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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片段簡介

    >我當了陸凜三年替身,白月光蘇醒那天他遞來離婚協(xié)議。

    >車禍瀕死時,我聽見他冰冷的聲音穿透玻璃碎片:保小的不要大的。

    >原來他不知道我懷孕了。

    >五年后巴黎珠寶展,我的作品壓軸登場。

    >陸凜抱著病弱的孩子闖進后臺:救救他…只有你能做這臺手術(shù)。

    >我撫過無名指戒痕輕笑:陸總忘了當年是您親口放棄的我。

    >他突然跪在滿場記者鏡頭前,而我白大褂下擺正露出半截機械假肢。

    ---

    丈夫說保小不要大的后我?guī)蚺芰?br />
    劇痛炸開的瞬間,整個世界被強行摁進了粘稠的黑暗里,又被碎裂的聲響和刺眼的光柱粗暴撕開。

    我是被一股蠻橫的力量拋起來的,身體像一片被狂風卷起的枯葉,狠狠撞上冰冷堅硬的障礙物。骨頭碎裂的沉悶聲響,被淹沒在擋風玻璃轟然炸裂的刺耳噪音中。無數(shù)尖銳的碎片,帶著冰冷的死亡氣息,混著滾燙的液體,劈頭蓋臉地潑灑下來,黏膩地糊住了眼睛,堵住了口鼻。濃重得令人作嘔的鐵銹味瞬間灌滿了整個胸腔,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像是在吞咽燒紅的刀子。

    ……沈微……沈微!

    有人聲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那聲音像是隔著厚重的、灌滿水的棉絮傳過來,遙遠又模糊。

    是陸凜不可能。就在幾個小時前,我簽下了他遞來的離婚協(xié)議,那幾張薄薄的紙,像燒紅的烙鐵一樣燙手。他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平靜得像是在處理一份無關(guān)緊要的合同:蘇晚意醒了。這是離婚協(xié)議,簽了它。你該離開了。他甚至沒有多看我一眼,目光掠過我的頭頂,投向病房里那個剛剛蘇醒的、蒼白脆弱的身影,那眼神里的溫度,是我整整三年替身生涯里從未擁有過的奢望。

    意識像沉在深海的石頭,一點一點往下墜。冰冷的黑暗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突然,一道強光如同冰冷的利劍,直直刺破黏稠的黑暗,粗暴地撬開了我的眼皮。視野里一片模糊扭曲的光斑晃動,刺得眼球生疼。那束強光旁邊,晃動著一張焦急而陌生的臉,嘴唇開合著,聲音卻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罩。

    ……孕婦!她是孕婦!快!

    孕婦誰我嗎

    混亂的思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驟然蕩開一圈驚悸的漣漪。胃里那持續(xù)了快兩個月的莫名翻滾,被刻意忽視的、推遲了的生理期……那些零碎的、被巨大的變故擠壓到角落的細節(jié),此刻被這道強光猛地照亮!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荒謬和冰冷的恐懼感猛地攫住了我殘存的心跳。

    保小的!一個斬釘截鐵、冷酷到?jīng)]有任何回旋余地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地穿透了引擎蓋下騰起的刺鼻煙霧,穿透了玻璃碎片的尖嘯,穿透了所有混亂的嘈雜,狠狠扎進我的耳膜,直抵瀕臨潰散的意識深處!

    那聲音,化成灰我都認得。

    陸凜。

    他說什么

    �!〉�

    他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他甚至不知道我肚子里有他的骨血!可在這一片狼藉的生死關(guān)頭,在他以為我僅僅只是沈微、那個毫無價值的替身的時刻,他毫不猶豫地、本能地做出了選擇——舍棄我,保住那個他甚至不知其存在的小的!

