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小滿第一次見到那幅畫,是在城南舊貨市場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
那是個陰雨綿綿的周六早晨,她本來只是想去淘幾本舊書,卻在路過一個賣舊家具的攤位時,被一抹暗紅色吸引了目光。那是一幅約莫六十厘米見方的油畫,被隨意地倚在一個缺了條腿的梳妝臺旁,畫框上積了厚厚一層灰。
姑娘,看上什么了攤主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正坐在小板凳上抽著旱煙。
林小滿蹲下身,輕輕拂去畫上的灰塵。畫中是一位穿著暗紅色旗袍的年輕女子,側(cè)身站在一扇雕花木窗前,窗外是朦朧的月色。女子面容姣好,但眉宇間凝結(jié)著一股化不開的憂郁,尤其是那雙眼睛——林小滿與畫中人對視的瞬間,心臟猛地一跳,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畫布,直抵人心。
這幅畫...林小滿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了,多少錢
哦,那個啊,老頭吐出一口煙,三百塊拿走。放這兒半年多了,沒人要。
林小滿是一名自由插畫師,平時對藝術(shù)品有些研究。她仔細(xì)檢查了畫作的保存狀況,雖然畫框有些老舊,但畫布本身保存完好,顏料也沒有明顯龜裂。最令她驚訝的是右下角那個幾乎被灰塵掩蓋的簽名——陳墨
1935。
陳墨她小聲念出這個名字,覺得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聽過。
要的話二百八給你,老頭以為她在猶豫價格,這畫有些年頭了,聽上家說是民國時期的。
林小滿最終以二百五十元買下了這幅畫。當(dāng)她抱著畫走出市場時,雨已經(jīng)停了,陽光透過云層灑下來,照在畫框上,畫中女子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林小滿搖搖頭,覺得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回到家,林小滿立刻把畫掛在工作室的墻上,正對著她的繪圖桌。她租住的是一棟老式公寓,工作室原本是次臥,朝北的窗戶投下穩(wěn)定的自然光,很適合畫畫。
你到底是誰呢林小滿一邊用軟布擦拭畫框,一邊端詳畫中的女子。近距離觀察下,她發(fā)現(xiàn)女子的旗袍領(lǐng)口別著一枚精致的蝴蝶胸針,右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鑲有紅寶石的戒指,左手則輕輕搭在窗臺上,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涂著淡粉色的指甲油。
這些細(xì)節(jié)讓林小滿確信,畫中女子絕非虛構(gòu)的人物,而是一個真實存在過的人。畫家陳墨必定與她關(guān)系匪淺,才能將她的神態(tài)刻畫得如此傳神。
擦到畫框背面時,林小滿發(fā)現(xiàn)那里貼著一張泛黃的小紙條,上面用毛筆寫著幾行小字:
婉:
若你見此,我已不在。
此畫以心血繪就,望能護(hù)你周全。
墨
字跡已經(jīng)褪色,但依然能看出書寫時的力道與情感。林小滿的心突然揪了一下,這對墨和婉是誰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這幅畫會流落到舊貨市場
她拿出手機(jī),搜索陳墨
畫家
1935,結(jié)果寥寥無幾。只有一條來自本地文史論壇的帖子提到,陳墨是上世紀(jì)三十年代活躍在本市的一位畫家,擅長人物肖像,但作品存世極少,生平資料也幾乎空白。
夜幕降臨,林小滿坐在電腦前繼續(xù)查找資料,卻一無所獲。她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決定明天去市圖書館的地方志部門碰碰運氣。
臨睡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墻上的畫。在臺燈昏黃的光線下,畫中女子的眼神似乎更加憂郁了。林小滿鬼使神差地輕聲說:晚安,婉。然后關(guān)上了燈。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中她站在一座西式小樓前,院子里種滿了玫瑰。二樓的一扇窗戶半開著,白色紗簾隨風(fēng)飄動。她似乎知道該往哪里走,徑直進(jìn)了樓,沿著鋪著紅地毯的樓梯上到二樓。走廊盡頭是一扇雕花木門,她推開門,看到一位穿著暗紅色旗袍的女子背對著她站在窗前——正是畫中的那個人。
女子緩緩轉(zhuǎn)身,林小滿終于看清了她的全貌。她比畫中看起來更加年輕,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鵝蛋臉上點綴著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嘴唇薄而精致。但此刻,那雙眼睛里盛滿了恐懼。
他來了,女子——婉——顫抖著說,他要殺我。
誰誰要殺你林小滿想上前,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像生了根一樣無法移動。
婉沒有回答,只是驚恐地望向門口。林小滿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門把手正在緩緩轉(zhuǎn)動...
