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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日的陽光透過梨樹枝椏,在曬藥臺上投下斑駁光影。蘇玉瓷踮起腳尖,將最后一把連翹鋪在竹篩上,額前碎發(fā)已被薄汗浸濕,貼在白皙的肌膚上。

    蘇姑娘,前堂有人找!藥童阿竹在院門處探頭。

    不是說了今日閉門曬藥,不接診么蘇玉瓷頭也不抬,手指靈巧地挑揀著藥材中的雜質(zhì)。

    是沈家公子,帶著綢緞來的。

    蘇玉瓷手指一頓,嘴角不自覺揚起,又迅速壓下。讓他等著。她故意放慢動作整理衣襟,卻還是忍不住瞥向院門方向。

    剛踏入前堂,一卷靛青色綢緞便迎面飛來。蘇玉瓷下意識接住,指尖傳來的粗糙觸感讓她瞬間皺起眉頭。

    沈硯清!這就是你說的上等云錦她抖開布料,陽光下清晰可見織紋疏密不均,這種次品也敢拿來糊弄我

    柜臺邊倚著個藍袍青年,聞言懶懶抬眼,一雙桃花眼里盛滿笑意。蘇大夫好眼力,不愧是藥罐子神醫(yī)。

    你!蘇玉瓷抄起手邊的藥杵就砸過去。沈硯清側(cè)身避開,那藥杵砰地砸在藥柜上,震得幾個瓷瓶搖搖欲墜。

    謀殺親夫啊沈硯清故作驚恐,卻在她追來時敏捷地繞到藥架后。兩人圍著藥架追逐,蘇玉瓷抓起一把當歸粉揚過去,沈硯清袖袍一揮,藥粉在空中綻開一朵橙黃色的云。

    小心!

    沈硯清突然伸手拽住她手腕。蘇玉瓷猝不及防向前撲去,撞翻了整排藥架。霎時間,藥材如雨紛落,甘草與白芍在陽光下劃出金白交錯的弧線。

    在漫天藥雨中,蘇玉瓷跌進沈硯清懷里。青年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混著藥香撲面而來,她抬頭正對上他含笑的眼眸,那里面映著自己微微發(fā)紅的臉。

    你...蘇玉瓷慌忙推開他,卻在抓住他手腕時變了臉色。受傷了

    沈硯清腕間一道寸余長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卻仍能看出當時的兇險。小傷,前日清點貨物時被木箱劃的。

    傷口邊緣發(fā)紅,分明是鐵器所傷。蘇玉瓷不由分說拉他到后堂,取出藥箱,而且根本沒好好處理。

    沈硯清任由她擺布,目光落在她專注的側(cè)臉上。陽光透過窗欞,在她睫毛下投下細密的陰影,隨著她眨眼的動作輕輕顫動。

    疼就說。蘇玉瓷蘸了藥酒的棉布按在傷口上。

    嘶——沈硯清突然倒吸冷氣,蘇大夫輕點,我這手還要用來給你捧彩禮呢。

    誰要你的彩禮!蘇玉瓷手上加重力道,卻見他眉頭都沒皺一下,才意識到被戲弄了。騙子!

    沈硯清低笑出聲,趁她包扎時忽然伸手拂過她耳畔。有藥粉。他指尖拈著一抹黃色粉末,眼神卻落在她倏然紅透的耳尖上。

    夜色如墨,沈硯清換上一身夜行衣,輕巧地翻過兵部尚書府的高墻。月光下,他眼中再無白日里的散漫笑意,只剩一片冰冷。

    書房內(nèi),兵部尚書正在燭下閱信。沈硯清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他身后,寒光一閃,那封信和尚書喉嚨同時被利刃劃開。

    圣上問尚書大人安。沈硯清在尸體倒地前扶住,輕輕放在椅上,從尚書懷中取出一枚令牌收入袖中。

    離開時,他腰間玉佩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芒——那玉中空,藏著的正是見血封喉的劇毒。

    晨霧還未散盡,蘇玉瓷便帶著藥箱出了門。城南貧民區(qū)的義診是她每月必做的事,父親生前常說:醫(yī)者如燈,照暗不照明。

    蘇姑娘,這邊請。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童引著她穿過狹窄的巷道。巷子盡頭已排起長隊,多是面黃肌瘦的婦孺老人。

    蘇玉瓷剛擺好藥箱,一個佝僂老婦便跪倒在地:神醫(yī)娘子,救救我孫子吧!

    孩子約莫五六歲,渾身滾燙,胸口起伏急促。蘇玉瓷把過脈,眉頭微蹙:肺熱壅盛,再晚半日就危險了。她取出銀針,在孩子的少商、尺澤等穴位快速施針,又配了副退熱方子。

    多謝恩人!老婦連連磕頭,從懷中掏出個粗布包,家里只剩這點糙米...

    蘇玉瓷將米推回去:留著給孩子熬粥吧。她余光瞥見隊伍末尾幾個彪形大漢正推搡病人,心中一緊。

    讓開讓開!為首的刀疤臉一腳踢翻藥箱,誰準你在這兒行醫(yī)的問過我們青龍幫沒有

    銀針散落一地,蘇玉瓷強自鎮(zhèn)定:這位大哥,我只是...

    只是什么刀疤臉一把攥住她手腕,小娘子生得標致,不如跟哥哥們?nèi)ズ缺?br />
    蘇玉瓷摸向腰間針囊,卻聽嗖的一聲破空響,刀疤臉突然慘叫松手——一枚銅錢深深嵌入他手背。

    光天化日,欺負弱女子,青龍幫就這點出息熟悉的聲音從巷口傳來。蘇玉瓷抬頭,只見沈硯清搖著折扇緩步而來,月白長衫在污濁巷中如一片清雪。

    刀疤臉暴怒:哪來的小白臉!兄弟們上!

    五六個大漢撲上去,沈硯清折扇一收,身形如游魚般穿梭其間。蘇玉瓷看得分明,他每次出手都精準擊中對手關(guān)節(jié)穴位,不過十息,那群地痞已全部倒地哀嚎。

    滾。沈硯清輕飄飄一個字,地痞們連滾帶爬逃走了。

    你怎么在這蘇玉瓷彎腰撿拾藥材,手指還在微微發(fā)抖。

    沈硯清蹲下幫忙:路過聽見狗叫,進來看看。他拾起一根銀針,用袖角仔細擦拭,城南不太平,下次義診叫上我。

    誰要你管。蘇玉瓷嘴硬,卻在他指尖碰到手心時沒有躲開。

    蘇姑娘!一個年輕婦人抱著嬰兒奔來,孩子燙得厲害!

    嬰兒面色青紫,呼吸微弱。蘇玉瓷迅速檢查:喉部腫脹,氣道阻塞,必須立刻放血!她摸向針囊,卻發(fā)現(xiàn)銀針所剩無幾。

    沈硯清突然扯開嬰兒襁褓,在頸后大椎穴用力一按,隨即從腰間取出根細如牛毛的金針,在嬰兒咽喉處快速刺了三下。

    你會金針渡穴蘇玉瓷震驚地看著嬰兒呼吸逐漸平穩(wěn)。

    沈硯清收起金針:走南闖北的綢緞商,總得懂些急救之法。

    蘇玉瓷瞇起眼:大椎穴深刺需分寸拿捏極準,尋常商人怎會...

    蘇大夫,沈硯清忽然湊近,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畔,你再這樣盯著我看,我會以為你對我別有用心。

    胡說八道!蘇玉瓷耳根發(fā)燙,轉(zhuǎn)身去照料嬰兒,卻沒看見沈硯清注視她時眼中閃過的復(fù)雜神色。

    忙碌至日頭西斜,蘇玉瓷收拾藥箱準備回城。沈硯清不知從哪弄來輛馬車:蘇大夫懸壺濟世,在下權(quán)當一回車夫。

    馬車顛簸中,蘇玉瓷困倦地靠在廂壁上。朦朧間感覺有人輕輕將她的頭扶到肩上,她想睜眼,卻沉沉睡去。

    蘇姑娘到了。

    蘇玉瓷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竟枕在沈硯清肩頭,慌忙坐直,卻見他肩部衣料有一片深色痕跡——是血。

    你受傷了她伸手去扯他衣領(lǐng)。

    沈硯清敏捷地避開:別鬧,在你藥鋪門口呢。

    果然,馬車已停在蘇氏藥堂前。掌柜趙伯迎出來,看到沈硯清時臉色微變:小姐回來了沈公子也在啊。

    多虧沈公子相助。蘇玉瓷跳下馬車,沒注意到趙伯憂慮的眼神。

    待沈硯清告辭,趙伯低聲道:小姐,老奴多句嘴,沈家背景復(fù)雜,您還是...

