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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深夜自習(xí)后,我在圖書館發(fā)現(xiàn)室友的留言:別坐電梯,它會帶你去13樓。

    >監(jiān)控顯示她走進電梯后,樓層按鈕全部熄滅,但電梯仍持續(xù)上升。

    >保安警告我:那電梯只吃獨食,別單獨進去。

    >當(dāng)晚電梯門卻在我面前自動打開,空無一人卻顯示超載。

    >我被拖進一片霉斑覆蓋的13樓,墻上全是被困學(xué)生的絕望刻痕。

    >最恐怖的是,我看見了室友——她正重復(fù)著失蹤前最后幾分鐘的動作。

    >原來每個失蹤者都成了時間囚徒,在死亡瞬間無限循環(huán)。

    >電梯門再次打開時,我意識到自己必須打破循環(huán)。

    >可唯一的出口,是讓電梯吃得更飽。

    ---

    指尖下的鍵盤在寂靜的圖書館里敲出空洞的回響,像雨點打在錫皮屋頂上。窗外,城市的霓虹被厚重的雨幕暈染成一團團模糊的光斑,徒勞地對抗著沉沉的夜色。已經(jīng)快十一點了,偌大的自習(xí)區(qū)只剩下我一個人,頂燈慘白的光線無情地剝落著每一寸空間,把影子拉得又長又單薄,緊貼在冰冷的地磚上。空氣里彌漫著紙張陳腐的微酸和一種揮之不去的、類似消毒水的冰冷氣味。我用力揉了揉干澀發(fā)燙的眼睛,視線掃過屏幕上那些如同密碼般難以理解的分子式,疲憊像冰冷的藤蔓一樣從脊椎一路纏繞上來,幾乎要把我拖進椅子里。

    終于搞定了最后幾行報告。保存文檔時,機械硬盤發(fā)出的那陣輕微的咔噠聲,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竟讓我心頭莫名一跳。關(guān)機,合上筆記本,塞進背包。起身時,僵硬的骨頭發(fā)出幾聲微弱的抗議。我習(xí)慣性地去摸手機——右邊口袋是空的。心里一沉,立刻翻找左邊口袋,又拉開背包的幾個夾層,都沒有。該死,落在座位上了剛才那個靠窗、堆滿了書的位置。

    我快步折返回去。自習(xí)區(qū)的燈光似乎更暗了,長長的閱覽桌在空曠中投下大片陰影。我的座位還在原位,桌面上散落著幾本攤開的專業(yè)書和幾張寫滿演算的草稿紙。手機果然在書本的縫隙里,屏幕朝下。我松了口氣,伸手去拿。

    就在指尖觸到冰涼的手機殼時,我的動作猛地僵住了。

    桌面上,原本干凈的草稿紙被掀開了一角。下面壓著的,是另一張紙。一張從筆記本上隨意撕下來的紙頁,邊緣帶著參差的毛邊。上面用鉛筆潦草地寫著一行字,筆跡極其用力,甚至劃破了薄薄的紙頁,透出一種近乎絕望的倉促:

    **別坐電梯,它會帶你去13樓。**

    是蘇琪的字跡!我認得她寫字時那種特有的、微微向右傾斜的習(xí)慣。鉛筆的痕跡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但那每個字的輪廓都像針一樣扎進我的眼睛。一股寒意毫無預(yù)兆地竄上脊背,瞬間驅(qū)散了所有的疲憊。蘇琪她今天下午跟我分開時說要去圖書館找資料,之后就再沒聯(lián)系過。這條留言……是什么時候留下的為什么寫在這里13樓我們學(xué)校的圖書館,最高只有12層!

    心臟在胸腔里毫無章法地亂撞起來,撞得肋骨生疼。我猛地抬起頭,環(huán)顧四周。自習(xí)區(qū)空無一人,只有一排排沉默的書架像黑色的墓碑般矗立在陰影里。剛才那種被紙張和消毒水氣味包裹的安靜,此刻驟然變質(zhì),帶上了一種令人窒息的粘稠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這片空曠中彌漫開來,像無形的蛛絲,纏繞著我的手腳。

    蘇琪出事了。這個念頭像冰水一樣澆遍全身。我?guī)缀跏菗湎蚺赃叺姆⻊?wù)臺,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發(fā)抖,用力敲打著堅硬的臺面:有人嗎保安保安在嗎

    急促的腳步聲從旁邊的辦公室傳來,一個穿著深藍色保安制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小跑著出來,手里還拿著一個保溫杯,臉上帶著被打擾的不悅:什么事同學(xué),馬上閉館了,有事明天……

    我室友可能出事了!我的聲音又急又尖,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她叫蘇琪!今天下午進來的!她給我留了字條,很奇怪……我把那張寫著警告的紙拍在臺面上,手指點著那行字,13樓!我們根本沒有13樓!她在哪

    保安的目光落在那張紙上,臉上的不悅瞬間凝固了。他拿起紙條,湊近了燈光,眉頭緊緊鎖成一個疙瘩。當(dāng)他再次抬眼看向我時,那眼神變了。不再是例行公事的不耐煩,而是摻雜著一種深沉的凝重,甚至……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懼。

    蘇琪他重復(fù)了一遍名字,聲音低沉了許多,是不是……個子挺高,扎馬尾,背個紅色雙肩包的那個女生

    對!就是她!我急切地追問,你看到她了她去哪了

    保安沒有立刻回答,他放下保溫杯,粗短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臺面上敲了幾下,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抬眼看了看自習(xí)區(qū)空曠的入口方向,又看了看我,像是在權(quán)衡什么。最終,他嘆了口氣,那嘆息沉重得像一塊石頭落地。

    跟我來。他轉(zhuǎn)身走向旁邊標著監(jiān)控室的小門,掏出鑰匙串。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門開了,一股混合著電子設(shè)備散熱和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

    監(jiān)控室里光線昏暗,只有幾塊巨大的屏幕散發(fā)著幽幽的藍光,分割成無數(shù)個小格子,顯示著圖書館各個角落靜止或緩慢移動的畫面。保安老張(他胸前名牌上寫著張衛(wèi)國)示意我靠近主屏幕。他熟練地在布滿按鈕的控制臺上操作著,指尖帶著一種老練的沉重感。屏幕上的畫面飛快地切換、回放,最終定格在了一個清晰的角度:圖書館一樓大廳東側(cè),那部老舊的電梯門前。

    時間是晚上9點47分。

    畫面上,蘇琪出現(xiàn)了。她穿著下午分開時那件米白色的薄外套,紅色的雙肩包沉甸甸地壓在肩上,側(cè)臉對著鏡頭,神情顯得有些焦慮,眉頭微蹙,一只手無意識地抓著背包帶子。她快步走到電梯門前,按下了上行鍵。電梯門幾乎是立刻就滑開了,發(fā)出輕微的嗡聲。

    她走了進去,身影被電梯內(nèi)部明亮的燈光清晰地映照出來。她轉(zhuǎn)過身,面對著門口的方向,似乎在等待按鍵。

    就在這時,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電梯內(nèi)部那些代表樓層的按鈕——從1到12,包括開門鍵和關(guān)門鍵——所有的指示燈,在蘇琪進入后大約半秒,瞬間,同時熄滅!

    不是閃爍,不是故障般的明滅不定,而是毫無預(yù)兆、整齊劃一地完全黑了下去!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掐斷了電源。整個按鍵區(qū)域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然而,電梯門卻平穩(wěn)地、無聲無息地合攏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門上方那個顯示樓層的液晶數(shù)字屏,并沒有因為按鍵的熄滅而停止工作。鮮紅的數(shù)字,開始跳動。

    2…

    3…

    4…

    它穩(wěn)定地、毫不遲疑地向上攀升!