    冰冷的絕望如同最深的寒潮,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里最后一點掙扎的熱度。原來,在他心里,我連一個尚未成形的胚胎都比不上。

    呵……陸凜……這就是你給我的最終審判。

    也好。

    黑暗終于徹底吞噬了一切。意識沉入無邊無際的冰冷深淵,沒有光,沒有聲音,也沒有……痛。

    真好。

    ……

    微姐Lynn發(fā)什么呆呢壓軸馬上開始啦!

    帶著點俏皮的法語口音像一枚小石子,輕輕投入平靜的水面,瞬間擊碎了眼前那片彌漫著血腥味和冰冷話語的、令人窒息的黑白畫面。

    巴黎。深秋。燈火輝煌的拍賣大廳后臺。

    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讓我猛地一顫,低頭看去。一枚切割完美的帕拉伊巴碧璽靜靜躺在黑色絲絨托盤上,那獨特的霓虹藍綠色澤,在后臺明亮的燈光下流淌著幽深又跳動的光,像一汪凝固的深海,又像是宇宙深處神秘的一瞥。它被精心鑲嵌在鉑金底座上,環(huán)繞的碎鉆如同眾星捧月,璀璨得幾乎灼人眼目。

    這是我今晚的壓軸作品,深�;仨�。

    心臟的位置,似乎被這冰冷的寶石硌了一下,殘留著一種近乎窒息的悶痛。我深吸一口氣,將那過于鮮明的、屬于沈微的痛楚強行壓下,只留下屬于Lynn的、屬于珠寶設計師的冷靜外殼。

    沒事,露西,我用流暢的法語回應助手,聲音聽不出絲毫異樣,甚至還帶上了一點職業(yè)性的微笑,燈光角度再確認一遍,我要它的每一束火彩都完美綻放。

    露西應了一聲,像只靈巧的蝴蝶般飛走了。我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后臺忙碌穿梭的人影、堆疊的珠寶箱、空氣中浮動的昂貴香水氣息,重新變得清晰而真實。五年了。那個在冰冷雨夜、破碎車體里被放棄的沈微,連同那個短暫存在過的胚胎,都該徹底埋葬了�,F(xiàn)在站在這里的,是Lynn,一個在巴黎嶄露頭角的獨立珠寶設計師,憑著一雙手和腦子,在異國他鄉(xiāng)掙下了一方立足之地。

    唯一無法徹底磨滅的痕跡,是左腿。膝蓋以下,是冰冷的碳纖維與鈦合金。假肢完美地隱藏在剪裁精良的黑色闊腿褲下,行走間幾乎看不出異常,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次邁步,那細微的機械運轉(zhuǎn)聲和與血肉相連處的隱痛,都在無聲地提醒著那場幾乎奪走一切的災難。

    女士們,先生們!拍賣師充滿磁性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整個大廳,也清晰地穿透了后臺的帷幕,接下來,是我們今晚最令人期待的瑰寶——Lynn女士的‘深�;仨憽∑鹋膬r,八十萬歐元!

    心跳,隨著外面驟然拔高的驚叫聲而微微加速。這是屬于Lynn的時刻。不是陸凜圈養(yǎng)的金絲雀,不是蘇晚意蒼白的影子。聚光燈下,只為我自己的才華而閃耀。

    一百二十萬!

    一百五十萬!

    數(shù)字節(jié)節(jié)攀升,如同最動聽的樂章。我輕輕呼出一口氣,指尖無意識地撫過左手無名指根部那道早已變得淺淡、卻頑固存在的戒痕。時間可以沖淡顏色,卻抹不平凹陷的輪廓。

    就在拍賣師激動地喊出一百八十萬第二次!時,后臺通往貴賓通道的側(cè)門,猛地被一股大力撞開!