    趙伯,蘇玉瓷打斷他,沈家世代綢緞商,能復(fù)雜到哪去

    三十年前那場宮變...趙伯欲言又止,罷了,老奴多嘴了。

    夜深人靜,沈硯清獨坐書房,拆開袖中密信。燭火下,他眉心漸漸擰緊——信中言明圣上對蘇家藥鋪格外關(guān)注,命他密切監(jiān)視。

    他起身推開暗格,取出一摞泛黃紙頁。那是蘇玉瓷歷年來的藥方,每張旁邊都密密麻麻標注著用藥原理和她身體反應(yīng)。最新一頁記載著今日她救治嬰兒的針法,邊上寫著:玉瓷施針時神情專注,甚美。當尋一套金針贈她。

    沈硯清提筆又添一行:圣意難測,蘇家恐有險。當竭力護之。

    窗外忽然傳來細微響動。沈硯清眼神驟冷,信紙在燭焰上化為灰燼。他無聲抽出枕下短劍,劍身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寒光——正是昨夜取兵部尚書性命的那把。

    梅雨季的清晨,蘇玉瓷正在藥房研磨珍珠粉。連日的潮濕讓藥材都泛著股霉味,她不得不加倍小心檢查每味藥。

    小姐,該用早膳了。丫鬟碧竹在門外輕喚。

    放著吧。蘇玉瓷頭也不抬,專注地將珍珠粉過篩。父親留下的《奇癥錄》中記載,珍珠粉合以微量朱砂可緩解心脈淤堵,她正想試試新配比。

    指尖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低頭看時,才發(fā)現(xiàn)藥杵邊緣不知何時裂了道口子,將她的食指劃了道小口子。血珠滲出來,滴在雪白的珍珠粉上,暈開一點嫣紅。

    蘇玉瓷忽覺心口一陣絞痛,像是有人突然攥住了她的心臟。她扶住藥臺想喊人,卻發(fā)不出聲音。眼前一陣陣發(fā)黑,耳邊只剩下自己越來越微弱的心跳聲。

    砰——

    藥杵跌落在地的聲響驚動了院外的碧竹。小丫鬟推門看見倒在地上的蘇玉瓷,頓時尖叫起來:小姐!快來人��!

    蘇玉瓷感覺自己沉在漆黑的深水里,隱約聽見雜亂的腳步聲和驚呼聲。有人將她抱起,那懷抱溫暖又熟悉,帶著松木和鐵銹混合的氣息。

    都出去。

    是沈硯清的聲音,但比平日低沉冷峻許多。蘇玉瓷想睜眼看他,眼皮卻重若千鈞。

    沈公子,這不合規(guī)矩...趙伯的聲音透著猶豫。

    出去!把門帶上。沈硯清幾乎是吼出來的,再耽擱她會死!

    房門關(guān)閉的聲音后,蘇玉瓷感到一雙有力的手解開了她的衣領(lǐng)。微涼的指尖按在她頸側(cè)動脈上,隨即移到胸前幾個穴位快速點按。

    玉瓷,忍著點。

    沈硯清的聲音突然近在耳畔。下一刻,一股灼熱的氣流從他掌心涌入她心口,如滾燙的巖漿般順著經(jīng)脈流遍全身。蘇玉瓷在劇痛中微微睜眼,模糊看見沈硯清額角滲出細密汗珠,眉心緊蹙如刀刻。

    這是...內(nèi)力他怎么會...

    劇痛再次襲來,蘇玉瓷陷入更深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她隱約聽見有人說話。

    ...太冒險了。若被人發(fā)現(xiàn)你身懷武功...

    閉嘴。

    主上命你監(jiān)視蘇家,不是讓你用內(nèi)力救她!萬一...

    我說,閉嘴。

    一聲悶響后,屋內(nèi)重歸寂靜。蘇玉瓷感覺有人輕輕托起她的后頸,微苦的藥汁緩緩流入喉中。那雙手在發(fā)抖。

    再次醒來時,已是深夜。蘇玉瓷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閨房的床上,窗外雨聲淅瀝,燭火輕輕搖曳。她試著動了動手指,還好,雖然無力但已不再疼痛。

    轉(zhuǎn)頭時,她看見了趴在床邊的沈硯清。他仍穿著那件靛青色長衫,只是皺得不成樣子�?±实膫�(cè)臉在燭光下顯得疲憊不堪,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他的一只手還搭在她腕間,似乎是在隨時監(jiān)測她的脈象。

    蘇玉瓷心頭一暖,小心翼翼地撐起身子,取過床尾的外衣想給他披上。就在衣角即將觸到他肩膀時,那只搭在她腕間的手突然翻轉(zhuǎn),扣住了她的手腕。

    沈硯清睜開了眼,眸中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你...早就醒了蘇玉瓷手腕被他握著,一時忘了動作。

    沈硯清松開手,接過外衣自己披上:暗衛(wèi)出身的人,不會在陌生環(huán)境里熟睡。

    話一出口,他似乎意識到說漏了嘴,神色微變。

    暗衛(wèi)蘇玉瓷瞇起眼睛。

    說笑的。沈硯清起身倒了杯水遞給她,我爹以前當過兵,從小把我當斥候訓(xùn)練。

    蘇玉瓷將信將疑地接過水杯,忽然注意到他遞水時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那里有一圈青紫,像是被什么繩索勒過。

    你的手...

    沈硯清迅速拉下袖子:趙伯說你這是胎里帶的心疾,為何不早告訴我

    告訴你有什么用蘇玉瓷低頭喝水,天生的毛病,能活到二十就算賺了。

    胡說什么!沈硯清突然提高音量,嚇得蘇玉瓷差點摔了杯子。他似乎也意識到失態(tài),深吸一口氣才道:我會找天下最好的大夫醫(yī)好你。

    蘇玉瓷怔住了。燭光下,沈硯清的眼神熾熱得幾乎灼人,那里面翻涌的情緒太過復(fù)雜,她一時看不懂。

    咚咚。敲門聲打破了這一刻的凝滯。

    小姐,老爺請您和沈公子去前廳。碧竹在門外道。

    前廳里,蘇玉瓷的叔父蘇明遠正在品茶。見他們進來,這位蘇家現(xiàn)任家主笑瞇瞇地放下茶盞:硯清來了啊,正好有事要說。

    蘇玉瓷心頭突然涌上不好的預(yù)感。

    昨日太醫(yī)院院使趙大人來訪,對他家公子與你侄女的婚事很有意向。蘇明遠捋著胡須,我看是門好親事。

    什么蘇玉瓷猛地站起,我不同意!

    胡鬧!蘇明遠沉下臉,趙公子青年才俊,家世顯赫,哪點配不上你

    我連他面都沒見過!

    下月初三趙家設(shè)宴,自然能見。蘇明遠轉(zhuǎn)向沈硯清,硯清啊,你與玉瓷交好,幫忙勸勸她。

    沈硯清面上仍帶著慣常的散漫笑意,手中的折扇卻咔地一聲斷了骨:蘇世叔,婚姻大事確實急不得。不如我先打聽下趙公子為人

    離開蘇府,沈硯清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他拐進一條暗巷,輕叩三下墻面。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落在他身后。

    查太醫(yī)院院使之子趙昱,越詳細越好。

    三日后,沈硯清在書房翻閱剛送來的密報,眉頭越皺越緊。趙昱表面溫文爾雅,實則狎妓成性,更與朝中貪腐大案有牽連。最令他心驚的是,密報末尾提到,趙家突然對蘇玉瓷感興趣,似乎是有人向趙院使透露了蘇家秘傳的還魂丹方。

    果然沖著這個來的...沈硯清燒掉密報,從暗格取出一本陳舊冊子。翻開其中一頁,上面畫著個奇異圖案——半塊碎裂的玉佩,與蘇玉瓷頸間常戴的那枚殘玉恰好能拼成完整圖形。

    他指尖輕撫圖案旁的朱批:蘇氏女,鑰也。

    窗外,一只信鴿撲棱棱飛向皇城方向。

    快點!燈會要開始了!

    蘇玉瓷提著裙擺小跑穿過街道,發(fā)間銀鈴隨著步伐叮當作響。今日是上元節(jié),整個京城張燈結(jié)彩,暮色還未完全降臨,街邊已掛滿各式花燈。

    慢些,小心摔著。沈硯清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手里拎著個精致的兔子燈,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這么稀罕花燈。

    你懂什么蘇玉瓷回頭瞪他,一年就這一次。再說了,是誰死乞白賴非要陪我來的

    沈硯清笑而不答,只是快走兩步與她并肩。今日他難得穿了件月白色錦袍,腰間玉佩在燈火下泛著溫潤光澤,襯得整個人越發(fā)挺拔俊朗。蘇玉瓷偷偷瞥了一眼,心跳莫名快了幾分。

    朱雀大街上人潮如織,各色燈籠將夜空映得如同白晝。蘇玉瓷踮起腳尖想看清遠處的舞龍表演,冷不防被人群一擠,險些摔倒。

    小心。

    一只溫暖的手穩(wěn)穩(wěn)握住了她的手腕。蘇玉瓷抬頭,正對上沈硯清近在咫尺的側(cè)臉。他的手掌順著她手腕下滑,自然而然地與她十指相扣。

    人太多,別走散了。他目視前方,語氣平常,可蘇玉瓷分明看見他耳尖泛起了紅暈。

    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卻不敢動,生怕一動他就會松開。兩人就這樣牽著手穿行在燈海中,誰都沒有提這個過于親密的動作。

    猜燈謎去沈硯清指向一處圍滿人的攤位。

    蘇玉瓷剛點頭,一陣騷動從身后傳來。有人高聲驚呼:有人暈倒了!

    醫(yī)者本能讓她立刻松開沈硯清的手,朝聲源處擠去。人群中央,一個年輕男子倒在地上,面色青紫,四肢抽搐。

    讓開些,給他透氣!蘇玉瓷跪在男子身旁,迅速檢查他的瞳孔和脈搏,是癲癇發(fā)作。

    她抬頭四顧:需要軟木塞防止他咬傷舌頭...

