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我道德感低下，從來不同情弱者，我這輩子只做過一件好事，卻為此付出了生命。
1
絕境重逢
我欺壓良善，我看見過手術(shù)室外，崩潰的父親，他女兒的救命錢，在不知自覺中一分都沒有了，我看見他無助的淚水，我只覺得暢快。
我也欺詐弱小，以謊言和暴力為手段，將那些本就脆弱的心靈摧殘得支離破碎。
我勾結(jié)匪幫，為非作歹，將這一方凈土攪得烏煙瘴氣。我見過無辜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消逝，正義的聲音被我無情地扼殺。
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很快，我就被通緝了，被逼入絕境時，我擄走了一個警察當(dāng)人質(zhì)。
在這座荒廢已久的工廠里，彌漫著腐朽與衰敗的氣息，破敗的窗戶透進(jìn)幾縷微弱的光線。
我俊秀的面孔現(xiàn)已猙獰，我緊緊勒住人質(zhì)的脖頸，手中的匕首抵在那個可憐警察的喉嚨處。
終于能緩口氣了，我低頭看了一眼那個警察。
可令我沒想到的是，這個警察居然是跟我一起長大的竹馬桑安。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也曾同居過四年，關(guān)系好到可以同穿一條內(nèi)褲，雖然他嫌棄我內(nèi)褲太大，但那時我們關(guān)系真的很好，我們說好一輩子住在一起的，因?yàn)橐淮纬臣�，我們分開了，從此也就斷了聯(lián)系。
我沒有想到，再次見面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但我更關(guān)注的是，這個時候的我一定很狼狽吧我怎么能在他面前展現(xiàn)出這副樣子，他一定會嫌棄加嘲諷我的。
桑安也認(rèn)出了我，他的雙眼睜得極大，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眼神中滿是驚喜、激動與難以置
信：哥遠(yuǎn)哥，是你嗎
是我。我看著桑安，尷尬道，好幾年沒見了吧
我放開了匕首，他捧著我的臉，仔細(xì)端詳著：是七年，哥，你這么多年都去哪兒了
我被他這副深情款款的樣子雷到了，拍開他的手：如你所見，這么多年，我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桑安還想繼續(xù)摸我的臉，我滿臉厭惡，拿起匕首對準(zhǔn)他：打住，這么多年了，還是這個臭毛病。
哥，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桑安臉上有些受傷。
我快被氣笑了，這小子還沒分清楚現(xiàn)在的處境呢，小安，你得分清楚情況，咱們這個身份不適合敘舊，我現(xiàn)在是綁匪，你是警察，你被我抓了，我可能會殺了你哦。
我有些后悔，綁誰不好，怎么偏偏是他早知道綁人之前先看看臉了。
那哥還生我的氣嗎
我在你心中就那么小氣我表情不悅。
桑安一臉幽怨看著我：七年前因?yàn)槲也恍⌒馁I到某人不喜歡的鞋子就對我大發(fā)雷霆，失聯(lián)再也不理我了，哥，你不小氣嗎
我微微一笑：我提醒你一下，你買的那玩意兒是冒牌貨，假的!懂不懂老子最討厭假貨了!
