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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顧嶼為和我在一起被家族除名,擠在出租屋送外賣維生。

    我陪他吃三個月泡面時,他在我手心畫鉆戒:將來給你買真的。

    他靠全息投影技術(shù)翻身那晚,我們頭回吃人均千元的餐廳。

    搬進豪宅后他衣領(lǐng)總沾口紅,我默默洗了三年。

    直到我在他開發(fā)的虛擬宇宙里,看見自己生日那晚——

    他正用全息煙花為另一個女人慶生。

    簽離婚協(xié)議時他笑我蠢:誰會放棄顧太太位置

    后來他瘋了一樣在機場攔我,我晃著無名指:假的戴久了,真戒指會疼。

    ---

    出租屋的空調(diào)像垂死的老人,吭哧吭哧地咳著,卻吐不出一絲冷氣。窗外的霓虹燈牌,興隆五金幾個殘缺不全的紅字,執(zhí)拗地把一片污濁的光暈涂抹在顧嶼臉上。他癱在唯一那把吱呀作響的折疊椅上,汗?jié)竦腡恤緊貼著精瘦的背脊,外賣頭盔滾落在腳邊,沾滿了不知是雨水還是泥點的污漬�?諝庵袕浡还闪淤|(zhì)泡面調(diào)料包、汗酸和墻角霉菌混合的、令人窒息的酸腐味。

    操!

    他猛地一拳砸在搖搖欲墜的小方桌上,震得桌上那碗吃了一半的泡面湯晃蕩著潑灑出來,油膩的湯汁在斑駁的舊桌面上蜿蜒流淌。

    蘇晚的心跟著那湯汁猛地一縮。她正蹲在屋子最角落那個塞滿了雜物的狹小縫隙里,費力地扒拉著什么。指尖觸到一個冰冷堅硬的小盒子,她頓了頓,才小心地把它抽出來。她走到顧嶼身邊,沒說話,只是默默擰開一瓶最便宜的碘伏,用棉簽蘸了,輕輕去擦他手背上那道新鮮的、滲著血絲的擦傷——送外賣時摔的。

    顧嶼沒躲,但緊繃的身體像一塊拒絕融化的冰。他的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對面墻壁那張巨大的、被水漬暈染開的世界地圖上,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明亮眼眸,此刻只剩下被生活反復(fù)捶打后的空洞和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

    疼嗎蘇晚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顧嶼扯了扯嘴角,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這點傷算個屁。

    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粗糲,是我蠢,以為扔了顧家的金飯碗,靠自己能捧個瓷的回來給你。結(jié)果呢

    他自嘲地掃視著這間不足十平米、墻壁發(fā)黃開裂、堆滿雜物的囚籠,連他媽的狗窩都不如。

    他猛地站起來,動作牽動了傷口,眉頭狠狠一皺,卻不管不顧地一把抓起桌上那碗泡面,動作近乎粗暴地塞進蘇晚手里。碗沿滾燙,蘇晚指尖一顫。

    吃!

    他的命令帶著無處發(fā)泄的戾氣。

    碗里是最便宜的紅燒牛肉面,面餅已經(jīng)被湯汁泡得有些發(fā)脹發(fā)軟,幾片蔫黃的脫水蔬菜可憐地漂浮著。蘇晚低下頭,盯著那碗毫無油水、寡淡到令人反胃的東西。胃里一陣熟悉的、條件反射般的翻攪涌上來。整整三個月了。早餐是它,午餐是它,晚餐……還是它。味蕾早已麻木,只剩下胃袋一次次無聲的抗議和灼燒感。

    她拿起筷子,挑起幾根面條,機械地往嘴里送。那股濃烈的人工香精和咸味瞬間霸占了口腔。她強忍著嘔吐的沖動,硬生生咽了下去。喉嚨里堵得厲害。

    顧嶼沒有看她,只是煩躁地抓著自己汗?jié)竦念^發(fā),在狹窄的空間里來回踱步,像一頭困獸。舊木地板在他腳下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他猛地停下,目光掃過蘇晚碗里那幾片少得可憐的、象征性的脫水牛肉粒,又看看自己碗里同樣寒酸的內(nèi)容。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混合著尖銳的自我厭棄狠狠攫住了他。

    操!他又低吼了一聲,這一次聲音里充滿了挫敗。他猛地拉開那個唯一的、油漆剝落的破舊小柜子,翻找的動作粗暴而急切。幾包廉價的速食湯料被他胡亂地扔了出來。

    找什么呢蘇晚終于忍不住問。

    媽的,我記得還有包榨菜……顧嶼的聲音悶悶地從柜子深處傳來。

    蘇晚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低下頭,看著碗里渾濁的湯水,筷子尖無意識地戳著那幾根面條。沉默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只有空調(diào)外機茍延殘喘的嗡鳴和顧嶼翻找東西的窸窣聲。