    一塊削好的軟木已經(jīng)遞到眼前。蘇玉瓷驚訝地看向沈硯清,他另一只手已經(jīng)取出針囊展開:要哪根

    三寸毫針。她接過針,在男子人中、合谷等穴位快速下針。沈硯清在一旁默契地遞上她需要的每樣?xùn)|西,甚至在她額角滲出細汗時,適時地用帕子輕拭。

    你們是大夫夫婦嗎配合得真好。圍觀的老婦人贊嘆道。

    蘇玉瓷手一抖,差點扎偏穴位。沈硯清卻面不改色:她才是大夫,我只是個跟班。

    男子終于停止抽搐,悠悠轉(zhuǎn)醒。他的家人千恩萬謝,非要送他們一盞精致的蓮花燈。離開時,蘇玉瓷發(fā)現(xiàn)沈硯清一直用身體隔開擁擠的人群,為她撐出一方安全空間。

    你剛才...蘇玉瓷摩挲著蓮花燈邊緣,怎么知道我要用什么

    沈硯清輕笑:看你配藥這么多年,傻子也記住了。他忽然指向天空,看!

    夜空中綻開一朵巨大的煙花,金色光雨灑落,照亮了整個京城。在明滅的光影中,蘇玉瓷看見沈硯清凝視她的眼睛,那里面盛滿了比煙花還要絢爛的情緒。

    下雨了!有人驚呼。

    果然,冰涼的雨滴開始砸落。沈硯清二話不說脫下外袍罩在蘇玉瓷頭上:快走!

    雨越下越大,等他們跑到蘇府門口時,兩人都已濕透。沈硯清的單衣緊貼在身上,隱約可見肌肉輪廓。蘇玉瓷慌忙移開視線,卻瞥見他鎖骨下方有一道奇怪的傷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所傷,傷口邊緣整齊得不像意外所致。

    進去換件干衣服吧。她推開門。

    沈硯清卻后退一步:不必了,我回去...

    少廢話!蘇玉瓷一把拽住他手腕,你想得風寒嗎

    半炷香后,沈硯清穿著借來的衣服坐在客房榻上,蘇玉瓷端來熱氣騰騰的姜湯。

    全喝了。她命令道,我去給你熬副預(yù)防風寒的藥。

    等她端著藥碗回來時,發(fā)現(xiàn)沈硯清靠在床頭,面色潮紅,呼吸粗重。她伸手一探他額頭,頓時變了臉色:這么燙!

    沈硯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神渙散:玉瓷...

    叫你逞強!蘇玉瓷又急又氣,趕緊擰了冷毛巾敷在他額頭,又去解他衣襟準備用酒精擦身降溫。

    當衣襟拉開,她倒吸一口冷氣——沈硯清胸前竟橫亙著數(shù)道猙獰傷疤,最新的一道還泛著粉紅,顯然受傷不久。這些傷痕排列規(guī)律,分明是刻意為之的...

    暗衛(wèi)烙印...蘇玉瓷喃喃自語。她曾在父親留下的典籍中見過記載,皇室暗衛(wèi)都會在胸前烙下特殊印記。

    正出神間,她的手腕突然被抓住。沈硯清不知何時睜開了眼,那雙平日含笑的眸子此刻燒得通紅,卻異常清醒。

    別看...他聲音嘶啞,臟。

    蘇玉瓷心頭一酸,輕輕掙脫他的手,繼續(xù)擦拭他滾燙的胸膛:傻瓜,傷疤有什么臟的。

    沈硯清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蘇玉瓷連忙扶他起身喝藥。藥汁太苦,他皺著臉別開頭。

    多大的人了還怕苦。蘇玉瓷無奈,從袖中取出塊冰糖塞進他嘴里,給,甜的。

    沈硯清的嘴唇擦過她指尖,兩人都是一怔。他含著糖,忽然笑了:沒有砒霜甜。

    胡說什么!蘇玉瓷拍了他一下,誰告訴你砒霜是甜的

    你說的啊。沈硯清聲音漸低,八歲那年,你說...砒霜最甜...比黃連甜...

    蘇玉瓷愣住了。她確實說過這話,那時她剛嘗了父親開的黃連湯,苦得直哭。沈硯清偷偷塞給她一顆麥芽糖,她賭氣說砒霜都比這甜。沒想到他記得這么清楚。

    沈硯清的高燒持續(xù)到半夜。蘇玉瓷守在床邊,不斷更換冷毛巾。窗外雨聲漸歇,月光透過窗紗灑落床前。

    玉瓷...沈硯清突然在夢中囈語,手在空中胡亂抓著,快走...別過來...

    我在這兒。蘇玉瓷握住他的手。

    沈硯清的手猛地收緊,力道大得讓她生疼:這次...換我護著你...

    蘇玉瓷呆住了。這句話像一滴熱水落在心尖上,燙得她眼眶發(fā)酸。她輕輕回握那只滾燙的手,直到他呼吸漸穩(wěn),沉沉睡去。

    天光微亮時,沈硯清的燒終于退了。蘇玉瓷累得趴在床邊睡著,手里還攥著半塊濕毛巾。

    沈硯清睜開眼,看見她熟睡的側(cè)臉。晨光中,她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嘴角還微微抿著,像是夢里也在生氣。他想伸手拂開她頰邊散落的發(fā)絲,卻在半途停住,緩緩收回了手。

    傻姑娘...他極輕地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下床,將外袍輕輕披在她肩上。

    蘇玉瓷醒來時,床上已經(jīng)空了,只留下疊得整整齊齊的借穿衣物和一張字條:多謝照料,改日賠你新藥杵�!�

    她揉著酸痛的脖子,忽然發(fā)現(xiàn)桌上多了個錦盒。打開一看,竟是一套純金打造的針灸工具,每根針尾都雕著小小的玉蘭花——她最喜歡的花。

    盒底壓著一張紙條: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蘇玉瓷拿起一根金針,在晨光中細細端詳。針尖寒光閃爍,映出她微微上揚的嘴角。

    又錯了!

    蘇玉瓷氣呼呼地將藥碾一推,當歸粉灑了滿桌。她正在試驗父親醫(yī)書上記載的護心丹新配方,可接連三次都失敗了。

    窗外蟬鳴刺耳,更添煩躁。她抹了把額上的汗,決定去后院井邊洗把臉。剛推開門,差點撞上一堵人墻。

    沈硯清!你站我門口當門神嗎她抬頭瞪向那張含笑的臉。

    沈硯清舉了舉手中的錦盒:聽說某位大夫試藥失敗三次,特來雪中送炭。他今日穿了件竹青色長衫,衣襟上繡著暗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xiàn),襯得整個人如修竹般挺拔。

    蘇玉瓷一把奪過錦盒:誰說我失敗了我只是...在嘗試不同配比。打開盒子,她呼吸一滯——里面竟是一株完整的雪山參,通體晶瑩如冰,須根完好無損。這...這是長白山百年雪山參你從哪弄來的

    商人自有門路。沈硯清倚在門框上,不過嘛,得請?zhí)K大夫幫個小忙。

    什么忙

    我家書房近日霉味重,想請?zhí)K大夫配些祛濕防蟲的藥包。

    蘇玉瓷撇嘴:就這她小心翼翼地將雪山參放好,現(xiàn)在就去。

    沈府書房比她想象中整潔。四壁書架上分門別類放著賬冊和貨樣,臨窗的書桌上筆墨紙硯排列有序。這井井有條的模樣與沈硯清平日散漫的形象大相徑庭。

    看不出啊,沈大少爺書房這么整齊。蘇玉瓷揶揄道,一邊檢查各個角落的濕度。

    沈硯清正在沏茶:找你的藥方學來的習慣。分類整理,方便查找。

    蘇玉瓷蹲下身檢查書架底層,忽然發(fā)現(xiàn)地板有一塊顏色略深。她好奇地按了按,木板竟然微微下陷,隨即咔的一聲輕響,書架側(cè)面彈出一個小暗格。

    沈硯清!你這兒有機關(guān)...她話音戛然而止。

    暗格里整整齊齊碼著一疊紙,最上面那張正是她上周開的治療暑熱的方子。她顫抖著手取出那疊紙,發(fā)現(xiàn)全是她這些年來開過的藥方,按年份排序。每張方子邊緣都密密麻麻寫著小字,標注每味藥的性味歸經(jīng)、適用癥狀,甚至還有服藥后的效果記錄。

    玉瓷,茶好了...沈硯清的聲音在看到她手中的東西時突然消失。

    蘇玉瓷抬頭,見他僵立在原地,茶盞傾斜,茶水滴在衣襟上都沒察覺。那張總是帶著玩世不恭笑容的臉,此刻竟顯出幾分慌亂。

    這些...你什么時候...蘇玉瓷翻到最下面,發(fā)現(xiàn)最早的方子竟是十年前她剛學醫(yī)時開的,稚嫩的筆跡旁是沈硯清工整的批注:玉瓷第一張方子,雖配伍生澀,但思路清奇。

    沈硯清放下茶盞,輕咳一聲:就...隨手收著。你開的方子效果都很好,留著參考。

    蘇玉瓷指著最新一張方子旁邊的小字:服藥后心悸減輕,但夜間多夢...這些癥狀我根本沒告訴過你!