    沉重的門扉撞擊墻壁,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瞬間撕裂了后臺原有的忙碌節(jié)奏,也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我剛剛平復的心湖上。

    門口的光影里,一個高大卻顯得異常狼狽的身影闖了進來。昂貴的黑色大衣沾滿了深秋的寒意和雨水的濕痕,幾縷黑發(fā)凌亂地貼在汗?jié)竦念~角。他懷里緊緊抱著一個裹在厚厚毯子里的孩子,那孩子露出的半張小臉蒼白得毫無血色,嘴唇泛著駭人的青紫,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口的起伏。

    那張臉,那張鐫刻在我骨髓深處、曾讓我愛入塵埃也恨入骨髓的臉——陸凜。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后臺的空氣瞬間被抽空,所有工作人員都像被施了定身咒,驚愕地看著這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只有我,血液在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全身的感官都聚焦在那個他懷里毫無生氣的孩子身上。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無法言喻的尖銳悸痛,毫無征兆地穿透了五年的時光壁壘,狠狠攫住了我的心臟!

    陸凜的目光,如同瀕死的困獸,帶著孤注一擲的絕望和乞求,越過混亂的人群,死死地、精準地鎖定了我。那雙曾經(jīng)冰冷、高高在上的深邃眼眸,此刻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里面翻滾著驚濤駭浪般的恐懼和……一絲渺茫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望。

    沈微……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破碎地擠出喉嚨,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顫抖,救救他……救救星星!只有你能做這臺手術(shù)了!

    星星

    那個名字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響!陸星回……他給孩子取了這個名字那個在車禍中被放棄的胚胎,那個我以為早已化作塵土的……孩子他竟然活了下來還被他取名星回星辰歸來多么諷刺又多么……錐心刺骨的名字!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我?guī)缀鯚o法呼吸。巨大的沖擊讓我眼前陣陣發(fā)黑,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冰冷的假肢關(guān)節(jié)處傳來一聲細微卻清晰的金屬摩擦聲。

    后臺死一般的寂靜。露西和其他工作人員驚疑不定地看著我,又看看那個狀若瘋狂的男人和他懷里危在旦夕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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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強迫自己站穩(wěn),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那尖銳的疼痛維持住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清明。屬于Lynn的冰冷面具重新覆蓋上來,將沈微所有的驚濤駭浪死死壓回心底最深處。我緩緩抬起眼,迎上陸凜那雙幾乎要滴出血來的眼睛,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弧度。

    那不是笑,是淬了冰的刀刃。

    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后臺的寂靜,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近乎殘忍的平靜,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

    陸總,真是貴人多忘事。

    我微微歪了歪頭,目光掠過他懷里那個蒼白的小生命,最終落回他寫滿絕望的臉上,左手優(yōu)雅地抬起,指尖輕輕撫過無名指上那道淺淡卻深刻的戒痕,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一件藝術(shù)品。

    當年車禍現(xiàn)場,我的聲音清晰得可怕,如同冰錐鑿擊著每個人的耳膜,您親口說的——‘保小的不要大的’。

    怎么我唇角的弧度加深,眼底卻是一片荒蕪的冰原,如今,您這是……后悔了

    轟——!

    仿佛是為了印證這荒謬絕倫的戲劇性一刻,拍賣大廳的方向,那扇厚重隔音效果極佳的大門,竟在同一時間被猛地推開!

    炫目的閃光燈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傾瀉而入,伴隨著一片嘈雜的驚呼和快門瘋狂的咔嚓聲。顯然,前面天價的落槌聲和后臺這突如其來的騷動,引來了嗅覺敏銳的記者。無數(shù)黑洞洞的鏡頭貪婪地捕捉著后臺這凝固的一幕:國際新銳珠寶設計師Lynn,一身簡約冷傲的黑,姿態(tài)疏離;而那位在財經(jīng)版塊叱咤風云、此刻卻狼狽不堪的陸氏掌權(quán)人,抱著一個病弱垂危的孩子,臉上交織著絕望與哀求。

    鎂光燈的灼熱幾乎要燙傷皮膚。陸凜的身體明顯僵住了,抱著孩子的手臂猛地收緊。那孩子在他懷里發(fā)出一聲微弱如貓崽的、破碎的呻吟,小臉痛苦地皺成一團,青紫色更深了。這細微的呻吟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刺進陸凜的神經(jīng)。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穿過刺眼的閃光燈,死死釘在我臉上,那里面翻涌的痛苦和孤注一擲的瘋狂,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

    下一秒,在所有人,包括那些貪婪的鏡頭都來不及反應的瞬間——

    咚!

