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背叛的甜蜜
結(jié)婚三周年紀(jì)念日,我在酒店撞見丈夫摟著懷孕的小三。
趕去醫(yī)院見父親最后一面時,他顫抖著將遺囑塞給我——
全部遺產(chǎn)...由沈聿白未出世的孩子繼承。
五年后我成為商界新貴,前夫跪在發(fā)布會現(xiàn)場:求你看在夫妻情分上救救孩子!
閃光燈下我撫著孕肚輕笑:真巧,我也懷孕了。
但你怎么確定...
我的臍帶血就一定能救你和小三的野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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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那個夜晚,空氣里彌漫著甜膩到發(fā)齁的蛋糕香氣,混雜著酒店走廊消毒水冰冷刺鼻的氣味,一股腦兒地往蘇晚鼻腔里鉆,讓她胃里一陣翻攪。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晚上十一點五十八分。
她像個精心排練過卻即將登上舞臺的演員,指尖冰涼,死死攥著那個幾乎勒進(jìn)皮肉的蛋糕盒子絲帶。
盒子里是她親手做的黑森林蛋糕,沈聿白的最愛,上面還用奶油歪歪扭扭寫著三周年快樂,聿白。
時間仿佛被粘稠的糖漿裹住,走得又慢又沉終于,電子時鐘無聲地跳到了00:00。
新的一天,也是他們婚姻的第四年伊始。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蘇晚深吸一口氣,用那張沈聿白很久以前隨手塞給她的、幾乎被她遺忘的酒店備用房卡,貼上了1608號房的門鎖。
嘀嗒。
一聲輕響,門鎖應(yīng)聲彈開。幾乎在同一秒,一種奇異的、破碎的預(yù)感攫住了她。她猛地推開門——
嗯……聿白……輕點……寶寶……
女人粘膩的呻吟,像裹了蜜糖的毒針,瞬間穿透厚重的門板,扎進(jìn)蘇晚的耳膜,直抵心臟深處。
那聲音里帶著一種被寵壞的、有恃無恐的慵懶,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在蘇晚緊繃的神經(jīng)上跳舞。
客廳里燈光曖昧而凌亂。
昂貴的羊絨地毯上,散落著男人深灰色的西裝外套、女人的蕾絲內(nèi)衣。
空氣里浮動著濃郁的、屬于另一個女人的香水味,甜膩得令人作嘔,徹底蓋過了蛋糕的香氣。
視線越過凌亂的玄關(guān),毫無阻礙地落在主臥敞開的門內(nèi)。
那張鋪著深色絲絨床單的大床上,糾纏的身影如同慢鏡頭般烙印進(jìn)蘇晚的視網(wǎng)膜。
沈聿白背對著門口,古銅色的脊背在昏昧的光線下繃出充滿力量的線條。
他正以一種蘇晚從未見過的、近乎虔誠的溫柔,俯身親吻著身下女人高高隆起的腹部。
那圓潤的孕肚,在迷離的光線下像一顆熟透的果實,刺眼得讓蘇晚眼前陣陣發(fā)黑。
女人依偎在沈聿白懷里,臉埋在他頸窩,只露出一頭精心打理過的栗色卷發(fā)。
她纖細(xì)白皙的手指,正帶著一種昭然若揭的占有欲,緩緩地、充滿暗示地在沈聿白光滑的脊背上滑動,留下無形的印記。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又狠狠壓縮。
蘇晚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
她像個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僵立在門口,只有指尖傳來蛋糕盒子滑落的失重感。
啪嗒!
沉重的蛋糕盒砸在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精致的黑森林蛋糕從裂開的盒子里滾落出來,深色的巧克力碎屑和鮮紅的櫻桃果醬濺了一地,奶油糊在淺色的地毯上,像一幅被惡意涂抹的抽象畫。
床上的兩人驟然僵住。
沈聿白猛地回頭,臉上情欲的潮紅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震驚與猝不及防的狼狽。
他下意識地扯過被子蓋住自己和懷里的女人,動作慌亂。
晚晚!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嘶啞。
蘇晚的目光空洞地掠過他,死死盯在那個栗色卷發(fā)的女人身上。
女人也抬起了頭,露出一張妝容精致、楚楚可憐的臉。
那雙眼睛,水汪汪的,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恐和無辜,卻在與蘇晚視線交匯的剎那,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的得意。
她甚至微微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隆起的腹部在被子下顯得更加突出,像一面無聲的、宣告勝利的旗幟。
蘇晚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喉嚨卻像被滾燙的砂紙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胃里翻江倒海,那股混合著蛋糕甜膩、香水濃烈和背叛腥臭的氣味直沖喉頭。
她猛地捂住嘴,強烈的嘔吐感讓她彎下了腰。
晚晚!你聽我解釋!沈聿白的聲音帶著急切的恐慌,他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就在蘇晚眼前發(fā)黑,幾乎要站不穩(wěn)的瞬間,刺耳的手機鈴聲如同救命的繩索般驟然響起,劃破了房間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屏幕上跳動著中心醫(yī)院四個冰冷的字。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一秒。
一股強烈的不祥預(yù)感,比方才目睹的背叛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瞬間攫住了她所有的感官。
