的時光。
在這里,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只是一個普通的食客。他可以脫下龍袍,換上常服,和沈妤一起圍著小爐子,看她變戲法似的搗鼓出各種美味。
他喜歡看她做飯時專注的樣子,也喜歡聽她偶爾吐槽幾句食材不好處理,或者抱怨火候難以控制。這些充滿煙火氣的瑣碎,對他而言,是一種奢侈的治愈。
你這腦子里,到底裝了多少稀奇古怪的菜譜一次,蕭玨喝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酸辣湯,額頭冒著細(xì)汗,忍不住問道。
沈妤正忙著給她新出鍋的鍋貼調(diào)蘸料,頭也不抬地回答:想出來的唄。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要是不琢磨著怎么吃好點,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蕭玨聞言,握著湯匙的手頓了頓。
是啊,他每天都在琢磨著如何平衡朝堂,如何制衡權(quán)臣,如何做一個英明的君主,卻從未想過,活著,原來也可以這么簡單。
然而,漪瀾軒的煙火氣,終究是藏不住的。
皇帝頻繁駕臨一個冷宮才人的居所,哪怕再隱秘,也很快在后宮掀起了波瀾。
最先坐不住的,是素來與溫貴妃不睦的柳美人。她自詡有幾分姿色,家世也尚可,卻一直不得圣心。眼看一個冷宮的炮灰都能咸魚翻身,她自然是嫉妒得發(fā)狂。
柳美人派人打探了幾日,得知皇上似乎是對沈才人做的吃食感興趣。于是,她便動了歪心思。
這日,柳美人派心腹宮女,趁著杏兒外出領(lǐng)食材的功夫,偷偷潛入漪瀾軒的小廚房,將沈妤新調(diào)配好的一罐秘制燒烤醬偷走了。
當(dāng)晚,柳美人便精心打扮,帶著用那罐醬料烤出來的山寨雞翅,算著時間,候在了蕭玨回寢宮的必經(jīng)之路上。
臣妾參見皇上。柳美人嬌滴滴地行禮,獻(xiàn)上食盒,臣妾聽聞皇上近日操勞國事,胃口不佳,特意學(xué)做了些新奇吃食,想為皇上分憂。
蕭玨本不想理會,但聞到那股熟悉的香味,還是停下了腳步。
李德全打開食盒,一股濃郁的醬香味撲面而來。
蕭玨皺了皺眉,這味道,似乎比沈妤做的要沖一些。他嘗了一口,眉頭皺得更緊了。
醬料的味道死咸,火候也過了,雞肉烤得又干又柴,還有一股淡淡的焦苦味。
這就是你做的新奇吃食蕭玨的聲音冷了下來。
柳美人不明所以,還以為皇上是喜歡,忙不迭地邀功:正是呢。這可是臣妾花了好大的功夫才研制出的秘方,希望能合皇上的口味。
秘方蕭玨冷笑一聲,你的秘方,是從漪瀾軒偷的吧
柳美人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來人,蕭玨懶得再看她一眼,柳美人言行不端,舉止失儀,禁足宮中一月,閉門思過。
說罷,他拂袖而去,方向,赫然是漪瀾軒。
而此時的漪瀾軒里,沈妤正對著空空如也的醬料罐發(fā)呆。
才人,醬料不見了,這可怎么辦呀皇上就快來了!杏兒急得快哭了。
急什么。沈妤卻很淡定,沒了再調(diào)就是了。不過,這小偷的品味可真不怎么樣,那罐醬料是我試驗失敗的半成品,咸度超標(biāo)了,正準(zhǔn)備倒掉呢。
她話音剛落,蕭玨就黑著臉走了進(jìn)來。
醬料被人偷了
沈妤點點頭,一臉無所謂:嗯,偷就偷了吧,反正也是不要的�;噬夏缘龋医o您做個蔥油拌面,很快的。