    一聲沉悶的、膝蓋撞擊地面的聲響,清晰地回蕩在驟然死寂的后臺。

    陸凜,那個永遠脊背挺直、睥睨眾生的陸凜,竟然直挺挺地、毫無預兆地跪在了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閃光燈瘋了!快門聲瞬間連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爆響!記者們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拼命地往前擠,試圖捕捉這足以引爆全球頭條的畫面——陸氏總裁,當眾下跪!

    他跪在那里,昂貴的西褲膝蓋處瞬間被地上的濕痕浸透,沾上灰塵。他依舊緊緊抱著懷里的孩子,那小小的身體似乎是他僅存的支點。他仰著頭,脖頸上青筋暴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撕裂的喉嚨里硬生生摳出來,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絕望的顫音:

    我求你……沈微!Lynn!求求你!當年是我瞎了眼!是我該死!你要我的命都可以拿去!救救他!救救星星!他是你的……

    陸凜!我厲聲打斷他,那聲音尖利得劃破空氣,帶著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和一種被徹底撕開偽裝的憤怒。他差點說出口的話是什么!他想在全世界面前說什么!想把那個血淋淋的真相、把我拼命掩埋的過去,就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鏡頭之下嗎!閉嘴!

    我的呼吸急促起來,胸口劇烈起伏。后臺的冷氣似乎失去了作用,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露西驚恐地扶住我的手臂,低聲驚呼:Lynn!你的腿!

    我的腿

    我下意識地低頭。因為剛才情緒的劇烈波動,身體微微前傾,動作間,那條剪裁精良的黑色闊腿褲褲管,被帶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就在那被刻意遮掩的腳踝上方,一小截冰冷光滑的、屬于人造機械的鈦合金部件,在后臺慘白刺眼的燈光下,毫無遮掩地暴露了出來!

    銀灰色的金屬,毫無生命的冰冷光澤,在周圍溫暖的光線和華服美鉆的映襯下,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觸目驚心!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鎂光燈的閃爍似乎都停滯了一瞬,隨即,像是被注入了更瘋狂的燃料,爆發(fā)出更加密集、更加刺眼的光芒!那些鏡頭,貪婪地對準了我褲管下露出的那一小截非人的肢體,對準了跪在地上、抱著垂死孩子的陸凜,對準了我們之間那令人窒息的、充滿痛苦與毀滅的對峙。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瀝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肺腑的痛楚。閃光燈永不停歇地閃爍,交織成一片令人眩暈的白晝,將后臺每一寸空間、每一張驚愕的臉、每一絲絕望和冰冷的情緒,都無情地釘死在現(xiàn)實的十字架上。

    陸凜跪在那里,像一尊被瞬間抽空了靈魂的石像。他所有的乞求、所有的瘋狂,都凝固在了那雙死死盯著我褲管下那截冰冷金屬的眼睛里。那眼神里有什么東西轟然碎裂了,比當年擋風玻璃的爆裂聲更加震耳欲聾。震驚、難以置信、某種遲來的、足以將人凌遲的劇痛,最后統(tǒng)統(tǒng)化為一片死寂的、深不見底的灰燼。

    他張了張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破碎的抽氣聲,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懷里的孩子又發(fā)出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嗚咽,小小的身體在他臂彎里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那聲嗚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尖叫。

    Lynn!露西帶著哭腔的聲音撕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她的手緊緊抓住我的胳膊,試圖將我往后拉,救護車!快叫救護車!孩子不行了!