    蘇琪的身影被緊閉的金屬門徹底隔絕。畫面里只剩下空蕩蕩的電梯門前廳,和那個不斷跳動的、鮮紅得刺眼的數(shù)字:5…6…7…它平穩(wěn)地上升著,目標明確,直奔那個理論上不該存在的終點。

    9…10…11…12…

    數(shù)字在12上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我的心跳幾乎也跟著停止了。

    下一秒,那個鮮紅的數(shù)字,堅定地、毫無阻礙地跳變成了——

    **13。**

    屏幕上,那個鮮紅的13如同凝固的血點,死死地釘在電梯門上方。監(jiān)控畫面下方的時間碼還在無情地跳動著,證明著這不是靜止的畫面,而是已經(jīng)發(fā)生、冰冷記錄下來的事實。

    我死死盯著那個數(shù)字,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抽走,四肢冰涼僵硬。喉嚨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牙齒在無法控制地輕微磕碰,發(fā)出咯咯的微響。13樓我們學(xué)校最高的建筑,只有12層!那個數(shù)字,像一個惡毒的嘲諷,一個違背物理法則的荒謬存在。

    保安老張粗重的呼吸聲在我旁邊響起,帶著一種壓抑的恐懼�?础吹搅税伤穆曇舾蓾l(fā)緊,像砂紙在摩擦,就…就這樣。上去,然后……就沒了。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要壓下什么翻涌的情緒,監(jiān)控……12樓以上的,什么都沒有。空白,一片空白。

    他肥胖的手指帶著明顯的顫抖,在布滿灰塵的控制臺上又胡亂按了幾下。屏幕上的畫面切換,顯示出12樓電梯廳的監(jiān)控視角。畫面里空無一人,只有慘白的燈光和冰冷的墻壁。時間碼顯示著蘇琪電梯到達13之后的時間段。畫面平穩(wěn),沒有任何變化。老張又切換到其他幾個可能的樓層監(jiān)控,無一例外,都是靜止的空鏡頭。

    查過了,所有能看的都看了。老張頹然地靠在椅背上,制服下的胸口劇烈起伏著,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油汗,在屏幕幽藍的光線下泛著光,人……就像被那個13樓吞了一樣。連個影子都沒下來過。他抬起手,用袖口用力擦了擦額頭,眼神躲閃,不敢再直視屏幕上那個凝固的13。

    報警!快報警�。∥医K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尖銳得連自己都感到陌生,帶著哭腔和無法抑制的顫抖,我室友在里面!她失蹤了!你們?yōu)槭裁床粓缶?br />
    報過了!老張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被逼到墻角的煩躁和恐懼交織的怒氣,你以為我們沒報!警察來了,查了,能翻的都翻了!消防通道鎖死的!電梯井維修工爬上去看了!12樓頂就是天臺,鐵門鎖著,積了厚厚一層灰!連個腳印都沒有!哪來的13樓啊哪來的!他激動地揮舞著手臂,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警察能怎么辦立個案,備個案,然后呢沒有證據(jù)!只有這段該死的、不知道算不算故障的錄像!他們還能把樓拆了不成!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眼睛因為激動而布滿血絲,死死瞪著我,那眼神深處除了憤怒,還有一種更深沉的、無能為力的恐懼:小姑娘,聽我一句勸!這事邪門!邪門得很!趕緊走!回宿舍去!忘了這事!就當(dāng)…就當(dāng)蘇琪同學(xué)……他哽了一下,后面的話沒說出來,但那意思已經(jīng)無比清楚。

    邪門一句邪門就完了我的聲音抖得厲害,一股混雜著恐懼、憤怒和荒謬的火焰在胸腔里灼燒,那電梯!那13樓!蘇琪……

    那電梯!老張猛地打斷我,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近乎耳語的驚怖,身體也下意識地往前傾,仿佛要說出一個驚天秘密,它……它只吃獨食!

    這四個字,像四根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我的耳膜。

    什么……意思我的聲音干澀得幾乎發(fā)不出聲。

    一個人!老張豎起一根粗短的手指,指尖微微顫抖,必須是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它才會……才會那樣!才會往上走!他急促地喘了口氣,渾濁的眼珠里恐懼彌漫,兩個人,或者更多人一起,它就老老實實的!只到12樓!只有一個人進去……他猛地打了個寒噤,后面的話化作一聲含混不清的咕噥,目光再次驚恐地瞥向主屏幕上那個刺目的13。

    吃獨食電梯吃人這荒謬絕倫的形容,配合著監(jiān)控里那按鈕瞬間熄滅、直沖13樓的畫面,卻像一把銹蝕的鑰匙,猛地捅開了我記憶深處某個角落。一些模糊的、被當(dāng)作無稽之談的校園流言碎片,驟然清晰起來。好像是有那么幾次,在嘈雜的食堂或者熄燈后的寢室夜談里,隱約聽到過幾句關(guān)于圖書館電梯的怪談——別一個人坐東邊那部老電梯、半夜會多一層、上去就下不來……當(dāng)時只覺得是無聊的恐嚇或者編造的故事,聽過就忘,從未當(dāng)真。

    可眼前這監(jiān)控錄像,保安老張眼中那絕非作偽的恐懼,還有蘇琪那張帶著絕望氣息的警告紙條……所有碎片,正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拼湊起來。

    那……那些傳言……是真的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fā)飄。

    老張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用一種混合著憐憫和更深的恐懼的眼神看著我,沉重地點了點頭。他布滿老繭的手煩躁地抓了抓后腦勺稀疏的頭發(fā):所以,聽我的,趕緊走!別一個人待著!尤其……千萬別一個人去碰那部電梯!他的目光掃過我蒼白的臉,又強調(diào)了一遍,千萬!記住了!

    他幾乎是半推半搡地把我請出了監(jiān)控室。厚重的門在身后咔噠一聲鎖上,隔絕了里面幽藍的光線和令人窒息的氣氛。我站在空曠、寂靜、燈光慘白的一樓大廳里,感覺像被拋入了一個巨大的冰窟。保安老張最后那句它只吃獨食如同魔咒,在我腦子里瘋狂回旋。

    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大廳東側(cè)。那部老舊的電梯,此刻靜靜地矗立在那里。深色的金屬門緊閉著,像一張沉默的、拒絕溝通的嘴。門上方,顯示樓層的液晶屏是黑色的,沒有任何數(shù)字。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緊緊纏繞住我的心臟,越收越緊。蘇琪還在里面。在某個根本不存在的13樓。那張紙條上用力刻畫的警告,是她最后的求救信號。

    我該怎么辦

    渾渾噩噩地走出圖書館大門。冰冷的夜風(fēng)裹挾著雨絲撲面而來,帶著城市塵埃和濕漉漉的柏油路面的氣味,讓我打了個哆嗦,稍微清醒了一點�?诖�,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無數(shù)個無人接聽的撥號記錄——全是打給蘇琪的。冰冷的電子提示音一遍遍宣告著聯(lián)系失敗。

    回到宿舍,空蕩蕩的。蘇琪的床鋪收拾得很整齊,桌子上還攤著她沒看完的專業(yè)書。一切如常,唯獨少了主人。這種巨大的反差,比凌亂更讓人心頭發(fā)堵。我機械地洗漱,爬上自己的床鋪。黑暗籠罩下來,窗簾沒有完全拉攏,外面城市的光污染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晃動的光影。閉上眼,眼前全是監(jiān)控屏幕上那個鮮紅的13,是蘇琪走進電梯時焦慮的側(cè)臉,是按鍵瞬間熄滅的詭異黑暗,還有保安老張那恐懼扭曲的臉和只吃獨食的低語。

    時間在黑暗中粘稠地流淌。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幾小時,也許只有幾分鐘。宿舍里安靜得可怕,只有自己壓抑的呼吸聲和心臟在胸腔里沉悶的撞擊聲。

    就在意識被恐懼和疲憊拉扯得快要模糊時,一陣極其輕微的、卻又異常清晰的機械運轉(zhuǎn)聲,穿透了死寂的夜幕,鉆進了我的耳朵。

    嗡……吱嘎……

    是電梯運行的聲音!老舊電機啟動時特有的低鳴,還有纜繩摩擦導(dǎo)軌的、令人牙酸的金屬刮擦聲!

