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男友昏迷不醒的第三年。
我移情別戀了他的主治醫(yī)師。
他們明明一點都不像，卻次次讓我錯認。
第一次出格，我和他在男友的床前接吻。
他興奮到顫抖，表情像是終于看到了獵物掉進陷阱。
木木，回家好不好，那套粉色的還沒穿。
亮晶晶的瞳孔在月色下像蛇，說出來的話也像裹著毒液的蛇信子。
我霎時間手腳冰涼，身上止不住起雞皮疙瘩。
回家你怎么知道我家有……
那是我男朋友給我買的。
01
秦沼摸進我衣擺的手一頓，神志回籠。
我想看你穿那條粉色的裙子，上周你來看他的時候穿的，很好看。
他冷靜的語氣讓我誤以為是我想錯了。
可能真的是想錯了。
畢竟我正在心虛，腦子早就亂成一團麻。
不只是上周，自從李聿變成植物人后，我每周都來看望他。
而這次，我打著看他的名義。
和秦沼躲在這個幽暗的病房里親吻了。
最開始是秦沼的嘴唇慢慢貼過來。
然后逐漸加深的試探。
在一步步沉淪中，我緊緊閉住了雙眼，說不上來是享受還是抗拒。
直到他按著我的下巴，分開之時，我還迷失在秦沼所制造的曖昧里。
而現(xiàn)在，清醒過來的我用力地擦拭著嘴唇。
太像了，他們怎么會就連接吻都這么像。
我一邊有這樣的疑慮，一邊狠狠地唾棄自己。
借口，什么像或不像，都是我出軌的借口！
思及此，我眉頭緊皺，不敢去看秦沼的臉。
對不起，我們不能這樣。對不起。
02
我和李聿，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但其實我們大部分時候是分開成長的。
因為李聿是個天才。
我們一起上到小學(xué)三年級，他實在不能糊弄下去了，才開始了跳級之路。
他只有偶爾回家住時，會高調(diào)參與一下我的人生。
粘著我，擠著我，寸步不離地守著我。
直到我上大學(xué)，他在同所學(xué)校里任職特聘教授。
我們每天朝夕相處，自然順理成章地在一起。
然而就在我們訂婚那天的路上遭遇了車禍。
他媽媽收到消息，一上來就給了我一巴掌。
我就知道！他一有事肯定先護著你！林菀你還我兒子！
兒子兩個字是伴著淚飚出來的，他媽媽揪著我的衣領(lǐng)喊的聲嘶力竭。
婉婉，他那么優(yōu)秀……他那么優(yōu)秀啊……
我費盡心思把他養(yǎng)到那么大，那么聰明，那么厲害……
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說完他媽媽就昏厥過去，我父母和他爸爸連忙上前抱住。
場面混亂，我急得摔下輪椅。
從那一刻開始，我每天都活在悔恨中。
悔恨自己晚出門了半小時。
悔恨自己纏著他讓他中途停車給我買個甜筒。
悔恨自己非要回家去拿他求婚時送的鉆戒。
是我讓一顆絢爛的流星短暫劃破天際，隕落在我身上。
更可恥的是在他不知何時才能醒來時。
我在悔恨中喜歡上了別人。
你累了的話，可以去我的值班室休息。
秦沼等了一會兒，看我不說話才關(guān)門離開。
月光下，我放在李聿手邊的手機屏幕亮起。
是他媽媽發(fā)來的信息。
每次來看李聿，他父母都會和我錯開時間。
我從小叫到大的李叔、陸姨，差一點就要改口叫爸爸媽媽。
即使對我不恨了，我們也無法回到過去那樣當做無事發(fā)生。
誰也無法改變兩車相撞，李聿把我緊緊護在身下的事實。
我猛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我該死。
03
我趴在李聿的床邊睡了一夜。
醒來時天剛亮，一縷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把他照得那樣柔和、溫暖。
我捋了捋他有些長的頭發(fā)。
你頭發(fā)又長了，怎么長得這么快
下次來見你給你剪短好不好
門在這時被打開，秦沼站在外面。
看我的眼神晦澀幽深，招呼都沒打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半小時后他拎著惠順居的早飯走進來。
像往常一樣照顧我，仿佛昨天的事只是夢一場。
先吃飯。
餐盒被放在桌上。
我走過去緩緩坐下，想著如何開口，來結(jié)束這段不清不楚的關(guān)系。
我——
秦沼自然地把剝好殼的雞蛋遞給我，以此打斷我的話。
揉揉臉。
我就不幫你了。
我接過他那無微不至的照顧和藏在細節(jié)里的寵溺。
無法不透過他的身體去看李聿的影子。
可這對誰公平呢
我們不要這樣了，還是保持距離吧。我把剛剛要說的話補充完整。
說完后才覺得雖然有些不舍，但持續(xù)兩個多月的惴惴不安終于消失了。
我想一切都應(yīng)該回歸到正軌，趁現(xiàn)在還不算太晚。
不曾想說完后秦沼一改往日的沉穩(wěn)。
失態(tài)地站起來，神色焦慮，來回踱步。
你...