    孩子不行了……

    這五個字像五把重錘,狠狠砸碎了我剛剛用五年時間辛苦筑起的、名為Lynn的堅硬外殼。什么替身的屈辱,什么被拋棄的怨恨,什么冰冷的機械假肢……在那個小小的、正在流逝的生命面前,瞬間變得蒼白而可笑。

    一股巨大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洪流,沖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壩。它無關(guān)陸凜,無關(guān)過去,只關(guān)乎那個從我血肉里剝離出來、卻從未真正消失過的生命!

    讓開!我的聲音變了調(diào),尖銳而嘶啞,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力量。我猛地揮開露西的手,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那條冰冷的鈦合金假肢撞擊地面,發(fā)出鏗的一聲脆響,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我一步跨到陸凜面前,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目光死死鎖住他懷里那個氣若游絲的小小身體。他的臉色已從蒼白轉(zhuǎn)向一種死氣的灰敗,嘴唇的紺紫加深,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令人心碎的哨音。

    給我!我厲聲命令,不容置疑。那聲音里的權(quán)威,是五年前在手術(shù)臺前無數(shù)次與死神搏斗淬煉出來的本能。

    陸凜像是被這聲命令驚醒,身體劇烈地一顫,那雙死灰般的眼睛里驟然迸發(fā)出最后一點微弱的、近乎乞求的光。他幾乎是手忙腳亂地、小心翼翼地,將懷里輕得幾乎沒有分量的孩子,如同交付世間最脆弱的珍寶,遞向我。

    入手是冰涼的,毯子下的小身體像一塊寒冰。我迅速扯開裹著他的毯子一角,手指精準地探向他的頸動脈。指尖下傳來的搏動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頻率快得驚人。

    急性心衰!氣道有梗阻音!腎上腺素!開放靜脈通路!準備除顫!一連串的指令從我口中疾速吐出,清晰、冰冷、帶著掌控生死的絕對力量。這一刻,我不是沈微,也不是Lynn,我是那個在無影燈下無數(shù)次從死神鐮刀下?lián)寠Z生命的醫(yī)生!那些刻入骨髓的醫(yī)學知識、急救程序,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所有的雜念。

    我抱著孩子,轉(zhuǎn)身就要往外沖。那條被忽略的假肢在快速動作下猛地一挫,腳踝處的機械關(guān)節(jié)發(fā)出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一陣鉆心的銳痛從殘肢末端猛地竄上脊背,眼前瞬間發(fā)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蹌!

    小心!幾聲驚呼同時響起。

    一只手臂猛地從旁側(cè)伸過來,穩(wěn)穩(wěn)地、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我的肘彎。是陸凜。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從地上站了起來,高大的身體帶著一種緊繃的、護衛(wèi)的姿態(tài)緊貼在我身側(cè)。他的手臂堅實有力,隔著衣料傳遞過來的體溫卻帶著一種絕望的冰冷。他甚至不敢真正觸碰我,只用手臂形成一個支撐的屏障,目光死死地盯著我的腿,那眼神里翻涌著一種無法形容的、近乎崩潰的痛苦。

    走!他嘶啞地吼出一個字,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目光卻越過我,兇狠地掃向那些還在瘋狂拍照的記者,如同被侵犯了領(lǐng)地的暴怒雄獅,都給我滾開!