    這聲音……離得很近!仿佛就在宿舍樓下!

    我們宿舍樓和圖書館之間隔著一段距離,還有綠化帶,平時根本不可能聽到圖書館電梯的聲音!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我猛地從床上坐起,心臟狂跳得像是要炸開。恐懼攫住了我,但另一種更強烈的、混雜著對蘇琪下落的瘋狂焦慮和一種近乎自毀的沖動,驅(qū)使著我。

    我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悄無聲息地溜下床,連拖鞋都沒穿,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一步一步挪到窗邊。指尖觸碰到冰冷的窗框,微微顫抖著,將窗簾拉開一道縫隙。

    目光投向夜色中的圖書館方向。

    圖書館龐大的輪廓在雨夜中只剩下一個模糊的、更深的黑影。然而,就在那黑影東側(cè),一點微弱的光亮刺破了雨幕!

    是電梯!

    那部老舊的電梯,此刻正懸停在某個高度!它門楣上方的樓層顯示屏,在濃重的夜色中,亮著幽幽的、令人血液凍結(jié)的鮮紅數(shù)字——

    **13。**

    那個數(shù)字,如同黑暗深淵里睜開的一只血眼,冰冷地、無聲地凝視著這片雨夜。

    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隨即以瘋狂的速度擂動起來,撞擊著胸腔,發(fā)出沉悶的巨響,幾乎蓋過了窗外的雨聲。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被凍結(jié),四肢冰冷僵硬。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那聲失控的尖叫沖破喉嚨。眼睛瞪得酸澀發(fā)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懸浮在黑暗中的、不祥的13。

    就在這時,那鮮紅的數(shù)字,跳動了一下。

    **12。**

    它開始下降了!那部電梯,正從那個不存在的13樓,開始下行!纜繩摩擦的吱嘎聲似乎更清晰了,隔著雨幕傳來,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質(zhì)感。

    它要去哪它要停在幾樓它會打開門嗎蘇琪……會在里面嗎還是別的什么

    無數(shù)個恐怖的念頭如同沸騰的毒液,瞬間灌滿了我的腦子。身體像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紅色的數(shù)字,如同倒計時的炸彈,一格一格地向下跳動。

    11…10…9…

    它沒有停。一路向下,目標似乎極其明確——一樓大廳。

    8…7…6…

    恐懼像冰冷的手攥緊了我的心臟,越收越緊。理智在尖叫著逃離,遠離那扇門!但雙腳卻像有自己的意志,死死地扎根在地板上。蘇琪的臉,她那張絕望的留言紙條,監(jiān)控里她消失的畫面……所有的一切,都像沉重的鎖鏈,將我牢牢鎖在這個窗口。

    5…4…3…

    數(shù)字逼近一樓。圖書館東側(cè)那片區(qū)域被夜色籠罩,看不清細節(jié)。但我能感覺到,那部電梯,那個吞噬了蘇琪的金屬盒子,正在接近地面。

    2…1…

    紅色的數(shù)字,最終穩(wěn)穩(wěn)地定格在了1。

    嗡……

    一陣低沉的電機運轉(zhuǎn)聲似乎隱約傳來。緊接著,是電梯門開啟時那特有的、短促的滑軌摩擦聲——嗤。

    門開了。

    隔著雨幕和距離,我看不清門內(nèi)的情形。只能看到電梯門打開后,里面透出的、比外面夜色明亮一些的光塊,投射在圖書館大廳冰冷的地面上,形成一個長方形的光斑。

    那光斑里,空無一物。

    沒有走出來的人影。沒有蘇琪。

    它就那么敞開著門,像一個無聲的邀請,又像一張空洞等待吞噬的巨口。里面的燈光慘白而恒定,照亮了門口一小片區(qū)域,安靜得詭異。

    時間仿佛凝固了。雨點打在窗玻璃上,發(fā)出單調(diào)的沙沙聲。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片光亮。它在等什么

    幾秒鐘還是幾分鐘感覺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然后,沒有任何預(yù)兆,那敞開的電梯門,又平穩(wěn)地、無聲無息地合攏了。

    嗤——

    輕微的滑軌聲后,金屬門嚴絲合縫地關(guān)上。門楣上方的顯示屏,鮮紅的1字熄滅,重新陷入一片黑暗。那部電梯,再次變成了一個沉默的、深色的金屬方塊,靜靜矗立在圖書館的陰影里。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我極度恐懼下產(chǎn)生的幻覺。

    冰冷的汗水早已浸透了睡衣的后背,黏膩地貼在皮膚上。我松開捂著嘴的手,掌心一片冰涼濕滑。雙腿發(fā)軟,幾乎支撐不住身體,只能死死抓住窗框,指甲摳進了油漆剝落的木頭里。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顫,在寂靜的宿舍里顯得格外響亮。

    它下來了。它打開了門。它空著。然后又上去了

    保安老張的話如同驚雷般在腦海里炸響:它只吃獨食!

    一個瘋狂、冰冷、帶著自毀氣息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瞬間纏繞住我所有的理智:如果……如果我一個人進去呢它是不是……就能帶我上去帶我去那個13樓去見蘇琪去揭開這一切的真相

    這個念頭帶來的恐懼是如此巨大,幾乎讓我窒息。但同時,一種被逼到絕境的、不顧一切的沖動,也如同野火般燃燒起來。蘇琪是我大學(xué)四年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就這樣放棄她。那張寫著警告的紙條,是她唯一留下的東西。她在向我求救!

    身體里的兩個聲音在瘋狂撕扯:一個尖叫著逃離,遠離那吃人的機器;另一個卻低沉地誘惑著,去吧,只有進去,才能找到她,才能結(jié)束這一切。

    我猛地轉(zhuǎn)身,不再看窗外那吞噬了光亮的圖書館黑影。動作快得近乎粗魯,一把抓起床尾椅子上搭著的連帽衛(wèi)衣和牛仔褲,胡亂地套在身上。冰冷的布料摩擦著皮膚,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清醒感。手指顫抖著系好鞋帶,抓起桌上的手機和鑰匙。宿舍鑰匙冰冷的金屬硌在掌心,帶來一點真實的觸感。

    赤著腳踩在地板上的冰涼感消失了,換上運動鞋的腳踏實了許多,也僵硬了許多。我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在胸腔里橫沖直撞,帶著鐵銹般的味道。然后,我拉開了宿舍門。

    走廊的聲控?zé)魬?yīng)聲而亮,慘白的光線傾瀉下來,照亮了空無一人的狹長通道。兩側(cè)宿舍的門都緊閉著,里面一片死寂,只有我自己的腳步聲在空曠中發(fā)出孤獨的回響。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即將碎裂的薄冰上。心跳聲震耳欲聾,在耳膜里咚咚作響,幾乎蓋過了外面淅瀝的雨聲。

    推開宿舍樓沉重的玻璃大門,濕冷的夜風(fēng)裹挾著雨絲,瞬間撲了我滿頭滿臉。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拉高了衛(wèi)衣的帽子。雨水打在帽檐上,發(fā)出細密的噼啪聲。校園小徑兩旁的路燈在雨霧中暈開昏黃的光圈,光線艱難地穿透雨幕,在地上投下我孤零零、被拉長的影子,像一條黑色的、惶恐不安的尾巴。

    圖書館那龐大的、沉默的輪廓,在雨夜中越來越近。它像一個蟄伏的巨獸,而那部東側(cè)的電梯,就是它張開的、等待吞噬的口器。

    我繞到圖書館東側(cè)的入口。這里不是主門,只有一扇沉重的、需要刷卡或內(nèi)部開啟的玻璃門,旁邊墻上嵌著門禁感應(yīng)器。平時這個點早就鎖死了。我抱著僥幸心理,拿出自己的校園卡,指尖冰涼顫抖地貼上去。

    嘀——

    一聲短促的電子音。門禁指示燈竟然亮起了幽幽的綠燈!