可是那也花了我?guī)装賶K呀，我當(dāng)時只有那點(diǎn)錢。桑安眼神中滿是失落，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獸。
其實(shí)我清楚，當(dāng)年分開不干那個冒牌貨的原因，但我當(dāng)時也沒有說清楚，這么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是誰在較勁，他不找我，我也沒有找過他。
我放下了匕首，退開幾步找個干凈的地方坐下。
桑安立馬又追了上來：哥，你不會殺我的對吧
我不言。
突然，一道黑影闖入，冰冷的槍口毫無預(yù)兆地抵住了我的腦門。
我的身體瞬間僵住，眼睛驚恐地睜大，瞳孔急劇收縮。
桑安冷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但是我會殺了你，哥，你太歹毒了，這么多年，干了這么多壞事，槍斃個八百來回都死不足惜。
桑安的手指緊扣扳機(jī)，只需輕輕一動，便能奪走我的生命，而我的心跳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是的，我是個壞種。
但我不想死，我遲緩的大腦開始思考，我求他網(wǎng)開一面放我一馬的機(jī)率有多大。
或者，我看了看手里捏著的匕首……
桑安蹲了下來：哥，你肯定在想，是我的槍快，還是你的匕首快，對吧
我眉頭一挑，他果然是最熟悉我的人，我一個眼神，他就知道了我所有的想法。
騙你的哥，其實(shí)槍里沒有子彈，我現(xiàn)在還殺不了你。桑安看著我，一臉可惜的說。
我懸著的心終于落實(shí)了。
沒有子彈還敢這么狂我一個翻身把他壓倒，匕首抵住要害，只要我猛的一捅，這個善良的人民警察就去死了。
桑安也不反抗，就那么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一如當(dāng)年。
我心軟了。
有那么一瞬，我又好像看到了以前的桑安。
2
初遇救贖
我自小父母離異，各自組建自己的家庭，我這個拖油瓶當(dāng)然沒人要，一個人住在姥姥的老房子里，靠著父母大發(fā)慈悲給的一點(diǎn)點(diǎn)生活費(fèi)茍活著。
我見到桑安的時候，也才15歲，那時候的我，早已是一幫街頭混子中的老大。
而我那天也只是偶然經(jīng)過那條狹窄昏暗的小巷。
目睹了角落里，桑安被幾個人圍攻，他只能蜷縮著身體，試圖保護(hù)自己的要害部位，但依然無法躲避如雨點(diǎn)般落下的拳腳，那個時候我還不認(rèn)識他。
一群人圍著他，叫罵聲、怒吼聲和拳打腳踢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群毆這種事情，在我們這里太常見，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正打算離開時，卻聽到有人罵了一句：野種。
事后我也說不上來當(dāng)時所做的具體緣由，總之就是聽不得野種這個詞，頭腦一熱，掄起棍子我就沖上去英雄救美。
最后當(dāng)然是我跟他一起被揍了一頓，不過桑安沒有被打得那么慘。
這得虧我當(dāng)時機(jī)靈，見實(shí)在打不過，干脆不還手，躺在地上裝死。那一群人看起來都還很稚嫩，臉上帶著些許的慌張和狠勁
。
見我怎么打都不還手，他們面面相覷，臉上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原本囂張的氣焰頓時消散了許多
，他們本來就是來教訓(xùn)桑安的，現(xiàn)在還攤上了個無辜的人。
我知道他們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會害怕承擔(dān)后果
。
一伙人各自推卸責(zé)任，不是我打的，老二打得最狠。其中一個人邊慌張地喊著，一邊腳步匆匆地逃離現(xiàn)場，生怕被牽連
。
另一個人也急忙為自己辯解，隨后也迅速地轉(zhuǎn)身離去
剩下的人見狀，也都慌不擇路地四散奔逃，轉(zhuǎn)眼間，這里就只剩下我和桑安兩個人躺在地上。