    他的保鏢終于突破了記者的包圍圈,粗暴地推開人群,試圖清出一條通道�,F(xiàn)場一片混亂,尖叫、快門聲、推搡聲混雜在一起。

    劇痛讓我冷汗涔涔,但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彌漫。不能停!絕不能停!我無視那條抗議的假肢和陸凜復雜痛楚的目光,借著那股支撐力,抱著懷里越來越冷的小小身體,朝著后臺緊急出口的方向,邁開步子。

    每一步,左腿殘肢與冰冷的機械接口都在劇烈摩擦、抗議,那痛楚尖銳得足以讓常人暈厥。但我走得異常堅定,甚至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速度。懷里的重量輕得讓人心慌,那微弱的呼吸拂過我的頸側(cè),像羽毛,也像刀子。

    陸凜緊緊跟在我身側(cè)半步之后,他的手臂始終保持著那個護衛(wèi)的姿勢,卻再也不敢碰我分毫。他的呼吸粗重而壓抑,目光焦著在我懷里的孩子身上,又時不時驚恐地掃過我那條在闊腿褲下因為快速行走而明顯不自然的左腿。每一次假肢關(guān)節(jié)發(fā)出的細微異響,都讓他身體猛地一僵,臉色慘白一分。

    通往緊急出口的走廊似乎長得沒有盡頭。冰冷的白熾燈光打在光潔的墻面上,反射出我們倉惶而扭曲的影子。懷里的孩子突然劇烈地嗆咳起來,小小的身體在我臂彎里痙攣般抽動,口鼻處溢出帶著血絲的泡沫!

    星星!陸凜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瀕臨崩潰的嘶吼,身體猛地前傾,似乎想搶過孩子,卻又硬生生僵在原地,手指死死攥成拳,指甲深陷掌心。

    頭側(cè)偏!清理口鼻!我厲聲喝道,動作沒有絲毫停頓,手指迅速探入孩子口中,摳出一點帶著血絲的粘稠分泌物。孩子的呼吸暫時通暢了一絲,但臉色已是一片駭人的青灰。

    車!車在哪里!陸凜對著前方的保鏢失控地咆哮。

    終于,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撕破了深秋巴黎的夜空。旋轉(zhuǎn)的藍紅警燈光芒透過緊急出口的玻璃門,瘋狂地切割著走廊的墻壁。

    出口的門被猛地推開,深秋冰冷的夜風裹挾著雨絲灌了進來,撲打在臉上,帶著刺骨的寒意。一輛救護車正嘶鳴著停在門口,后車門大開,里面刺目的頂燈下,急救人員已經(jīng)嚴陣以待。

    快!我抱著孩子,幾乎是撲向了敞開的車門。

    救護車內(nèi)部狹窄而冰冷,充斥著消毒水和緊張的氣息。急救醫(yī)生迅速接過孩子,安置在小小的擔架床上,連接監(jiān)護儀的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心率200!室速!血氧持續(xù)下降!

    準備電復律!150焦耳!充電!

    所有人退開!Clear!

    砰!

    孩子小小的身體在電流沖擊下劇烈地彈跳了一下。監(jiān)護儀上那瘋狂亂跳的線條,只是短暫地停頓了一瞬,隨即又陷入了更加混亂的狂舞!

    沒轉(zhuǎn)復!上胺碘酮!快!

    小小的空間里,急救人員急促的指令聲、監(jiān)護儀尖銳的報警聲、藥物安瓿被掰開的脆響……所有聲音都敲打在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上。孩子的臉色灰敗得可怕,每一次艱難的喘息都像是耗盡生命最后的力氣。

    我站在擔架床的角落,背緊緊貼著冰冷的車廂壁,身體因為左腿殘肢處持續(xù)的劇痛而微微顫抖,冷汗浸透了后背。那條假肢,在剛剛沖刺和上車時承受了過大的力量,此刻接口處傳來一陣陣鉆心剜骨的銳痛,像是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在攪動。我死死咬住牙關(guān),口腔里彌漫開濃重的鐵銹味,才勉強壓住喉嚨里的悶哼。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個小小的身體上,每一次監(jiān)護儀的尖叫都像鞭子抽在我的心上。

    陸凜就站在車門邊,高大的身軀幾乎堵住了狹小的空間。他的臉色比我懷里的孩子好不了多少,慘白如紙,嘴唇緊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下顎的肌肉因為過度緊繃而微微抽搐。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病床上的孩子,那眼神空洞得可怕,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所有的光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死寂的黑暗和……一種瀕臨崩潰的茫然。他的一只手死死抓著車門的金屬扶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不至于徹底墜入深淵的東西。

    救護車在巴黎深夜的街道上瘋狂疾馳,警笛聲撕裂著寂靜,車身劇烈地顛簸著。每一次顛簸,都讓我的殘肢痛楚加劇,也讓病床上那個小小的身體痛苦地抽搐一下。

    心率還在掉!180……170……準備再次除顫!200焦耳!