    忽然,一只帶著薄汗和碘伏氣味的手覆上了她放在腿上的左手。蘇晚微微一顫。

    顧嶼不知何時蹲在了她面前的小板凳上,高大的身軀在低矮的空間里顯得有些委屈。他臉上那種狂躁的戾氣奇跡般地褪去了,只剩下一種近乎笨拙的溫柔和濃得化不開的歉疚。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她指間的廉價塑料筷子,拿起那支蘸過碘伏的棉簽。

    冰涼的筆觸落在她左手的無名指根部。蘇晚屏住了呼吸。

    顧嶼低著頭,神情專注得近乎虔誠。他用那支棉簽,沾著褐色的碘伏,在她無名指根部的皮膚上,緩慢地、一筆一劃地描繪著。一個粗糙的、歪歪扭扭的圓環(huán)漸漸成形。他畫得很慢,很用力,仿佛在雕刻什么稀世珍寶。那冰涼的觸感沿著皮膚紋理滲透下去,帶著點微弱的刺痛感,卻奇異地在她心里點燃了一小簇微弱的火苗。

    晚晚,他抬起頭,額頭上沁著細(xì)密的汗珠,眼神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執(zhí)著,穿透出租屋的昏暗和絕望,牢牢鎖住她,現(xiàn)在只能給你畫一個。他的聲音低沉而鄭重,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帶著灼熱的重量,我顧嶼對天發(fā)誓,總有一天,我要把真的、最大最亮的鉆石戒指,套在你手上。他的手指,帶著薄繭和碘伏的氣息,用力地、珍惜地摩挲著那圈褐色的、虛幻的圓環(huán)印記,仿佛那就是他此刻能獻出的全部王國。讓你住最大最亮的房子,再也不用聞這該死的泡面味兒!

    碘伏畫出的戒指邊緣有些暈染開,像一道小小的、褐色的傷口。蘇晚怔怔地看著那圈印記,又看看顧嶼眼中那份不容錯辨的滾燙決心。那碗泡面帶來的反胃感奇跡般地消失了。胃里依舊空空如也,燒灼著,可一種更龐大、更洶涌的東西瞬間填滿了胸腔,沉甸甸地壓著心口,又熱得發(fā)燙。那是一種混合著酸楚、心疼和一種近乎悲壯的信任的東西。她反手緊緊握住顧嶼那只畫戒指的手,用力地點頭,喉嚨哽咽得說不出話,只能用眼神告訴他:我信。

    窗外,興隆五金的殘缺紅光頑固地滲進來,無聲地涂抹在兩人緊握的手上,涂抹在那圈褐色的戒指上。在這間彌漫著泡面味和絕望氣息的狹小囚籠里,那個用廉價藥水畫下的承諾,竟成了支撐他們對抗整個冰冷世界的唯一支點。

    ***

    出租屋那扇關(guān)不嚴(yán)實的舊窗戶,此刻正被狂暴的雨鞭抽打著,發(fā)出瀕死般的呻吟。狂風(fēng)裹挾著雨水,從窗縫里蠻橫地擠進來,在靠近窗臺的地面上洇開一小片不斷擴大的、深色的水漬。屋里僅存的那點暖意被迅速抽空,空氣又濕又冷,沉甸甸地壓在胸口。顧嶼蜷在折疊椅上,身上裹著兩人唯一一床還算厚實的舊毯子,毯子邊緣已經(jīng)磨損得起了毛球。他雙眼緊閉,眉頭卻死死擰成一個疙瘩,臉頰燒得通紅,嘴唇干裂起皮,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帶著滾燙的氣息和痛苦的嘶聲。

    高燒。

    蘇晚坐在他腳邊的小板凳上,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亮,一遍遍刷新著銀行卡APP的頁面。屏幕上那串冰冷的數(shù)字——287.63——像一根根細(xì)針,扎著她的眼睛。這點錢,連社區(qū)診所的門都進不去,更別說藥了。她攥著手機的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視線無意識地掃過顧嶼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那雙手,曾經(jīng)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如今卻布滿了繭子和細(xì)小的傷口。一道新鮮的劃痕橫貫他小臂,紅腫發(fā)炎,邊緣還滲著渾濁的組織液——昨天冒雨送外賣摔的。雨水和泥濘里的細(xì)菌,顯然已經(jīng)入侵了傷口。

    手機屏幕的光映著她蒼白的臉,眼神空洞地落在顧嶼滾燙的額頭上。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幅度大得差點帶翻小板凳。她沖到墻角那個小小的、塞滿兩人所有家當(dāng)?shù)呐f帆布行李箱前,幾乎是粗暴地把它拖出來打開,雙手在里面急切地翻找。

    幾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被撥開,一個用褪色紅絨布仔細(xì)包裹的小物件露了出來。蘇晚的動作停頓了一瞬,指尖有些發(fā)顫。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層層揭開那柔軟的絨布。

    露出來的是一只玉鐲。成色不算頂好,但水頭溫潤,帶著一種歷經(jīng)歲月的柔和光澤。這是她外婆留給她的唯一念想。冰涼的玉質(zhì)貼在滾燙的掌心,帶來一絲奇異的鎮(zhèn)定。