周圍一片寂靜，我尋思著那幫人應(yīng)該跑完了，正準(zhǔn)備睜開眼。
突然感覺有人在推拉我的手，一聲微微顫抖著的少年音，帶著濃濃的害怕，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喂……喂……，你醒醒，別死啊。
我：
臉上傳來一陣微微的清涼，仿佛是一滴清晨的露珠，輕輕地觸碰著肌膚。
我趕緊睜開眼，剛想說，我還沒死呢。
那小子反而被嚇了一跳，猛的往回撤，眼睛下還掛著兩串眼淚。
他長得好好看，這是我的第一個想法。他渾身都是傷，唯獨(dú)臉沒什么事。
不過我突然就理解了，這張臉要是換我，我也舍不得揍。
你……你還沒死啊對方的聲音帶著一絲驚訝和難以置信。
我皺起眉頭，心中暗自嘀咕著，臉上露出一絲嫌棄的神情
。
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怎么能說哭就哭
我坐起身來，沒好氣地回答道：廢話，不裝死那幫人能放過我們
也是，你為什么要沖上來幫我啊他一邊用手抹著眼淚，一邊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那微紅的眼眶和還有些濕潤的臉頰，讓他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愛
。
因?yàn)槲矣胁 ?br />
那小子被我懟的一時不知道該咋說話。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的臉上，仔細(xì)地端詳著他的眉眼、鼻子、嘴巴，每一處都那么精致，可能也沒這么好，但是就是長在我的審美點(diǎn)上。
天曉得就是我多看了這么兩眼，以后會給我推入萬丈深淵。
最后是我趴在床上，身上的傷讓我有些難受，桑安拿著藥酒給我擦背上的傷，我呲牙咧嘴地哼哼著。
桑安輕輕地吹著我的傷口，語氣里滿是愧疚，呼呼就不疼了。
切，好幼稚，但是他吹著我很舒服。
我可不就是有病才多管閑事的嘛，本來打算走了的，這小子非得跟上來，說怕我死路上。
我正想拒絕他，看到他那雙清澈而明亮的眼睛時，我瞬間就迷失在其中，原本到了嘴邊的拒絕話語生生地咽了回去
。就這樣，這個人跟著我回到了我家。
你叫什么名字。我微微側(cè)頭，看向身旁的他，聲音中帶著一絲好奇
。
桑安他輕聲回答道，聲音清脆悅耳。
他頓了一會又問道：你呢
周高遠(yuǎn)我漫不經(jīng)心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心里還在想著其他事情。
他終于擦完了藥，我也就坐了起來。我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感覺輕松了不少
。
桑安看著我，一本正經(jīng)的說：高遠(yuǎn)，今天謝謝你，雖然你也被揍得更慘。
我心里一梗，故意露出一個壞壞的笑容，想要逗逗他
：叫哥。
他先是微微一愣，隨后便乖巧地叫了出來，聲音中帶著一絲靦腆：哥。
哎，真好聽，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了，哥罩著你。
我得意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滿足感
。
桑安眼淚當(dāng)時就是眼里亮晶晶的，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我那時候可還算是個孩子啊，什么英雄主義啊，我最喜歡了。我當(dāng)時就在心里暗暗想著，覺得自己此刻特別威風(fēng)，仿佛真的成為了一個能夠保護(hù)他人的大英雄
。
他們?yōu)槭裁雌圬?fù)你呢
我看見桑安低垂著眼眸，眼里是化不開的悲傷：因?yàn)槲沂切∪膬鹤�，我媽死了，我爸不要我，我沒有家了。
看著他難受，我心里也像萬根針扎似的疼，我抱住了他：沒事沒事，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哥會保護(hù)你的。
現(xiàn)在想想，我真是有病，我給自己弄了個大麻煩。
而我當(dāng)時抱著桑安安慰，我自然是沒有看見趴在我肩膀上的人，露出的勝利者般的笑容。
