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江曉悠悠轉(zhuǎn)醒,是被枕頭下手機一連串急促的震動硬生生從深沉的睡眠中拽了出來。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摸索,好不容易掏出手機,屏幕上赫然是陸東那一連串十幾個未接來電的提示。
他眉頭微皺,盯著那個熟悉的名字看了幾秒,指尖在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選擇將手機關(guān)機,翻身將臉再次埋進(jìn)那帶著薰衣草清香的枕頭里,試圖抓住睡眠的尾巴。
再度醒來時,已是黃昏。橘紅色的夕暉透過沒拉嚴(yán)的窗簾縫隙,斜斜地爬進(jìn)房間,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狹長的、溫暖的光帶,將他朦朧的身影拉得老長。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把手機開機,隨后給陸東回?fù)芰穗娫挕?br />
鈴聲才剛響起第一聲,電話瞬間被接通,陸東那大得仿佛要沖破聽筒的嗓門立刻炸了過來:“喂!江曉你踏馬死哪去了?!電話不接消息不回!玩人間蒸發(fā)��?!”
江曉能清晰地感受到,隔著冰冷的無線電波,陸東那熟悉的、帶著關(guān)切和惱火的焦急如同實質(zhì)的火焰。
“我沒事,剛剛在睡覺……你沒事吧?”江曉一邊說著,一邊順手切屏查看關(guān)于南財大學(xué)的消息。只見屏幕上赫然跳出幾十條熱搜推送,其中熱度最高的一條標(biāo)題像一根冰冷的針,刺入他的眼簾:
“南財大學(xué)于2021年5月12號晚上1點左右三棟宿舍樓因意外發(fā)生大火,至少造成了學(xué)校三分之一的學(xué)生意外死亡,具體原因警方正在全力調(diào)查中。”
配圖是航拍的火災(zāi)現(xiàn)場,濃煙滾滾,斷壁殘垣。
江曉的手指微微收緊。
“我沒事!昨晚上我壓根沒回學(xué)校!跟老劉他們網(wǎng)吧通宵了!你小子嚇?biāo)牢伊�!”電話那頭,陸東明顯松了口氣,聲音里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隨即又抱怨起來,“學(xué)校那邊一時半會也回不去了,聽說燒得挺慘……對了,你丫到底在哪兒?真沒事?”
“沒事就好了。”江曉的聲音平靜無波,“學(xué)校那邊回不去就先別回去了,最近你就好好待在家里休息幾天,要是有什么事情……”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一些,“就直接打電話給我�!彼牭綐窍聜鱽韽垏�(yán)那標(biāo)志性的大嗓門在喊他的名字,便匆匆說道,“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掛了,我有點事需要去處理一下。”說完,不等陸東追問,他掛斷了電話。
江曉迅速穿好衣服匆匆下了樓。樓梯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是不是打擾到你和女朋友遠(yuǎn)程培訓(xùn)了?”張嚴(yán)叼著煙,一臉壞笑地靠在辦公桌邊,眼神里滿是戲謔。秦川正拿著抹布擦拭他的骨刃,沈瑤則坐在那張破沙發(fā)上,低頭看著一本封面全黑的厚書。
“是陸東。”江曉一臉無奈,對張嚴(yán)這不著調(diào)的調(diào)侃已然習(xí)以為常。
“噢,我懂我懂。”張嚴(yán)露出“男人都懂”的表情,隨即踢了踢腳邊一個紙箱,“那吃飯了�!彼S手丟給江曉一整箱泡面,“什么口味的都有,想吃什么自己泡。管夠!”說罷,他自己從箱子里挑了個酸菜口味的,一邊拆包裝一邊小聲嘀咕著:“怪不得這東西味道那么帶派,原來是真材實料的原因……老祖宗誠不我欺……”
“有廚房沒?”江曉把沉甸甸的箱子放在地上,眉頭皺起。對于吃了好幾年泡面、胃里早已翻江倒海的他來說,此刻對這東西實在提不起半點胃口。變成僵尸后,味覺似乎變得異常敏感,那濃烈的人工香精味讓他反胃。