��!林小滿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天剛蒙蒙亮。
她喘著氣環(huán)顧四周,確認(rèn)自己是在自己的臥室里。那個夢太真實了,仿佛她真的穿越時空,見證了某個關(guān)鍵時刻。
工作室里,那幅畫靜靜地掛在墻上。晨光中,林小滿驚訝地發(fā)現(xiàn)畫中女子左手的位置似乎變了——原本搭在窗臺上的手,現(xiàn)在微微抬起,像是在阻擋什么。
不可能...林小滿揉了揉眼睛,再仔細(xì)看時,手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一定是光線變化造成的錯覺。她自我安慰道,但心底已經(jīng)埋下了不安的種子。
市圖書館的地方志閱覽室里,林小滿翻閱著1930年代的舊報紙微縮膠片。經(jīng)過一上午的搜尋,她終于在1935年6月12日的《晨光報》上找到了一條小消息:
知名商人蘇世昌之女蘇婉昨日在家中突發(fā)急病去世,年僅二十二歲。蘇小姐生前熱心慈善,尤以資助藝術(shù)事業(yè)著稱。葬禮將于三日后在蘇家別墅舉行。
旁邊配著一張小小的照片,雖然模糊,但林小滿一眼認(rèn)出那就是畫中的女子——蘇婉。更令她震驚的是,在報道末尾提到:蘇小姐生前好友、青年畫家陳墨先生因悲痛過度未能出席葬禮。
找到了!林小滿激動地記下這些信息。她繼續(xù)往前翻找,在同年3月的一期報紙上發(fā)現(xiàn)了關(guān)于蘇婉資助的青年畫家展覽的報道,配圖中有一位站在畫作旁的年輕男子,照片說明寫著畫家陳墨與其作品《春之韻》。
陳墨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身材瘦高,穿著樸素的中山裝,面容清秀但帶著幾分憂郁氣質(zhì)。他的眼睛很有特點——大而明亮,即使在模糊的老照片里也顯得格外有神。
林小滿拍下這些資料,又去查詢了蘇家的背景。蘇世昌是當(dāng)時本地的紡織業(yè)大亨,蘇家別墅位于城西的高檔住宅區(qū),也就是現(xiàn)在的老城區(qū)一帶。而更令她驚訝的是,她租住的這棟公寓樓,前身正是蘇家的一處房產(chǎn),建于1920年代,后來被改造成公寓。
這太巧合了...林小滿喃喃自語。她繼續(xù)查找,但關(guān)于蘇婉的死因和陳墨的下落,再無更多信息。1935年之后,陳墨的名字就從報紙上徹底消失了。
離開圖書館時已是傍晚,林小滿順路去了古董街,想找專業(yè)人士鑒定一下那幅畫。她走進(jìn)一家名為博古齋的老店,店主李老是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據(jù)說在古董行當(dāng)干了五十多年。
李老,能幫我看看這幅畫嗎林小滿小心地從畫筒中取出那幅油畫。
李老戴上老花鏡,仔細(xì)端詳了片刻,突然臉色一變:姑娘,這畫你從哪兒得來的
林小滿簡單說了在舊貨市場的經(jīng)歷,李老的表情越發(fā)嚴(yán)肅。他取來放大鏡,仔細(xì)檢查了畫布的質(zhì)地和顏料的狀況,最后指著簽名說:這確實是陳墨的真跡,而且...他壓低聲音,這是幅魂畫。
魂畫林小滿第一次聽說這個詞。
舊時傳說,有些畫家能用特殊方法將人的魂魄封入畫中。李老解釋道,尤其是那些含冤而死的人,他們的魂魄不安,會附在生前最親近的物品上。而這幅畫...他指著畫中女子眼睛的位置,你看,顏料在這里有明顯的分層,不是一次畫成的。傳說陳墨掌握了一種古老的繪畫技法,能用特殊顏料留住魂魄。
林小滿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您是說...畫中這個女子的靈魂真的在里面
李老不置可否:信則有,不信則無。不過...他猶豫了一下,這幅畫最好還是不要掛在家里,尤其不要掛在臥室附近。
回家的路上,林小滿思緒萬千。她本是個理性的人,不太相信鬼神之說,但那個夢和畫中女子手部位置的變化又確實難以解釋。更令她在意的是李老最后說的話:如果這真是蘇婉,那她的死恐怕沒那么簡單。1935年,正是時局動蕩的時候...