    碧竹說的。沈硯清眼神飄忽,丫鬟們閑聊...

    碧竹根本不知道我多夢!蘇玉瓷聲音發(fā)顫,你...你監(jiān)視我

    沈硯清幾步上前,奪過藥方塞回暗格:不是監(jiān)視。是...他深吸一口氣,是關(guān)心。你心疾發(fā)作那次...我很害怕。

    他聲音低下去,長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蘇玉瓷突然注意到,他左眼角有一顆極小的淚痣,平日被笑意掩蓋,此刻才顯出來,莫名添了幾分脆弱。

    你...她剛要說話,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公子!城南出事了!是沈府管家的聲音,好多百姓上吐下瀉,官府來人請?zhí)K大夫去看看!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向外奔去。

    城南一片混亂。十幾個百姓躺在臨時搭起的草席上,癥狀皆是嘔吐、腹瀉伴高熱。蘇玉瓷蹲下身檢查一位老婦人的瞳孔和舌苔,眉頭越皺越緊。

    像是中毒,但找不到共同飲食來源...她喃喃自語。

    沈硯清不知何時蹲在了她身旁,遞過一塊帕子:查查水源。

    蘇玉瓷眼前一亮:對!你們最近都喝哪口井的水

    病患們指向城郊同一口老井。蘇玉瓷取了水樣,細細嗅聞后又用銀針試探,卻沒發(fā)現(xiàn)異常。

    讓我看看。沈硯清接過水囊,輕輕晃了晃,對著陽光觀察,水里有細微懸浮物。他沾了一點在指尖搓捻,不是普通泥沙...像是某種礦石粉末。

    蘇玉瓷猛地想起什么:附近可有礦場

    里正點頭:西山上個月新開了個朱砂礦。

    就是它了!蘇玉瓷迅速寫下解毒方子,朱砂礦滲水,導(dǎo)致井水含汞�?炫扇朔饩�,按這個方子熬藥!

    忙碌到日暮,病患們情況終于穩(wěn)定。蘇玉瓷累得直接坐在了藥棚外的石階上。沈硯清默默遞來一碗熱粥,她接過時注意到他袖口沾滿了藥漬,顯然一直在幫忙煎藥。

    沒想到沈大少爺還會熬藥。她小口啜著粥。

    沈硯清在她身邊坐下:看得多了就會了。他頓了頓,你今日...很厲害。

    夕陽余暉映在他側(cè)臉上,勾勒出完美的輪廓線條。蘇玉瓷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不知何時已經(jīng)長成了棱角分明的男子。

    沈硯清。她輕聲道,今天在書房...

    公子!蘇姑娘!碧竹急匆匆跑來,蘇老爺找你們呢,說明日是蘇姑娘生辰,要準備宴席...

    沈硯清猛地站起身:明日是你生辰

    蘇玉瓷無奈:你每年都忘。

    這次不會了。他神秘地笑笑,轉(zhuǎn)身離去。

    次日傍晚,蘇府賓客滿座。太醫(yī)院院使之子趙昱也來了,一雙眼睛不住地在蘇玉瓷身上打轉(zhuǎn)。蘇玉瓷借口查看菜肴溜到后院,卻見月光下沈硯清獨自站在梨樹下。

    躲這兒干嘛她走過去。

    沈硯清轉(zhuǎn)身,手中捧著一個錦盒:生辰賀禮。

    蘇玉瓷打開盒子,倒吸一口氣——那是一枚羊脂白玉佩,雕成玉蘭花的形狀,花蕊處一點天然緋紅,在月光下如血滴般鮮艷。她小心地拿起玉佩,指尖觸到沈硯清的掌心,兩人同時一顫。

    這...太貴重了。她摩挲著玉佩上細膩的紋路。

    沈硯清的手覆上她的:戴著它。這玉...對身體好。

    月光透過梨樹枝椏,在他臉上投下斑駁光影。蘇玉瓷抬頭,發(fā)現(xiàn)他正凝視著自己,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專注。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書房里那些藥方意味著什么,也明白了自己為何會為這個總是惹她生氣的人心跳加速。

    謝謝。她輕聲說,卻覺得這兩個字遠遠不夠。

    沈硯清忽然抬手,從她發(fā)間取下一片花瓣:有梨花。

    兩人的距離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蘇玉瓷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混合著梨花的清甜,讓人頭暈?zāi)垦!?br />
    前院突然傳來喧嘩聲,兩人如夢初醒般分開。趙昱搖著折扇走來:原來二位在此。蘇姑娘,家父有請。

    沈硯清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蘇玉瓷悄悄將玉佩系在腰間,跟著趙昱離開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沈硯清仍站在梨樹下,月光為他鍍上一層銀邊,如一場隨時會醒的夢。

    宴席散后,蘇玉瓷回到閨房,對著燭光細細端詳那枚玉佩。翻轉(zhuǎn)間,她發(fā)現(xiàn)玉背刻著極小的兩個字:承歡。

    她的心猛地一跳。這兩個字太過親昵,親昵到讓人臉紅。正出神間,碧竹急匆匆跑來:小姐!城南又有人發(fā)病了!

    蘇玉瓷抓起藥箱就往外跑,在府門口撞上了沈硯清。他顯然也得了消息,已經(jīng)備好馬車。

    一起去。他簡短地說,伸手扶她上車。

    馬車顛簸中,腰間的玉佩輕輕撞擊藥箱,發(fā)出清脆聲響。蘇玉瓷偷偷看向?qū)γ娴纳虺幥澹l(fā)現(xiàn)他也正看著自己。兩人目光相接,又同時移開,像兩個偷糖被捉住的孩子。

    那一刻,蘇玉瓷忽然希望這輛馬車永遠不要停下。

    蘇姑娘這氣色,怕是活不過二十吧

    刺耳的聲音從藥鋪門口傳來。蘇玉瓷正在稱藥的手一頓,抬頭看見太醫(yī)院院使之子趙昱搖著折扇走進來,身后跟著兩個家丁。他今日穿了件絳紫色錦袍,腰間玉佩叮當作響,一副紈绔做派。

    趙公子若是看病,請排隊。蘇玉瓷冷聲道,繼續(xù)低頭搗藥。

    趙昱卻徑自走到柜臺前,一把按住藥臼:本公子是來提親的。家父說了,就沖你們蘇家那張還魂丹方,娶個病秧子也值當。

    藥杵當啷一聲掉在銅臼里。蘇玉瓷臉色煞白,手指緊緊攥住衣角。店里幾個病人見狀,紛紛低頭溜了出去。

    怎么,高興傻了趙昱俯身湊近,放心,就沖你這張臉,本公子也會好好疼你,在你死之前...

    趙公子。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沈硯清倚在門框上,手里拋接著幾個鮮紅的山楂果。他今日穿了件墨藍色長衫,衣領(lǐng)微敞,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可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沈家小子趙昱直起身,輕蔑地掃了他一眼,這兒沒你事。

    沈硯清走進來,將山楂果放在柜臺上,順手拿起蘇玉瓷的藥杵把玩:趙公子剛才說,要娶我們家玉瓷

    你們家趙昱冷笑,你算什么東西一個賣布的商賈之子...

    確實,比不得趙公子出身高貴。沈硯清突然手腕一翻,藥杵尖端抵在趙昱喉結(jié)上,不過趙公子既然自詡醫(yī)術(shù)世家,敢不敢比試比試

    趙昱臉色一變:拿開這臟東西!比什么

    沈硯清收回藥杵,在指間轉(zhuǎn)了個花:城南貧民區(qū),三日義診。誰救治的人多,算誰贏。若你勝了,我親自送玉瓷上花轎。他頓了頓,眼神陡然銳利,若我勝了,你趙家從此不得再提這門親事。

    你趙昱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一個商賈懂什么醫(yī)術(shù)

    我不懂。沈硯清看向蘇玉瓷,但她懂。

    蘇玉瓷猛地抬頭,正對上沈硯清的目光。那雙總是含笑的眼里此刻滿是堅定,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復(fù)雜情緒。

    好!趙昱啪地合上折扇,三日后午時,縣衙派人計數(shù)。不過...他陰鷙地掃視蘇玉瓷,若這病秧子中途發(fā)病死了,可算我贏。

    沈硯清突然一拳砸在趙昱耳邊的藥柜上,震得瓶罐嘩啦作響:你再敢咒她一個字,我讓你橫著出去。

    趙昱臉色鐵青,帶著家丁悻悻離去。等人走遠,蘇玉瓷才顫聲問:你瘋了萬一輸了...

    不會輸。沈硯清拿起一個山楂果咬了一口,我信你。

    簡單三個字,卻讓蘇玉瓷鼻尖一酸。她低頭整理藥材掩飾情緒:城南那么大,我一個人...