    雨似乎更大了,砸在窗戶上噼啪作響。蘇晚最后看了一眼昏睡中、呼吸灼熱的顧嶼,把玉鐲緊緊攥在手心,抓起門后那把斷了根傘骨的破傘,一頭扎進了門外的狂風(fēng)暴雨里。

    當(dāng)鋪里光線昏暗,空氣凝滯,混合著一股陳年灰塵、舊木頭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屬于典當(dāng)物品的復(fù)雜氣味。高高的柜臺后面,坐著一個戴著老花鏡、臉像風(fēng)干橘子皮一樣的掌柜。他慢條斯理地拿起蘇晚放在絨布上的玉鐲,對著頭頂那只瓦數(shù)不高的白熾燈泡,瞇著眼,翻來覆去地看。渾濁的眼珠在鏡片后轉(zhuǎn)動,帶著一種職業(yè)性的挑剔和冷漠。

    嘖,他咂了下嘴,聲音干澀,水頭一般,棉絮多了點……還帶了條暗綹。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鐲子內(nèi)圈某個地方點了點。

    蘇晚的心沉了下去,雨水順著她濕透的劉海往下滴,落在冰冷的柜臺上,暈開一小點水跡。她全身濕透,單薄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冷得微微發(fā)抖,卻執(zhí)拗地挺直著背脊。您……能給多少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帶著雨水的寒氣。

    老掌柜把鐲子放回絨布上,慢悠悠地推了推眼鏡:急用錢

    蘇晚咬著下唇,點了點頭,沒說話。

    唉,小姑娘,老掌柜嘆了口氣,那嘆息里聽不出多少真切的同情,更像是一種程式化的感慨,這年頭,好東西也難賣上價嘍�?茨阋布薄斐鰞筛菔莸氖种�,兩千。死當(dāng)。

    兩千蘇晚猛地抬眼,難以置信地看著柜臺后面那張皺紋深刻的臉。外婆彌留時把這鐲子塞進她手里,枯槁的手緊緊攥著她,氣若游絲地叮囑:囡囡……留著……緊要關(guān)頭……能抵命用的……

    那微弱卻無比鄭重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兩千塊就值兩千塊

    柜臺冰冷堅硬的觸感透過濕透的衣袖傳來。顧嶼滾燙的額頭、手臂上紅腫流膿的傷口、銀行卡上那串可憐的數(shù)字……這些畫面在她腦海里瘋狂沖撞。她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留下幾個發(fā)白的月牙印。抵命用的……外婆的聲音和顧嶼痛苦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撕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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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團浸透雨水的棉花,這個字?jǐn)D出來,帶著血腥味。她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

    接過那薄薄一沓帶著油墨味的鈔票時,蘇晚的手抖得厲害。她沒再看那靜靜躺在褪色紅絨布上的玉鐲一眼,仿佛多看一眼,心就會被徹底剜空。她抓起錢,轉(zhuǎn)身沖回鋪天蓋地的雨幕里,像逃離什么可怕的東西。

    診所里消毒水的氣味刺鼻。蘇晚坐在冰涼的塑料椅上,懷里緊緊抱著剛拿到的退燒藥和抗生素。錢換來的藥盒,棱角硌著她的胸口。她盯著對面雪白的墻壁,眼神空洞。外婆臨終前緊攥她手的感覺,玉鐲離開掌心那一瞬的冰涼空虛,還有那兩千塊鈔票粗糙的觸感……所有感覺都無比清晰地烙印在神經(jīng)末梢。抵命用的……她閉上眼,一滴滾燙的淚終于掙脫束縛,砸落在懷里的藥盒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這命,她押上去了。

    回到出租屋時,顧嶼似乎醒了一下,燒得迷迷糊糊,眼神渙散地看向她濕淋淋的身影,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鐲子呢

    蘇晚正背對著他,用那個豁了口的舊杯子倒熱水準(zhǔn)備沖藥。聽到這句話,她倒水的動作猛地一僵,滾燙的水溢出來,潑在手背上,瞬間紅了一片。尖銳的刺痛傳來,她卻像毫無知覺。

    ……什么鐲子她沒回頭,聲音竭力維持著平穩(wěn),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你燒糊涂了�?欤阉幊粤�。

    她端著水杯和藥片轉(zhuǎn)過身,臉上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走到床邊。顧嶼燒得昏沉,眼皮沉重地耷拉著,似乎根本沒聽清她的回答,又或者根本沒力氣追問。他順從地張開嘴,就著蘇晚的手把藥片吞下去,喝了幾口水,很快又陷入了昏睡。

    蘇晚坐在床邊的小板凳上,聽著他粗重滾燙的呼吸,目光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上。那里曾經(jīng)有一圈溫潤的微涼,如今只剩下皮膚被雨水浸泡后泛起的蒼白褶皺。窗外的雨還在不知疲倦地敲打,風(fēng)聲嗚咽。她輕輕拉過顧嶼那只受傷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拆開診所護士幫忙纏上的臨時紗布。傷口暴露出來,紅腫得厲害,邊緣的膿液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令人心悸的光。