父親那張溫和卻日漸消瘦的臉龐,毫無預(yù)兆地撞進(jìn)腦海。
她甚至來不及再看一眼床上那對狼狽的男女,也顧不上沈聿白伸過來的手。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被撕裂的劇痛,蘇晚猛地轉(zhuǎn)身,像逃離煉獄般沖出這個散發(fā)著糜爛氣息的房間。
2
父親的最后遺囑
高跟鞋在空曠的走廊里敲擊出急促而慌亂的噠噠聲,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深夜的街道空蕩得可怕,路燈昏黃的光線被飛馳的車窗切割成破碎的流光。
蘇晚死死握著方向盤,指甲深深陷進(jìn)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后視鏡里,她看見自己慘白的臉,像剛從墳?zāi)估锱莱鰜�,只有那雙眼睛,空洞得嚇人,映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扭曲的城市光影。
背叛的影像和醫(yī)院那通電話的冰冷鈴聲在腦海中瘋狂交織、撕扯。
沈聿白溫柔親吻那孕肚的畫面,父親病床上枯槁的手……每一個畫面都像一把燒紅的鈍刀,反復(fù)切割著她的神經(jīng)。
她狠狠咬著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鐵銹味,才勉強壓住喉嚨里不斷上涌的嗚咽和嘔吐感。
沖進(jìn)醫(yī)院住院部大樓時,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得讓她窒息。
電梯遲遲不來,她毫不猶豫地沖向消防通道,高跟鞋在寂靜的樓梯間里發(fā)出尖銳刺耳的回響,每一步都踏在搖搖欲墜的懸崖邊緣。
VIP病房的走廊一片死寂,只有儀器單調(diào)的嘀嗒聲在空氣中回蕩,沉重得如同喪鐘。
病房門口,主治醫(yī)生李主任和幾個護(hù)士臉色凝重地站著,看到她沖過來,李主任沉重地?fù)u了搖頭,眼神里充滿了無聲的憐憫。
蘇小姐,蘇老先生他……李主任的聲音低沉沙啞,情況急轉(zhuǎn)直下,恐怕……就在今晚了。他一直在撐著,等你。
最后四個字,像冰錐一樣刺穿蘇晚的心臟。
她猛地推開病房厚重的門。
冰冷的白熾燈光下,父親蘇正國躺在病床上,瘦得脫了形,像一截被歲月和病痛吸干了水分的枯木。
他身上插滿了管子,維持生命的儀器閃爍著幽綠的光芒,發(fā)出規(guī)律卻無力的嘀——嘀——聲。
他的胸膛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臉色是灰敗的蠟黃,只有那雙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睛,在她闖入的瞬間,艱難地、極其微弱地轉(zhuǎn)動了一下,渾濁的瞳孔里亮起一絲微弱的光,如同風(fēng)中殘燭的最后一點火星。
爸!蘇晚撲到床邊,膝蓋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渾然不覺。
她顫抖著伸出手,想要抓住父親那只枯瘦如柴、布滿針眼和青色血管的手,卻又怕自己指尖的冰涼會驚擾了他僅存的生氣。
喉嚨里堵著千言萬語,關(guān)于那個夜晚,關(guān)于沈聿白,關(guān)于那個刺眼的孕肚……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有滾燙的淚水決堤般洶涌而出,砸在潔白的床單上,暈開深色的水漬。
蘇正國極其緩慢地移動著眼珠,視線艱難地聚焦在女兒滿是淚痕的臉上。
他的嘴唇劇烈地翕動著,像離水的魚,發(fā)出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嗬…嗬…聲。
他那只沒有輸液的手,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在被單下極其艱難地摸索著,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劇烈的喘息和儀器的報警輕鳴。
終于,他顫抖著,從枕頭下面摸出一個薄薄的、印有律師事務(wù)所燙金徽章的文件袋。
那文件袋似乎重逾千斤,他枯瘦的手指痙攣般抓著它,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著死白。
他用盡最后一絲氣力,將文件袋一點點地、極其艱難地推向蘇晚的方向。
動作耗盡了他所有的生機,他的呼吸驟然變得急促而破碎,胸膛劇烈起伏,心電監(jiān)護(hù)儀發(fā)出了尖銳刺耳的警報聲!
爸!爸你別嚇我!蘇晚驚恐地哭喊起來,雙手緊緊抓住父親那只冰冷的手,醫(yī)生!醫(yī)生��!
蘇正國的瞳孔開始渙散,但那固執(zhí)的眼神卻死死釘在蘇晚臉上,嘴唇還在徒勞地開合,無聲地催促著她。
蘇晚的手抖得不成樣子,幾乎拿不穩(wěn)那個輕飄飄的文件袋。
她顫抖著,用沾滿淚水的指尖,笨拙地撕開封口,抽出里面那份打印工整、卻如同淬了劇毒的遺囑。
目光掃過那些冰冷的法律條文,最終定格在財產(chǎn)分配的核心條款上。
白紙黑字,清晰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
……本人名下所有動產(chǎn)、不動產(chǎn)、公司股權(quán)、有價證券及其他一切財產(chǎn)權(quán)益……均由本人女婿沈聿白先生與其婚外伴侶林薇女士所孕育、目前尚未出生的親生子女繼承……
嗡——
蘇晚的腦子里仿佛引爆了一顆炸彈。
所有的聲音——儀器的警報、護(hù)士的腳步聲、她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瞬間被抽離。
世界只剩下絕對的死寂,以及眼前那幾行不斷放大、扭曲、旋轉(zhuǎn)的黑色文字。
沈聿白……林薇……尚未出生的孩子……繼承……
每一個字都帶著尖銳的倒刺,狠狠扎進(jìn)她千瘡百孔的心。
三周年紀(jì)念日的酒店房間,那高聳的孕肚,沈聿白溫柔的親吻……父親此刻瀕死的面容……所有畫面碎片瘋狂地旋轉(zhuǎn)、碰撞、炸裂!