她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仿佛被偷的不是什么爭寵的秘方,而是一顆大白菜。
蕭玨看著她,心里的那點火氣莫名其妙就消了。他坐在石凳上,看她熟練地和面、搟面、下面,最后刺啦一聲,滾燙的蔥油澆在翠綠的蔥花上,香氣四溢。
一碗簡單的蔥油拌面,勁道爽滑,蔥香撲鼻,瞬間治愈了他被山寨雞翅傷害的味蕾。
有人想模仿你,結(jié)果畫虎不成反類犬。蕭玨吃完面,緩緩說道。
那肯定的。沈妤理所當(dāng)然地說,我的手藝,是那么好模仿的嗎醬料配比差一分,火候錯一秒,都不是那個味兒。凡事啊,還得親力親為。
她本是感慨做飯不易,可在蕭玨聽來,卻別有一番深意。
是啊,無論是治國,還是掌管后宮,凡事都得親力親為,才能洞悉其中的奧妙,不受人蒙蔽。
他看著眼前這個只專注于一碗面的女子,越發(fā)覺得她是個妙人。
柳美人事件,只是個小插曲。但它卻像一顆石子,在后宮這潭深水中,激起了更大的漣漪。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沈才人受寵,靠的不是臉,不是家世,而是那手獨一無二的廚藝。
一時間,后宮掀起了一股廚藝熱。不少妃嬪開始搗鼓起了鍋碗瓢盆,希望能復(fù)刻出沈妤的成功。
然而,她們很快就絕望地發(fā)現(xiàn),這比繡花、彈琴難多了。
而真正的風(fēng)暴,才剛剛開始醞釀。
長春宮,溫貴妃的寢殿。
啪!
一個上好的青瓷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個下賤的才人,也敢跟本宮爭寵!溫貴妃鳳目含煞,滿臉怒容。她是當(dāng)朝丞相的嫡女,家世顯赫,容貌絕艷,一入宮便被封為貴妃,協(xié)理六宮,風(fēng)頭無兩。
她絕不容許任何人,動搖她的地位。
娘娘息怒。心腹宮女勸道,那沈才人不過是仗著幾分投機(jī)取巧的廚藝罷了,上不得臺面�;噬现皇且粫r新鮮,等膩了,自然就忘了。
等溫貴妃冷笑,本宮從不等。既然她靠的是吃食固寵,那本宮就讓她也毀在吃食上!
一個陰毒的計劃,在長春宮里悄然成型。
幾日后,是太后壽辰。宮中雖不大事鋪張,但皇帝按例要去太后宮中請安用膳。
溫貴妃借機(jī)在太后面前,似有若無地提起了沈妤。
……皇上近來似乎對漪瀾軒那位沈才人青睞有加,臣妾聽聞,那沈才人每日都變著法兒地做些新奇吃食給皇上。也不知那些東西,干不干凈,會不會沖撞了龍體。
太后本就信佛,講究飲食清淡,聽聞皇帝沉迷于口腹之欲,本就不悅。再被溫貴妃這么一挑撥,更是皺起了眉頭。
皇帝年輕,是不知節(jié)制。改日哀家倒要見見,是何等的狐媚子,用這等旁門左道迷惑君主。
溫貴妃要的就是這句話。她知道,她的機(jī)會來了。
當(dāng)晚,蕭玨照例來到漪瀾軒。
沈妤今日做的是一道佛跳墻的簡化版。她用慢火熬了整整一下午的高湯,奶白濃郁,香氣醇厚。
這是什么蕭玨看著那盅用料扎實的湯,食指大動。
我叫它‘福壽全’,提前給太后賀壽的。沈妤隨口胡謅了一個名字。
蕭玨心中一暖,親自將湯打包,準(zhǔn)備帶回寢宮慢慢享用。
然而,他們都不知道,就在食盒被提走的那一刻,一個潛伏在暗處的黑影,迅速將一種無色無味的粉末,抹在了食盒的提手上。
3
無心插柳,反殺奪魁
蕭玨提著食盒回到養(yǎng)心殿,正準(zhǔn)備享用那盅香氣四溢的福壽全,沈妤卻派杏兒急匆匆地追了過來。
皇上,且慢!杏兒跑得氣喘吁吁,我們才人說,那湯里好像少放了一味提鮮的菌子,味道不對,讓您千萬別喝!