    她拿起棉簽,蘸了碘伏,屏住呼吸,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珍寶,一點一點擦拭著那猙獰的傷口。每一下觸碰,都像是在擦拭自己心頭那道無形的、還在滲血的裂痕。藥水的氣味彌漫開來,混雜著出租屋里揮之不去的潮濕霉味和泡面殘余的氣息。她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著,遮住了眼底翻涌的一切。只有緊抿的唇線,泄露著一絲無聲的、巨大的隱忍。

    ***

    城市中心頂層的旋轉(zhuǎn)餐廳,巨大的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璀璨燈火如同傾倒的星河,在腳下奔流不息。水晶吊燈折射出無數(shù)細(xì)碎耀眼的光點,輕柔的爵士樂流淌在空氣里,銀質(zhì)餐具碰撞發(fā)出悅耳的輕響�?諝饫飶浡嘿F的香氛、頂級牛排的焦香和醇厚紅酒的氣息。

    蘇晚坐在鋪著雪白桌布的餐桌旁,身上是顧嶼剛帶她去買的米白色小禮服裙,剪裁合體,襯得她脖頸修長�?伤齾s覺得這裙子面料太新太挺括,摩擦著皮膚,有些陌生的不適感。她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無名指上那枚真正的鉆戒,切割完美的鉆石在燈光下折射出炫目的火彩,沉甸甸的,帶著金屬特有的冰涼,硌著指根,一種與當(dāng)年碘伏畫圈截然不同的重量感。

    顧嶼坐在對面,西裝革履,頭發(fā)打理得一絲不茍,曾經(jīng)被生活打磨出的棱角似乎被財富重新包裹,打磨出一種銳利的、意氣風(fēng)發(fā)的光澤。他正拿著菜單,熟練地對侍者點著菜,聲音自信從容:……招牌的惠靈頓,五分熟。還有這個,松露鵝肝……對,再開一瓶我們存的那支柏圖斯。

    侍者恭敬地退下。顧嶼隔著餐桌中央那支嬌艷欲滴的紅玫瑰,看向蘇晚,眼神明亮灼熱,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奮和一種巨大的、急于分享的成就感。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每一個字都跳躍著火焰:晚晚,成了!我們成了!他眼中是蘇晚許久未見的、純粹如少年般的狂喜,‘幻界’的核心算法測試全部通過!A輪融資,今天下午,簽了!他用力握了一下拳,仿佛要抓住整個未來,三個億!美金!

    他拿起桌上的紅酒,也不等侍者來倒,自己就倒了兩杯,猩紅的液體在高腳杯里激蕩。砰!清脆的碰杯聲。顧嶼一飲而盡,喉結(jié)滾動,臉上迅速泛起一層激動的紅暈。他放下杯子,越過桌面,緊緊抓住蘇晚放在桌布上的手。他掌心滾燙,帶著薄汗和不容置疑的力量,那枚鉆戒堅硬的棱角硌著兩人的皮膚。

    再也不用擠那個破出租屋了!再也不用聞泡面味了!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眼睛亮得驚人,緊緊盯著蘇晚,像要穿透她的靈魂,晚晚,我們熬出來了!我說過的,我要給你最好的!大房子,大鉆戒……所有最好的!你看到了嗎我做到了!他用力晃了晃她的手,那枚鉆戒的光芒在他眼底瘋狂閃爍。

    蘇晚的手被他攥得有些發(fā)疼。她看著他眼中那久違的、幾乎要燃燒起來的亮光,看著他因為巨大成功而容光煥發(fā)的臉。那熟悉的輪廓,此刻卻似乎籠罩在一層炫目的光暈里,讓她有些恍惚。心底深處,確實有一股暖流緩慢地涌起,那是為他終于掙脫泥沼、實現(xiàn)夢想的由衷喜悅。她輕輕回握住他的手,想分享這份滾燙的激動。

    然而,當(dāng)她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他那身價值不菲、剪裁完美的西裝時,卻猛地頓住了�?拷蠹珙I(lǐng)口內(nèi)側(cè),雪白的襯衫領(lǐng)子上,赫然印著一抹極其細(xì)微、卻刺眼無比的嫣紅印記。那形狀,那顏色……蘇晚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心口那點剛剛升騰起的暖意,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瞬間凍結(jié)。眼前流光溢彩的旋轉(zhuǎn)餐廳,耳邊悠揚的爵士樂,口中侍者剛呈上的、據(jù)說價值不菲的鵝肝那豐腴細(xì)膩的口感……所有感官接收到的奢華信號,在這一刻都變成了尖銳的噪音和冰冷麻木的觸感。只有領(lǐng)口上那抹小小的嫣紅,在她視網(wǎng)膜上無限放大,燃燒著,帶著某種無聲的、殘酷的宣告。

    她下意識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尖冰涼。

    顧嶼似乎毫無所覺,依舊沉浸在巨大的興奮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對著窗外璀璨的星河舉杯:看,晚晚!以后,這片江山,都是我們的!