父親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她,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催促,嘴唇無聲地開合,像在無聲地吶喊:看……看……
為什么
為什么連您也……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和劇痛,像帶著冰碴的洪水,瞬間淹沒了蘇晚。
她握著遺囑的手猛地收緊,紙張在她掌心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被揉捏成一團(tuán)。
她抬起頭,望向病床上彌留的父親,那雙曾經(jīng)盛滿慈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渾濁的急切和一種蘇晚無法理解的、近乎殘酷的決絕。
心電監(jiān)護(hù)儀上的曲線劇烈地起伏著,發(fā)出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尖銳的嘀嘀聲,像死神的倒計時。
父親枯槁的手不知從哪里迸發(fā)出一股回光返照般的力量,死死抓住了蘇晚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驚人,冰冷的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她的皮肉里,渾濁的瞳孔死死盯著她,里面燃燒著最后一點執(zhí)拗的火光,嘴唇無聲地、瘋狂地開合,傳遞著同一個無聲的指令:看!看!
蘇晚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沖向了頭頂,又在瞬間凍結(jié)。
她猛地低下頭,視線再次死死釘在那份被揉皺的遺囑上。
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停留于那些刺眼的繼承條款,而是像瀕死的野獸般,瘋狂地掃視著文件的每一個角落——頁眉、頁腳、簽名欄、見證人欄、甚至紙張的紋理……
沒有!沒有任何暗示!沒有任何她期待的、能推翻這一切的注解或附加條款!
這就是一份冰冷、清晰、徹底將她排除在外的最終宣判!
嗬……蘇正國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拉風(fēng)箱般的長音,瞳孔驟然放大,抓住蘇晚手腕的力量猛地一松,枯槁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爸——�。�!蘇晚發(fā)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反手死死抓住父親滑落的手,仿佛這樣就能拽住他流逝的生命。
幾乎就在她尖叫的同時,病房的門被粗暴地撞開!
沈聿白衣衫不整,頭發(fā)凌亂,臉上帶著一路狂奔的汗水和未褪盡的慌亂與狼狽,沖了進(jìn)來。
他身后,緊跟著穿著寬大病號服也難掩孕肚的林薇。
林薇一只手扶著腰,另一只手看似柔弱地搭在沈聿白的臂彎里,臉色蒼白,看向病床和蘇晚的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隱秘的期待。
晚晚!爸他……沈聿白的聲音在看到心電監(jiān)護(hù)儀上那拉成一條絕望直線的瞬間戛然而止,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林薇則輕輕地啊了一聲,捂住了嘴,身體微微晃了晃,更緊地依偎住沈聿白,目光卻飛快地、精準(zhǔn)地掃過蘇晚手中那份被揉皺的遺囑文件,一絲如釋重負(fù)的微光在她眼底飛快閃過。
蘇晚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
淚水已經(jīng)干涸,在臉上留下冰冷的痕跡。那雙曾經(jīng)明亮溫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凍結(jié)的寒潭,清晰地倒映著門口那對依偎在一起的男女——她的丈夫,和那個懷著他孩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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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越過沈聿白的慌亂,越過林薇那刻意偽裝的柔弱,最終落在林薇那高高隆起的、象征著勝利和掠奪的孕肚上。
然后,她的視線,如同實質(zhì)的冰刃,緩緩移回到沈聿白臉上,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僵硬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那不是一個笑容。
那是地獄裂開的一道縫隙。
沈聿白被她眼中的死寂和那抹詭異的弧度驚得下意識后退了半步,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晚晚……你聽我……
蘇晚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看著病床上已經(jīng)失去所有生息的父親。
時間仿佛凝固了,只有心電監(jiān)護(hù)儀那持續(xù)不斷的、宣告死亡的單調(diào)長音在冰冷的空氣中回蕩。
最終,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份被自己捏得不成樣子的遺囑上。
幾秒鐘死寂的停頓后,她慢慢地、用一種近乎儀式般的動作,將那份揉皺的紙,一點一點地,展平。
然后,她當(dāng)著沈聿白和林薇的面,將那份宣告她一無所有的遺囑,連同那個印著燙金徽章的文件袋,一起,輕輕地、輕輕地,放在了父親已經(jīng)冰冷的胸口。
白色的紙張,覆蓋在蘇正國灰敗的病號服上,像一個巨大的、嘲諷的句號。
做完這一切,蘇晚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直起身。
膝蓋因為長時間的跪地而麻木刺痛,她卻感覺不到。
她最后看了一眼父親安詳卻又仿佛凝固著巨大痛苦和未解之謎的面容,然后,轉(zhuǎn)過身。
她沒有再看沈聿白和林薇一眼,仿佛他們只是病房里無關(guān)緊要的空氣。