    鎖舌彈開的聲音在寂靜的雨夜里格外清晰。一股混合著書籍、灰塵和封閉空間特有的、略帶霉味的冰冷空氣撲面而來。沉重的玻璃門被我拉開一條縫隙,足夠側(cè)身擠入。

    里面一片漆黑。只有遠處服務(wù)臺那邊,一盞值夜班的、功率極低的夜燈,散發(fā)著慘淡昏黃的光暈,勉強勾勒出大廳里桌椅的模糊輪廓,反而讓更遠處的空間顯得更加深邃、更加黑暗。巨大的寂靜像沉重的海水,瞬間將我淹沒。只有自己壓抑的呼吸聲和擂鼓般的心跳,在這片死寂中顯得無比突兀。

    我的目光,像被無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釘在大廳東側(cè)角落。

    那部老舊的電梯,靜靜地停在那里。深色的金屬門緊閉著,在昏暗中反射著夜燈微弱的光,如同一塊冰冷的墓碑。門楣上方的樓層顯示屏,是黑色的。

    它停在一樓。它就在那里。

    保安老張恐懼的警告聲再次在腦海里尖銳地響起:千萬別一個人去碰那部電梯!它只吃獨食!

    我站在原地,冰冷的空氣包裹著身體,恐懼像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從毛孔里鉆進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沖撞,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向前一步,可能就是萬劫不復(fù)的深淵。后退回到安全的宿舍,當(dāng)作一切都沒發(fā)生

    蘇琪的臉,她那張被鉛筆用力劃破的紙條,監(jiān)控里她消失時電梯按鍵瞬間熄滅的詭異畫面……這些影像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灼燒著我的退縮之意。

    不能退。

    我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銳的疼痛和血腥味瞬間在口腔里彌漫開,帶來一絲扭曲的清醒。借著這疼痛激起的勇氣,我邁開了腳步。

    腳步很輕,踩在光滑冰冷的地磚上,幾乎沒有聲音。但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緊繃的鼓面上,在我自己的世界里發(fā)出巨大的轟鳴。我和那部沉默的電梯之間的距離,在無聲中一點點縮短。

    五米…三米…兩米…

    我站在了電梯門前。金屬門光滑的表面,模糊地映出我此刻的模樣:一張蒼白失血、眼窩深陷、寫滿恐懼的臉,被寬大的衛(wèi)衣帽子罩著,像個游蕩的幽魂。

    心臟在喉嚨口狂跳,幾乎要掙脫出來。我顫抖著,極其緩慢地抬起右手。食指的指尖,因為恐懼而冰涼僵硬,帶著細微的、無法控制的顫抖,一點點伸向那個鑲嵌在金屬門框上的、圓形的上行按鈕。

    紅色的塑料按鈕,在昏暗中像一滴凝固的血珠。

    指尖,終于觸碰到了冰涼的塑料表面。

    就在接觸的一剎那——

    叮!

    一聲清脆、短促的電子提示音,毫無預(yù)兆地、突兀地在我面前炸響!聲音在死寂的大廳里回蕩,顯得格外刺耳驚心!

    我嚇得魂飛魄散,猛地縮回手,整個人觸電般向后彈開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痛感瞬間傳來,卻遠不及內(nèi)心的驚駭。

    眼前,那部電梯緊閉的金屬門,正在我面前,無聲地、平穩(wěn)地向兩側(cè)滑開!

    它開了!

    沒有按下按鈕,它自己打開了!

    一股更濃、更刺鼻的霉味混合著灰塵的氣味,如同打開了塵封多年的墓穴,猛地從敞開的電梯轎廂里涌了出來!那味道冰冷、腐朽,帶著一種陳年積垢和濕氣浸透的、令人作嘔的甜膩感,瞬間灌滿了我的鼻腔和肺部。

    電梯廂內(nèi),頂燈慘白的光線傾瀉而出,照亮了門口一小片區(qū)域。光潔的金屬內(nèi)壁,地板……空無一人。

    里面是空的!

    然而,就在我驚魂未定、目光下意識掃向轎廂內(nèi)部時,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電梯內(nèi)壁靠近操作面板的地方,那個小小的、顯示乘客人數(shù)的液晶顯示屏上,此刻正亮著一個鮮紅的、刺目的數(shù)字:

    **19。**

    超載!紅色的19像一道詛咒,清晰地印在屏幕上!

    可是……轎廂里明明空無一人!只有慘白的光線和冰冷的空氣!

    這絕對不可能!

    極度的荒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在本能地做出反應(yīng)——逃!離開這里!快跑!

    我猛地轉(zhuǎn)身,想朝著來時的玻璃門沖去。然而,就在我轉(zhuǎn)身的剎那,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大而冰冷的力量,像一只無形的、由寒冰鑄就的巨手,猛地攫住了我的腳踝!

    那股力量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龐大、如此的……不可抗拒!它并非物理上的拖拽,更像是一種空間本身的扭曲和拉扯!仿佛我腳下的地面瞬間變成了粘稠的、深不見底的泥沼!

    啊——!

    一聲短促凄厲的尖叫終于沖破喉嚨,卻在瞬間被掐滅。我整個人被那股力量猛地向后拖去!雙腳離地,身體失控地向后倒飛!

    視線天旋地轉(zhuǎn)!大廳里那些模糊的桌椅輪廓、那盞昏黃的夜燈、那扇透著雨夜微光的玻璃門……所有景象都在眼前瘋狂地旋轉(zhuǎn)、模糊、拉長、遠離!

    砰!

    后背重重砸在電梯轎廂冰冷堅硬的金屬地板上,劇痛瞬間席卷全身。巨大的沖擊力震得我眼前發(fā)黑,五臟六腑都像移了位。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

    在我摔進電梯的瞬間,那兩扇沉重的金屬門,以一種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帶著決絕的冷酷,猛地合攏!

    哐當(dāng)——!

    一聲沉悶震耳的巨響,如同沉重的棺材蓋板被狠狠砸上!刺眼的金屬摩擦火花在門縫邊緣一閃而逝!

    徹底隔絕了外面那個還有一絲光線的世界。

    我被困住了!

    電梯轎廂頂部的白熾燈管發(fā)出滋滋的電流聲,光線慘白而恒定,將轎廂內(nèi)照得一片通明,也照得我無處遁形。后背撞擊金屬地板的劇痛還在蔓延,胸口悶得喘不過氣。我掙扎著想爬起來,手肘撐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觸手所及,卻是一種異樣的、令人極度不適的粘膩感。

    低頭看去。

    整個電梯轎廂的內(nèi)壁——天花板、四周的金屬板、還有我身下的地板——原本應(yīng)該是光潔的不銹鋼表面,此刻卻覆蓋著一層厚厚的、令人作嘔的東西!

    是霉斑。

    大片大片、層層疊疊、如同活物般蔓延滋生的霉斑!

    顏色是詭異的、令人心悸的墨綠、深褐、灰黑交織在一起,有些地方厚得如同苔蘚,有些則呈現(xiàn)出干枯脆裂的網(wǎng)狀。它們肆意地攀爬、覆蓋,甚至滲透進金屬接縫的細微處�?諝庵袕浡枪蓾饬业搅钊酥舷⒌拿刮叮旌现覊m和更深層的、類似生物組織腐爛的甜腥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污穢的淤泥。

    最讓我頭皮炸裂的是,這些霉斑并非無規(guī)律的涂抹。它們……在動!

    極其緩慢地,像某種粘稠的液體,沿著金屬表面極其細微地蠕動、擴散!肉眼幾乎難以察覺,但當(dāng)視線凝固在某個點上幾秒鐘,就能清晰地看到那墨綠色的邊緣在極其緩慢地向前推進一絲絲!整個電梯轎廂的內(nèi)壁,仿佛覆蓋了一層緩慢呼吸、活著的、腐敗的皮膚!

    嘔……強烈的惡心感直沖喉嚨,我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謶秩缤涞暮K�,瞬間將我淹沒。這不是普通的霉菌!這是什么鬼地方!