你先不要這么快否定我。
我皺眉看他。
我...李聿他已經(jīng)昏迷兩年了，不會再醒來了！
你應(yīng)該往前看了，而不是...而不是一直為他停留在原地。
木木你為他做到這個程度，他已經(jīng)很滿意了，你不要——
他越說越激動，最后竟然單腿跪地，大手握住我放在腿上的手。
你不要再等他了！
我在他睜大的瞳孔里看到自己難看的臉色。
放低姿態(tài)仰視我的秦沼讓我像是在看恐怖片。
04
都說很多天才智商很高，但往往伴隨的是情商很低。
李聿就是這樣，他小時候像個高傲的自閉兒童。
大部分孩子都不能接受他孤僻的性格，和他那嚴厲的父母。
我也差點敗在后者。
他媽媽曾把我逼到角落，兇狠狠的警告我不要帶壞他。
你不要來找我玩了。
迫于壓力，我沒有和李聿講實話，只得絞盡腦汁想緣由。
他拿著要送給我的禮物，一套小學(xué)三年級的練習冊，問：為什么
你總是高高在上的，讓我很不開心。
他急得團團轉(zhuǎn)，晃得我眼花。
最后我拿起桌上的數(shù)學(xué)題翻看。
只看完兩道題的功夫就感覺腿上一重。
我把面前的練習冊挪開。
李聿正跪在地毯上，雙手放在我的腿上用力抓著碎花裙，眼睛濕漉漉地盯著我。
我改掉，可以嗎
這是李聿從小到大害怕失去我時的招牌動作。
他在用身心示弱來祈求我留在他身邊。
如今卻和秦沼重疊。
我最后落荒而逃。
到家把防盜門關(guān)上后就脫了力。
像是終于有一個支撐點了一樣，身體靠著門滑落到地上。
一直被刻意忽略的疑問，再也不能藏匿于黑暗之下。
為什么會……這樣像
我喃喃自語道。
腦海中閃過各種答案，都被一一否定掉。
別搞笑了，這個世界上怎么可能會有這么玄乎的東西。
一定，一定是我精神出了問題。
才會把兩個毫不相干的人認到一起。
秦沼在外留學(xué)五年，去年才特聘回國。
或許就是湊巧呢
知道我喜歡的口味，追劇的類型，喝涼的肚脹，午睡時間長會頭痛……
這些并不能證明什么，從日常接觸的時候就能發(fā)現(xiàn)。
看到我生氣時下意識的反應(yīng)，焦急的樣子。
也許就單純只是巧合，這個動作誰都可以做，并不是李聿的專利。
我是瘋了，才會冒出秦沼就是李聿的想法。
回過神來，我從包里拿出手機，毫不猶豫地刪除了秦沼的微信。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第二天就被他找到了公司。
05
秦沼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總裁辦等著上司批文件。
手機瘋狂震動。
顧承憬頭也不抬：出去接完進來。
秦沼就在樓下等我。
烈日驕陽下，我像被浸入寒潭。
他帶我去了附近的茶室。
提前預(yù)訂的包廂是我和李聿的老地方。
茶水上了，店員在一片寂靜中退場。
秦沼像狡猾的獵人，對辛苦養(yǎng)大的食物萌生出不舍。
但在走上絕路之際，平靜地向我開出一槍。
對不起，木木，我欺騙了你。
他頓了頓。
其實我就是李聿。
瘋了，我們倆至少有一個人瘋了。
我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秦昭連忙拉住我的手腕。
你別走，我真的是李聿，我不信你沒有發(fā)現(xiàn)！
太荒唐了，這讓我怎么相信
我直愣愣地看著他，甚至萌生了一絲厭惡。
你怎么能拿他開玩笑
我毫不客氣地指責他。
秦沼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握著我的手都暗自用力。
我沒有開玩笑。
我們定好在五月訂婚，九月結(jié)婚的。
小時候我?guī)阏业交丶业穆贰?br />