她挺直了背脊,像一個失去了所有負(fù)重卻也因此而徹底空茫的軀殼,一步一步,僵硬地、沉默地,走出了這間彌漫著死亡和背叛雙重氣息的病房。
高跟鞋踩在冰冷光潔的走廊地磚上,發(fā)出空洞而清晰的回響。
每一步,都踏在深淵的邊緣。
3
商界女王的復(fù)仇
門在她身后關(guān)上,隔絕了里面的一切。
五年。
足夠滄海變桑田,足夠?qū)⒁粋人的骨頭碾碎又重塑。
蘇晚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俯瞰著腳下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
這里是市中心最頂級的寫字樓頂層,屬于她一手創(chuàng)立的新生資本。
玻璃映出她的身影,一身剪裁利落的鐵灰色高定西裝,勾勒出干練而充滿力量感的線條。
曾經(jīng)柔軟的長發(fā)被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一雙沉靜如淵的眼眸。
那眼底深處,再無當(dāng)年的脆弱與彷徨,只有淬煉過后的冰冷和掌控一切的從容。
五年間,她像一頭沉默的困獸,在絕望的廢墟里嗅到了血腥的商機。
她精準(zhǔn)地狙擊了沈家?guī)讉關(guān)鍵項目,用近乎冷酷的資本手腕,將沈氏集團(tuán)引以為傲的幾塊核心業(yè)務(wù)版圖一一撬動、剝離、最終鯨吞。
每一次成功的并購案背后,都伴隨著沈氏股價的一次暴跌和沈聿白焦頭爛額的新聞通稿。
蘇總,媒體已經(jīng)全部就位。發(fā)布會十分鐘后開始。助理陳靜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恭敬而干練。
蘇晚沒有回頭,只是微微頷首。
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在她沉靜的眼底跳躍,卻映不出一絲波瀾。
今晚是新生資本戰(zhàn)略投資星耀珠寶的簽約發(fā)布會,更是她親手為這五年畫下的一個階段性句點。
她特意選在了君悅酒店最大的宴會廳——命運有時就是如此充滿惡意的巧合,這里,正是五年前那個萬劫不復(fù)之夜的同一家酒店。
宴會廳內(nèi)燈火輝煌,衣香鬢影。
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出迷離的光暈,空氣中浮動著名貴香檳和香水混合的氣息。
長槍短炮的記者們早已占據(jù)有利位置,鎂光燈閃爍不停,捕捉著每一位到場名流的瞬間。
蘇晚在熱烈的掌聲中從容走上主舞臺。
聚光燈打在她身上,鐵灰色的西裝泛著冷硬的光澤。
她唇角掛著恰到好處的、無懈可擊的商業(yè)微笑,拿起話筒,聲音清晰而富有穿透力地傳遍全場:感謝各位蒞臨‘新生資本’與‘星耀珠寶’的戰(zhàn)略合作發(fā)布會。
星耀,代表著永恒的光芒與突破的勇氣,這與我們‘新生’的理念不謀而合……
她的發(fā)言簡潔有力,邏輯清晰,每一個字都透著掌控全局的自信。
臺下的閃光燈亮成一片,記者們飛速記錄著這位商界新貴女王的每一個神態(tài)。
簽約儀式進(jìn)行得莊重而流暢。
蘇晚與星耀珠寶的創(chuàng)始人交換文件,握手,微笑合影。
臺下掌聲雷動。
就在司儀準(zhǔn)備宣布發(fā)布會圓滿結(jié)束,進(jìn)入交流酒會環(huán)節(jié)的瞬間——
宴會廳側(cè)門通往安全通道的方向,傳來一陣突兀的騷動和安保人員低沉的呵斥聲。
讓我進(jìn)去!我必須見她!求你們了!一個嘶啞而絕望的男聲穿透了現(xiàn)場的喧囂。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只見一個身影正不顧一切地試圖沖破兩名安保人員的阻攔,奮力向舞臺方向擠來。
他穿著皺巴巴的襯衫,頭發(fā)凌亂,胡子拉碴,臉色是病態(tài)的灰敗,眼窩深陷,布滿駭人的紅血絲,整個人憔悴得像老了十歲,哪里還有半分昔日沈家少爺、青年才俊的風(fēng)采
正是沈聿白。
蘇晚!蘇晚��!他終于掙脫了束縛,踉蹌著沖到舞臺前方,對著臺上的蘇晚,在無數(shù)道驚愕、探究、看好戲的目光注視下,撲通一聲,雙膝重重地砸在了光潔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那沉悶的撞擊聲,像一記重錘,狠狠敲在每個人心上。
整個宴會廳瞬間陷入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只剩下攝影機運作的輕微嗡鳴和記者們瘋狂按動快門的咔嚓聲。
沈聿白仰著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聚光燈下那個光芒四射、遙不可及的女人,淚水混著汗水從他扭曲的臉上滾落,聲音破碎不堪,帶著走投無路的哀鳴:
晚晚……蘇晚!求求你!看在……看在我們過去夫妻一場的情分上!救救小哲!救救我的兒子!他才四歲啊!他得了急性白血病……只有臍帶血能救他!求你……求你看在一條小生命的份上!求你了�。�
他嘶吼著,額頭一下下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咚咚聲,很快,額角就滲出了刺目的血跡。
那卑微到塵埃里的姿態(tài),那為了孩子撕心裂肺的絕望哭求,像一場猝不及防的、荒誕又凄厲的獨角戲,在觥籌交錯的華麗舞臺上上演。
閃光燈瘋狂地閃爍著,捕捉著他每一個狼狽不堪的瞬間,也捕捉著臺上蘇晚的反應(yīng)。
蘇晚臉上的商業(yè)微笑早已消失無蹤。
她靜靜地站在舞臺中央,居高臨下地看著臺下那個為了他和林薇的孩子而拋棄尊嚴(yán)、磕頭如搗蒜的男人。
五年時光,五年的恨意與算計,在這一刻似乎都沉淀了下來,化作眼底一片深不見底的寒冰。
她沒有動怒,也沒有絲毫的動容。
她的表情甚至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那沉靜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極冷的譏誚。
就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猜測著這位鐵血女總裁會如何回應(yīng)這驚天動地的道德綁架時,蘇晚緩緩地、優(yōu)雅地抬起一只手,沒有指向沈聿白,而是輕輕地、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柔,撫上了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
這個動作,讓整個宴會廳的空氣再次凝固!
所有鏡頭瞬間聚焦在她的小腹!