公寓樓下,林小滿遇到了房東太太。小林啊,房東太太叫住她,聽說你在找老房子的資料
林小滿一愣:您怎么知道
老李頭給我打電話了,房東太太笑道,他是我表哥。這棟樓確實有些歷史,最早是蘇家的產(chǎn)業(yè)。說起來...她壓低聲音,三樓最里面那間,就是你樓上那間,一直租不出去,有人說半夜能聽到女人哭。
林小滿的心跳加速:什么時候開始的
有十來年了吧,房東太太擺擺手,別當(dāng)真,老房子嘛,難免有些怪聲。對了,你墻上那幅畫是老李頭說的那幅嗎小心點,有些老物件確實...她沒說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就離開了。
當(dāng)晚,林小滿怎么也睡不著。她把畫從工作室拿到了客廳,但總覺得畫中女子的眼睛在跟著她移動。凌晨兩點,她終于迷迷糊糊睡著了,卻又做了那個夢。
這一次,夢更加清晰。她看到蘇婉站在窗前,一個模糊的高大男子身影逼近她。蘇婉在哀求什么,但男子不為所動。突然,蘇婉轉(zhuǎn)身想逃,卻被男子一把抓住手臂...
林小滿再次驚醒,這次她清楚地聽到樓上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在地上。緊接著是一陣若有若無的啜泣聲。
她渾身發(fā)抖,打開所有的燈,壯著膽子來到客廳。在明亮的燈光下,那幅畫看起來只是一幅普通的油畫,但當(dāng)她湊近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畫中女子的眼角似乎有一滴新鮮的淚痕,在燈光下微微反光。
蘇婉...林小滿不知哪來的勇氣,輕聲道,如果你真的在畫里,能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嗎是誰害了你
沒有回應(yīng),只有窗外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第二天一早,林小滿頂著黑眼圈去了市檔案館。憑借圖書館找到的線索,她申請調(diào)閱了1935年蘇婉的死亡證明。證明上寫著死因:心臟病突發(fā),但簽署醫(yī)生姓名的字跡明顯與文件其他部分不同,像是后來添加的。
更可疑的是,她在同一時期的警方檔案中發(fā)現(xiàn)了一份失蹤人口報告,報案人是陳墨,稱他的未婚妻蘇婉死因可疑,要求重新調(diào)查。但報告上蓋著不予立案的章,備注欄寫著家屬不同意,證據(jù)不足。
林小滿的心砰砰直跳,她感覺自己正在接近一個被掩蓋了八十多年的真相。如果蘇婉真的是被謀殺的,而兇手可能就是她的父親蘇世昌,因為反對她與窮畫家陳墨的戀情...