“就等你這句話了!”張嚴(yán)一聽,眼睛一亮,立馬把手里的泡面丟回箱子里,還順帶一腳把那箱“儲備糧”踢到了墻角,動作行云流水�!皬N房是最右邊那間,”他指向一扇虛掩的、油膩膩的木門,“菜什么的都給你準(zhǔn)備好了!我要一份辣椒炒肉,多放辣!剩下的看你自己發(fā)揮!”他搓著手,一臉期待。
江曉點點頭,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廚房門。出乎意料,里面雖然器具老舊,爐灶上沾著陳年油垢,但臺面和刀具卻被擦拭得一塵不染,擺放得整整齊齊。角落里堆放著新鮮的蔬菜和肉類。江曉心中泛起一絲意外,但也沒再多想,挽起袖子,熟練地淘米煮飯,洗菜切肉。冰冷的自來水沖刷著他的手指,帶來一絲清醒。
約莫半個小時后,四菜一湯被端上了那張吱呀作響的折疊餐桌。辣椒炒肉的嗆香、番茄炒蛋的酸甜、清炒時蔬的翠綠、紅燒排骨的醬色,還有一碗飄著蛋花的紫菜湯。色澤誘人,香氣撲鼻。也就在這時,秦川和沈瑤恰好從樓上下來。
“四菜一湯!這可是費了俺老張好大功夫弄來的食材!快趁熱嘗嘗!”張嚴(yán)臉不紅心不跳,大言不慚地招呼著二人坐下,仿佛那鍋鏟是他揮動的。
秦川和沈瑤似乎早已對張嚴(yán)這副德性見怪不怪,默默坐下,安靜地拿起筷子。秦川吃飯的動作如同他的性格,精準(zhǔn)、高效、無聲。沈瑤則吃得極慢,每一口都細(xì)嚼慢咽,姿態(tài)優(yōu)雅,與這破敗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仿佛在進(jìn)行某種儀式。
飯后,張嚴(yán)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慵懶地陷進(jìn)那張起皮的沙發(fā)里,點燃一支飯后煙,深吸一口,緩緩?fù)鲁隹澙@的煙霧,神情變得正經(jīng)起來。
“江曉,”他開口,聲音在煙霧后顯得有些低沉,“你的情況,組織已經(jīng)詳細(xì)了解,并且通過了你的入隊申請�!彼D了頓,似乎在強調(diào)某種莊重,“恭喜你,正式成為我們狩魂者的一員�!彼恼Z氣聽起來并不像恭喜,更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
“現(xiàn)在,跟你講講我們的規(guī)矩,免得到時候你稀里糊涂踩了紅線,被扣了工資都不知道錯在哪�!彼麖椓藦棢熁�。
“首先,也是重中之重,鐵律第一條:”張嚴(yán)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緊緊盯著江曉,“絕對,不能吸食人血!”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般的冷硬,“這是我們和那些失控怪物的本質(zhì)區(qū)別,是底線,也是我們還能被稱之為‘人’的……最后一道枷鎖�!彼恼Z氣異常嚴(yán)肅。
“第二條,切記不能在公共場所隨意顯露僵尸形態(tài),特別是眼睛和獠牙。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麻煩,后果會很嚴(yán)重�!彼铝藗煙圈,“至于其他方面,只要不違反法律,不傷害無辜,組織一般不會過多干涉。怎么樣,聽起來是不是還挺人性化的?”他抬眼看向江曉,煙霧模糊了他的表情,“還有沒有別的問題?”
話音剛落,張嚴(yán)又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滿足地摸著肚子�!昂镁脹]吃這么舒坦了……平時都是泡面對付,原因嘛,簡單得很,”他攤手,“點外賣?沒錢。做飯?自己又不會,更別說那倆‘機器人’�!彼察o收拾碗筷的秦川和沈瑤努努嘴。
“確實夠有人情味,”江曉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是他目前最現(xiàn)實的問題,“那工資待遇呢?”