3
陰謀初現(xiàn)
哥，你舍不得殺我，你以前對我可好了，為了救我，被一幫人揍，還有好多好多事情，哥，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桑安躺在我身下，眼睛看著我，又好似在看以前的我，就是沒有死到臨頭的害怕。
我放開了他。
是的，他說對了，我是舍不得殺他。
畢竟曾經(jīng)的我，為了把他拐回家也費(fèi)了不少心思。
像是尋到心愛之物的小獸，自然是滿心滿意呵護(hù)。
我早就知道他是一個私生子，經(jīng)常被人欺負(fù)，但他不像我，被人欺負(fù)了會加倍欺負(fù)回去。
他永遠(yuǎn)都是默默承受著，卻不知，這樣更能激起別人的凌虐欲。
我也不例外，有次我也參與了其中，我們一群人圍著他，逼他喝下放了一整包鹽的水，拿各種液體涂在他的頭發(fā)上，說幫他做造型。
他不敢反抗，只能任由別人操控。他低著頭，也不知道看清我沒有。
我是混混中的老大，這種事情一般我也不屑于動手，這次我也就是興趣上來，看看而已。
我看著我的小弟們開始?xì)蛩�，他還是不還手。
眼淚劃過他的臉頰，滿滿破碎感，我站在一旁抽著煙看著。
竟是給我看起反應(yīng)了，15歲的年紀(jì)，正是情竇初開。
從那以后，我就開始謀劃著，我要怎么樣，才能把他拐回家，怎么讓他的眼里以及整個世界都是我。
我知道他的媽媽去世了，他爸也不認(rèn)領(lǐng)他，現(xiàn)在的他就是一個小可憐。
無依無靠的，真慘。其實(shí)我也很慘，但我當(dāng)時就覺得，我一定要把這個人帶回家。
上帝譜寫劇本的時候，給我拿的一定是最慘的那本，我像個怪胎似的活著，只有同類才能讓我感應(yīng)到活著的意義，而桑安可不就是那個同類嘛，我們就應(yīng)該生活在一起，永不分離。
于是我就利用我混混頭子的身份，找人把他圍在巷子里毆打。
一切都是我策劃好的。
他在孤立無援的時候，我偶然經(jīng)過巷子，我站了出來，救了他。
就是我也沒有想到，那幫小弟居然打得那么重，看來平時在我手底下他們很不服氣也不甘心。
順理成章的，他跟我回了家，我收留了他，我們互相依靠。
我還沉浸在思緒里，突然被一陣聲音打斷。
哥，我餓了，你有吃的嗎。桑安的眼神里透出一股憨憨的勁兒，沒有多余的算計(jì)和考量。
我看著他已經(jīng)變得臟兮兮的警服，忍不住皺眉，這小子是怎么當(dāng)上警察的啊
警察不都是正氣凜然、剛正不阿、英勇無畏、智勇雙全、目光如炬的嗎
他呢他現(xiàn)在管我一罪犯要吃的
見我不搭理他，那警察便自己上手，扯過我的包，動作粗魯又直接，邊翻還邊嘟囔著：這些是什么冰毒針頭手術(shù)刀……
我忍不住頭疼，看來我以前真的是太寵著他了，以至于現(xiàn)在身份對立，他都可以對我為所欲為了。
剛想罵他。
他卻猛地抬起頭來，那眼神中滿是無奈和戲謔，直直地望向我，仿佛在看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傻瓜
：哥，你這個罪犯當(dāng)?shù)貌缓细癜∧闾优芏疾粠С缘膯崮氵@樣可能還沒被抓就先餓死了。
你是鐵人嗎你不用吃飯啊你吃這個冰毒你……他一邊繼續(xù)翻找著包，一邊不停地念叨著，話語中帶著明顯的調(diào)侃之意，每一個字都仿佛在嘲笑我的疏忽
。
我見他越說越起勁，連忙打斷他：打住，翻里層，別嗶嗶，謝謝！同時用手指了指包的里層，示意他趕緊按我說的做
。
聽到我的話后，他瞬間閉上了嘴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乖乖地按照我去翻里層。從包里層翻到壓縮餅干后，他眼中頓時閃爍出驚喜的光芒，就像一個孩子發(fā)現(xiàn)了心愛的玩具一般，嘴角也不自覺地微微上揚(yáng)
。
他毫不猶豫地撕開包裝，旁若無人地大嚼起來也不問問我吃不吃。
吃不死你!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
哥，你變了，你以前對我可好了，一點(diǎn)都舍不得餓著我，有什么好吃的都是讓我先吃，還不會兇我。桑安看著我，臉上盡是委屈之意。