    Clear!

    砰!

    又是一次徒勞的沖擊。孩子小小的身體再次彈起,落下時,像一片失去所有生機的落葉。監(jiān)護儀上,那象征生命的心跳曲線,非但沒有恢復平穩(wěn),反而變得更加微弱,雜亂無章地跳動著,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牽動著所有人的神經(jīng),仿佛下一秒就會拉成一條絕望的直線。

    胺碘酮負荷量給了!效果不明顯!

    聯(lián)系醫(yī)院!準備ECMO!這孩子需要立刻進導管室!快!

    ECMO……體外膜肺氧合……那是最后的、孤注一擲的手段。

    急救醫(yī)生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焦灼,他猛地抬頭看向我,語速極快:Lynn醫(yī)生您確定是急性心肌炎導致的暴發(fā)性心肌炎病史可靠嗎他的目光帶著專業(yè)性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懷疑。

    病史可靠!陸凜嘶啞的聲音驟然插了進來,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肯定。他猛地轉(zhuǎn)向我,那雙空洞的眼睛里突然燃起兩簇駭人的、孤注一擲的火焰,死死地鎖住我,她能救!只有她能救!星星的病例她最清楚!只有她知道怎么做那個新型介入手術(shù)!

    新型介入手術(shù)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種冰冷的、帶著強烈不祥預感的寒意瞬間沿著脊椎竄了上來。五年前那場車禍,不僅奪走了我的腿,也幾乎徹底摧毀了我作為心外醫(yī)生最引以為傲的、靈活穩(wěn)定的雙手神經(jīng)。精細到毫米級別的心臟介入手術(shù)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根本是天方夜譚!

    不……我下意識地開口,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我不行……

    你可以!陸凜猛地打斷我,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絕望和不容置疑的瘋狂,在狹窄的車廂里炸開,我知道你可以!當年那個手術(shù)方案是你提出的!只有你最了解星星的變異血管結(jié)構(gòu)!沈微!救他!我求你救他!無論付出什么代價!你要我的命都行!

    他喊著那個塵封的名字,喊著那個我以為早已死去的沈微。他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我,里面是純粹的、瀕臨絕境的父性本能,不顧一切地想要抓住眼前唯一的浮木。

    哐當!

    救護車一個劇烈的轉(zhuǎn)彎,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去。左腿假肢在濕滑的車內(nèi)地板上猛地打滑!尖銳的劇痛如同高壓電流瞬間貫穿全身!我眼前徹底一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軟軟地向一旁倒去,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屬擔架床邊緣!

    Lynn!露西的尖叫。

    沈微!陸凜驚恐的嘶吼。

    劇痛和眩暈交織著吞噬了我最后的意識。在徹底沉入黑暗之前,殘留的聽覺似乎捕捉到監(jiān)護儀發(fā)出一聲漫長而絕望的——

    滴————————

    那聲音,像極了五年前,冰冷雨夜里,生命流逝的終曲。

    ……

    意識如同沉在冰冷渾濁的泥沼底部,每一次試圖上浮,都被沉重的黑暗和尖銳的頭痛狠狠摁回去。

    消毒水。冰冷。金屬的碰撞聲。還有……一種低沉的、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斷斷續(xù)續(xù),縈繞在耳邊,不肯散去。