    蘇晚低下頭,看著自己無名指上那顆光芒璀璨、價值足以買下當(dāng)年無數(shù)個出租屋的鉆石。冰涼的觸感透過皮膚,一直滲到骨頭縫里。她拿起桌上的餐巾,慢慢擦著嘴角,動作很輕,仿佛怕驚擾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顆剛才還為他雀躍的心,此刻正被一種無聲的寒意,緩慢地、一絲絲地纏繞、勒緊。

    窗外的城市燈火依舊輝煌,如同流動的黃金。而她坐在金粉堆砌的塔尖,卻覺得比當(dāng)年在漏雨的出租屋里,吃著泡面守著高燒的他時,還要冷。

    ***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綠意盎然的私人庭院,陽光慷慨地灑滿昂貴的波斯地毯。這棟位于半山、能俯瞰半座城市的別墅,是顧嶼口中最好的具象化。水晶吊燈折射出冰冷的光,意大利進口家具線條冷硬,空氣里常年彌漫著昂貴香氛刻意營造的清新氣息。

    主臥的衣帽間大得空曠。蘇晚站在巨大的穿衣鏡前,鏡面清晰地映出她有些過于沉靜的臉。她手里拿著一件熨燙平整的男士白襯衫——顧嶼今天早上換下的。她的動作機械而熟練,指尖撫過挺括的面料,在靠近領(lǐng)口內(nèi)側(cè)的位置,精準(zhǔn)地停頓了一下。

    又是。

    一抹極淡、極曖昧的櫻粉色唇印,像一片不小心蹭上的花瓣汁液,固執(zhí)地嵌在雪白的衣領(lǐng)纖維里。這種顏色,這個位置……蘇晚閉了閉眼。這三年里,從最初的震驚、憤怒、心如刀絞,到后來的麻木、沉默,再到如今……她甚至能冷靜地分辨出不同口紅色號留下的細(xì)微差異。嫣紅、豆沙、漿果、還有今天的櫻粉。它們像一個個無聲的戳記,記錄著顧嶼那些加班、應(yīng)酬、臨時出差的夜晚。

    她沉默地拿起手邊的去漬筆,對準(zhǔn)那個微小的印記,用力地點按下去�;瘜W(xué)制劑的氣味很淡,迅速中和了那抹刺眼的顏色。她面無表情,一遍,又一遍,直到那片雪白恢復(fù)成毫無瑕疵的狀態(tài)。仿佛這樣,就能擦掉那些揮之不去的畫面,擦掉那些深夜獨自等待時,心臟被無形之手反復(fù)揉捏的鈍痛。

    衣帽間里安靜得可怕,只有去漬筆筆尖摩擦布料的細(xì)微沙沙聲,和她自己幾乎聽不見的呼吸聲。三年了。多少個夜晚,她守著這空蕩冰冷的房子,從暮色四合等到晨光熹微。那些他帶著不同香水味回來,眼神閃爍、解釋敷衍的瞬間,像無數(shù)根細(xì)小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每一次爭吵、哭泣、質(zhì)問,換來的只有他越來越不耐煩的皺眉,越來越冰冷的斥責(zé):蘇晚,你懂什么我這么拼死拼活是為了誰為了這個家!外面應(yīng)酬逢場作戲在所難免,你就不能懂事點

    懂事蘇晚扯了扯嘴角,一個沒有任何溫度的弧度。她把處理干凈的襯衫掛好,動作沒有一絲多余。心,大概就是在這一次次的懂事里,被凍成了冰。

    太太,傭人張姨的聲音在衣帽間門口響起,帶著小心翼翼的恭敬,先生打電話回來說,今晚有重要的技術(shù)發(fā)布會,之后還有慶功宴,就不回來吃晚飯了。

    蘇晚掛襯衫的手沒有絲毫停頓。知道了。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慶功宴她甚至懶得去分辨這句話的真假。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早已是使用頻率最高的那張面具。

    晚飯是她一個人吃的。長條餐桌的另一端空空蕩蕩,水晶吊燈的光冷冷地打在光潔的桌面上,映出她孤零零的身影。精致的菜肴在頂級骨瓷盤里慢慢變冷。她吃得很少,味同嚼蠟。

    夜深了。別墅里死寂一片。蘇晚沒有回臥室,而是走進了書房。巨大的書桌上是顧嶼那臺最新款的頂配電腦。她遲疑了片刻,手指懸在開機鍵上方。結(jié)婚這么多年,她從不會主動去碰他工作上的東西。但此刻,一種莫名的、冰冷的沖動攫住了她。

    電腦啟動,幽藍(lán)的光映著她的臉。她輸入了顧嶼的生日——密碼錯誤。她頓了頓,指尖在冰冷的鍵盤上懸停了幾秒,然后,像被某種直覺牽引,緩慢地輸入了自己的生日。屏幕一閃,解鎖了。

    桌面很干凈。她的目光掃過那些復(fù)雜的專業(yè)圖標(biāo),最終停留在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名為幻界_測試節(jié)點的文件夾上。雙擊點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日志文件和場景存檔。她的指尖在觸摸板上滑動,無意識地、帶著一種近乎自虐般的茫然,點開了一個日期標(biāo)記為昨天的存檔文件。