離開檔案館時,工作人員隨口提到:對了,如果你對蘇家感興趣,可以去老城區(qū)看看。蘇家別墅雖然拆了,但花園里那棵老槐樹還在,據(jù)說有上百年歷史了。
林小滿立刻打車前往老城區(qū)。在一片新建的住宅區(qū)中央,果然孤零零地立著一棵巨大的槐樹,周圍用石欄圍起,樹上掛著古樹名木的保護(hù)牌。
她繞著槐樹走了一圈,在樹干背面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刻痕——一顆心和兩個字母S&C。這一定是蘇婉和陳墨的記號。林小滿伸手撫摸那個刻痕,突然一陣眩暈,眼前的景象變了——
她看到年輕的蘇婉和陳墨站在樹下,蘇婉穿著淡藍(lán)色的旗袍,比畫中看起來更加活潑。陳墨正在樹干上刻著什么,蘇婉在一旁笑著。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們身上,美好得如同夢境。
婉妹,等我的畫展成功了,我就向你父親提親。陳墨認(rèn)真地說。
爹爹其實不討厭你,蘇婉輕聲道,他只是...太在意門第了。
我會證明給他看,窮畫家也能給你幸福...
景象突然轉(zhuǎn)換,變成了雨夜。蘇婉跪在書房里,面前是暴怒的蘇世昌。
那個窮畫家有什么好王家少爺哪點比不上他門當(dāng)戶對,家財萬貫!
爹爹,我愛陳墨...
愛蘇世昌冷笑,你以為愛情能當(dāng)飯吃我告訴你,下個月你就嫁給王少爺,否則...
否則怎樣蘇婉抬起頭,眼中含淚卻倔強(qiáng)。
蘇世昌的表情變得猙獰:否則我就讓那個陳墨永遠(yuǎn)消失!
景象再次變換,這次是蘇婉驚恐地站在臥室窗前,蘇世昌手持一根繩子逼近...
不!林小滿猛地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還站在槐樹下,但已是黃昏時分,她竟然在這里站了好幾個小時。
回到公寓,林小滿徑直走向那幅畫。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戶照在畫上,畫中蘇婉的眼睛里似乎有淚光閃動。
我看到了,林小滿輕聲說,我看到你父親...是他殺了你,對嗎
畫中沒有任何變化,但林小滿感到一陣悲傷涌上心頭。她突然明白為什么這幅畫會流落到舊貨市場,為什么蘇婉的靈魂無法安息——這是一樁被掩蓋的謀殺案,而陳墨,那個深愛她的畫家,用特殊的方式將她的靈魂保存下來,等待真相大白的一天。
夜深了,林小滿坐在畫前,翻閱著今天收集的資料。她決定明天去找李老,問問是否知道更多關(guān)于魂畫和陳墨的事情。就在她準(zhǔn)備關(guān)燈休息時,余光瞥見畫上有什么東西閃了一下。
她湊近看,驚訝地發(fā)現(xiàn)畫中蘇婉的左手位置又變了——這次,她的手指微微指向畫框的右下角,那里有一個之前沒注意到的細(xì)節(jié):窗臺上刻著一個小小的S。
林小滿立刻想起槐樹上的刻痕S&C。她小心地取下畫框,在畫布背面仔細(xì)檢查,果然在對應(yīng)位置發(fā)現(xiàn)了一個暗袋,里面藏著一封泛黃的信。
信紙已經(jīng)脆弱不堪,她小心翼翼地展開,上面是陳墨的筆跡:
婉:
若你見此,我已查明真相。你父為攀附王家,不惜害你性命。我已將證據(jù)藏于老地方,若我遭遇不測,望有人能為我們討回公道。
此畫以心血與特制顏料繪就,能將你的魂魄暫存其中。待沉冤得雪之日,便是你安息之時。
永遠(yuǎn)愛你的墨
信紙背面是一幅簡略的地圖,標(biāo)注著蘇家別墅某個位置的X記號。
林小滿的心劇烈跳動著。她終于明白了這幅畫的秘密——陳墨不僅是個畫家,還是個用特殊方式為愛人伸冤的癡情人。而八十年后的今天,這個使命陰差陽錯地落到了她的肩上。
窗外,一輪滿月高懸。林小滿看向畫中的蘇婉,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女子嘴角似乎浮現(xiàn)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而眼角的那滴淚痕,在月光下閃閃發(fā)光
林小滿徹夜未眠。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jìn)來時,她仍坐在工作臺前,面前攤著那封泛黃的信和簡略地圖。地圖上的X標(biāo)記位于原蘇家別墅花園的東北角,也就是現(xiàn)在那片住宅區(qū)的健身廣場位置。
她小心翼翼地將信和地圖拍照存檔,然后塞進(jìn)錢包的夾層。窗外鳥鳴啁啾,新的一天開始了,而她即將踏上一場跨越八十年的真相追尋之旅。