她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清晰而冰冷的弧度。
那笑容里沒有一絲溫度,只有洞悉一切后的嘲諷和掌控全局的漠然。
清冷的聲音透過麥克風(fēng),清晰地、一字一句地響徹在死寂的大廳里,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zhì)感:
沈聿白,真巧。
她微微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凌,精準(zhǔn)地刺向跪在地上、因她的話語和動作而徹底僵住的沈聿白,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話:
我也懷孕了。
轟——
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整個宴會廳瞬間炸開了鍋!記者們徹底瘋狂,鎂光燈亮得如同白晝,快門聲密集如雨!所有人都被這接二連三的驚天轉(zhuǎn)折震得目瞪口呆!
沈聿白猛地抬起頭,臉上混雜著震驚、錯愕、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溺水之人看到浮木般的狂喜!
他沾著血污和淚水的臉上瞬間燃起希望的光芒,語無倫次地喊道:晚晚!你……你有孩子了!太好了!這太好了!這一定是天意!小哲有救了!我們的……
我們的蘇晚輕聲打斷他,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種冰冷的玩味。
她撫著小腹的手動作輕柔,眼神卻銳利如刀,將沈聿白臉上那點卑微的希望寸寸凌遲。
她的聲音不高,卻穿透了所有的嘈雜,清晰地鉆進(jìn)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里,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fā)寒的平靜:
沈聿白,你憑什么認(rèn)為……
她微微傾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直直射入沈聿白驟然收縮的瞳孔深處,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
我的孩子,我肚子里這塊肉的臍帶血……
就一定能救得了你和小三生的那個野種
野種兩個字,像兩顆裹著寒冰的子彈,精準(zhǔn)地、冷酷地射穿了沈聿白剛剛?cè)计鸬�、脆弱不堪的希望泡沫�?br />
他臉上那點卑微的狂喜瞬間凍結(jié)、碎裂,只剩下死灰般的慘白和巨大的驚恐。
他張著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像一條被徹底抽干了水的魚。
額角的血跡混著冷汗蜿蜒而下,狼狽又猙獰。
整個宴會廳陷入了絕對的死寂。
連瘋狂閃爍的鎂光燈都仿佛停滯了一瞬。
所有人都被這毫不掩飾的冷酷和刻毒釘在了原地,巨大的信息量和赤裸的恨意如同無形的沖擊波,席卷過每一個角落。
震驚、鄙夷、同情、看戲……無數(shù)復(fù)雜的目光交織在舞臺上下這對曾經(jīng)的愛侶身上。
蘇晚挺直脊背,站在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靜中央,像一尊冰冷的復(fù)仇女神像。
她不再看地上那個失魂落魄的男人,目光平靜地掃過臺下無數(shù)張表情各異的臉,最后落在自己緊握話筒的手上。
今天的發(fā)布會到此結(jié)束。感謝各位媒體朋友的關(guān)注。她的聲音恢復(fù)了之前的清晰平穩(wěn),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對話從未發(fā)生。
她微微頷首致意,姿態(tài)從容優(yōu)雅,然后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將那個跪在冰冷地板上、如同被整個世界遺棄的身影,徹底拋在了身后刺目的聚光燈和無數(shù)道探究的目光之中。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死寂的大廳里清晰地回蕩,每一步都沉穩(wěn)而決絕。陳靜早已機敏地迎上來,護(hù)在她身側(cè),為她隔開那些試圖涌上前的記者。
蘇總!蘇總請留步!關(guān)于您懷孕的消息是否屬實
蘇總!您剛才的話是否意味著您拒絕用臍帶血救助沈先生的孩子這是否過于……
蘇總,請問孩子的父親……
紛亂的追問如同潮水般涌來,尖銳而嘈雜。
蘇晚置若罔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一片冰冷的漠然。
她在安保人員的簇?fù)硐�,步伐沒有絲毫停頓,徑直走向?qū)S猛ǖ馈?br />
厚重的隔音門在她身后緩緩關(guān)閉,將所有的喧囂、混亂、以及沈聿白那絕望而空洞的目光,徹底隔絕在外。
門外是山呼海嘯的追問,門內(nèi)是死一般的寂靜。
通道里只有應(yīng)急燈發(fā)出慘白的光。
蘇晚挺直的背脊在門關(guān)上的瞬間,幾不可察地微微晃動了一下。
她扶著冰冷的墻壁,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一直緊繃到極致的那根弦,在無人窺見的角落,終于泄露出了一絲裂痕。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帶著通道特有的塵土味道灌入肺腑,壓下了喉頭翻涌的腥甜。
蘇總陳靜擔(dān)憂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蘇晚猛地睜開眼,眼底的脆弱瞬間被更深的冰寒覆蓋,快得仿佛錯覺。
她松開扶著墻壁的手,重新站直,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冷硬:通知法務(wù)部,盯緊所有平臺關(guān)于今晚的報道。任何未經(jīng)核實、涉及我個人隱私和誹謗的言論,立刻發(fā)律師函。另外,查一下沈聿白的孩子在哪家醫(yī)院,主治醫(yī)生是誰。我要最詳細(xì)的病歷資料。
是,蘇總。陳靜立刻應(yīng)道,拿出平板迅速記錄。
還有,蘇晚邁步向前,高跟鞋在空曠的通道里敲擊出更加冷硬的回音,安排車,去墓園。
黑色的賓利慕尚無聲地滑入夜色,將城市璀璨的霓虹拋在身后,駛向城郊的靜安公墓。
深夜的墓園寂靜得只剩下風(fēng)聲,吹過一排排冰冷的石碑,發(fā)出嗚咽般的低鳴。
蘇晚獨自一人,抱著一束新鮮的白色馬蹄蓮,踏著石板路,走向深處那個熟悉的角落。
月光清冷地灑下,照亮了墓碑上父親蘇正國溫和的遺像。
照片里的他,眼神似乎帶著一絲永恒的憂慮。
她將花束輕輕放在墓碑前,指尖拂去照片上細(xì)微的浮塵。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
爸,她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墓園里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疲憊,我回來了。帶著……一個消息。
她頓了頓,手不自覺地?fù)嵘献约浩教沟男「埂?br />
月光下,她的側(cè)臉線條顯得有些柔和。