你的后腰左下有顆紅痣。
你答應(yīng)了在三十歲的時候會陪我去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住上半個月。
你說過要和我——
啪。
我扇了他一耳光。
用力到我的手掌發(fā)麻，垂落到身側(cè)時都在發(fā)抖。
你想說什么你想說我的男朋友在誘惑我出軌
我的男朋友在看著我喜歡上另一個他
我的男朋友在眼睜睜看著我背叛他！用他拿命給我護來的身體當著他的面和別人親嘴！
好！就算你是李聿！那你他媽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崩潰了，每說句話都落在拳頭上一下下狠狠砸向他的胸口。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能接受我所逃避的問題就這樣血淋淋地被擺在我面前。
秦沼，或者說是李聿。
我可悲得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他哭了，和我認識二十多年的李聿一樣，沒有聲音，表情不會動，只有眉頭輕輕擰起，兩行眼淚就會源源不斷地流下面頰。
他的手輕輕把我顫抖的手握起來。
對不起，木木。
太冷了，這個包間里的空調(diào)開得太涼了。
我掙脫開他的禁錮，接起電話。
林秘書，什么電話打了一個小時用不用給你充點兒話費啊
抹了把眼淚，我做了個深呼吸才開口道。
對不起，顧總，我馬上回去。
06
顧承憬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
好像在確認這個男友車禍后一直郁郁寡歡的妹妹，是接了個什么電話，回來后就碎掉了。
你回去休息兩天吧，下周再來。
我得以解救，又一次狼狽地逃回家中。
記得和李聿確定關(guān)系的第一個夜晚。
他停下來時眼睛亮晶晶的。
請假好不好，我想和你在家過一周。
我向后撥弄他濕漉漉的頭發(fā)，不解地問：為什么這樣你都不能做學(xué)術(shù)研究了。
小時候李聿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還會帶著我做題。
可后來他研究的東西越來越深奧，和我在一起時便會只專注于我。
身邊的人都知道我有個衛(wèi)星定位，我走到哪里，李聿就會跟到哪里。
長大了也一樣。
但是這一周你屬于我。獨屬于我，我也獨屬于你。
他低啞的聲音傳來。
那天白天他視察公司，穿著一身西服現(xiàn)在還掛在我們的衣柜里。
所有衣服我都沒動，我時常想著萬一哪天他醒來會再穿上呢
現(xiàn)在才得知真相。
穿不上了。
他變成了別人。
我發(fā)泄地把衣服都拽下來扔到地上。
領(lǐng)帶、手表、胸針，無一幸免。
衣帽間被我折騰得一片狼藉。
最后絕望地癱坐在地上時。
李聿出現(xiàn)了。
以亡魂的姿態(tài)，幾近透明。
我的眼眶里蓄滿了淚水，差點看不清。
對不起。
他蹲到我面前，眼底滿是心疼。
我不應(yīng)該試探你，木木。
我太怕失去你了，我怕我一離開你就會愛上別人。
畢竟……畢竟我哪里都不夠好，我不會逗你開心，總是惹你生氣。
甚至還需要你一步一步教我去如何愛你。
李聿說話的時候帶著淺淺的笑意，但看起來悲傷又可憐。
在周圍小朋友都說他是機器人的時候，我把李聿拉進了我的世界。
‘你怎么不笑我給你講幾個冷笑話吧。’
‘明天是我生日，你要來祝我生日快樂，記得給我?guī)ФY物啊�！�
‘謝謝你給我?guī)г绮停岔�，但是天氣冷了，你要記得下次帶熱牛奶給我哦�！�
把他從知識的宇宙里帶入地球。
他當然會成為我的衛(wèi)星，只圍繞著我。
但知識不會和我搶他，而人類會和他搶我。
李聿彎彎繞繞的大腦在情感面前透明又直白。
他在我這一直沒有安全感，這我是知道的。
可我沒想到，為什么，為什么會讓他做出這一步。
07
我承認我剛開始不論怎么引誘你，你都不會多看我一眼，我高興極了。
我刻意露出我本來的習慣...也是想要確認你是不是真的愛我。
你是喜歡我這個人、這種類型，還是看我可憐，像小時候那樣遷就我，憐憫我
你知道的，我在活著的時候永遠不會問你這種問題，我怕聽到我不想聽到的答案。
鬼魂也會流眼淚嗎
他的眼淚再也不會滴落到地面。
我永遠都不會懂他的想法。
從震驚到憤怒，現(xiàn)在我麻木的說道。
那你覺得我怎么樣是不是不太好
我還是喜歡上了秦沼。即使他處處有你的影子，讓我一邊唾棄自己，一邊淪陷下去。
我也永遠都無法撫平他的不安。
你失望了嗎傷心了沒有
我是個壞人，明知道放不下你，還想要拿他當替身。
我現(xiàn)在才驚覺我做錯了。
李聿不應(yīng)該為了我死，不應(yīng)該為了我去融入人群，不應(yīng)該為了我脫離他的世界。
所以第一步就做錯了。
還記得下山后的第二天，李聿翻進我家花園的小圍墻。
打著公式化的招呼：你好，我是李聿，我想和你做朋友。
說著遞過來一個空氣。我?guī)Я送婢撸阋黄鹜鎲?br />
我疑惑地看著他，在他的手微微發(fā)抖時才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你是想和我玩過家家嗎可以��！
一步錯才會步步錯。
我恨李聿沒有披著秦沼的皮來。
讓我抱也抱不了，打也打不到。
我閉上眼睛，感受到翻涌上來的血腥味，任由無力感將我吞沒。
李聿。
你沒有心。
如果是我讓你死也不安生。
那我就下去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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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李聿碰不到我。
所以醒來時我躺在地上的衣服堆里。
兩年多的時間可以帶走一切，比如他留下的氣息。
我盯著天花板，不知道該如何去想他。
懷念他，可他就在我身邊。
怨恨他，可我也不見得多清白。
頭疼得跟宿醉了一樣。
手機響個不停，最后我認命地拿起包出門。
凌晨兩點，顧承憬還在和國外的合作商談合作。
會所的包廂里燈光亮得刺眼。
我在走廊等他，很快他就出來了。
怎么一天都不接電話不回消息
他接過我?guī)淼暮贤�，關(guān)心地問道。
我睡著了。我敷衍道。對不起，顧總。
顧承憬皺眉看我。你怎么來的
我說：開車。
叫代駕回去，你這狀態(tài)不適合開車。
我點點頭。
找代駕是不可能了，我甚至來的路上還在想要不要把車直接開河里去。
會撞壞欄桿的，抱著這個想法，我才能把文件給他送到。
最后我把車停好，走上了立交橋。
風很涼，從高處往下看，河水是黑色的。
猶如一潭死水，沒有外界的干擾，泛不起一絲漣漪。
我的心原本也是這樣，但被李聿攪得驚濤駭浪。
心跳快得要爆表了，我想尋求平靜，于是跳進風里。
09
這點高度下墜需要幾秒
一秒不到，我就被抱起在空中。
李聿那小子，說好只是看望家人，怎么還整出命案來了。
黑袍下看不清男人的臉。
我被他抱在懷里。
你放開她！
李聿出現(xiàn)在另一側(cè)，只是剛現(xiàn)身，就被男人甩出去的鎖鏈綁住腳踝。
我吃驚地看著這一幕，眼淚都給吹干了。