“噗……”張嚴(yán)差點被煙嗆到,用一種看外星人的眼神瞪著江曉,“你都成僵尸了!不老不死哎!大哥!怎么還一門心思惦記著這些俗氣的東西?能不能問點有深度的問題?”他抽完最后一口煙,笑著數(shù)落江曉,眼神里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不是你叫我想問什么就問什么的?”江曉無奈地攤開手,一臉無辜。
“俗不可耐!庸俗!”張嚴(yán)痛心疾首地指著江曉,“你就不會問問我們狩魂者是什么來歷?為什么存在?肩負(fù)著怎樣的偉大使命?守護(hù)著怎樣驚天的秘密?”他越說越激動,恨不得把江曉的腦袋撬開,灌輸點“崇高理想”進(jìn)去。
江曉見狀,做了個“請開始你的表演”的手勢,身體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準(zhǔn)備聆聽一段可能很長的故事。
張嚴(yán)清了清嗓子,眼神變得悠遠(yuǎn),仿佛穿透了時光的塵埃。他用一種近乎吟誦的語調(diào),開始講述那個古老而沉重的傳說:
“遙想那鴻蒙初始,天地未分,混沌如雞子。盤古揮巨斧開天辟地,清濁始分。然天地初開,依舊蒙昧荒涼,歷經(jīng)悠悠無盡歲月的孕化,恰似從宇宙的至深處,緩緩滋生出第一批生靈。此等生靈,集天地間最為純粹的靈氣而生,不老亦不死,舉手投足間,便蘊含著毀天滅地的磅礴偉力,仿若宇宙間的無上主宰。
他們以無盡時空為棋盤,以天地萬物為棋子,肆意縱橫,踏遍世間每一寸神秘而廣袤的角落。然而,縱覽這茫茫乾坤,卻覺天地間過于單調(diào)乏味,似缺了幾分靈動與鮮活。于是,懷著對世間的悲憫與期許,他們毅然將自身那無盡的力量,反哺于天地之間,冀望這天地能再度孕育出別樣的神奇物種。時光悠悠流轉(zhuǎn),如同一幅宏大的畫卷在歲月長河中徐徐展開。終于,在無數(shù)歲月的艱辛努力與虔誠等待之后,人類—這一充滿智慧與靈性的種族,如破曉的曙光,應(yīng)運而生。
人類自誕生之始,便如星火燎原,迅速在這片廣袤的大地上繁衍生息,社會亦如滾滾車輪,不斷向前推進(jìn)。從茹毛飲血的原始社會,到等級森嚴(yán)的封建社會,權(quán)力的天平逐漸向部分人傾斜。
人手中的權(quán)勢日益膨脹,內(nèi)心的欲望亦如脫韁野馬,難以遏制。他們開始對短短數(shù)十載的人生感到深深的不滿足,對長生不老的渴望,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在心中瘋狂肆虐。
于是,他們踏上了尋找神之遺址的漫漫征途。自那古老的秦朝起,諸多神秘遺址的現(xiàn)世,如同揭開了歷史神秘面紗的一角,向世人昭示著神的真實存在。
千古一帝秦始皇站在泰山之巔,望著自己掌心的紋路比青銅劍還要蒼老時,他終于對徐福說出那句震顫宮墻的話:"朕要與日月同輝,與天地共壽。"派遣徐福出海,去尋覓那傳說中的神,祈愿神能賜予他長生不老的神奇能力。
徐福領(lǐng)命而出,踏上了未知而兇險的旅程。茫茫滄海,波濤洶涌,仿若天地間最無情的巨獸,欲將一切吞噬。但徐福歷經(jīng)千難萬險,竟真的尋得一位沉睡中的神。
那神,靜靜沉睡于時光的暗影之中,周身散發(fā)著神秘而古老的氣息,仿佛是宇宙間亙古不變的存在。徐福為求長生,竟喪心病狂地獻(xiàn)祭了數(shù)千鮮活的生命,以血的祭品,乞求神的恩賜�;蛟S是被這份瘋狂所觸動,神緩緩睜開了雙眸,那目光仿若穿透時空,洞徹人心。神最終賜予了徐福不老不死的超凡能力,而后,再次陷入那無盡的沉睡之中。
徐福獲此神賜之力后,身體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舉手投足間,皆蘊含著凡人無法企及的強大力量。此刻的他,心中的野心如毒瘤般迅速膨脹,竟不打算將這長生的秘密獻(xiàn)給秦始皇,而是妄圖組建屬于自己的不死隊伍,欲將那至高無上的權(quán)位,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然而,命運的軌跡豈會任由他肆意篡改?最終,徐福的野心在命運的安排下,如泡沫般破碎。
經(jīng)此一役,秦朝為防此類僵尸禍?zhǔn)略俣茸躺�,遂建立了神秘而隱秘的隱宮。隱宮之內(nèi),精心挑選合適之人賜予神的血脈,專門處理那些因神之力量引發(fā)的僵尸事件�!�
這就是我們狩魂者的來歷�!睆垏�(yán)掐滅煙頭,火星在黑暗中明滅,如同古神眼中殘留的最后一點余燼�!爸罏槭裁唇M織叫‘狩魂者’嗎?”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我們狩的從來不是尸,而是每個妄圖打破平衡、褻瀆生命的靈魂—”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江曉、秦川、沈瑤,最終落在自己指間殘留的煙味上,“包括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