    我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野里先是一片模糊的光斑,過了好幾秒才勉強聚焦。

    慘白的天花板。刺目的無影燈已經(jīng)熄滅。空氣里彌漫著濃重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氣味。我躺在……似乎是手術(shù)室外的觀察區(qū)身上蓋著薄薄的消毒被單。

    左腿殘肢處,那鉆心的、仿佛永無止境的劇痛依舊頑固地存在著,提醒著不久前那場驚心動魄的逃亡和失控。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那里的神經(jīng),痛得我指尖發(fā)麻。

    那嗚咽聲……還在。

    我極其緩慢地、僵硬地轉(zhuǎn)動脖頸。視線越過冰冷的金屬床欄,落在旁邊靠墻的陰影里。

    陸凜。

    他背對著我,高大的身軀蜷縮著,像一座被徹底摧毀的山岳。昂貴的西裝外套皺巴巴地扔在地上,沾滿了深色的污漬。他只穿著被汗水浸透的白色襯衫,肩膀無法控制地劇烈聳動著。他的臉深深埋在攤開的、沾滿暗紅色血跡的手掌里——那血跡,已經(jīng)干涸發(fā)暗,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褐色。

    那低沉壓抑的、如同從靈魂深處擠壓出來的嗚咽,正是從他緊捂的指縫里泄露出來的。那不是哭,更像是一種瀕死的、絕望到極致的悲鳴,一聲接一聲,抽空了所有的力氣,只剩下無盡的空洞和……死寂。

    一種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比殘肢的劇痛更甚。

    孩子……星星呢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我的喉嚨,讓我無法呼吸。我張了張嘴,想問他,喉嚨里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干澀的抽氣聲。

    似乎是我這邊細微的動靜驚動了他。

    陸凜猛地停止了嗚咽。他埋在掌心里的頭顱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

    當他的臉轉(zhuǎn)向我時,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

    那張曾經(jīng)英俊逼人、總是帶著掌控一切冷漠的臉,此刻徹底坍塌了。眼眶深陷,眼球布滿蛛網(wǎng)般駭人的紅血絲,幾乎要凸出來。臉上縱橫交錯著干涸的淚痕和……未干的血跡。那血跡沾在他的顴骨、嘴角,甚至有幾道暗紅凝固在他凌亂的鬢角。

    他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像是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空洞地、直勾勾地看著我,里面翻涌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足以吞噬一切光明的絕望和……死氣。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那只沾滿血跡的手,指向觀察區(qū)對面那扇緊閉的、標著手術(shù)中紅燈的大門。

    紅燈依舊亮著。

    但那扇門……是寂靜的。

    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醫(yī)護人員匆忙進出的身影,沒有儀器運行的聲響,沒有任何……生命還在抗爭的跡象。

    只有那盞紅燈,像凝固的血液,冰冷地亮著。

    陸凜的嘴唇無聲地開合了幾下,終于,一個破碎的、帶著濃重血腥氣的聲音,從他撕裂的喉嚨里擠了出來:

    ……晚意……

    她……拔了……管子……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和一種……徹底沉入深淵的人命。

    蘇晚意拔了管子

    什么意思!

    巨大的、不祥的預感如同冰水兜頭澆下!我猛地撐起身體,不顧左腿撕心裂肺的劇痛,死死抓住冰冷的床欄,指甲幾乎要摳進金屬里。

    你說什么!我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diào)。

    陸凜沒有回答。他只是直勾勾地看著那扇紅燈亮著的門,眼神空洞得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他沾著血的手指,無意識地、神經(jīng)質(zhì)地摳著掌心已經(jīng)干涸的血痂。

    就在這時——

    手術(shù)中的紅燈,毫無預兆地,熄滅了。

    咔噠。

    一聲輕微的、在死寂中卻清晰得如同驚雷的門鎖彈開聲。

    那扇緊閉的、象征著生死界限的大門,緩緩地,向內(nèi)打開了一道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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