蕭玨一愣,打開食盒,香氣依舊。他有些不解:味道聞著甚好。
才人說,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她聞著從您這兒飄回去的味兒,就覺得不對勁!杏兒將沈妤的原話學(xué)了一遍。
蕭玨將信將疑,但出于對沈妤廚藝的信任,還是暫時擱置了那盅湯。
而另一邊,長春宮的溫貴妃,正得意地等待著好消息。
她下的藥并非劇毒,而是一種會讓人嚴(yán)重腹瀉的巴豆粉。只要皇帝喝了湯,明日必然龍體不適。到時太醫(yī)一查,再由她安插的人手在湯渣里做點手腳,坐實沈妤毒害君上的罪名,那沈妤就萬劫不復(fù)了。
然而,她等了一夜,養(yǎng)心殿那邊都靜悄悄的。
直到第二天,她才得到消息——皇帝昨夜根本沒喝那碗湯!
溫貴妃氣得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她想不通,到底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
很快,她就知道了。
蕭玨雖然沒喝湯,但對沈妤聞香識味的本事越發(fā)好奇。他命李德全將那盅湯和食盒原封不動地帶回漪瀾軒。
沈妤看著那完好無損的食盒,卻皺起了眉頭。
她湊近提手,仔細(xì)地聞了聞。
杏兒,去打一盆清水,加些皂角進(jìn)來。沈妤吩咐道。
在杏兒和李德全不解的目光中,沈妤用沾了皂角水的布,反復(fù)擦拭著食盒的提手。
才人,這……李德全不解。
李公公,你聞聞。沈妤將擦拭過的布遞過去。
李德全湊近一聞,臉色瞬間大變。那上面有一股極淡的、類似于杏仁的苦味,正是巴豆粉特有的氣味。
這……這是有人下毒!李德全驚呼。
沈妤卻很平靜,她指了指食盒:下毒的人很聰明,知道我的食盒密封性好,從里面下手難,就想從外面。只要皇上提過這個食盒,手上沾了粉末,之后再拿別的東西吃,一樣會中招。
她頓了頓,補(bǔ)充道:可惜,她千算萬算,沒算到我對味道太敏感了。這巴豆粉的味道,雖然淡,但它和我這盅‘福壽全’的香味不搭,會破壞整體的香氣層次感。就像一首好好的曲子里,混進(jìn)一個雜音,刺耳得很。
李德全聽得目瞪口呆。
他只覺得這位沈才人,簡直神了!這哪里是廚子,分明是神探��!
蕭玨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
天子腳下,竟有人敢用如此陰毒的手段謀害他!
徹查!必須徹查!