    我掙扎著,手腳并用地想遠離那蠕動的地板,身體緊緊貼住轎廂后壁。后背傳來更清晰的粘膩觸感,讓我渾身汗毛倒豎。就在這時,我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電梯門旁邊的操作面板。

    那排圓形的樓層按鈕——從1到12,還有開門鍵、關(guān)門鍵、警鈴鍵——所有的塑料按鍵表面,無一例外,也被厚厚的、濕滑粘稠的墨綠色霉斑完全覆蓋!按鍵之間的縫隙里塞滿了絮狀的黑色菌絲,像腐爛的棉絮。整個面板,如同一塊巨大的、發(fā)霉的瘡疤!

    不……不可能……我顫抖著,目光死死盯著那被霉菌吞噬的面板,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xiàn):這些按鈕……還能按嗎這電梯……還會聽指令嗎

    像是回應(yīng)我的恐懼,頭頂上方傳來沉悶的、纜繩開始收緊的摩擦聲!

    吱嘎——嗡……

    老舊的電機啟動了!那聲音在封閉的轎廂內(nèi)被無限放大,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金屬疲勞感。緊接著,一陣強烈的失重感猛地襲來!

    電梯開始上升了!

    沒有按任何按鈕,它自己動了!目標明確——向上!

    停下!開門!放我出去!我絕望地拍打著被霉菌覆蓋、冰冷滑膩的金屬門,聲音嘶啞變形。拍打的手掌沾滿了滑膩冰冷的霉斑污跡,惡心得我?guī)缀跻獓I吐。

    轎廂在穩(wěn)定地上升,只有輕微的晃動。門楣上方那個小小的樓層顯示屏,鮮紅的數(shù)字開始跳動。

    2…3…4…

    它無視我的存在,無視我的拍打和嘶喊,平穩(wěn)地向上攀升。速度不快,但異常堅定。每一次數(shù)字的跳動,都像重錘砸在我的心臟上。那個13的終點,如同懸掛在頭頂?shù)腻幍�,正在一寸寸落下�?br />
    5…6…7…

    恐懼徹底攫住了我。拍打變成了徒勞的捶打,嘶喊變成了語無倫次的哭嚎。我像一頭掉入陷阱的困獸,瘋狂地撞擊著四周冰冷的、覆蓋著活體霉斑的墻壁。粘膩的觸感和刺鼻的腐臭包圍著我,每一次撞擊都換來反震的疼痛和更多沾上身的污穢。

    9…10…11…12…

    數(shù)字在12上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整個轎廂似乎也微微一頓。

    我的心跳,也跟著停止了。

    下一秒,那個鮮紅的數(shù)字,堅定地、毫無阻礙地跳變成了——

    **13。**

    叮。

    一聲清脆、短促、與之前開門時一模一樣的電子提示音響起。在死寂中,這聲音清脆得近乎詭異。

    覆蓋著厚重霉斑的電梯門,在我面前,無聲地、平穩(wěn)地向兩側(cè)滑開。

    門外的景象,毫無保留地展現(xiàn)在眼前。

    一股遠比電梯內(nèi)濃郁十倍、冰冷徹骨、如同萬年墓穴深處散發(fā)出的腐朽霉味,夾雜著濃烈的灰塵氣息,如同實質(zhì)的浪潮,猛地灌了進來!這氣味如此濃烈,瞬間刺激得我涕淚橫流,劇烈地咳嗽起來,肺部火辣辣地疼。

    我扶著滑膩冰冷的轎廂內(nèi)壁,勉強站穩(wěn),驚恐地睜大眼睛,看向門外。

    沒有燈。

    或者說,只有極其微弱的光源。光線來源不明,仿佛是從那些覆蓋一切的厚重灰塵和霉斑本身滲透出來的,一種慘淡、陰冷的、近乎灰綠色的微光。勉強勾勒出眼前空間的輪廓。

    這是一條走廊。

    一條望不到盡頭的、筆直的走廊。仿佛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在微弱的光線下,一直延伸到視線無法穿透的、粘稠的黑暗深處。

    而這條走廊的兩側(cè)墻壁、天花板,甚至腳下的地面……全部被一層厚厚的、如同腐爛地毯般的灰黑色物質(zhì)覆蓋。那是積壓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灰塵,與瘋狂滋生的、各種顏色霉斑混合的產(chǎn)物。它們層層疊疊,有些地方厚達幾寸,像凝固的泥漿。墻壁上垂掛著大片大片破敗的、如同蛛網(wǎng)又像是某種巨大菌類干枯菌絲的東西,在死寂的空氣中紋絲不動。

    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任何窗戶。只有冰冷、厚重、覆蓋著腐敗之物的墻壁,以及那深邃得令人絕望的走廊盡頭。

    這里……就是13樓

    一個被徹底遺忘、被霉菌和時間共同吞噬的墳?zāi)?br />
    就在我因為這地獄般的景象而渾身僵硬時,我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靠近電梯口的右側(cè)墻壁。那里的墻壁覆蓋物似乎有些不同。

    我下意識地、顫抖地向前挪了一小步,湊近了去看。

    不是覆蓋物不同。

    是墻壁本身!

    在那厚厚的灰塵和霉斑之下,露出了墻壁的底色——粗糙的水泥墻面。而在這裸露的水泥面上,布滿了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刻痕!

    是用指甲、用鑰匙、用某種尖銳的硬物,在堅硬冰冷的水泥墻面上,一下一下,用盡所有力氣和絕望刻下的痕跡!

    那些刻痕深淺不一,雜亂無章,卻無一例外,充滿了癲狂和歇斯底里的氣息。它們扭曲著,糾纏著,覆蓋了視線所及的一大片墻面。其中一些痕跡,似乎是在重復(fù)刻寫某些字句,一遍又一遍,力透墻壁:

    放我出去�。。。。。�!——后面跟著無數(shù)個巨大到扭曲的感嘆號,刻痕邊緣帶著崩裂的水泥碎屑。

    它在看著!它在看著我們!��!——字跡潦草歪斜,最后一個看字幾乎劃破了旁邊的刻痕。

    時間……錯了……循環(huán)……循環(huán)……——這幾個詞反復(fù)出現(xiàn),被不同的力道刻寫,有的深,有的淺,有的疊加在一起,混亂不堪。

    不要相信電梯!它會吃掉時間!——字跡帶著一種詭異的冷靜,但刻痕極深。

    蘇……琪……——我的目光猛地凝固!一個角落里,這兩個字被反復(fù)刻寫了至少七八遍!字跡很新,刻痕的邊緣相對清晰,沒有覆蓋太多灰塵!那用力刻畫的痕跡,那微微向右傾斜的筆觸……是蘇琪!是她留下的!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蘇琪真的在這里!她還活著還是……

    我的目光順著這片觸目驚心的絕望之墻向上移動。在稍高一些、霉斑略少的位置,刻痕更加密集,也更加……觸目驚心。

    那里刻著的,不再是文字,而是……臉!

    一張張扭曲、痛苦、驚恐到變形的臉孔!用指甲和硬物在堅硬的水泥上生生刮擦出來的臉!空洞的眼睛大張著,嘴巴撕裂般張開,仿佛在無聲地發(fā)出永恒的尖叫!每一張臉的線條都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絕望,扭曲得不成人形!

    這些臉孔密密麻麻,一張疊著一張,布滿了那一整片墻面!它們無聲地嘶吼著,凝固在這片被遺忘的死亡之地!

    刻痕的盡頭,在墻壁與天花板交接的、霉菌最厚重的地方,幾個歪歪扭扭、仿佛用盡最后力氣刻下的巨大血字(或是某種暗紅色的顏料),穿透了厚厚的污垢:

    **我們都是時間囚徒!**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時間囚徒什么意思

    極度的恐懼和強烈的疑惑撕扯著我。就在這心神劇震的瞬間,一種極其細微的、幾乎被死寂淹沒的聲音,從走廊的深處,幽幽地飄了過來。

    啪嗒……啪嗒……

    是腳步聲!