你犯錯太嚴重了，老大讓我把你抓回去。
男人說。
李聿沉默了。我想和她告別。
沒時間了，你是沒看到，生死簿上她的名字都開始閃了。
你這樣胡鬧，間接改變了她的命運，快跟我回去！
李聿聞言露出掙扎的神色。
我剛要說話，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急切的呼喊。
林菀！
黑袍男人循聲看去，顧承憬正在橋上大喊。
隨后他暗罵一聲，迅速掐了個訣，帶著李聿原地消失。
我直直墜入水中。
10
我竟然不會沉入河底。
很快浮出水面時，顧承憬正在我不遠處撲騰。
最后我把他帶去了醫(yī)院。
應(yīng)該是受了驚嚇，他在路上就發(fā)起高燒。
顧承憬虛弱地問我：為什么跳下去
因為男朋友死了。
可我沒法這樣說，只能回答道：戒指掉進去了。
不知道消息被誰透露出去，爸媽也趕來了醫(yī)院。
沒事吧木木
媽媽一看到我就小跑來將我一把抱住。
媽媽。
我投入溫暖的懷抱里，像是抓住了浮木，大聲哭出來。
爸爸摸了摸我的頭。
隨后他看向已經(jīng)換好病號服的顧承憬。
我看到監(jiān)控了，你救了小菀，叔叔謝謝你，承憬。
顧承憬嗆了幾口河水，嗓子疼得跟刮刀片似的。
應(yīng)該的，叔叔。
我被接回了爸媽家，等收拾好了再去照顧顧承憬。
洗完澡出來時，媽媽正在偷偷抹眼淚。
我犯了錯，只顧自己想贖罪，卻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愛我的人。
爸爸媽媽給我的愛不比李聿少，甚至還多六年。
我真混蛋。
我怎么可以自私到就這樣去找李聿。
哪邊都做不好，我太差勁了。
小菀，媽媽把我引到床上，擦拭我的頭發(fā)，答應(yīng)媽媽向前看好不好
快三年了，你也試著走出來吧。
媽媽并不是要逼你去喜歡別人，媽媽只是想你不要因為小聿再去折磨自己了。
她說著說著就哭了，我不敢抬頭看她的表情。
只得晶瑩的水滴在我面前不斷滑落時點點頭。
我答應(yīng)你，媽媽。
11
去醫(yī)院找顧承憬，問過護士才知道顧承憬轉(zhuǎn)成肺炎了，進了住院樓。
我剛找到他的樓層，就看到他病房前站著一個身影。
見狀我轉(zhuǎn)頭就走，結(jié)果被沖上來的人影硬拽進空病房里。
李聿披著秦沼的殼來了。
他把我緊緊抱進懷里，任由我掙扎捶打，都不松手。
直到我累了，平靜了。
他才開口：對不起，我改掉了。
我不會再這樣了，給我個機會吧，木木。
原諒我，好不好
我將頭埋進他的胸膛，把水都蹭到他的衣襟上。
好，原諒你。如果這樣會讓你開心的話。
顧承憬似乎很討厭秦沼，按理說他們見面的次數(shù)一只手就能數(shù)得過來。
我不知道他哪來那么大的敵意。
反而一向討厭顧承憬的李聿，現(xiàn)在對他關(guān)愛有加。
都很反常。
從進入高中起，李聿討厭每一個接近我的男孩子。
同學(xué)不可，朋友不行，追求者更是不用說。
我為了安撫他的情緒，每每垮著臉，獲得稱號冰山公主。
直到他去接我放學(xué)，我才擺脫是不是喜歡女生的嫌疑。
工作后他就沒辦法了，顧承憬又是我們家的世交，從我長大開始就頻繁往來。
李聿只得生悶氣，吃悶醋。
但兩人現(xiàn)在反過來了。
李聿說一會兒給我們帶晚飯來就出去了。
顧承憬啞著嗓子也要問：你跟他這么熟
我思考了一下怎么說，畢竟顧承憬對我還挺了解的。
好朋友，因為他是李聿的主治醫(yī)師，所以很熟悉。
他輕嘆一口氣，只要我提李聿他就會嘆氣。
最后顧承憬閉上眼睛，不再看我。
你真煩。
我隱隱約約能覺察出他的意思，可是他不提，我又怎么好意思開口。
手機傳來震動，我看到消息后對顧景澤說：你先休息，我等會兒回來。