順藤摸瓜,很快就查到了溫貴妃宮里一個行跡可疑的宮女。那宮女扛不住慎刑司的酷刑,將溫貴妃指使她下藥的事情全盤托出。
人證物證俱在,溫貴妃百口莫辯。
太后得知后,也是又驚又怒。她本就不滿溫貴妃的驕橫,如今出了這等惡事,更是厭惡至極。
最終,蕭玨下旨,褫奪溫貴妃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降為嬪位,禁足長春宮思過。溫家在朝堂上的勢力,也因此受到了沉重打擊。
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就這樣被沈妤用她那美食家的鼻子,輕描淡寫地化解了。
自始至終,她都表現(xiàn)得像一個無辜的吃貨,唯一的抱怨就是:可惜了那盅好湯,被這怪味兒給毀了。
經(jīng)此一役,后宮再無人敢小瞧漪瀾軒那位擺爛的沈才人。
溫貴妃倒臺,最高興的莫過于一直被她壓制的淑妃。
淑妃,將軍之女,性格溫婉,與世無爭,在宮中人緣極好。但沈妤知道,能在后宮活得風(fēng)生水起的,沒有一個是簡單角色。
淑妃開始頻繁地向沈妤示好,今天送來一對品相極佳的血燕,明天送來一盒塞北進(jìn)貢的松茸。
妹妹的好手藝,姐姐是佩服的。這些食材,放在我宮里也是浪費,不如給妹妹,還能物盡其用。淑妃笑得溫和可親。
沈妤心里跟明鏡似的。這是想拉她入伙,把她當(dāng)槍使,去對付剩下的敵人。
她要是接受了,就等于站了隊,從此不得安寧。
但她也不想直接得罪淑妃。
于是,淑妃送來的燕窩,她轉(zhuǎn)手就做成了桂花糖水燕窩,回贈了過去。淑妃送來的松茸,她就做了松茸雞湯,也分了一碗過去。
她用美食,建立起一種禮尚往來的微妙平衡。既不顯得親近,也不顯得疏遠(yuǎn),讓淑妃有力無處使,只能暗自感嘆這個沈才人滑不溜手,針插不進(jìn),水潑不進(jìn)。
秋去冬來,又是一年皇家圍獵。
這是后宮妃嬪爭奇斗艷,博取圣心的最佳時機(jī)。
被降位的溫嬪,不甘心就此沉寂,買通了馬場的管事,想在圍獵時上演一出驚馬救駕的苦肉計,博取皇帝的憐惜。
而淑妃,也想借此機(jī)會,在皇帝面前展現(xiàn)自己英姿颯爽的一面,與那些柔弱的妃嬪區(qū)別開來。
整個獵場,暗流涌動。
只有沈妤,對這一切毫無興趣。
她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個風(fēng)景好的地方,把杏兒偷偷帶來的那只肥兔子,給烤了。
她找到一處僻靜的山坡,陽光正好,視野開闊。她從包里掏出一個她發(fā)明的小玩意兒——一面打磨得锃亮的銅制凹面鏡。
才人,這是什么杏兒好奇地問。
新式取火器,環(huán)保節(jié)能。沈妤煞有介事地解釋道,開始調(diào)整角度,讓陽光聚焦在枯草上。
就在這時,不遠(yuǎn)處的馬隊突然一陣騷動。
一匹駿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雙眼赤紅,嘶鳴著脫離隊伍,瘋狂地朝人群沖了過來。
那馬,正是溫嬪提前安排好的。按照計劃,它應(yīng)該在沖到皇帝面前時,由溫嬪奮不顧身地攔下。
可誰也沒想到,馬會提前發(fā)瘋。
而它發(fā)瘋的原因,誰也想不到——正是沈妤手中那面凹面鏡匯聚的刺眼光斑,無意中晃到了它的眼睛。
馬匹受驚,不分方向地狂奔,目標(biāo)直指離它最近的淑妃!
淑妃嚇得花容失色,平日的端莊溫婉蕩然無存。在生死關(guān)頭,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把將身邊的溫嬪,推向了瘋馬!