我他娘的，他還提以前呢
但他還沒說錯，以前我還真就是這樣。
好容易把寶貝拐回家了，大英雄主義的我，哪里舍得讓他受委屈。
首先就是教訓(xùn)了以前欺負(fù)他的同學(xué)，也警告了小弟們，告訴他們這個人以后我罩著。
那時候的我
可飄了。
不過現(xiàn)實(shí)是殘酷的，桑安沒有經(jīng)濟(jì)來源，而我每個月也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可憐的生活費(fèi)。有時候還沒有，還得靠我自己打一點(diǎn)零工，養(yǎng)著兩個人何其費(fèi)勁。
但是我樂意，我好像漂泊了多年的人，終于找到了歸宿。不管對方愿不愿意，他就是我的精神依靠。
我想他一定也是愿意的，畢竟我們是同類。
4
偷雞之痛
還有就是他那精致的面龐猶如上天精心雕琢的藝術(shù)品，眉眼如畫，每一處線條都恰到好處，讓人忍不住想要細(xì)細(xì)端詳
。每次看到他，心中便涌起無盡的憐愛，只想把所有美好的都給他，哪怕自己吃苦受累也毫無怨言
。
他住我的，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還睡著我。
他就像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全方位地融入了我的生活，而我卻滿心歡喜地接納著這一切
。
我毅然決然地承擔(dān)起了供他讀書的責(zé)任，盡管自己放棄了學(xué)業(yè)，但卻希望他能有更好的未來
。用我可憐的生活費(fèi)，還有打零工得來的錢。
我緊巴巴地算計(jì)著每一分錢，努力打零工賺取那微薄的收入，只為了能讓他安心學(xué)習(xí)
。
我最喜歡集市上差不多散場的時候去買菜，因?yàn)槟莻�時候的菜葉子最便宜。看著那些被別人挑剩下的、又蔫又黃的菜葉子，我心中反倒有一絲竊喜，因?yàn)檫@樣能省下不少錢
，都是別人挑剩的，又焉又黃的，可不就便宜嘛。
雖然日子過得清苦，但彼此相伴的時光卻讓每一天都充滿了意義
，至少我是這么覺得的。我沉浸在這種簡單而純粹的生活中，覺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
直到我爸媽已經(jīng)徹底忘記了我，他們不再給我生活費(fèi)，我才17歲。
出于那種什么自尊，我沒有找上他們要錢，我想他們在新的家庭里，肯定也不想看見我。
我只能謊報(bào)年齡，說我已經(jīng)18歲了，去換取做更累但是報(bào)酬更高的活計(jì)。
但家里還是斷糧了，我也沒有發(fā)工資。
那天晚上我很餓，桑安也很餓。
我們已經(jīng)兩天沒有吃東西了，無能的我，給不了他一個正常的生活。
但他沒有任何怨言，只是紅著一雙眼睛，可把我心疼壞了。
他哽咽著說：哥，家里沒錢了，我不讀書了吧，我跟你一起去打工，我們一起去賺錢。
我假裝給他生氣，瞪著他，大聲說著：胡扯，你給我好好讀書，天塌了還有哥頂著。
桑安可能以為我真的生氣了，我仍然記得那時候他哭了。
挨打時他沒哭，挨餓受凍時也沒哭，只因?yàn)槲壹傺b兇他一下，他就哭了。他上一次哭好像也是因?yàn)槲遥庾R到這一點(diǎn)的我，內(nèi)心迸發(fā)出了無限的歡喜。
就是這樣的，他滿心滿意都是我。
我也是。
我趕緊安撫著他：別哭別哭，小安哭了就不好看了。
桑安淚眼朦朧地從我懷里抬起頭來：哥，讀書沒有什么用，只會讓我們更窮，哥，我不讀書了好不好，我們一起賺錢，賺多多的錢，天天吃肉。
我正色拒絕：不行，讀書才能改變命運(yùn)，我不希望你以后走的路和我一樣。
可能是太嚴(yán)肅的話，桑安含著眼淚，不答話，就這么看著我。
我只有心疼，語氣片刻就軟了下來，抱住他：沒事的，哥明天就能拿到工資了，明天我們吃肉好不好。
不吃肉也行。桑安在我懷里小聲道。
看，這就是我決定相伴一生的人，他是如此的體貼，善解人意。
他還是如此的美麗，我應(yīng)該要更加努力賺錢才是，這樣才能讓他擁有跟美貌相匹配的生活，他是一顆明珠，不該被灰塵蒙蔽。
這時候我又一次錯過了，他在我看不見的另一面，露出了跟平時都不一樣的表情。
如果我能看見，我會知道那個表情，一定是嘲諷。