我懷孕了。她輕聲說,仿佛在向沉睡的父親宣告一個秘密,您一定想不到吧在發(fā)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
她嘴角勾起一絲極其苦澀的弧度,帶著自嘲,我自己也沒想到。
沈聿白……今晚跪在我面前了。她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一絲殘酷的快意,為了他和林薇的兒子,那個……用您的遺產(chǎn)養(yǎng)大的孩子。那個孩子得了白血病,需要臍帶血救命。
夜風(fēng)吹動她的發(fā)絲,墓碑上的照片在月光下沉默著,父親的眼神似乎穿透了時光,依舊帶著那種難以言喻的憂慮。
他求我救那個孩子。蘇晚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徹骨的寒意,您說,我該救嗎
她看著父親的照片,像是在尋求一個答案,又像是在拷問自己的內(nèi)心。
墓園里只有風(fēng)聲回應(yīng)她。許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帶著寒意的夜風(fēng),眼神重新變得堅硬如鐵。
您當(dāng)年把一切都給了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和深埋的痛楚,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還是說……您覺得我注定守不住最后幾個字,輕得幾乎被風(fēng)吹散。
她伸出手,指尖再次觸碰到冰冷的墓碑,仿佛想從這堅硬的石頭里汲取一絲早已逝去的暖意,或者一個遲來的答案。
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她身上,也流淌在墓碑前那束潔白的馬蹄蓮上。夜風(fēng)嗚咽,卷起幾片凋零的花瓣,打著旋兒,消失在無邊的黑暗里。
時間在死寂中流淌。
蘇晚最終什么也沒等到。
她緩緩收回手,站直了身體,最后看了一眼父親溫和卻無法解答她任何疑問的遺像,轉(zhuǎn)身,決然地離開了這片冰冷的安息之地。
月光將她離去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4
真相的刺痛
三天后,市中心私立圣心醫(yī)院頂層,VIP病房區(qū)。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昂貴鮮花混合的、令人窒息的甜膩氣味。
走廊盡頭那間特護(hù)病房的門緊閉著,隔絕了外面大部分的聲音,但隱約的、壓抑的哭泣和男人焦躁的低吼還是能透出來。
病房內(nèi)。
寬大的病床上,一個瘦小的男孩蜷縮著,像一只被剝光了羽毛的雛鳥。
他的臉色是一種不見天日的慘白,頭發(fā)因為化療早已掉光,小小的腦袋在枕頭上顯得格外脆弱。
手腕上插著留置針,透明的液體正一點點輸入他微弱的生命里。
他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皮膚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床邊的心電監(jiān)護(hù)儀上,代表心跳的綠色線條微弱地起伏著,數(shù)字低得讓人心驚。
林薇坐在床邊,緊緊握著兒子沈哲那只沒有輸液的小手。
她比五年前清瘦了許多,曾經(jīng)精心保養(yǎng)的臉龐刻上了掩飾不住的憔悴和焦慮,眼下的烏青濃重,嘴唇干裂起皮。
昂貴的真絲睡裙也掩不住她的失魂落魄。
她的目光片刻不離兒子慘白的小臉,眼淚無聲地滑落,砸在雪白的被單上。
沈聿白則像個困獸般在病房里來回踱步。
他身上的西裝皺巴巴的,領(lǐng)帶扯得松松垮垮,下巴上胡子拉碴,眼底布滿駭人的紅血絲,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焦躁。
三天前在發(fā)布會上的下跪和哀求,耗盡了他最后的體面,也似乎抽走了他所有的精氣神。
怎么辦……怎么辦……他抓著自己凌亂的頭發(fā),聲音嘶啞地重復(fù)著,眼神渙散,配型中心那邊……還是沒有消息……一點消息都沒有!小哲……小哲等不了了!
他猛地停住腳步,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病床上毫無生氣的兒子,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醫(yī)生今天早上又找我談話了……說……說情況很不樂觀……如果短期內(nèi)再找不到合適的臍帶血進(jìn)行移植……就……
后面的話,他哽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身體因為巨大的恐懼而微微顫抖。
林薇猛地抬起頭,看向沈聿白,那雙曾經(jīng)盛滿無辜和算計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孤注一擲的瘋狂和刻骨的怨毒:都怪她!都是那個毒婦!蘇晚!她明明懷孕了!她肚子里就有現(xiàn)成的臍帶血!那是小哲唯一的希望!她怎么能這么狠心!她怎么能見死不救!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和仇恨而變得尖銳刺耳。
夠了!沈聿白煩躁地低吼一聲,雙手痛苦地捂住臉,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她恨我們!她恨透了我們!你忘了我們當(dāng)年是怎么……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五年前酒店房間的畫面和醫(yī)院病房里那份冰冷的遺囑,如同鬼魅般再次浮現(xiàn),讓他不寒而栗。
那怎么辦!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小哲……林薇說不下去了,巨大的絕望讓她伏在兒子床邊,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發(fā)出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哭聲。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輕輕敲響。
沈聿白和林薇同時一震,驚疑不定地看向門口。護(hù)士醫(yī)生還是……
沈聿白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混亂,啞聲道:請進(jìn)。
門被推開,進(jìn)來的卻不是醫(yī)護(hù)人員。一個穿著深色西裝、戴著金絲眼鏡、表情嚴(yán)肅而專業(yè)的陌生男人走了進(jìn)來。他手里拿著一個薄薄的公文包。
沈聿白先生,林薇女士男人的聲音平穩(wěn)而公式化。
我是,你是沈聿白警惕地看著他,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男人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遞到沈聿白面前,語氣沒有任何波瀾:我是蘇晚女士委托的律師,姓周。這是我的委托書。蘇女士委托我,將這份文件送達(dá)二位。
蘇晚林薇猛地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痕,眼神卻瞬間變得尖銳起來,她還想干什么!她害得我們還不夠嗎!