    屏幕瞬間被一片深邃浩瀚的星空占據(jù)。璀璨的銀河懸垂,流星拖著長長的光尾劃過。這虛擬的宇宙背景美得驚心動魄。接著,視角旋轉(zhuǎn),聚焦。

    蘇晚全身的血液在看清畫面中央景象的剎那,瞬間凍結(jié)。

    那是一座懸浮在星海之上的、由無數(shù)閃爍鉆石和水晶構(gòu)建的夢幻城堡。城堡前巨大的空中花園里,盛開著現(xiàn)實中不可能存在的、流光溢彩的奇花異草。而花園中央,站著兩個人影。

    男人,是顧嶼。他穿著幻界里為他量身定制的、如同星際王者般的華麗虛擬服飾,臉上帶著蘇晚久違的、甚至帶著點少年氣的寵溺笑容。他微微彎著腰,動作溫柔得近乎虔誠。

    他面前站著一個年輕嬌艷的女孩,穿著華麗的公主裙,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喜和崇拜。顧嶼抬起手,指向深邃的星空。

    下一秒——

    嘭!嘭!嘭——!

    無數(shù)朵巨大、絢爛到極致的全息煙花在女孩頭頂?shù)男强罩修Z然綻放!赤紅、金橙、魅紫、晶藍(lán)……色彩之純粹、形態(tài)之繁復(fù)、光芒之耀眼,完全超越了現(xiàn)實世界煙花的極限。它們炸開的瞬間,將整個虛擬宇宙都映照得如同白晝,璀璨的光芒籠罩著下方仰著臉、笑容燦爛如花的女孩。煙花的光芒在她驚喜的瞳孔里瘋狂跳躍、燃燒。

    虛擬宇宙的時間戳,清晰地懸浮在畫面一角:**八月十七日,21:47**。

    蘇晚死死地盯著那個日期。

    八月十七日。

    昨天。

    是她的生日。

    昨晚,她一個人坐在這間冰冷空曠的別墅里,面前擺著一個傭人按照慣例準(zhǔn)備的、精致卻毫無溫度的蛋糕。她守著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從黃昏到深夜。直到午夜十二點的鐘聲在寂靜中敲響,手機屏幕最后一次亮起,是顧嶼一條言簡意賅、甚至懶得掩飾敷衍的信息:晚晚,生日快樂。還在應(yīng)酬,你先睡。

    蛋糕上的奶油紋絲未動,在冷氣里慢慢塌陷下去,像一張無聲嘲諷的臉。

    而現(xiàn)在,在這片由他親手打造的、極致奢華的虛擬宇宙里,在屬于她蘇晚生日的同一晚,同一時刻,他正用著同樣由他親手創(chuàng)造的、這世界上最璀璨奪目的煙花,為另一個女孩,綻放了一場盛大無比的慶典。

    電腦屏幕的光芒冰冷地映在蘇晚臉上。她一動不動地坐著,像一尊被瞬間抽空了所有生氣的雕塑。沒有預(yù)想中的崩潰尖叫,沒有歇斯底里的淚水。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看著那片虛擬星空中絢爛到虛假的煙花,看著煙花下女孩幸福的笑臉,看著顧嶼臉上那久違的、專注的溫柔。

    時間仿佛凝固了。書房里只剩下電腦主機運行時極其微弱的嗡鳴。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秒,也許有一個世紀(jì)那么長。蘇晚放在膝上的手,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指尖冰冷,帶著細(xì)微的、無法控制的顫抖。她沒有去碰鼠標(biāo),沒有去關(guān)掉那個刺眼的畫面。她的手指,只是輕輕地、輕輕地觸碰了一下自己無名指上那枚沉甸甸的、在屏幕幽光下依舊折射著冷硬火彩的鉆戒。

    冰涼的金屬觸感,堅硬的棱角,硌著指根。那感覺無比清晰,無比真實。真實得刺骨。

    然后,她收回了手。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她只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靠在了寬大舒適的真皮椅背上。目光越過屏幕上那場虛幻的狂歡,投向窗外沉沉的、沒有一顆星星的真實黑夜。

    心口那片凍了三年的冰原,在這一刻,終于發(fā)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徹底碎裂的輕響。不是崩潰,而是某種東西塵埃落定后的、死寂的虛無。

    ***

    厚重的絲絨窗簾被拉開一半,晨光帶著一種審判般的冷冽,斜斜地刺進空曠的客廳,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棱角分明的光斑�?諝饫飶浡敿壙Х榷沟拇枷愫鸵环N冰冷的、屬于昂貴石材和金屬的氣息。巨大的巖板茶幾上,兩份打印好的文件靜靜地躺著,旁邊放著一支筆尖閃爍著冷光的萬寶龍鋼筆。

    蘇晚坐在寬大的沙發(fā)里,身上是一件簡單的米白色羊絨衫,素面朝天,長發(fā)松松地挽在腦后。她看著對面的顧嶼。他剛從外面回來,身上還帶著清晨的寒氣,昂貴的羊絨大衣隨意地搭在沙發(fā)扶手上,眉宇間帶著宿醉的倦怠和一絲被打擾的不耐。