當(dāng)晚我抱著他入睡，我聽著他呼吸逐漸變緩，大抵是睡著了。
可是我睡不著，我根本沒有錢買所謂的肉，我連一個包子都買不起。
可是我一貫在他面前裝作強(qiáng)大又無所不能。
我也不想讓他失望，可是我該怎么辦才好。
世界上那么多有錢人，為什么偏偏我就活得這么慘，我是什么十惡不赦的人嗎上帝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我自然找不到答案，桑安看不見，他要是醒著，一定會發(fā)現(xiàn)，這時候的我，早已淚流滿面。
我想，活著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要是死去就好了，但是我還有桑安，我還不能死。
不過第二天，我們還是吃上了雞肉，我強(qiáng)忍著渾身的疼痛，將一鍋湯熬的四溢飄香。
桑安放學(xué)看見自是非常開心的，我給他說發(fā)工資了，我們吃頓好的。
他激動的抱著我，看我的眼神滿是崇拜。
頭一次我沒有心安理得的接受這種視線。
因?yàn)檫@個雞，它是我偷的。
我們住的這片窮人區(qū)里，有些人家會在院子里圈一塊地起來喂雞。
而我在昨晚翻了進(jìn)去。
只是運(yùn)氣不好，我被主人家發(fā)現(xiàn)了。
黑暗中，我被幾個人按著拳打腳踢，我餓了兩天，渾身都沒有力氣，只能挨揍。
直到打開了燈，那家人問我為什么要偷雞，還說要報(bào)警。
我慌了，不是怕報(bào)警了被抓走什么的，我更在意的是我桑安那里的形象。
平時又狠又要強(qiáng)的我，頭一次，跪了下來，低聲下氣請求他們的原諒。
也是頭一次，我說起了我那悲慘的身世。
我也是沒有辦法，我弟弟重病，我爸媽不要我了，我還沒有成年，打零工也沒有什么錢，實(shí)在是活不下去了。
按后來的那個說法，我覺得這個時候真該給我頒一個什么最佳演員獎。
果然，在我聲淚俱下的訴說中，他們心軟了。
他們把那只雞送給了我，叫我回去好好活著。
他們還良苦用心地跟我說：孩子，你可以通過自己的雙手換取報(bào)酬。但你不能偷啊，人這一輩子，染上了這個習(xí)慣可就不好了，你還小，一定要改。
我點(diǎn)點(diǎn)頭，面上更是一副決定痛改前非以后好好做人的樣子。
實(shí)際上，我心里的想法卻是。
真應(yīng)該直接把那只雞捅死，留著它叫一會，不然也不會引來人。
他們已肯定為今晚的行為是拯救了一個失足的少年。
太可笑了，吃飽穿暖是他們觸手可及的東西，卻是我遙不可及的奢望。
他們有這么多資源，我不過拿取了一點(diǎn)，而他們卻站在社會道德的最高點(diǎn)指責(zé)我。
憑什么啊為什么他們過的這么好，他們的錢難道就不能分我一點(diǎn)嗎
不過從那天吃過雞肉以后，我和桑安就再也沒有過上吃不飽穿不暖的生活了。
因?yàn)楹髞碛幸换锶�，找上了我，他們讓我把一包裝的很嚴(yán)實(shí)的東西，拿去給另一伙人，事成后就會給我很多很多的錢。
我哪里見過這么多的錢，還是這樣不費(fèi)力氣就得來的。
后來，我就一直幫他們干這個，有幸見過嚴(yán)實(shí)包裝下的東西，白白的……
5
桑安自白
我叫桑安，我的媽媽是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別人都叫她狐媚子。
我經(jīng)常在回家時，聽見他房間里傳來不堪入耳的聲音，事后一定會是不同的男人從他房間里走出來，看著我不懷好意地笑。我知道，媽媽是在工作。
她被眾人唾棄，連帶著我也經(jīng)常被人謾罵，但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我也不會怪她，因?yàn)樗仓皇莻�可憐的女人，而且她快死了。
她得病了，具體什么病我也不清楚，反正我也沒錢讓她治病。
我更擔(dān)心，她死后我的經(jīng)濟(jì)來源怎么辦。
都說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那么狐媚子的兒子也會是……
沒錯，我開始在學(xué)校里物色那種看起來有錢的同學(xué)。
不過，我就是電視劇看多了，像我們這片窮人區(qū)里，學(xué)校里又能有什么有錢人