出門前,林小滿習(xí)慣性地看了一眼墻上的畫。晨光中,蘇婉的影像似乎比昨日更加清晰,那雙眼睛里的憂郁被一絲期待所取代。林小滿輕輕撫過畫框:我會找到真相的。
博古齋剛開門營業(yè),李老正在擦拭柜臺。見林小滿進(jìn)來,他放下手中的活計: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李老,您昨天說的魂畫...林小滿壓低聲音,能詳細(xì)告訴我嗎
李老示意她到里間說話。里間是個小小的會客室,擺著幾張明清風(fēng)格的椅子。李老沏了杯茶遞給她:先說說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林小滿猶豫片刻,還是取出了那封信的復(fù)印件。李老看完,長嘆一聲:果然如此。
您知道這件事
不全知道,但我的祖父曾是蘇家的管家。李老從書架上取下一本舊相冊,這是他留下的。
相冊里有一張泛黃的照片,是蘇家全家福。年輕的蘇婉站在父母身后,面容恬靜。照片邊緣站著一個穿長衫的中年男子,李老指著他說:這就是我祖父李順。
林小滿急切地問:您祖父有沒有提過蘇婉是怎么死的
李老搖頭:祖父只說小姐死得蹊蹺,但不敢多言。蘇世昌勢力很大,連警察局都要看他臉色。他翻出一張舊報紙,不過陳墨確實公開指控過蘇世昌。
那是1935年6月20日的《晨鐘日報》,頭版下方有一則小報道:青年畫家陳墨指控蘇世昌謀殺其女,警方稱無證據(jù)不予立案。報道旁邊是陳墨的照片,他面容憔悴但眼神堅定。
一周后,陳墨就失蹤了。李老說,有人說他傷心過度投了江,有人說他被蘇家派人害了,總之再沒人見過他。
林小滿想起那幅畫:那畫怎么會流落到舊貨市場
蘇家在解放后被抄家,許多東西流散各處。李老解釋道,至于那幅畫...陳墨的家族有些特殊。傳聞他們祖上是宮廷畫師,掌握一種秘法,能用特制顏料將人的魂魄封入畫中。
這怎么可能...林小滿喃喃道,卻又想起那個逼真的夢和畫中變化的細(xì)節(jié)。
信不信由你。李老意味深長地說,但既然畫選擇了你,必有其道理。
離開博古齋時,李老塞給她一張名片:需要幫忙隨時找我。小心些,有些秘密埋藏多年是有原因的。
林小滿直接前往老城區(qū)。健身廣場上,幾個老人正在打太極拳,孩子們在游樂區(qū)嬉戲。她對照著地圖和手機(jī)上的老照片,確定X標(biāo)記的位置現(xiàn)在是一棵大榕樹下的長椅。
她在長椅周圍仔細(xì)查看,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正當(dāng)她失望地準(zhǔn)備離開時,手機(jī)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林小姐嗎我是李老的侄子。電話那頭是個年輕男聲,叔叔讓我告訴你,找找地下。當(dāng)年蘇家花園有個地窖。
林小滿心頭一震:謝謝,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她蹲下身檢查長椅下方的地面。經(jīng)過二十分鐘的仔細(xì)搜尋,她終于在榕樹根系間發(fā)現(xiàn)一塊略微凸起的石板。石板邊緣已經(jīng)和周圍的泥土長在一起,但依稀能看出人工痕跡。
她找來一根結(jié)實的樹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撬開石板。下面是個一尺見方的小洞,積滿了雨水和腐爛的樹葉。林小滿戴上隨身帶的一次性手套,忍著惡臭摸索,指尖突然碰到一個堅硬的物體。
那是個銹跡斑斑的小鐵盒,被塑料袋層層包裹。她顫抖著取出鐵盒,擦去表面的泥水。盒子上掛著一把小鎖,已經(jīng)銹死了。林小滿用石頭砸開鎖,里面是一本皮質(zhì)日記本和一枚紅寶石戒指。
她一眼認(rèn)出那枚戒指就是畫中蘇婉戴的那枚。日記本扉頁寫著陳墨
1934-1935,字跡已經(jīng)褪色。她正要翻開,一滴雨水落在手背上。抬頭看天,不知何時陰云密布。
林小滿匆忙將鐵盒塞進(jìn)背包,剛站起身,大雨傾盆而下。她跑到附近的涼亭躲雨,迫不及待地翻開日記本。
前幾頁記錄的是陳墨與蘇婉相識相戀的甜蜜時光,筆觸溫柔細(xì)膩。但從1935年5月開始,內(nèi)容變得沉重。5月15日的日記寫道:
婉今日淚眼婆娑來找我,說她父親逼她嫁給王少爺,否則就讓我消失。我本不怕威脅,但婉說她父親心狠手辣,曾為生意害死過人。我提議私奔,婉卻擔(dān)心連累母親...