    非常輕微,非常緩慢,帶著一種奇特的、機械般的規(guī)律性,在空曠死寂的走廊里回蕩。啪嗒……啪嗒……啪嗒……由遠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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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

    是蘇琪嗎還是……別的什么

    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我猛地屏住呼吸,身體僵硬地貼在冰冷的、覆蓋著霉斑的電梯門框內(nèi)側(cè),眼睛死死地盯向聲音來源的方向——走廊那深邃的、被灰綠色微光勉強照亮的盡頭。

    腳步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啪嗒…啪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繃緊的神經(jīng)上。

    終于,在微弱的光線下,一個模糊的人影輪廓,從走廊深處的黑暗中顯現(xiàn)出來。

    人影走得很慢,動作僵硬,像是關(guān)節(jié)生了銹的木偶,一步一步,朝著電梯口的方向挪動。

    隨著距離的拉近,人影的細節(jié)在慘淡的光線下逐漸清晰。

    是個女生。

    她穿著……一件米白色的薄外套。背上……背著一個紅色的雙肩包。個子挺高,扎著……馬尾辮。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蘇琪!

    是蘇琪!

    她沒死!她在這里!她還活著!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狂喜和心酸的洪流猛地沖垮了恐懼的堤壩!我?guī)缀跻活櫼磺械貨_出去,喊出她的名字!

    然而,就在我張口的瞬間,動作卻僵住了。一股更深的、更刺骨的寒意,如同冰錐,從頭頂狠狠刺入,瞬間凍結(jié)了我所有的動作和聲音。

    不對!

    她的狀態(tài)……完全不對!

    蘇琪的臉,在微弱的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一種死尸般的灰敗。雙眼空洞地大睜著,直勾勾地望著前方,瞳孔里沒有一絲光澤,沒有任何焦點,像是兩顆蒙塵的玻璃珠。那里面沒有痛苦,沒有恐懼,甚至沒有茫然……只有一片虛無的、徹底的空白。

    她的表情,僵硬得如同石膏面具。沒有憤怒,沒有悲傷,沒有任何屬于活人的情緒波動。嘴唇微微張開一條縫隙,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最讓我頭皮發(fā)麻、渾身血液倒流的是她的動作。

    她正以一種極其精準、卻又無比僵硬的姿態(tài),抬起右手,伸向自己左肩的位置——那里是背包肩帶的位置。她的手指在空中做了一個抓握的動作,仿佛正用力攥緊著什么東西(肩帶),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然后,她保持著這個抓握的姿勢,手臂僵硬地放下,垂在身側(cè)。

    接著,她抬起左腳,向前邁出一步。步伐不大不小,落地時發(fā)出啪嗒一聲輕響。步伐的間隔、抬腿的高度、落地的位置……精準得如同用尺子量過!

    邁步。放下手臂。再邁步。再抬起右手抓握左肩……再放下……

    她的整個身體,就在這狹窄、腐朽的走廊里,如同一個設(shè)定好程序的、電量即將耗盡的機器人,一遍,又一遍,分毫不差地重復(fù)著這組動作:抬起右手抓握左肩(背包帶)——放下手臂——邁出左腳——落地——再抬起右手……

    啪嗒…抓握…啪嗒…抓握…啪嗒…

    單調(diào)、重復(fù)、精準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不是在走路!她是在……重演!像一個被卡住的錄像帶,不斷回放著同一段幾秒鐘的畫面!重演著她失蹤前進入電梯時……最后那幾秒鐘的動作!

    監(jiān)控畫面瞬間在我腦海里閃回:蘇琪走進電梯,轉(zhuǎn)過身,一只手(就是這只右手�。┫乱庾R地抓著背包帶子(左肩位置�。�,臉上帶著焦慮,等待著按鍵……

    就是那一刻!她被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刻!在這片不存在的13樓,在這條腐朽的走廊里,她一遍又一遍,永恒地重復(fù)著進入電梯前最后幾秒鐘的動作!

    時間囚徒!

    墻上的刻痕在我腦中轟然炸響!那些扭曲的臉孔,那些循環(huán)的字眼,那張?zhí)K琪的簽名……一切都有了最恐怖、最絕望的解釋!

    這不是空間意義上的囚禁!這是時間上的酷刑!每一個被這電梯拖上來的人,都被困在了他們生命最后時刻的那幾秒、幾分鐘里!像上了發(fā)條的人偶,永無止境地重復(fù)著死亡降臨前的動作和狀態(tài)!他們的意識,是否也永遠沉淪在那永恒的瞬間感受著那一刻的恐懼、焦慮、絕望……一遍又一遍,永不超生!

    保安老張的話如同魔咒般再次回響:它只吃獨食!

    原來吃是這個意思!它吞噬的不是生命,而是時間!是把人的時間,永遠鎖死在那個死亡的瞬間!

    呃……一聲極度壓抑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從我喉嚨里擠了出來。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體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絕望而劇烈顫抖,牙齒瘋狂地磕碰著,咯咯作響。胃里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涌上來,又被我強行壓下去。

    眼前的蘇琪,我那活潑開朗、會為一道難題和我爭得面紅耳赤、會拉著我去吃新開火鍋店的好友,此刻變成了一具被時間詛咒的、只會重復(fù)僵硬動作的空殼。她空洞的眼睛里,映不出任何東西,包括近在咫尺的我。她只是機械地、永恒地重復(fù)著那個抓握背包帶和邁步的動作,啪嗒…抓握…啪嗒…抓握…在這片死寂的、被霉菌覆蓋的永恒牢籠里。

    她離電梯口越來越近。那股冰冷刺骨、帶著腐朽塵埃的氣息撲面而來。我甚至能看清她外套肩頭沾染的、和墻壁上一樣的墨綠色霉斑,能看清她毫無血色的臉頰上細微的紋路。

    她完全沒有看到我。她的世界,只剩下那幾秒鐘的循環(huán)。

    她走到了電梯門前,離我只有不到兩米的距離。然后,她停住了。

    不是自主停下。而是她那個循環(huán)動作序列的終點——模擬走進電梯門、轉(zhuǎn)身面對門口的動作完成后的短暫停頓。

    她僵硬地停在原地,面朝著敞開的電梯門方向,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前方(電梯內(nèi)部),右手還保持著抓握左肩帶的姿勢,一動不動。

    像一尊突然斷電的、詭異的雕塑。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死寂。只有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牙齒打顫的聲音。

    就在我?guī)缀跻贿@凝固的恐懼壓垮時,蘇琪的身體……動了!

    不是繼續(xù)她的循環(huán)動作。

    她那一直僵硬垂在身側(cè)的左手,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抬了起來!動作極其滯澀,仿佛每一個關(guān)節(jié)都在生銹、都在發(fā)出無聲的尖叫!那只蒼白的手,帶著一種非人的僵硬感,一點點、一點點地抬起,伸向她的……脖頸!

    她的指尖,終于觸碰到了自己頸側(cè)的皮膚。

    然后,那幾根僵硬的手指,猛地向內(nèi)一摳!

    動作快得如同閃電!

    呃嗬……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破舊風(fēng)箱漏氣般的、非人的嘶啞聲音,從她微微張開的、毫無血色的嘴唇里擠了出來!

    她的頭,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角度,猛地向后一仰!

    同時,那雙一直空洞無神的眼睛,驟然間爆發(fā)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純粹到極致的恐懼和痛苦!那眼神,像瀕死的野獸,像被瞬間投入地獄的靈魂!充滿了無法言說的驚駭和劇痛!這眼神只持續(xù)了不到半秒鐘,快得如同幻覺!

    緊接著,那剛剛爆發(fā)出驚人情感的瞳孔,瞬間渙散、放大,再次被一片死寂的、虛無的空白所取代。

    她僵硬地保持著那個后仰的姿勢,左手無力地垂落下來,摳在脖頸上的手指也松開了。蒼白的頸側(cè)皮膚上,留下了幾道清晰、深紅的指��!