直到遇見了周高遠(yuǎn)，那個人傻憨憨的，看我的時候，愛意都快溢出了眼睛。
我知道，他喜歡我。
如果他愿意當(dāng)我的跳板，跟著他也不是不行
于是在他看得見的地方，我忍著淚水被人欺負(fù)，故作堅(jiān)強(qiáng)。
成功的，我引起了他的注意力，我知道他那幫混混頭子，他沒有參與過欺凌我，盡管看我的眼神越來越感興趣，他也沒有出手。
直到那天，他出手了，我被他帶回了家，從此我又有了落腳點(diǎn)。
我是一定要好好讀書的，只有讀書才能改變我的命運(yùn)。
不得不說周高遠(yuǎn)也挺廢物的，他竭盡全力也只能供我讀書，且讓我餓不死而已。
可也沒有更多的條件讓我選擇不是。
我還要在特定的時候作出一副崇拜，感激的樣子出來。
我知道這樣那個無能的人會變得自信放光芒，畢竟男人的自尊心就會得到滿足。
可我的自尊心就不是自尊心了嗎我這樣依附著他，有時候我也會覺得我挺賤的。
我把這一切原因都?xì)w結(jié)為周高遠(yuǎn)太窮了，給不起我富足的生活，才會讓我變成這樣。
不過他也是真的傻，一個養(yǎng)了我四年，居然沒有一次碰過我。
就算擦槍走火，他也不舍的碰我。
有時候，我都快覺得，我愛上他了。
后來我的那個負(fù)心漢爸爸，他來找我了，因?yàn)樗睦掀派怀鰞鹤印?br />
我那個爸家里還挺有錢的，可以給我想要的任何生活。
他叫我跟他走，他會給周高遠(yuǎn)一筆錢。
我心動了，可畢竟還是一起生活了四年，我們相依為命，那些記憶已經(jīng)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我有些舍不得他。
我爸給了我很多錢，第一次有那么多錢，我拿了好幾百去鞋店里買了一雙球鞋。
我記得周高遠(yuǎn)以前看過這雙鞋的圖片，他說他喜歡這雙鞋。
我知道他買不起。
不過沒關(guān)系，我給他買，我現(xiàn)在有錢了。
我的目光到底是短淺，我沒有看出來那是雙假名牌的鞋子。
當(dāng)我滿心歡喜地把那雙鞋送出去時，我看見他眼里閃過的開心。
我還沒來得及開心，他的臉色以及眼睛都立馬變得冰冷，他說我買到了假貨。
這是他第一次這么跟我講話，我可生氣了，我們大吵了一架，他把我趕了出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撲滅了我對他最后的溫柔跟幻想。
這個人大概是太無能了，養(yǎng)不起我了，所以他放棄我了，是他先不要的我。
我這么安慰自己，跟著我的爸爸回到了他家。
從此我過上了錦衣玉食的日子，大學(xué)我報(bào)考了警校。
我爸不理解我，他更希望我讀金融，畢業(yè)幫他打理家產(chǎn)。
只有我清楚其中的原因，我這個人太卑劣了。每次照鏡子時，我其實(shí)看不到我有多好看，我活在陽光下，但我卻感覺我身處地底，我的心臟乃至身軀早已腐爛。
我看到的都是滿身蛆蟲的我。它們在我身上滾動，我怎么也甩不掉它們，也就這個時候，我會格外懷念周高遠(yuǎn)那溫暖的懷抱，他的低聲慢哄。
可是他不要我了，他就從來沒有找過我，真是個小氣鬼。
警察是一個光明正直的形象，如果可以，我想懲惡揚(yáng)善，為自己贖罪。
轉(zhuǎn)眼七年過去，我沒想到再次見面，周高遠(yuǎn)已經(jīng)變成了臭名昭著的罪犯。
他販毒，走私，殺人，放火。
每一項(xiàng)單拎出來看他都能死個幾百次。
他真是個看惡人，盡管他性情大變。但他永遠(yuǎn)改變不了一點(diǎn)就是，他不會對我動手。
這不，我在這個歹徒的包里隨意亂翻，他也說我什么。
我吃著壓縮餅干，說實(shí)話真難吃。
我問他：這么多年你怎么都不來找我。
6
最后的擁抱
我沒想到桑安會這么問我，他問我，這么多年為什么沒有找他。
他眼里還是哀怨著我。
我為什么不找他這要我這么講，總不能說我怕我的出現(xiàn)，會毀了他現(xiàn)在光鮮亮麗的生活吧。
我說過，他是顆明珠，不該被灰塵蒙蔽，我是那灰塵。
那時候桑安的爸來找我，說給我一筆錢，當(dāng)辛苦費(fèi)，他要把桑安接回家。
我不說話。
他爸以為我是嫌錢太少了，又加了一疊。說實(shí)話，這兩年我?guī)湍腔锶俗鍪�，也賺了不少錢。