    什么意思顧嶼的目光掃過茶幾上的文件,最終落在標(biāo)題那加粗的離婚協(xié)議書幾個黑體字上,眉頭擰緊,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荒謬和一絲被冒犯的慍怒,蘇晚,你鬧夠了沒有

    蘇晚沒說話。她的眼神平靜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沒有憤怒,沒有悲傷,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她只是拿起那份協(xié)議書,輕輕地推到他面前,指尖在財產(chǎn)分割那一項點了點。

    顧嶼順著她的手指看去,隨即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那笑聲在空曠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刺耳。他身體向后靠進沙發(fā)里,雙腿交疊,用一種混合著憐憫和極度優(yōu)越感的眼神睨著蘇晚。

    凈身出戶他拖長了語調(diào),每一個字都像裹著蜜糖的毒針,蘇晚,你腦子是不是被那破出租屋的霉味熏壞了他伸出手指,傲慢地點了點四周,看看!看看你現(xiàn)在住的地方!看看你身上穿的,手上戴的!顧太太的位置,多少人擠破頭都夠不著!他身體前傾,目光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絕對的篤定,牢牢鎖住她,你舍得離了我,你以為你還能過這種日子醒醒吧!

    他以為會看到她的動搖,看到她的憤怒,看到被他戳中軟肋后的狼狽。

    然而,什么都沒有。

    蘇晚只是靜靜地聽著,臉上甚至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直到他說完,那帶著絕對掌控意味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她臉上時,她才極其緩慢地抬起眼,迎上他的視線。她的眼神很空,空得讓顧嶼心底那點篤定莫名地晃了一下。

    顧嶼,她的聲音很輕,卻像冰錐,穿透了所有的喧囂,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和徹底的疏離,出租屋里的泡面味,至少是熱的。

    顧嶼臉上的譏誚瞬間僵住。這句話太輕,卻像一記悶棍,猝不及防地砸在他所有精心構(gòu)筑的優(yōu)越感上。

    蘇晚不再看他,目光轉(zhuǎn)向那支放在協(xié)議書旁邊的鋼筆。她伸出手,拿起它。冰涼的金屬筆身握在手里。她沒有絲毫猶豫,拔開筆帽,露出鋒利的金質(zhì)筆尖。在顧嶼驚愕、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她俯下身,在乙方簽名欄里,找到了那個早已爛熟于心的位置。

    筆尖落下,流暢而堅定。

    蘇晚兩個字,清晰地烙印在雪白的紙頁上。墨跡未干,帶著一種決絕的冷光。

    簽完,她將筆輕輕放回原位,動作沒有一絲拖泥帶水。然后,她站起身。晨光勾勒著她單薄卻挺直的背影,走向客廳角落那個靜靜立著的、小小的行李箱——那是她當(dāng)年拖著走進出租屋的舊箱子,與這奢華的別墅格格不入。

    顧嶼像是才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猛地從沙發(fā)上彈起來,聲音因為一種失控的恐慌而拔高變調(diào):蘇晚!你給我站��!你他媽的……

    回應(yīng)他的,是行李箱滾輪滑過光潔大理石地面發(fā)出的、平穩(wěn)而漸行漸遠(yuǎn)的轱轆聲,不疾不徐,如同一聲聲冷漠的倒計時,碾過他瞬間崩塌的傲慢。

    ***

    機場國際出發(fā)廳巨大的穹頂下,人聲鼎沸,各種語言的廣播聲交織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墻傾瀉而下,在地面投下匆忙流動的光影。

    蘇晚推著那個小小的舊行李箱,混在人流中,朝著安檢口的方向走去。她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卡其色長褲,素凈得像一張褪色的老照片,與周圍光鮮亮麗的行人格格不入。只有左手無名指上,那圈皮膚比別處略顯蒼白,留下一個戒指長久佩戴后的、淡淡的戒痕。

    蘇晚——�。�!

    一聲嘶啞到變形的咆哮,如同受傷野獸的哀嚎,猛地撕裂了嘈雜的背景音,狠狠砸了過來。

    人群被這突兀的動靜驚擾,紛紛側(cè)目。只見顧嶼像一顆失控的炮彈,從大廳入口處瘋狂地沖撞過來。他頭發(fā)凌亂,昂貴的西裝外套皺巴巴地敞開著,領(lǐng)帶歪斜,雙眼赤紅,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血絲,臉上是混合著絕望、瘋狂和一種被徹底拋棄后的巨大恐慌。他踉蹌著,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到了蘇晚面前,巨大的慣性讓他差點直接撞到她身上。

    晚晚!晚晚!別走!求你!他大口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哭腔,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從容和掌控感。他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抓住蘇晚的手臂,動作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溺水者般的絕望。