李聿就站在醫(yī)院門口等，看到我后自然地牽起我的手。
我還是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我們一起去買晚飯吧，給顧總買什么粥怎么樣
我狐疑地看向他。為什么突然關(guān)心顧承憬
走到十字路口，正在紅燈倒計時。
李聿停下來和我對視。我最近剛明白一個道理，愛屋及烏。
因為喜歡你，所以連著對你好的人也一并喜歡。
我們走到樹蔭下，仿佛回到大學(xué)在校園散步一樣。
我其實有件事情沒有和你坦白。他說。
是什么我問道。
在訂婚的前一夜，顧承憬醉酒給你發(fā)語音表白，雖然很快就被撤回，但我聽到了。
12
李聿說他把秦沼的工作辭掉了。
所以現(xiàn)在才會每天跟在我身邊，寸步不離。
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我問他關(guān)于那晚的事情，他閉口不提。
也可以說是關(guān)于他死后的事情，他都不說。
我和他生了兩天氣。
他也只是軟糯糯地哀求我：木木，我們好不容易能再見面，你多對我笑笑好不好
脾氣好得不像話。
有一天早上，我們剛拎著早餐進顧承憬的病房。
他正在接電話，對我們招了招手。
也不避人，反而放大聲音。啊路易斯，我那晚真的不是故意提前離開的，是因為有急事，我的誠意您也看到了啊……
李聿面色平常地擺著餐具。
太奇怪了。
之前看秦沼時感覺怎么看都像李聿，現(xiàn)在知道秦沼就是李聿后，反而感覺不像他了。
我找了個借口離開，刻意沒有把門關(guān)嚴，過了一會兒斷斷續(xù)續(xù)傳來講話的聲音。
你別打她主意。顧承憬的聲音率先傳來。
嗯，李聿回答道，我知道你喜歡她。
算你有眼力見，追人也得分先來后到知道嗎
我不追她，有你喜歡她就夠了。李聿語氣平淡得好像在討論天氣。我現(xiàn)在把整理好的文件發(fā)給你，里面有木木的愛好，衣食住行都包括到了。
我靠到墻上，不知為何心揪得厲害。
我的手剛捂上心口，就聽到顧承憬陡然拔高的聲音。
這么詳細誰告訴你的你已經(jīng)打通小菀的爸媽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李聿的聲音。
李聿告訴我的。
13
我跳河是不是嚇到李聿了
但只是單單如此，李聿不會推開我的。
我可以非常自信地講，我是李聿的全部。
但是上午李聿確實做出了要把我交付給顧承憬的架勢。
我佯裝不知，擺好情緒，像個沒事人一樣和他們相處。
表面和諧的樣子持續(xù)了四個小時。
李聿在刻意和我疏遠。
不和我貼著坐了，也不參與我們的聊天。
只是眼珠子和黏在我身上一樣。
他有事在瞞我，我心里涌起一股火。
秦沼，我要吃蘋果。我語氣不善道。
我給你削。顧承憬說著去夠放在床頭柜的水果禮盒。
我又重復(fù)了一遍。秦沼，我要吃蘋果。
嗯李聿這才回過神來。嗯，我給你削，木木。
不管多大的蘋果我都只吃四分之一。
李聿把切好的蘋果遞過來時，我特別想問他，你把我這個習慣寫進去了沒有
最后什么都沒說，我賭氣般地搶過蘋果，卻碰到了他的手。
冰涼得不像人類的溫度。
之前還不這樣的。
我連忙抓過去，卻被他甩開。
反復(fù)幾次都無果，我的怒氣一再疊加，忍不住大吼。你到底在躲什么
他抿了抿嘴唇，還是什么都不說。
我瞪了他一眼，最后奪門而出。
啊怎么回事啊她怎么生氣了靠！她不會喜歡你小子吧
等了半天，只等到顧承憬的茫然發(fā)言。
我一肚子火沒處發(fā)，最后去了李聿的病房。
只是沒想到那里早就有人等我了。
嚴謹說可能不是人。
總算等到你們分開的時候了。