    然后,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fā)生,她的身體重新啟動了。

    她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zhuǎn)過了身,背對著電梯門的方向。邁開了腳步,依舊是那個精準的、帶著啪嗒聲的步伐,沿著來時的路,一步一步,動作僵硬地、朝著走廊深處那片無盡的黑暗走去。右手再次抬起,抓握左肩帶,放下,邁步……

    啪嗒…抓握…啪嗒…抓握…

    她再次變回了那個只會重復(fù)動作的、空洞的人偶。仿佛剛才那瞬間爆發(fā)的痛苦和恐懼,那摳向脖頸的致命動作,那聲非人的嘶鳴,都只是我極度恐懼下產(chǎn)生的幻覺。

    但我知道,那不是幻覺!

    那是她死亡瞬間的重現(xiàn)!是電梯(或者這13樓本身)對她進行的處決!

    每一次循環(huán)的終點,她都會被強迫重新經(jīng)歷一次死亡!感受那瞬間的痛苦和恐懼!然后,意識被重新格式化,再次投入那無休止的、進入電梯前的動作循環(huán)!

    永無止境的酷刑!永恒重復(fù)的死亡!

    嘔……再也無法忍受,我猛地彎下腰,劇烈的干嘔起來,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冷汗如同瀑布般浸透了我的衣服,身體抖得如同風(fēng)中的落葉,靠著冰冷的、覆蓋霉斑的電梯門框才勉強沒有癱倒在地。

    極度的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我的心臟,越收越緊。但同時,另一種更強烈的情緒在瘋狂滋生——絕望的憤怒!

    這到底是什么地方這電梯到底是什么怪物它為什么要這樣做

    我必須逃出去!必須打破這個循環(huán)!否則,我也會變成下一個蘇琪!變成下一個在永恒循環(huán)中一遍遍經(jīng)歷死亡的時間囚徒!

    目光猛地投向身后的電梯轎廂!那是我唯一的出入口!可它……會聽我的嗎

    我踉蹌著撲向電梯內(nèi)部的操作面板。那被厚厚墨綠色霉斑覆蓋的按鈕區(qū)域,滑膩冰冷。我顧不得惡心,用盡全身力氣,用指甲、用手掌,瘋狂地刮擦著那些覆蓋在開門鍵和1樓按鍵上的霉菌!

    滑膩冰冷的菌絲和污垢被刮開,露出下面同樣被侵蝕得斑駁的紅色和白色塑料按鍵。我伸出顫抖的手指,狠狠戳向那個開門鍵!

    毫無反應(yīng)。

    電梯內(nèi)部死寂一片,只有慘白的燈光和嗡嗡的電流聲。

    我又用力戳向1樓的按鍵!一下!兩下!三下!

    依然沒有任何反應(yīng)!面板像一塊冰冷的石頭。那些按鈕,似乎已經(jīng)被厚厚的霉菌徹底殺死了!

    開門!開門��!放我出去!我絕望地捶打著面板,嘶啞地哭喊。拳頭砸在覆蓋著霉菌的塑料上,發(fā)出沉悶的砰砰聲,滑膩的污穢沾滿了手背。

    就在這時,電梯轎廂深處,靠近后壁的地方,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如同電流短路的噼啪聲。

    我猛地回頭。

    只見轎廂后壁上方,靠近天花板的位置,那覆蓋著厚厚霉斑的內(nèi)嵌式廣告燈箱屏幕,似乎閃爍了一下!

    屏幕表面覆蓋著厚厚的污垢和菌絲,光線極其微弱。但就在剛才,它似乎短暫地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了下去。

    有反應(yīng)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跌跌撞撞地撲過去,踮起腳尖,不顧一切地用手掌去擦拭那塊小小的、污濁的屏幕表面!

    滑膩的污垢被抹開一部分。屏幕下方,一行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辨認的、如同接觸不良的LED小字,在污濁的屏幕下方,極其艱難地、斷斷續(xù)續(xù)地閃爍著:

    **能量…不足…需…需…乘客…乘客…承載……**

    承載乘客

    這斷斷續(xù)續(xù)、閃爍不定的字句,如同黑暗中劃過的一道冰冷閃電,瞬間擊中了我的神經(jīng)!

    保安老張那驚恐的低語,如同魔咒般再次在我腦海深處轟然炸響:

    **它只吃獨食!**

    吃……獨食……

    一個冰冷、殘酷、帶著血腥味的邏輯鏈條,在極致的恐懼和絕望中,驟然清晰地串聯(lián)起來!

    它需要能量!它需要乘客來承載!它只吃獨食——只吞噬單獨進入的個體,把他們變成時間的囚徒,困在永恒的死亡循環(huán)里,榨取他們的……某種存在之力

    那么,它現(xiàn)在能量不足了所以打不開門所以下不去

    所以……它需要新的食物

    唯一的出口……是讓電梯吃得更飽

    這個念頭帶來的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我的血液和骨髓!讓我如墜冰窟!

    我下意識地猛地扭頭,看向電梯門外。

    走廊里,灰綠色的微光下,蘇琪那僵硬、重復(fù)著動作的身影,正在緩緩走遠,背對著我,朝著那片深邃的黑暗挪動。啪嗒…抓握…啪嗒…抓握…

    她是食物。一個已經(jīng)被困住、被榨取的食物。

    而我……是新鮮的、尚未被吞噬的……下一個食物

    電梯需要能量才能運轉(zhuǎn)……才能開門……才能離開這個13樓……那么,這個能量,是不是……就是被它困在這里的時間囚徒本身或者說,是他們的存在、他們的時間循環(huán)所維持的某種東西

    讓電梯吃得更飽……意思難道是……需要它困住更多的乘客用新的時間囚徒來補充能量這樣才能打開門,把我放下去

    那我和那些被拖上來的、刻在墻上的絕望者,又有什么區(qū)別為了自己逃生,把別人推進這永恒的地獄

    不!絕不!

    一股混雜著惡心、憤怒和絕對拒絕的強烈情緒,如同熔巖般在胸腔里爆發(fā)!我寧愿永遠被困在這里,寧愿也變成蘇琪那樣重復(fù)動作的活死人,也絕不做這種幫兇!絕不把別人拖進這地獄!

    可是……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就在我內(nèi)心激烈交戰(zhàn)、被這殘酷選擇逼得幾乎崩潰的瞬間——

    嗤……

    一陣極其輕微、帶著金屬摩擦感的、令人牙酸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后響起!

    我猛地轉(zhuǎn)身!

    心臟驟然停跳!

    電梯那兩扇沉重的、覆蓋著厚厚霉斑的金屬門,正在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滯澀的速度……開始合攏!

    沒有提示音!沒有燈光閃爍!它就那么無聲無息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酷,開始關(guān)閉!

    門縫在一點點縮�。⊥饷孀呃饶腔揖G色的、令人絕望的微光,正在被冰冷的金屬門無情地切割、吞噬!

    不!不要關(guān)上!關(guān)上我就徹底被困死在這里了!

    不!等等!不要關(guān)!我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不顧一切地撲向門口,伸出手臂想要阻止那緩緩合攏的門扉!

    然而,太遲了!

    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冰冷滑膩的門邊時——

    哐當(dāng)!

    一聲沉悶、決絕、如同最終審判般的巨響!

    電梯門,在我面前,在距離我指尖不到一寸的地方,嚴絲合縫地、徹底地關(guān)死了!

    慘白而恒定的燈光下,只有我劇烈喘息、絕望拍打著冰冷金屬門的倒影。

    我被徹底關(guān)在了這個移動的、覆蓋著活體霉斑的金屬棺材里!

    轎廂內(nèi)死寂一片。只有我粗重的、帶著哭腔的喘息聲,在狹窄的空間里回蕩。拍打金屬門的手無力地垂下,沾滿了滑膩冰冷的霉斑污跡。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頭頂。

    結(jié)束了就這樣……結(jié)束了我也要成為這電梯的下一個食糧,被困在某個永恒的瞬間,一遍遍經(jīng)歷死亡

    不!不能放棄!蘇琪還在外面!那墻上刻著蘇琪的名字!她還在這里!她還沒有徹底消失!