周律師沒有理會林薇的質(zhì)問,只是將文件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公事公辦地說:文件已送達(dá)。我的任務(wù)完成。告辭。說完,他微微頷首,轉(zhuǎn)身干脆利落地離開了病房,留下沈聿白和林薇面對著那份仿佛帶著不祥氣息的文件。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靜。
沈聿白盯著那份文件,心臟狂跳,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他顫抖著手,拿起那份文件。
文件封面上沒有任何標(biāo)識,只有打印的四個黑體字:親子鑒定報告。
沈聿白的手猛地一抖,紙張差點滑落。
他猛地看向林薇,林薇的臉色也在看到那四個字時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眼神里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驚恐。
沈聿白粗暴地撕開封口,抽出里面的報告紙,目光瘋狂地掃過那些專業(yè)術(shù)語和圖表,最終死死定格在報告最后的結(jié)論欄——
根據(jù)DNA遺傳標(biāo)記分型結(jié)果,排除沈聿白(樣本A)是沈哲(樣本B)的生物學(xué)父親。
白紙黑字,清晰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眼球上!
轟隆!
仿佛一道驚雷在沈聿白腦中炸開!他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球幾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著那行結(jié)論,仿佛要將它瞪穿!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野獸般盯住林薇,聲音因為極致的震驚和憤怒而扭曲變形,這他媽是什么!林薇!你告訴我!這是什么��!
林薇在他撕開封口看到標(biāo)題的瞬間,身體就已經(jīng)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
此刻被他野獸般的目光鎖定,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剩下滿眼的驚恐和絕望。
沈聿白像瘋了一樣,狠狠將那份鑒定報告砸在林薇臉上!
紙張鋒利的邊緣劃過她的臉頰,留下一道細(xì)細(xì)的血痕。
說�。�!他一步跨到床邊,雙手抓住林薇的肩膀,瘋狂地?fù)u晃著,嘶吼聲震得病房嗡嗡作響,小哲是誰的!你他媽告訴我!小哲到底是誰的種��!
林薇被他搖得頭暈?zāi)垦�,巨大的恐懼和長久以來背負(fù)的秘密被徹底揭穿的絕望終于擊垮了她。
她崩潰地哭喊出來:是……是王董的!是王振海的!那次……那次他喝醉了……在會所……我……我不敢說!我怕失去你!怕失去現(xiàn)在的一切!聿白!你原諒我!我是愛你的!我都是為了……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林薇臉上,將她未完的哭訴和辯解徹底打斷!力道之大,讓她整個人都摔倒在病床邊的地上,嘴角瞬間滲出血絲。
賤人�。�!沈聿白目眥欲裂,巨大的背叛感和被愚弄的恥辱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讓他徹底失去了理智。
他指著病床上那個奄奄一息的孩子,手指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聲音卻因為極致的痛苦而變得嘶啞破碎:野種……他媽的……真的是個野種��!
他猛地看向那份散落在地的、如同判決書般的親子鑒定報告,又看向病床上那個無辜的、生命垂危的孩子,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shù)慕^望如同海嘯般將他徹底淹沒。
他為了這個孩子,背叛了婚姻,氣死了岳父,失去了所有尊嚴(yán),到頭來……
啊——�。�!沈聿白再也支撐不住,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痛苦至極的嚎叫,雙手狠狠抓住自己的頭發(fā),整個人蜷縮著蹲了下去,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絕望的嗚咽聲從喉嚨深處壓抑地擠出。
林薇癱坐在地上,捂著臉頰,看著崩潰的沈聿白,又看看病床上氣息微弱的兒子,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徹底的絕望在眼中彌漫。
病房里,只剩下心電監(jiān)護(hù)儀那微弱而持續(xù)的嘀……嘀……聲,如同生命倒計時的冰冷讀秒,敲打在兩個徹底崩潰的成年人身上。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冰冷地映照著這一出由謊言、背叛和命運殘酷捉弄共同寫就的悲劇。
三個月后。
5
新生的抉擇
圣心醫(yī)院,婦產(chǎn)科手術(shù)層。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味道,冰冷、潔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嚴(yán)肅。
走廊里異常安靜,只有偶爾護(hù)士推著器械車經(jīng)過時,輪子碾過地面的輕微聲響。
蘇晚穿著寬大的藍(lán)白色條紋病號服,襯得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平靜。
她靠坐在輪椅上,由護(hù)士推著,緩緩穿過長長的、光線明亮的走廊,朝著盡頭那扇緊閉的、標(biāo)志著手術(shù)中紅燈的手術(shù)室大門行去。
她的雙手,輕輕交疊著,覆蓋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
隔著薄薄的衣料,掌心下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那個小生命有力的胎動,一下,又一下,像無聲的鼓點,敲擊著她的掌心,也敲擊著她的心臟。
陳靜緊跟在輪椅旁,手里拿著一個輕便的包,里面裝著必要的證件和用品。
她的表情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目光不時關(guān)切地落在蘇晚臉上。
蘇總,感覺怎么樣要不要喝點水陳靜輕聲問。
蘇晚微微搖頭,目光平靜地直視著前方越來越近的手術(shù)室大門。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恐懼,只有一種塵埃落定般的沉靜。這幾個月,她過得異常平靜,遠(yuǎn)離了所有紛擾,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囂都與她無關(guān)。
沈聿白和林薇的結(jié)局如何,那個叫沈哲的孩子命運怎樣,她從不過問。
那些名字,連同五年前那個鮮血淋漓的夜晚和父親冰冷的遺囑,都被她深深地鎖進(jìn)了記憶的角落。
就在輪椅即將抵達(dá)手術(shù)室門口時,走廊旁邊的休息區(qū),一個蜷縮在冰冷塑料長椅上的身影,猛地抬起了頭。
是沈聿白。
他整個人瘦脫了形,眼窩深陷得如同骷髏,顴骨高高凸起,皮膚是一種不健康的蠟黃色,胡子拉碴,頭發(fā)油膩而凌亂地貼在額頭上。
身上那件皺巴巴的灰色夾克衫顯得空蕩蕩的,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
他看到蘇晚的瞬間,那雙空洞麻木、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驟然爆發(fā)出一種駭人的、近乎瘋狂的光芒!