    誰說你一個人了沈硯清笑著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我找了五個醫(yī)館學徒幫忙,藥材由沈記綢緞莊贊助。

    蘇玉瓷展開紙,上面詳細列出了義診所需的人手、物資和流程,甚至標注了城南各區(qū)域的常見病癥。她抬頭,發(fā)現(xiàn)沈硯清正凝視著她,嘴角還沾著一點山楂的紅色果肉。

    你...她伸手想替他擦掉,又在半途縮回,這里有果肉。

    沈硯清舌尖一舔嘴角:甜嗎

    傻子。蘇玉瓷別過臉,卻掩不住上揚的嘴角。

    三日后,天還沒亮,城南空地已搭起數(shù)個義診棚。蘇玉瓷穿了一身簡素的藕荷色衣裙,頭發(fā)利落地挽成髻,正在指導(dǎo)學徒們分類藥材。

    肺熱咳嗽的往左棚,腹痛腹瀉的往右棚,外傷的去最里面...她聲音清亮,腰間的玉佩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沈硯清站在不遠處,看著她在晨光中忙碌的身影。她檢查每個病人時的專注神情,捻藥時的靈巧手指,甚至訓(xùn)斥學徒偷懶時的瞪眼,都讓他移不開視線。

    公子,藥材都送到了。沈府管家來報,按您吩咐,多備了三成。

    沈硯清點頭:再去找?guī)讉廚子,熬些粥和姜湯�?床〉亩喟肟崭�,容易暈針。

    日頭漸高,義診棚前排起長龍。蘇玉瓷忙得腳不沾地,連喝口水的工夫都沒有。偶爾抬頭,總能看見沈硯清在人群中穿梭,或扶老人就座,或幫抱孩子的婦人提東西。有次她針法進行到一半突然手抖,抬頭正對上沈硯清的目光。他不動聲色地站到她身后,溫熱的手掌輕輕托住她手肘,穩(wěn)住了她的動作。

    黃昏時分,人流終于減少。蘇玉瓷累得直接坐在了地上,背靠藥箱閉目養(yǎng)神。忽然,一陣熟悉的松木香靠近,接著額前一涼——沈硯清將沾了涼水的帕子敷在她額頭。

    喝口水。他遞來竹筒,加了蜂蜜。

    蘇玉瓷小口啜飲,甜絲絲的液體滑過干渴的喉嚨。她這才注意到沈硯清的衣袖沾滿藥漬,發(fā)髻也松散了幾縷,顯然一天都沒閑著。

    趙昱那邊怎么樣她問。

    沈硯清在她身邊坐下:擺了五個棚,專治富貴病。他嗤笑一聲,貧民區(qū)誰有那些毛病

    月亮悄悄爬上樹梢,灑下一地銀輝。學徒們都去休息了,只剩他們二人坐在空地的石碾上。夜風微涼,蘇玉瓷不自覺地往沈硯清身邊靠了靠。

    冷他解開外袍要給她披上。

    不用。蘇玉瓷按住他的手,你也累了一天。

    沈硯清的手在她掌心下微微發(fā)燙。兩人一時都沒說話,月光將他們的影子融合在一起。

    為什么幫我蘇玉瓷輕聲問,得罪趙家對你沒好處。

    沈硯清望著月亮:記得我們怎么認識的嗎

    七歲那年,我在后院曬藥,你翻墻掉進我的藥筐里。

    其實那天,我是故意翻墻的。沈硯清聲音低沉,我聽見墻那邊有小女孩在唱歌,就想看看是誰。

    蘇玉瓷驚訝地轉(zhuǎn)頭。月光下,沈硯清的側(cè)臉顯得格外清晰,又格外遙遠。

    我七歲前...沒有玩伴。他慢慢說,父親說,沈家子孫不能與外人深交。

    蘇玉瓷想起沈家那些神秘的傳聞,沒有追問。她輕輕握住他的手:我父親走后,也只有你記得我愛吃桂花糖。

    沈硯清反握住她的手,兩人十指相扣。這一刻,他們不再是嬉鬧的青梅竹馬,而是兩個在月光下互相舔舐傷口的孤獨靈魂。

    明日還會更忙。沈硯清最終打破沉默,去睡會兒吧。

    蘇玉瓷點頭,卻舍不得松開他的手。直到遠處傳來學徒的腳步聲,兩人才如夢初醒般分開。

    三日義診轉(zhuǎn)眼結(jié)束。最后一日午時,縣衙師爺帶著賬本來計數(shù)。

    蘇氏義診棚,共診治四百七十三人;趙氏義診棚,二百零九人。師爺高聲宣布,蘇姑娘勝!

    圍觀的百姓爆發(fā)出一陣歡呼。趙昱臉色鐵青,折扇都捏斷了:沈硯清,你給我等著!甩袖而去。

    蘇玉瓷長舒一口氣,腿一軟差點跌倒。沈硯清及時扶住她:我們贏了。

    是我們嗎蘇玉瓷仰頭看他,明明是我...

    永遠是我們。沈硯清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回城路上,蘇玉瓷在馬車里睡著了,頭不自覺歪在沈硯清肩上。沈硯清輕輕攬住她,目光落在她腰間的玉佩上。他指尖輕觸那點緋紅花蕊,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公子,到了。車夫低聲提醒。

    沈硯清剛要叫醒蘇玉瓷,卻見她睫毛顫動,自己醒了過來。

    我睡了多久她揉著眼睛問。

    不久。沈硯清幫她整理壓皺的衣襟,回去好好休息。

    蘇玉瓷點頭,下車時突然回頭:沈硯清,謝謝你。陽光下,她的笑容比腰間的玉佩還要耀眼。

    沈硯清目送她進府,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他轉(zhuǎn)向車夫:去查趙昱最近接觸了哪些人。他今日的反應(yīng)不對,像是...

    公子!一個黑衣人匆匆趕來,附耳低語幾句。

    沈硯清臉色驟變:確定是鳳印

    黑衣人點頭。沈硯清閉了閉眼:備馬,我要出城一趟。

    當夜,蘇玉瓷被雷聲驚醒。窗外電閃雷鳴,她起身關(guān)窗,卻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騎馬冒雨出城——是沈硯清,一身黑衣,腰間佩劍在閃電下泛著寒光。

    這么晚去哪...她皺眉,忽然想起這幾日義診時,沈硯清總是不見人影,回來時袖口常有可疑的暗色痕跡。

    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劈進腦海:他在隱瞞什么

    雨越下越大。蘇玉瓷站在窗前,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玉佩,做了一個決定。

    雨水順著斗笠邊緣滴落,蘇玉瓷蹲在城隍廟外的老槐樹上,濕透的裙裾緊貼在腿上,冰冷刺骨。半個時辰前,她尾隨沈硯清出城,親眼看他進了這座荒廢的廟宇。

    一道閃電劈過,照亮廟內(nèi)情形——沈硯清背對著門口,面前跪著三個黑衣人。他手中舉著一塊青銅令牌,令牌在電光中泛著詭異的青芒。

    暗衛(wèi)沈硯清,奉旨查辦朱砂礦案。他的聲音冰冷得不似真人,證據(jù)確鑿,趙院使勾結(jié)前朝余孽,在礦中提煉水銀謀害今上。爾等即刻隨我緝拿要犯。

    蘇玉瓷腳下一滑,樹枝咔嚓斷裂。廟內(nèi)瞬間寂靜,下一秒,沈硯清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樹下,長劍直指她咽喉。

    玉瓷劍尖猛地頓住,沈硯清臉色煞白,你怎么...

    蘇玉瓷跌坐在泥水中,斗笠脫落,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眼前這個目光如刀的男人,真的是那個為她熬藥、陪她義診的沈硯清嗎

    暗衛(wèi)她聲音發(fā)抖,所以這些年...都是假的

    沈硯清收劍入鞘,伸手想扶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別碰我!蘇玉瓷猛地后退,你監(jiān)視我多久了十年從我七歲起父親臨終前的警告突然在耳邊響起:玉瓷,永遠不要相信帶著青玉令牌的人...

    沈硯清的手僵在半空:這里不安全,我先送你回去。

    回答我!蘇玉瓷抓住他的衣襟,你接近我是不是為了我父親的還魂丹方是不是...��!

    心口突然一陣劇痛,她蜷縮起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沈硯清不由分說將她打橫抱起:心疾犯了,別說話。

    放...開...蘇玉瓷掙扎著,但疼痛抽走了所有力氣。

    沈硯清將她背起,大步走向城中。暴雨如注,他的后背是唯一的熱源。蘇玉瓷趴在他肩上,眼淚無聲地混入雨水。

    為什么...是砒霜...她在他耳邊呢喃,你說...砒霜最甜...

    沈硯清腳步一頓,隨即走得更快:你查了那包藥

    回答我!蘇玉瓷攥緊他肩頭的衣服。

    微量砒霜可緩解心絞痛,古籍有載。沈硯清聲音干澀,我改良了配方,減了毒性。

    騙子...蘇玉瓷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衣領(lǐng),全都是騙局...

    沈硯清沉默地背著她穿過雨幕,每一步都踏得極穩(wěn),生怕顛簸加重她的疼痛。入城時,守城士兵驚訝地看著他們,被他一個眼神逼退。

    蘇家門口,沈硯清輕輕放下她:藥按時吃,七日內(nèi)我必回。

    蘇玉瓷扶著門框,渾身發(fā)抖:別再來了。

    玉瓷...

    滾!她拼盡力氣吼道,暗衛(wèi)大人!