啊——
溫嬪慘叫一聲,被瘋馬撞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當(dāng)場昏死過去。
而那瘋馬,因為這一撞,也失了平衡,轟然倒地。
場面一片混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只有蕭玨,他的目光在混亂中,第一時間就鎖定了那個還蹲在山坡上,一臉茫然地舉著面小鏡子的身影。
他想都沒想,縱馬沖了過去,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飛身下馬,一把將沈妤拉起來,緊緊護(hù)在懷里。
有沒有傷到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沈妤還懵著呢。
她抬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滿是擔(dān)憂的俊臉,又看了看遠(yuǎn)處亂成一鍋粥的人群,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堆剛剛?cè)计鹨恍〈鼗鹈绲目莶萆稀?br />
她弱弱地問了一句:皇上……我的兔子……還能烤嗎
蕭玨:……
那一刻,在場的所有人,無論是侍衛(wèi)還是妃嬪,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皇帝在聽到這句話后,先是一愣,隨即,那張冷峻的臉上,竟破天荒地,露出了一絲無奈又寵溺的笑容。
大家心里都跟明鏡似的。
這場宮斗,勝負(fù)已分。
4
結(jié)局
圍獵事件的后果是顛覆性的。
溫嬪雖然是受害者,但她策劃驚馬的陰謀,隨著馬場管事的被抓,也徹底敗露。兩罪并罰,直接被打入冷宮,其父丞相也因教女無方和結(jié)黨營私的舊賬被翻出,徹底倒臺。
淑妃,因在危急時刻推人自保,心機(jī)歹毒的一面暴露無遺,被蕭玨厭棄,雖未廢黜,卻也等同于活死人。
后宮的兩大巨頭,在一場啼笑皆非的意外中,雙雙覆滅。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沈妤,從頭到尾,都只是個一心想烤兔子的無辜群眾。
事后,蕭玨在養(yǎng)心殿單獨召見了她。
妤兒,他如今已習(xí)慣這樣親昵地叫她,溫氏與陳氏(淑妃)皆已失勢,后位空懸。朕想……封你為后,你意下如何
他以為,這世上沒有女人能拒絕這樣的榮耀。
然而,沈妤卻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臉為難地說:皇上,當(dāng)皇后要做什么要早起嗎要管人嗎要應(yīng)付那些命婦嗎要天天穿那么重的衣服和頭飾嗎
蕭玨被她一連串的問題問住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算了。沈妤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太累了,影響我研究新菜譜。我還是當(dāng)我的小才人吧,哦不,現(xiàn)在是妤妃了,當(dāng)妤妃就挺好。
蕭玨看著她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他走下龍椅,來到她面前,將她輕輕擁入懷中。
你啊……真是全天下最沒出息的妃子。
謝皇上夸獎。沈妤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懶懶地應(yīng)道。
蕭玨低頭,吻了吻她的發(fā)頂,聲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好,不當(dāng)皇后。但朕允你,這后宮,你說了算。朕再把御膳房旁邊那個最大的院子賞給你,讓你建你的……美食研發(fā)中心。
沈妤的眼睛蹭地一下亮了。
真的!
君無戲言。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沈妤高興地差點跳起來,主動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蕭玨感受著臉頰上溫軟的觸感,心中一片柔軟。
他想,這樣也好。
他不缺一個端莊賢淑的皇后,但他缺一個能讓他卸下所有防備,只為一碗熱湯、一串烤翅而感到快樂的妤兒。
從此,大靖后宮出現(xiàn)了一道奇特的風(fēng)景。
沒有了勾心斗角,沒有了爭風(fēng)吃醋。唯一的宮斗,可能就是各宮娘娘為了能從妤妃那里偷師一道新菜的做法,而想盡辦法討好杏兒。
而妤妃娘娘本人,則終日泡在她的美食研發(fā)中心里,身邊總跟著一個甘愿為她洗手作羹湯的皇帝陛下。
她從未想過要爭奪什么,卻得到了所有。
她靠著擺爛,稀里糊涂地,就成了這場宮斗最終的、也是唯一的冠軍。
這一年冬天,京城下了第一場雪。
漪瀾軒,哦不,現(xiàn)在是妤心宮了。溫暖的殿內(nèi),一口銅鍋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紅油翻滾,香氣逼人。
沈妤夾起一片剛燙好的毛肚,在自制的香油蒜泥蘸料里滾了一圈,塞進(jìn)嘴里,幸福得瞇起了眼。
坐在她對面的蕭玨,熟練地為她涮著肥牛,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妤兒,明年開春,朕帶你去江南,聽說那里的春筍最是鮮美。
好啊好�。∩蜴ミB連點頭,嘴里塞滿了食物,含糊不清地說,那我們得帶上我新改良的便攜式燒烤架!
蕭玨失笑,搖了搖頭。
窗外大雪紛飛,殿內(nèi)熱氣騰-騰。
帝王之愛,后宮之權(quán),于她而言,或許都比不上這一口熱辣滾燙的人間煙火。
而這,便是她贏來的,最好的結(jié)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