黑袍男靠在窗邊。
我的手背向身后把門關(guān)緊。你是來告訴我真相
也不是吧，黑袍男聳了聳肩，我是來找你當盟友的。
什么意思
原本老大定下的，李聿應(yīng)該是我的搭檔，就是陽間所說的黑無常白無常。
但是李聿鉆了生死簿的空子。
誒，我也不太好和你說太多，總之就是他現(xiàn)在不去地府，如果明天我還不能把他帶走的話——
說到這，他把黑袍的帽子緩緩摘下。閻王爺就讓他魂飛魄散。
14
我?guī)Р蛔咚�，所以想讓你勸說一下。
畢竟……你們這么相愛，對吧
黑無常的話在我耳邊循環(huán)播放，我失魂落魄地回到顧承憬的病房。
一個睡著了，另一個不知道跑去哪里。
李聿走得很匆忙，把手機都忘在沙發(fā)上了。
我打開那個文件，寫得很長。
只匆匆一翻就滑了很多頁，全是我的一些瑣碎的小習慣。
看到中間竟然真的有寫蘋果只吃四分之一。
在水果那一頁的第一行。
下面還有不愛吃香蕉，榴蓮愛吃但不愛吃榴蓮制品，桃子只吃脆的……
真傻。
我罵出聲來。
寫得那么詳細，有誰能做到這樣呢。
我拿著手機回了家。
一直等到傍晚，夕陽灑滿客廳。
才等到密碼輸入的聲音。
李聿拿著一盒另一個城市才有的糕點進來。
我看著他把包裝打開。
鼻頭一酸就想哭。
你到底在瞞我什么
他把叉子遞給我。
什么都沒有瞞你。
我挖了一口奶油，味如嚼蠟，吃著吃著眼淚就落下來了。
你要魂飛魄散了，你知道嗎
為什么不跟他走呢
李聿拿了張紙巾，小心翼翼地為我擦拭。
我仿佛看到了七歲的他。
你不會玩這個游戲我拿著手柄，不可思議地問他。天哪，這個最近很火誒，大家都在玩。
他搖搖頭。我媽媽不讓我玩游戲。
誒，你媽媽也真是的。不過沒關(guān)系，我告訴你怎么玩。
我教會李聿很多事情，小到俄羅斯方塊怎么玩，大到應(yīng)該怎樣和別人相處。
現(xiàn)在我又要教他，如何面對死亡。
魂飛魄散就是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我哽咽道。
生生世世，我輪回千百年都不會再遇見你了。
傻李聿。
我根本就不喜歡做題，是你喜歡我才陪你的。
拒絕別人的告白也不是因為你會生氣，而是我不想你生氣。
我這么厲害怎么會看不出顧承憬喜歡我，所以我才會和他保持距離。
我?guī)捉巡孀幽髷�，越說頭越低，眼淚都在桌子上積出小水坑。
最后更是泣不成聲。
你走吧。
去那里等我。
替我探探路，等我一起輪回。
15
李聿答應(yīng)了。
晚上我們相擁而眠。
凌晨我才頭痛地閉上雙眼。
手指緊緊攥著他的衣角。
醒來時他還是不見了。
無聲告別嗎
這個方法真是糟糕透頂。
我換好衣服急忙出門。
越到醫(yī)院車堵得越厲害。
我放下車窗，這才聽到路過的人說話。
前面出車禍了，誒，就在醫(yī)院門口。
看著也不太嚴重啊，但是司機好像死了，挺年輕的小伙子，真是可惜了。
是李聿嗎
我著急地打開車門，直接將車扔在原地，向著醫(yī)院的方向走去。
交警和醫(yī)護都在，我趁他們維護秩序的時候鉆進去看。
死者已經(jīng)蓋上白布了。
這一刻世界好像靜止了一般。
只有我心臟跳動的聲音。
撲通撲通地指引我，告訴我，就是他。
我顫顫巍巍地打開白布。
是秦沼的臉。
我的手還沒摸上去，就被警察扯到一邊。
這位女士！你嚴重違反了秩序！
我盯著他張張合合的嘴巴，什么都聽不到。
直到他又大嚷著重復(fù)了幾遍，我才聽清。
手機！你的手機響了！反應(yīng)這么大，你是死者家屬嗎
我點了好幾次才接通電話。
李叔悲痛的聲音傳來：
小菀，小聿，小聿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