    沈硯清站在雨中,臉上水珠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淚。最終他轉(zhuǎn)身離去,背影很快被雨簾吞沒。

    蘇玉瓷癱坐在門內(nèi),心口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碧竹聞聲趕來,驚叫著扶她回房。更衣時,她發(fā)現(xiàn)手中還攥著從沈硯清衣領(lǐng)上扯下的一塊布條,上面繡著個小小的鳳字。

    三日后,雨停了,蘇玉瓷的心疾也穩(wěn)定下來。她拖著虛弱的身子來到父親生前的書房,翻出那本從不讓她碰的《奇癥錄》。書頁間夾著一張泛黃的紙,上面只有半張藥方,邊緣呈撕裂狀。

    藥方最上方寫著還魂丹,下方幾味藥材被墨水污損,唯見朱砂砒霜等字眼。背面有父親的字跡:鳳印現(xiàn),蘇門危。此方切不可全。

    鳳印...蘇玉瓷想起沈硯清衣領(lǐng)上那個鳳字,胃里一陣翻騰。她繼續(xù)翻找,在書架暗格里發(fā)現(xiàn)一封未寄出的信,上書:沈兄:令郎與玉瓷年歲相當,可結(jié)姻親。然暗衛(wèi)一事萬勿告知,以防...

    信紙從她指間飄落。原來父親早知道沈家是暗衛(wèi),卻還是安排了他們相識。為什么

    窗外傳來喧嘩聲。蘇玉瓷推開窗,看見街上一隊官兵押著趙院使父子游街。趙昱脖子上套著枷鎖,突然抬頭與她對視,眼中射出怨毒的光。

    蘇玉瓷!他嘶聲喊道,你以為沈硯清真喜歡你他不過是奉旨查案!等著吧,等他親手給你喂下那杯毒酒!

    官兵一棍打在趙昱背上,他慘叫著撲倒。蘇玉瓷猛地關(guān)窗,背靠著墻壁滑坐在地。趙昱的話像毒蛇般鉆入耳朵——沈硯清給她吃的砒霜,真的只是為了治病嗎

    入夜,蘇玉瓷輾轉(zhuǎn)難眠。腰間玉佩碰到床沿,發(fā)出輕響。她解下玉佩就著燭光細看,那點緋紅花蕊在光下竟微微泛青,像是不純的...朱砂

    一個可怕的念頭擊中了她。沈硯清說七日內(nèi)必回,今天已是第三日。若他回來是要執(zhí)行什么任務(wù)呢比如,取走她父親的秘方,或者...滅口

    次日清晨,蘇玉瓷頂著黑眼圈來到藥房,將沈硯清給的糖粉倒入瓷碟。她加入少量醋液,粉末立刻變成淡紅色——確是砒霜無疑。但當她進一步檢驗時,發(fā)現(xiàn)其中還混有微量金粉,與玉佩花蕊的顏色一模一樣。

    姑娘!碧竹慌張地跑進來,沈公子派人送東西來了!

    蘇玉瓷手一抖,瓷碟打翻在地。來的是個陌生少年,遞上一個木匣便匆匆離去。匣中是一套金針,比她見過的任何針具都要精致,針尾雕成玉蘭花的形狀,與沈硯清送她的玉佩如出一轍。

    匣底有張字條:金針渡穴可緩解心疾,用法詳見《奇癥錄》第37頁。七日后當歸。

    蘇玉瓷顫抖著翻到指定書頁,上面詳細記載了金針治療心脈淤堵的方法。頁腳有一行小字:玉碎留痕處,硯墨已干時。這是...藏頭詩

    她突然想起什么,沖回閨房從枕下取出那塊從沈硯清衣領(lǐng)上扯下的布條。對著陽光細看,發(fā)現(xiàn)鳳字下面還有極小的字跡:衛(wèi)司。

    鳳印...鳳衛(wèi)司...蘇玉瓷喃喃自語。父親的信,沈硯清的令牌,趙昱的詛咒,一切都在她腦中旋轉(zhuǎn)。她必須弄清楚真相,在沈硯清回來之前。

    黃昏時分,蘇玉瓷悄悄來到沈府。管家說主人不在,她謊稱來取落在書房的醫(yī)書。書房還是老樣子,但那個暗格已經(jīng)空了。她仔細搜尋,終于在書架底層發(fā)現(xiàn)一張被遺漏的紙片,上面只有半句話:...主上疑蘇氏通前朝,然臣查十年未得實證,恐...

    紙片在她手中顫抖。十年...果然從七歲起就是監(jiān)視。那些笑容,那些關(guān)懷,那些月下談心,全是任務(wù)需要

    窗外突然傳來馬蹄聲。蘇玉瓷湊到窗邊,看見沈硯清風塵仆仆地下馬,左臂纏著繃帶,面色蒼白如紙。他快步走向書房,蘇玉瓷慌忙躲到屏風后。

    門被推開,沈硯清的氣息瞬間充滿房間。他似乎在翻找什么,突然停住——蘇玉瓷看見自己的影子映在屏風上,暴露了位置。

    出來吧。沈硯清的聲音疲憊不堪。

    蘇玉瓷攥著紙片走出屏風,直視他的眼睛:解釋。

    沈硯清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紙片上,苦笑一聲: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是暗衛(wèi),知道你監(jiān)視我十年。蘇玉瓷聲音嘶啞,不知道的是,你究竟有沒有一刻...是真的

    沈硯清伸手想碰她的臉,又在半途收回:每刻都是。

    騙子!蘇玉瓷將紙片砸在他臉上,這是什么主上疑蘇氏通前朝我父親一生忠君愛國,你們憑什么...

    不是蘇世伯。沈硯清打斷她,是你生父。

    蘇玉瓷如遭雷擊:什么...生父

    沈硯清從懷中取出一塊殘玉,與她頸間戴的那枚恰好能拼合:你本姓蕭,生父是前朝太醫(yī)蕭景明。二十年前宮變,他攜還魂丹方潛逃,將你托付給摯友蘇太醫(yī)撫養(yǎng)。

    蘇玉瓷頸間的殘玉突然變得滾燙。她想起父親臨終時塞給她這枚玉,說永遠戴著,但別讓人看見。

    所以...你接近我,是為了丹方

    最初是。沈硯清直視她的眼睛,但后來...

    夠了!蘇玉瓷拔出隨身銀簪指著他,我要看你的令牌。

    沈硯清沉默片刻,從腰間取下青銅令牌遞給她。令牌正面刻著鳳衛(wèi)司指揮使沈,背面是一朵玉蘭花——與她玉佩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指揮使...蘇玉瓷慘笑,難怪能調(diào)動那么多人手幫我義診。全是演戲,對吧

    沈硯清突然咳嗽起來,指縫滲出鮮血。他虛弱地靠在書桌上:玉瓷,事情很復(fù)雜�,F(xiàn)在京城危險,你必須跟我離開...

    跟你走蘇玉瓷銀簪直指他咽喉,好讓你完成毒殺我的任務(wù)

    沈硯清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我若要殺你,何必等十年

    因為丹方還沒到手!蘇玉瓷歇斯底里地喊道,趙昱說了,你會親手給我毒酒!

    趙昱父子為脫罪,誣告你通敵。沈硯清艱難地站直,我三日前已呈上證據(jù),證明你與蕭景明無關(guān)。但朝中有人不信...

    他忽然悶哼一聲,單膝跪地。蘇玉瓷這才注意到他腹部的繃帶已被鮮血浸透。醫(yī)者本能讓她上前一步,又硬生生停住。

    苦肉計她冷笑。

    沈硯清抬頭,臉色白得嚇人:銀簪...刺這里。他指著自己心口一處舊傷,若我有半句虛言,讓我當場斃命。

    蘇玉瓷的手抖得厲害。她想起那日高燒,他胸前的傷痕;想起他書房暗格里她的每一張藥方;想起月下他說永遠是我們時的眼神...

    銀簪當啷落地。蘇玉瓷轉(zhuǎn)身沖向門口,卻在跨出門檻時聽見身后重物倒地的聲音。她咬牙回頭,看見沈硯清倒在血泊中,手中還攥著那塊殘玉。

    醫(yī)者仁心最終戰(zhàn)勝了憤怒。蘇玉瓷跪在他身邊,撕開他的衣服準備止血,卻在看見他胸前傷口時僵住了——那處舊傷,赫然是她最拿手的金瘡藥才能留下的特殊愈合痕跡。

    而這樣的傷,她只給一個人治過:七歲那年,那個從墻上掉進她藥筐的男孩。

    血。到處都是血。

    蘇玉瓷的手指在沈硯清腹部的傷口上按壓,溫熱的血液不斷涌出,浸透了她的袖口。這是箭傷,傷口邊緣泛著不自然的青黑色。

    有毒...她喃喃自語,醫(yī)者的本能讓她暫時忘卻憤怒,迅速從腰間針囊取出三根銀針,封住傷口周圍的穴位。

    沈硯清在昏迷中悶哼一聲,眉頭緊鎖。蘇玉瓷的目光落在他胸前那道舊傷上——七歲那年,她第一次用父親教的金瘡藥為一個男孩處理傷口。那男孩從她家墻頭摔下來,肋骨處被尖銳的瓦片劃了道口子。她永遠記得他咬牙不喊痛的樣子,記得他送她的第一顆麥芽糖。

    為什么是你...蘇玉瓷聲音哽咽,手上動作卻不停。她撕開沈硯清的衣襟準備全面檢查,突然僵住了。

    沈硯清的內(nèi)衫上,繡著密密麻麻的紅線圖案——那是人體穴位圖,每個止血要穴都被特別標注,旁邊還有小字注明下針深度和手法。這分明是...為她準備的。

    蘇玉瓷顫抖著解開他的外袍,發(fā)現(xiàn)每件衣服內(nèi)襯都繡著同樣的圖案,只是新舊程度不同。最舊的那件,針腳歪歪扭扭,像是初學者所為;而最新的那件,繡工精細到令人發(fā)指。

    十年...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沖回自己的藥房,從暗格中取出那摞藥方——沈硯清書房暗格里的那些。一張張翻看,果然,每張藥方邊緣的批注筆跡,與衣服上的繡字一樣,從稚嫩到成熟,記錄著一個人的成長軌跡。

    姑娘!碧竹慌慌張張跑進來,外面都在傳沈公子是朝廷暗衛(wèi),說他接近蘇家是為了查前朝余孽!趙家的人說...說姑娘您就是余孽之女!