6月10日的日記更是令人心驚:
婉死了!說是心臟病突發(fā),但我絕不相信。昨日她才偷偷告訴我,已拒絕王家婚事,父親大怒。今早我去蘇家,卻被攔在門外。婉的貼身丫鬟小翠偷偷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只有救我二字,字跡潦草,顯然是在極度恐懼中寫的。我要查明真相!
最后一篇日記寫于6月18日:
我已找到確鑿證據(jù)。婉是被她父親親手扼死的!小翠親眼所見,愿作證。更可怕的是,王少爺也參與其中,他提供了一種藥物讓婉無力反抗。明日我將帶證據(jù)去警局,若有不測,這些資料已藏于老地方。婉,我發(fā)誓為你討回公道...
日記到此戛然而止。林小滿合上本子,心跳如鼓。雨仍在下,涼亭里陰冷潮濕,但她渾然不覺�,F(xiàn)在她確信蘇婉是被謀殺,而陳墨很可能也因此遇害。
回到公寓已是傍晚。林小滿將日記本和戒指放在工作臺上,與那幅畫相對。她輕聲道:我找到陳墨留下的證據(jù)了。
畫中蘇婉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林小滿鼓起勇氣繼續(xù)道:你父親和王少爺害死了你,陳墨知道真相后也遭了毒手,對嗎
房間里的溫度突然下降,林小滿呼出的氣變成了白霧。畫中蘇婉的手緩緩移動,指向桌上的戒指。與此同時,林小滿感到一陣強(qiáng)烈的眩暈,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看擺設(shè)像是民國時期的書房。蘇婉癱坐在椅子上,面色蒼白,呼吸微弱。一個五十多歲的威嚴(yán)男子——想必是蘇世昌——站在她面前,臉色陰沉。
最后問你一次,嫁還是不嫁
爹爹...我...愛陳墨...蘇婉氣若游絲,卻依然堅定。
蘇世昌冷笑一聲,從抽屜取出一根繩子:那你就別怪為父心狠了。王家這門親事關(guān)系到家族存亡,由不得你任性!
他逼近無力反抗的女兒,將繩子繞在她脖子上...
不!林小滿尖叫著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仍坐在工作臺前,但全身被冷汗?jié)裢�。畫中蘇婉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晰的淚痕,在燈光下閃閃發(fā)亮。
林小滿顫抖著拿起那枚紅寶石戒指,突然福至心靈:你想讓我把這戒指放回畫里,是嗎
畫中蘇婉的眼睛眨了眨。林小滿小心翼翼地將戒指貼近畫布,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了——戒指竟然慢慢融入畫中,重新出現(xiàn)在蘇婉的手指上!
與此同時,畫中背景也開始變化。原本模糊的窗外景象逐漸清晰,顯現(xiàn)出一棵大槐樹的輪廓,正是老城區(qū)那棵。蘇婉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在說什么。
林小滿湊近畫布,聽到一個極輕極細(xì)的聲音,如同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樹下...墨...