他爸的這點(diǎn)錢，在我眼里看來還真沒多少。
我不說話，是因?yàn)槲疑岵坏蒙０病?br />
我跟他爸說：如果桑安愿意跟你走，我不會攔著。
就這樣過了好幾個周，我知道他爸一定找過桑安了，但是他根本沒有跟我提起過這件事。
我心里還挺高興的，我就知道，我的小安心里是有我的，他更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一定要更加努力賺錢，給他更好的生活才是。
可是我沒有想到，他爸還會找上我，且已經(jīng)調(diào)查了我，他知道了我現(xiàn)在所做的勾當(dāng)……運(yùn)輸毒品。
他也沒有威脅我說，不離開桑安他就報(bào)警。
他只是靜靜的看著我說：小安大學(xué)想報(bào)考警校。
當(dāng)聽到這個個震驚的消息時，我整個人猶如被一道驚雷擊中，身體猛地一僵
。嘴巴也不自覺地微微張開，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
。
我的呼吸都似乎停滯了，胸脯劇烈地起伏著，我試圖平復(fù)那激蕩的情緒
，雙手無意識地緊緊握成拳頭，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而不自知。
我知道我該放手了，是啊，他是顆明珠，他想讀警校，未來的他一定會前途光明，人聲鼎沸。
而我這樣的爛人，只會拖累他，成為他的污點(diǎn)。
他是顆明珠，我不該做那片灰塵。
所以我放手了。
在他滿心歡喜地給我送球鞋時，我借口把他趕了出去。
其實(shí)就算那雙鞋是假的我也很喜歡，因?yàn)槭撬偷�，我都喜歡。
但是我不能表現(xiàn)出來，我想他一定很難過，就像我一樣，當(dāng)時癱坐在屋里，心里像缺了一個大口子。
我看見他跟他爸上了豪車。
我追在后面，總想再看他最后一眼。
我哭的像個小孩子，刺骨的寒風(fēng)不僅吹在我的身上，還有我的心頭，那是一種蝕骨的痛。
從那以后，我就放縱自己，任由墮落。
我的世界本來就是一片黑暗，我痛恨所有人。
唯有桑安，我愿稱之為這是上帝大發(fā)慈悲給我的禮物。
但是現(xiàn)在，他吝嗇地收回了禮物。
我叫周高遠(yuǎn)，但我的人生卻是一潭死水，我是個被上帝拋棄的人，所以我心安理得的作惡。
我的雙手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我走的每一步仿佛都是罪惡的印記。
我哄騙那些善良無知的人們，將他們的信任踐踏在腳下，然后毫不留情地掠奪他們的財(cái)富。
街頭流浪的孩童，在我眼中不過是隨意欺凌的對象，孩子們的哭喊聲在我耳中如同美妙的樂章。
我在城市的黑暗角落販賣毒品，毒害著一個個年輕的生命，讓他們在虛幻的快感中迷失自我，走向毀滅。
這就是我七年來過的日子，我清醒且沉迷的墮落。
終于我要被捕了。
他們想讓我去贖罪，可我還是覺得我沒錯。
錯的是這個世界。
眼下我也跑不掉了，可我還是不想投降，我知道被抓住后。
他們會向全世界宣判我的罪行，讓所有人都咒罵我，直至體無完膚，再殺死我。我好害怕那個場景，太狼狽了。
哥，其實(shí)槍里有子彈。桑安終于是吃完了壓縮餅干。
他那哀怨的眼神早已變了，現(xiàn)在的他嚴(yán)肅的要命。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聽見了廢棄工廠外傳來的警笛聲。
那幫人還是找到了我。
我不清楚，桑安為什么剛才沒有開槍。
但是這一刻，我站起身來，微笑看著他：
嘖，沒想到你居然當(dāng)上警察了，還記得你以前看見個老鼠都趴在我懷里哭呢。來吧，開槍吧，這次不笑你了。
我伸手想擁抱他，他也隧了我的意。
這一刻好像時間都停止了，只剩我們緊緊相擁。
子彈穿過我的心臟，我應(yīng)該是滑落倒地才對，但我的尸體卻被他依舊抱的很緊。
我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我這輩子只做過一件好事。
我救了一個可憐的人，我們惺惺相惜。
后來我被這個可憐的人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