    蘇玉瓷手中的藥方灑了一地。她木然地回到沈硯清身邊,發(fā)現(xiàn)他腰間的暗衛(wèi)令牌滑落在地。銅牌背面朝上,刻著一行小字:鳳衛(wèi)司指揮使沈,奉旨監(jiān)察蕭氏女。

    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進眼睛。蘇玉瓷猛地抓起令牌砸向墻壁,銅牌當?shù)匾宦晱椈兀湓谏虺幥迨诌�。他似有所覺,手指微微顫動,緩緩睜開了眼。

    玉...瓷...他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蘇玉瓷站在三步之外,雙手緊握成拳:你衣服上的穴位圖,是怕我哪天突然死了,沒法完成任務(wù)嗎

    沈硯清艱難地支起身子,腹部的傷口又滲出血來:是為了...第一時間救你。

    救我蘇玉瓷突然笑起來,笑聲里帶著哭腔,監(jiān)視我十年,騙我吃砒霜,現(xiàn)在又說要救我沈指揮使的戲演得真好!

    她一把扯下腰間的玉佩——他送她的生辰禮,狠狠摔在地上。羊脂白玉應(yīng)聲碎裂,那點緋紅花蕊滾落出來,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金光。

    這是什么蘇玉瓷撿起花蕊,朱砂還是...摻了金的砒霜

    沈硯清臉色比紙還白:是藥引...能中和砒霜毒性。

    夠了!蘇玉瓷從發(fā)間拔出銀簪,你們鳳衛(wèi)司是不是專門訓(xùn)練怎么騙人怎么讓人心甘情愿吃毒藥她舉起銀簪,我父親...蘇太醫(yī)是怎么死的

    沈硯清瞳孔驟縮:玉瓷,事情不是...

    說實話!銀簪尖抵上他喉嚨,否則我立刻殺了你,再服毒自盡!

    沈硯清望著她瘋狂的眼神,突然平靜下來:蘇世伯...是自愿服毒的。為了保護你。

    胡說!

    他發(fā)現(xiàn)了你的身世可能暴露...沈硯清每說一個字,喉結(jié)都在銀簪上摩擦出一道血痕,選擇服下慢性毒藥,制造病逝假象。這樣朝廷就不會深究...

    蘇玉瓷的手劇烈顫抖起來:誰...誰給他的毒藥

    沈硯清閉上眼睛:我父親。

    銀簪嗤地一聲刺入沈硯清胸前的舊傷。蘇玉瓷用了全力,簪子幾乎沒入一半。沈硯清悶哼一聲,卻一動不動,任由鮮血順著簪子流到她的手背上。

    為什么不躲蘇玉瓷松開銀簪,踉蹌后退。

    沈硯清苦笑:這是我...欠你的。

    窗外突然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蘇玉瓷看著血從沈硯清胸前汩汩流出,與雨水混合在一起,在地板上蜿蜒成一條紅色的小溪。她突然感到一陣窒息,心口熟悉的絞痛再次襲來。

    藥...她摸索著腰間,才想起玉佩已經(jīng)摔碎。

    沈硯清掙扎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包:吃...下去...

    蘇玉瓷打落紙包,淡黃色粉末撒了一地:還想騙我吃毒藥

    不是...毒...沈硯清艱難地爬向那堆粉末,用手指蘸了一點含入口中,看...沒毒...

    心絞痛越來越劇烈,蘇玉瓷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在陷入黑暗前,她最后看到的是沈硯清拖著流血的身體向她爬來,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恐懼。

    醒來時,蘇玉瓷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閨房的床上,心口的疼痛已經(jīng)減輕。窗外雨聲依舊,偶爾夾雜著雷鳴。床邊的小幾上放著一碗藥,底下壓著張字條:此藥無毒,可緩解心痛。我已在院中跪候發(fā)落�!幥�

    蘇玉瓷撐起身子看向窗外。暴雨如注的庭院里,沈硯清跪在青石板上,上身赤裸,任憑雨水沖刷著胸前和腹部的傷口。銀簪仍插在他心口,隨著每次呼吸微微顫動。

    瘋子...蘇玉瓷咬牙躺回去,卻怎么也睡不著。每次雷聲響起,她都忍不住看向窗外。三更時分,雨勢稍緩,她終于忍不住披衣起身。

    沈硯清仍跪在那里,臉色慘白,嘴唇已經(jīng)泛青。蘇玉瓷站在窗前,與他四目相對。他的眼神平靜得可怕,仿佛早已接受所有懲罰。

    滾進來。蘇玉瓷最終開口。

    沈硯清搖頭,雨水順著他下巴滴落:我...該跪著。

    你想死在我家院子里嗎蘇玉瓷提高音量,進來把傷口處理了,然后永遠滾出我的視線!

    沈硯清緩緩起身,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當他跨入門檻時,終于支撐不住向前栽去。蘇玉瓷下意識接住他,兩人一起跌坐在地。沈硯清的身體冷得像冰,唯有傷口處還殘留一絲溫度。

    銀簪...他虛弱地指了指自己胸口,拔出來...

    蘇玉瓷握住簪尾,猛地一拔。沈硯清身體劇震,卻咬緊牙關(guān)沒出聲。鮮血立刻涌出,她迅速用準備好的藥粉按住傷口。

    為什么跪著她冷聲問,手上動作卻輕柔。

    沈硯清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讓你...出氣。

    我要是想殺你呢

    那就殺。他閉上眼睛,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

    蘇玉瓷的手一頓。這句話太過熟悉——七歲那年,那個男孩傷好后,也曾用稚嫩的聲音說:我的命是你救的,以后就是你的了。

    她粗暴地包扎好傷口,起身拉開房門:滾吧。

    沈硯清艱難地站起來,卻在門口停�。河翊�,明日無論發(fā)生什么...別出門。備足藥材和食物,鎖好門窗。

    什么意思

    新帝登基在即...京城會亂。沈硯清沒有回頭,記住,無論聽到什么消息...都別信。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沈硯清終于轉(zhuǎn)身,雨水和血水從他身上滴落,在腳邊匯成一小灘。他的眼神是蘇玉瓷從未見過的哀傷:我從未騙你...除了我的身份。

    滾!蘇玉瓷狠狠關(guān)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門外,沈硯清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雨聲中。

    次日清晨,蘇玉瓷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碧竹慌張地沖進來:姑娘!出大事了!趙家父子昨夜越獄,煽動暴民要屠城!說是要殺盡前朝余孽!

    蘇玉瓷心頭一緊:沈...有人來報信嗎

    碧竹搖頭:沈府空無一人,據(jù)說沈公子帶傷去了皇宮。

    蘇玉瓷披衣起身,發(fā)現(xiàn)心口的疼痛又隱隱發(fā)作。她下意識摸向腰間,才想起玉佩已碎。桌上放著昨夜沈硯清留下的藥,她猶豫片刻,還是喝了下去。

    藥很苦,卻帶著一絲奇異的甜。服下不久,心絞痛果然緩解。蘇玉瓷來到藥房,開始按沈硯清的囑咐準備藥材和食物。當她打開存放珍稀藥材的柜子時,一個小瓷瓶滾落出來——瓶上標簽寫著砒霜,卻是沈硯清的筆跡。

    她小心地打開瓶子,里面是淡黃色粉末,與昨日沈硯清給她的藥一模一樣。瓶底卷著一張薄紙,上面寫著:每日一厘,溫水送服�?删徯募�,延壽數(shù)載�!幥�

    紙上還畫了朵小小的玉蘭花,與那塊碎掉的玉佩上的紋路一模一樣。蘇玉瓷突然想起什么,沖回房間撿起地上的碎玉。那點緋紅花蕊仍在,她小心地刮下一點放入水中——粉末立刻溶解,水變成淡金色。

    金...金針渡穴用的藥引蘇玉瓷想起《奇癥錄》中的記載:微量砒霜合金粉,可疏通心脈淤堵。原來他給她的,真是藥

    窗外突然傳來喧嘩聲。蘇玉瓷推開窗,看見遠處濃煙滾滾——那是皇宮方向。一陣心悸襲來,她扶住窗框才沒跌倒。

    沈硯清說今日京城會亂...他說無論聽到什么消息都別信...他今早去了哪里

    正出神間,大門被猛地撞開。趙昱帶著十幾個手持棍棒的暴徒?jīng)_進院子,臉上帶著瘋狂的笑意:找到前朝余孽了!

    前朝余孽!殺了她!

    趙昱的嘶吼在院中回蕩。蘇玉瓷后退幾步,抓起藥臺上的剪子。暴徒們砸爛藥柜,藥材灑了一地,空氣中彌漫著苦澀的藥香。

    你父親是前朝太醫(yī),私藏逆黨秘方!趙昱一腳踢翻曬藥架,沈硯清那雜種也是,假裝綢緞商監(jiān)視你十年!