槐樹下還有陳墨的東西林小滿問。
畫中蘇婉輕輕點頭,然后恢復(fù)靜止,只有那枚紅寶石戒指在畫中閃閃發(fā)光,提醒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不是幻覺。
林小滿立刻給李老打電話,但無人接聽。她決定明天一早就去槐樹下繼續(xù)挖掘。夜深了,她將日記本鎖在抽屜里,疲憊地躺上床,很快進(jìn)入夢鄉(xiāng)。
夢中,她看到陳墨在雨夜偷偷將鐵盒埋入地窖,然后匆匆離開。突然,幾個黑影從樹后閃出,將他打暈拖走...
叮咚——門鈴聲將林小滿驚醒。窗外天已大亮,她揉著眼睛去開門,卻發(fā)現(xiàn)門口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小包裹。打開一看,是塊古樸的銅牌,上面刻著奇怪的符文。包裹里還有張紙條:掛在畫旁可安魂�!�
林小滿將銅牌掛在畫的一側(cè),畫中蘇婉的表情似乎平靜了許多。她簡單洗漱后,帶著工具再次前往老城區(qū)。
槐樹下,她仔細(xì)挖掘樹根周圍的泥土。挖了約半米深,鏟子突然碰到硬物。那是一個腐朽的木盒,里面是一堆白骨和一套畫筆。
林小滿倒吸一口冷氣——這一定是陳墨的遺��!蘇家不僅殺了蘇婉,還害死了陳墨,將他的尸體埋在槐樹下。而那套畫筆,想必是他最珍視的物品。
她正要將遺骸重新掩埋,突然注意到木盒角落有個油紙包。里面是一張折疊的紙,上面詳細(xì)記錄了蘇世昌與王少爺合謀殺害蘇婉的經(jīng)過,有小翠和其他兩名仆人的簽字畫押,日期是1935年6月19日——陳墨失蹤前一天。
這是確鑿的證據(jù)!林小滿小心收好油紙包,將陳墨的遺骸重新安葬,并做了記號。她決定聯(lián)系相關(guān)部門,為這對苦命戀人討回公道。
回程的地鐵上,林小滿翻閱手機(jī)里拍下的證據(jù)照片。突然,她注意到油紙包文件背面有一行之前沒發(fā)現(xiàn)的小字:魂畫需以原畫者骨灰入顏料,方可封魂。吾將不久于人世,愿化灰入畫,永伴婉側(cè)�!�
林小滿恍然大悟——陳墨不僅用特殊顏料將蘇婉的靈魂封入畫中,還將自己的骨灰也融入顏料,所以這幅畫才能同時容納兩個靈魂!她想起畫中偶爾變化的背景和那棵突然清晰的槐樹,那一定是陳墨的意志體現(xiàn)。
回到公寓樓,林小滿發(fā)現(xiàn)門鎖有被撬的痕跡。她警覺地推開門,屋內(nèi)一片狼藉。抽屜被撬開,陳墨的日記本不見了。最讓她心驚的是,墻上的畫被人取下,畫布中央被利刃劃開一個大口子!
不!林小滿沖過去,顫抖著捧起破損的畫。畫中蘇婉的影像已經(jīng)模糊不清,就像老照片褪色一樣。銅牌掉在地上,符文面被故意刮花。
是誰干的為什么要破壞這幅畫林小滿突然想起李老的警告——有些秘密埋藏多年是有原因的。難道蘇家還有后人,仍在掩蓋當(dāng)年的罪行
她將畫小心放回畫框,突然注意到畫框背面有一道之前沒發(fā)現(xiàn)的刻痕。湊近看,是一行極小的字:真相在顏料中。
林小滿想起李老說過陳墨用的特殊顏料。她輕輕刮下一點畫布邊緣的顏料碎屑,發(fā)現(xiàn)里面確實混有不尋常的金屬顆粒。也許現(xiàn)代科技能分析出這種顏料的秘密
正當(dāng)她思索下一步行動時,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林小滿猛地回頭,看到一個黑影從廚房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