    蘇晚在他沖過來的瞬間就停下了腳步。她甚至沒有后退,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沖到自己面前,看著這個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如今卻狼狽不堪、涕淚橫流的男人。她的眼神很靜,靜得像一潭結(jié)了厚冰的深湖,映出他此刻所有的崩潰和哀求,卻激不起一絲漣漪。

    顧嶼的手終于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他語無倫次,眼淚鼻涕混在一起,狼狽不堪: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那些女人……都是垃圾!都是逢場作戲!我昏了頭!晚晚,你相信我!只有你……只有你是真的!出租屋……對,我們回出租屋!我們回去!我什么都不要了!公司不要了!錢不要了!我們回去!像以前一樣!我送外賣養(yǎng)你!我……

    他顛三倒四地喊著,像在背誦一篇倉促寫就、邏輯混亂的悔過書。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看著眼前這個平靜得可怕的女人,看著她那個小小的行李箱,他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真的要永遠(yuǎn)失去她了。這個認(rèn)知帶來的恐慌,比當(dāng)年被家族掃地出門、擠在出租屋里啃泡面時,還要強烈百倍、千倍!那時的貧窮是物質(zhì)上的,而此刻的失去,是靈魂被生生剜走一塊的空洞和劇痛。

    晚晚,你看!他猛地想起什么,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手忙腳亂地在自己昂貴的西裝口袋里翻找,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guī)Я耍∧憧�!泡面!你最討厭的那個紅燒牛肉味!我們回去煮!現(xiàn)在就煮!我煮給你吃!我……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皺巴巴、被擠壓得不成樣子的廉價方便面,急切地、獻寶似的舉到蘇晚面前。那紅色的包裝袋,在這光鮮的機場里,顯得如此廉價而刺眼,像一個巨大的、荒謬的諷刺。

    蘇晚的目光,終于從那包泡面上抬起,緩緩地、落回到顧嶼那張寫滿瘋狂哀求的臉上。她沒有掙扎,任由他死死攥著自己的手腕,那力道帶來清晰的痛感。

    就在顧嶼以為看到一絲希望,眼中迸發(fā)出狂喜的光芒時——

    蘇晚被他緊緊攥住的左手,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動作帶著一種凝滯的、近乎儀式感的沉重。

    她的手抬到兩人視線之間,手腕翻轉(zhuǎn),掌心向上。

    然后,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自己左手無名指根處。

    那里,空空如也。沒有鉆戒。只有一圈因長期佩戴戒指而留下的、顏色略淺于周圍皮膚的圓形印記。那印記很淡,卻無比清晰,像一道無法磨滅的烙印。

    她的指尖,帶著一種冰冷的、近乎殘忍的輕柔,緩緩撫過那圈蒼白的戒痕。指腹下的皮膚微微凹陷,帶著一種長期被金屬禁錮后的脆弱感。

    她的視線,終于穿透顧嶼狂亂的哀求,直直地看進他赤紅的眼底深處。聲音不大,甚至有些輕飄,卻像淬了冰的刀刃,精準(zhǔn)無比地刺穿他所有混亂的嘶喊:

    顧嶼,她看著他,眼神里是徹底燃盡后的灰燼,再無一絲溫度,假的戴久了……

    她的指尖,在那圈蒼白的戒痕上,用力地、緩慢地摩挲了一下。仿佛在確認(rèn)某種深入骨髓的痛楚。

    ……真戒指,會疼。

    話音落下的瞬間,顧嶼臉上所有瘋狂的表情,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凝固。那包被他視若救命稻草的、皺巴巴的泡面,從他僵直的手指間滑落,啪地一聲,掉在光潔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他抓著蘇晚手腕的手,像是被那輕飄飄的話語里蘊含的冰冷力量燙到,猛地一顫,力道不由自主地松開了。

    蘇晚收回手,沒再多看他一眼。仿佛剛才那場歇斯底里的崩潰,只是一段無關(guān)緊要的背景雜音。她轉(zhuǎn)過身,推起那個小小的舊行李箱,滾輪重新發(fā)出平穩(wěn)的轱轆聲,朝著安檢口那排閃爍著指示燈的閘機,一步一步,平穩(wěn)而決絕地走去。

    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幕墻,將她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那背影挺直,單薄,卻帶著一種穿越了所有苦難和背叛后的、廢墟般的平靜力量。

    顧嶼僵在原地,如同被遺棄在冰原上的雕塑。他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地上那包廉價的紅燒牛肉面,看著它扭曲的包裝袋上那個咧著嘴笑的卡通廚師。周圍的人群恢復(fù)了流動,好奇或同情的目光掃過他,又迅速移開。機場廣播用甜美的聲音催促著某個航班的乘客登機。

    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彎下腰,想去撿起那包泡面。指尖觸碰到冰冷塑封袋的瞬間,蘇晚最后那句話,帶著她指尖摩挲戒痕的冰冷觸感,如同最鋒利的冰凌,再一次狠狠扎進他的耳膜,貫穿心臟。

    ……真戒指,會疼。

    他伸出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最終無力地垂落。那包承載著他最后一絲可笑希望的泡面,靜靜地躺在他腳邊冰冷的地面上,像一個巨大而無聲的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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