    蘇玉瓷背抵著墻壁,手指緊緊攥著剪子:沈硯清...在哪

    死了!趙昱狂笑,今晨帶傷攔截我們的人,被亂箭射死在東華門!尸體都喂了野狗!

    世界在瞬間失去聲音。蘇玉瓷耳邊嗡嗡作響,仿佛有人用鐵錘重重敲擊她的太陽穴。沈硯清...死了那個總是笑著逗她生氣,為她熬藥,陪她義診的沈硯清...不在了

    不可能...她喃喃自語,心口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比任何一次心疾發(fā)作都要劇烈。

    趙昱逼近一步,眼中閃爍著瘋狂:現(xiàn)在輪到你了。交出還魂丹方,給你個痛快!

    蘇玉瓷突然笑了,笑得凄然:你永遠找不到。

    搜!趙昱一揮手,暴徒們開始打砸搶掠。有人點燃了窗簾,火舌迅速吞噬著木質(zhì)家具。

    濃煙中,蘇玉瓷摸索著向后退,手指觸到藥柜暗格的機關(guān)。這是父親設(shè)計的密室,只能從外部開啟。若躲進去...

    在這兒!一個暴徒發(fā)現(xiàn)了她,高舉木棍沖來。

    千鈞一發(fā)之際,院門轟然倒塌。一道黑影如疾風般掠過,劍光閃過,那暴徒的棍子連同手臂一起落地,鮮血噴濺在蘇玉瓷裙擺上。

    沈...硯清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來人渾身是血,左肩插著半截斷箭,正是沈硯清。他的臉色慘白如紙,眼中卻燃著駭人的殺意。劍鋒所向,三個暴徒瞬間倒地哀嚎。

    暗衛(wèi)!殺了他!趙昱尖叫著后退。

    沈硯清沒有理會其他人,徑直沖到蘇玉瓷面前,染血的手抓住她的手腕:走!

    他的掌心滾燙,力道大得幾乎捏碎她的骨頭。蘇玉瓷被他拽著沖向院門,身后傳來趙昱歇斯底里的喊聲:放箭!殺了他們!

    破空聲襲來。沈硯清猛地轉(zhuǎn)身,將蘇玉瓷護在懷中。噗噗幾聲悶響,三支箭深深扎入他的后背。

    沈硯清!蘇玉瓷尖叫。

    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卻仍緊緊摟著她:沒事...沒傷到要害...

    遠處傳來整齊的馬蹄聲和號角聲——是官府的平亂軍隊。趙昱臉色大變:撤!暴徒們跟著他倉皇逃竄。

    沈硯清艱難地站起身,拉著蘇玉瓷往藥房跑:跟我來...

    你中箭了!必須馬上處理!蘇玉瓷想去拔箭,卻被他制止。

    沒時間了...沈硯清推開藥房門,徑直走向最大的藥柜,這柜子有暗格,進去。

    蘇玉瓷這才發(fā)現(xiàn)藥柜已被砸得半毀,暗格機關(guān)暴露在外。沈硯清轉(zhuǎn)動機關(guān),柜內(nèi)隔板緩緩移開,露出僅容一人的空間。

    躲進去...平亂結(jié)束前別出來。他推她進去。

    蘇玉瓷抓住他的衣袖:你呢

    沈硯清沒有回答,只是從懷中掏出一個染血的布包塞給她:看完...就明白了。

    外面喊殺聲越來越近。沈硯清突然低頭,冰涼的唇在她額頭上輕輕一碰:對不起...騙了你十年。

    不!蘇玉瓷死死拽住他,一起躲進來!

    太小了...容不下兩人...沈硯清苦笑著掰開她的手指,記住...無論聽到什么...都別出聲...

    沈硯清!你敢丟下我!蘇玉瓷的眼淚奪眶而出,你說過你的命是我的!我不準你死!

    沈硯清的手撫上她的臉,擦去淚水: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他猛地關(guān)上柜門,從外部鎖死。

    沈硯清!沈硯清!蘇玉瓷捶打著柜門,透過縫隙看到他一瘸一拐地走向門口,拔出佩劍拄在地上,如門神般擋在藥房門前。

    蘇玉瓷,你記住——他回頭看了一眼藥柜,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這輩子是我沈硯清,不要你了。

    話音未落,趙昱帶著更多暴徒?jīng)_進院子。沈硯清揮劍迎上,一人獨戰(zhàn)十幾人。箭傷讓他動作遲緩,但每一劍都精準狠辣。一個、兩個、三個...暴徒接連倒下,但他的傷勢也越來越重。

    蘇玉瓷在柜中淚流滿面,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看著一支長矛刺穿沈硯清的大腿,看著他被砍中后背仍反手斬殺敵人,看著他最終力竭跪地,卻仍死死守住藥房門口。

    丹方...在哪趙昱踩著沈硯清的傷腿逼問。

    沈硯清吐出一口血,笑了:你永遠...找不到...

    趙昱暴怒,舉刀砍向沈硯清的脖子。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正中趙昱咽喉。大隊官兵涌入院子,剩余的暴徒四散逃竄。

    沈硯清艱難地轉(zhuǎn)頭,最后看了一眼藥柜,嘴唇微動。透過淚水和縫隙,蘇玉瓷讀出了那無聲的三個字:活下去。

    他的頭緩緩垂下,再無聲息。

    三日后,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蘇家藥鋪的廢墟前,蘇玉瓷一身素縞,懷中抱著沈硯清的牌位。官府的人找到了他的尸體,卻不準她領(lǐng)回安葬,說是暗衛(wèi)有暗衛(wèi)的規(guī)矩。

    小姐...碧竹紅腫著眼睛遞來一個青瓷壇,沈府管家送來的...說是公子生前吩咐...

    瓷壇上刻著玉碎留痕處,硯墨已干時。蘇玉瓷撫摸著那行字,打開壇蓋——里面是灰白色的骨灰,混著無數(shù)碎玉的殘片。那些都是她生氣時摔碎的玉佩,他竟一片不落地收著,如今與他一同化為灰燼。

    她終于打開了那個染血的布包。里面是一封血書和一小包砒霜。血書字跡潦草,顯然是在極度痛苦中寫就:

    吾妻玉瓷:

    若你讀此信,我已赴黃泉。十年監(jiān)視實為十年守護,圣上疑你身懷前朝秘術(shù),命我查證。我以性命擔保你清白,換得七年寬限。

    砒霜是藥非毒,合以金粉可續(xù)心脈。你心疾非天生,乃蕭太醫(yī)為保你隱姓埋名所施之術(shù)。解藥在此,服之可愈。

    鳳衛(wèi)司已除名,你安全了。碎玉已燒作青瓷,權(quán)當陪葬。今生無緣,來世必娶。

    ——硯清絕筆

    信紙背面是一幅用血畫的簡圖:一對新人飲合巹酒,男子身著喜服,女子蓋著紅蓋頭。

    蘇玉瓷將信貼在胸口,淚如雨下。原來他所有的欺騙背后,藏著比砒霜更毒的愛。

    新帝登基那日,京城張燈結(jié)彩。蘇玉瓷卻在自己院中擺了兩張椅子,一身大紅嫁衣,懷中抱著沈硯清的牌位。

    一拜天地。她輕聲念著,對著虛空盈盈下拜。

    二拜高堂。轉(zhuǎn)身向著父母靈位再拜。

    夫妻對拜。她將牌位放在對面椅子上,自己緩緩跪地。

    最后,她取出兩只酒杯,一只放在牌位前,一只自己端起。酒中溶入了那包砒霜——不是毒藥,而是他留給她的解藥,也是通往他的橋梁。

    合巹酒...蘇玉瓷一飲而盡,隨即劇烈咳嗽起來,鮮血從唇角溢出。

    她艱難地爬到書桌前,用最后的力氣寫下幾行字,將紙折好塞入醫(yī)案中,藏入藥柜暗格。然后回到椅子上,輕輕抱住沈硯清的牌位。

    這次...換我苦一苦...她微笑著閉上眼睛,等我...

    當碧竹發(fā)現(xiàn)時,蘇玉瓷已經(jīng)沒了氣息,唇角卻帶著笑。她穿戴整齊,妝容精致,如同睡著的新娘。桌上擺著兩杯酒,一杯空了,一杯滿著。牌位旁放著一封休妻書,背面是用胭脂畫的合巹酒交杯圖。

    新帝感其情深,準予合葬。下葬那日,沈府管家?guī)硪粋青瓷壇,說是按公子遺愿,將蘇姑娘的骨灰與之混在一處。壇身刻著那十個字:玉碎留痕處,硯墨已干時。

    多年后,一位游醫(yī)在廢棄的蘇家藥柜暗格中發(fā)現(xiàn)一本醫(yī)案。最后一頁記載著一個奇特病例:

    患者蘇氏,年十九,患心疾十載。后得一奇藥,成分砒霜合金粉,服之痛減。然藥引特殊,需以摯愛之心血為引,故投藥者終因失血而亡�;颊咧楹螅嗨幾犯包S泉。異哉!此非醫(yī)案,實乃情志致病之例也。然情之至者,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醫(yī)案邊緣有一行小字:碎玉可承歡,砒霜亦甘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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