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猛地從長椅上彈了起來,踉蹌著,幾乎是撲到了蘇晚的輪椅前,擋住了去路。
蘇晚!蘇晚��!他嘶啞地喊著,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絕望和最后一絲不顧一切的瘋狂。
他布滿污垢和裂口的雙手,顫抖著伸出來,似乎想去抓蘇晚病號服的衣角,又像是想抓住她隆起的腹部,那個象征著唯一救贖可能的地方。
求你……求你看在……看在我們過去……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份上……
他語無倫次,淚水混著鼻涕一起流下,狼狽不堪,小哲……小哲快不行了!他等不了了!他就在樓下的血液科病房里!醫(yī)生說……說就這兩天了!只有你……只有你的臍帶血……還有一線希望!求求你……救救他!救救那個孩子!他是無辜的!求你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當(dāng)牛做馬��!
他嘶吼著,真的就要不管不顧地往冰冷的地上跪去。
旁邊的護(hù)士和陳靜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了,下意識地想上前阻攔。
蘇晚抬起一只手,示意她們不必動。
她的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坐在輪椅上,微微仰起臉,看著眼前這個形容枯槁、涕淚橫流、為了一個并非自己親生骨肉的孩子而徹底崩潰的男人。
她的眼神很平靜,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映出沈聿白此刻狼狽扭曲的倒影,卻沒有絲毫波瀾。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他布滿血絲、充滿瘋狂乞求的眼睛,掃過他枯槁的面容,最后落在他那雙伸向自己腹部的、污穢不堪的手上。
然后,她的視線重新回到他那雙充滿了絕望和最后一絲妄想的眼睛深處。
她緩緩地、一字一句地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走廊的寂靜,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漠然:
沈聿白。
當(dāng)年我爸躺在病床上,插著管子,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
她微微停頓了一下,仿佛在回憶那個冰冷的夜晚,那個覆蓋在父親胸口上的遺囑文件袋。
他無辜嗎
五個字。
輕飄飄的五個字。
像五根燒紅的鋼針,精準(zhǔn)無比地刺入了沈聿白最后殘存的那點希望和瘋狂之中。
沈聿白臉上所有的表情——乞求、瘋狂、絕望——瞬間凝固了。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身體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骨頭,劇烈地?fù)u晃了一下。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最后一點光芒徹底熄滅,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的黑暗。
他張著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聲,卻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輪椅前,只有身體在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
蘇晚不再看他一眼。她收回目光,平靜地看向前方的手術(shù)室大門,對護(hù)士輕聲說:走吧。
護(hù)士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推動輪椅。
輪椅平穩(wěn)地繞過僵立如石像的沈聿白,徑直駛向那扇代表著新生的大門。
厚重的、象征著生命通道的手術(shù)室大門在眼前無聲地滑開,里面透出明亮而冰冷的光線。
一股更濃郁的消毒水氣息撲面而來,帶著不容置疑的肅穆。
蘇晚最后看了一眼走廊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她放在高高隆起腹部上的手,清晰地感受到里面那個小生命有力的踢動,一下,又一下,帶著新生的、倔強的力量。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血液科的方向,隱約傳來一聲凄厲到極致、絕望到崩潰的女人哭喊,撕心裂肺,劃破了醫(yī)院的寂靜,如同最后的喪鐘。
那哭聲尖銳地穿透空氣,也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短暫地刺了一下蘇晚的耳膜。
她的動作微微一頓。
但也僅僅是一頓。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眼神依舊沉靜如古井深潭。
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激起,便沉入了無邊的冰冷與黑暗之中。
護(hù)士推著輪椅,平穩(wěn)地駛?cè)肓四巧瘸ㄩ_的、充滿希望與未知的大門。
厚重的自動門在輪椅完全進(jìn)入后,緩緩地、無聲地、堅定地合攏,徹底隔絕了門外那個充滿絕望、背叛和死亡氣息的世界。
門內(nèi),是無影燈刺目的白光,是醫(yī)護(hù)人員井然有序的身影,是迎接新生命降臨的、充滿消毒水味道的戰(zhàn)場。
門外,冰冷的塑料長椅上,沈聿白如同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破敗玩偶,緩緩地、無聲地滑倒在地。
他蜷縮著,臉深深埋進(jìn)冰冷的地板,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肩膀在死寂的空氣中,無聲地、劇烈地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