    那個閃爍的提示!能量不足…需乘客承載……

    這冰冷的字句再次浮現(xiàn)在腦海。像黑暗中的毒刺。

    讓電梯吃得更飽……用新的乘客來換取開門的機會……

    這個念頭帶來的罪惡感和自我厭惡讓我渾身發(fā)抖,幾乎要嘔吐出來。可是……可是……如果……如果只是承載呢如果……不是活人呢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驟然閃現(xiàn)!

    我猛地低頭,看向自己身上。

    背包!我的雙肩背包還在背上!里面裝著我的筆記本電腦、幾本厚重的專業(yè)書、充電寶、水杯……還有鑰匙串上那個沉甸甸的、帶有金屬校徽的掛件!

    乘客……承載……它需要的是……有質(zhì)量的物體有實體的東西來提供能量而不是……活生生的、會被困在時間循環(huán)里的人

    這個想法是如此荒謬,卻又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保安老張說的是它只吃獨食,但他沒說吃的必須是活人!監(jiān)控里蘇琪是一個人帶著背包進去的!背包……算不算乘客電梯顯示超載時,里面只有我一個人,但顯示的是19……這個數(shù)字,難道包含了……我背包里的東西!

    巨大的風(fēng)險!如果猜錯了,門開了,但電梯需要的是活人,那我可能立刻就會被判定為食物!或者,即使門開了,電梯依舊無法正常運行……

    但如果不試……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變成下一個在走廊里永恒循環(huán)的蘇琪!

    拼了!

    時間緊迫!電梯門關(guān)上后,沒有任何上升或下降的跡象,它就那么死寂地停在這里!必須趁它反應(yīng)過來之前行動!

    我?guī)缀跏谴直┑匾话殉断卤成系碾p肩背包,拉開拉鏈。手指因為緊張和激動而劇烈顫抖,在里面瘋狂地翻找!

    厚重的《生物化學(xué)原理》!拿出來!沉甸甸的,像塊磚頭!扔在轎廂地板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筆記本電腦!拿出來!外殼冰冷堅硬!扔下!

    保溫水杯!還有半杯水!沉!扔下!

    充電寶!沉甸甸的!扔下!

    鑰匙串,連同那個金屬�;諕旒�!叮當(dāng)作響!扔下!

    ……背包瞬間空了,變得輕飄飄。我把空背包也扔在了那堆東西上�,F(xiàn)在,地上堆著我所有的隨身物品,而我自己,雙手空空地站在電梯中央,心臟狂跳得像是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轎廂里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喘息聲。

    沒有任何動靜。

    難道……猜錯了這些東西……不算乘客不夠承載

    冷汗瞬間再次浸透了我的后背。絕望如同冰冷的巨手,重新扼住了我的喉嚨。

    就在我?guī)缀跻贿@死寂的絕望徹底壓垮時——

    嘀嘀嘀——!

    一陣尖銳、急促、帶著故障警示意味的蜂鳴聲,毫無預(yù)兆地在轎廂內(nèi)炸響!聲音刺耳無比,瘋狂地撕扯著我的耳膜!

    同時,轎廂頂部那盞慘白的燈管,開始瘋狂地、不規(guī)則地閃爍!明!滅!明!滅!速度快得驚人!整個狹小的空間瞬間陷入一種癲狂的光影亂舞之中!我的影子在覆蓋著霉斑的四壁上瘋狂地扭曲、跳動!

    來了!有反應(yīng)了!

    我驚恐地后退一步,背緊貼著冰冷的后壁,眼睛死死盯著那堆被我扔在地上的物品,又緊張地掃視著操作面板和閃爍的頂燈。

    蜂鳴聲和燈光閃爍持續(xù)了大約十秒鐘,那刺耳的聲音幾乎要把我的腦子攪成漿糊。

    然后,一切驟然停止。

    蜂鳴消失。

    燈光停止了閃爍,恢復(fù)了恒定而慘白的光線。

    死寂重新降臨。只有我粗重的喘息聲。

    就在這死寂中,電梯門楣上方那個小小的樓層顯示屏,鮮紅的數(shù)字13,悄然無聲地熄滅了。

    緊接著,那個顯示屏,重新亮了起來。

    鮮紅的數(shù)字,開始跳動。

    **12。**

    電梯……動了!開始下降了!

    我成功了!那些物品……被判定為乘客了它們提供了能量

    巨大的狂喜和難以置信瞬間沖垮了我!身體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幾乎站立不穩(wěn)!

    電梯平穩(wěn)地下降。失重感再次傳來,但這一次,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解脫和希望!

    11…10…9…8…7…

    數(shù)字平穩(wěn)地遞減。轎廂輕微晃動。我死死盯著那個跳動的數(shù)字,心臟依舊在狂跳,但已經(jīng)不再是純粹的恐懼,而是混雜著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絲殘留的不安。

    6…5…4…3…2…1…

    鮮紅的1字,穩(wěn)穩(wěn)地亮起。

    叮。

    一聲清脆、短促的電子提示音。

    覆蓋著厚厚霉斑的電梯門,在我面前,無聲地、平穩(wěn)地向兩側(cè)滑開。

    門外,是圖書館一樓大廳!

    熟悉的、帶著灰塵和消毒水氣味的冰冷空氣涌了進來!遠處服務(wù)臺那盞昏黃的夜燈,散發(fā)著溫暖而真實的光芒!照亮了光滑的地磚和整齊的桌椅輪廓!

    出來了!我真的出來了!

    巨大的虛脫感瞬間襲來,雙腿一軟,我?guī)缀跻c倒在地。但我強撐著,踉蹌著邁出電梯轎廂,雙腳重新踏在圖書館一樓堅實、冰冷、干凈的地磚上!

    自由!這是自由的感覺!

    我貪婪地呼吸著這正常的空氣,雖然依舊冰冷,雖然帶著灰塵味,但沒有了那股令人作嘔的霉味和腐朽氣息!活著!我還活著!

    狂喜只持續(xù)了不到兩秒。

    一種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異樣感,如同冰冷的蛇信,悄然舔舐過我的神經(jīng)。

    我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借著遠處夜燈昏黃的光線,我清楚地看到,在自己右手的手背上,靠近虎口的位置,不知何時,沾上了一小塊硬幣大小的污漬。

    那污漬的顏色……是墨綠混雜著灰黑。

    和電梯里、13樓墻壁上那些蠕動、滋生的……活體霉斑……一模一樣!

    它……沾到了我身上!什么時候!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沾著霉斑的手背,直竄頭頂!

    我驚恐地抬頭,看向那部剛剛將我吐出來的老舊電梯。

    它靜靜地停在那里,深色的金屬門敞開著,像一個沉默的邀請。轎廂內(nèi)部,慘白的燈光下,我扔下的那堆物品——書本、電腦、水杯、充電寶、鑰匙串、空背包——依舊靜靜地堆在地板上,覆蓋著厚厚的霉斑。它們……被留下了。

    就在我目光觸及那堆物品的瞬間——

    嗤……

    電梯門,開始緩緩地、無聲地合攏。

    就在兩扇門即將徹底關(guān)閉的剎那,我清晰地看到,轎廂后壁上,那塊被我擦拭過的廣告燈箱屏幕,極其短暫地、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屏幕上,那行之前顯示過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小字,似乎……多出了幾個清晰的字跡:

    **能量補充……完成。乘客……承載……成功。等待……下一次……獨食。**

    哐當(dāng)!

    電梯門,徹底關(guān)死。

    顯示屏熄滅。

    它再次變成了一個沉默的、深色的金屬方塊。

    只有我,站在空曠、死寂、燈光昏黃的一樓大廳里,右手手背上,那塊墨綠色的霉斑,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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