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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我流產(chǎn)那天,沈知聿上了熱搜。

    照片里他抱著暈倒的蘇淺沖進急診室,標題是頂流影帝為救初戀當眾失態(tài)。

    而我躺在手術(shù)臺上,收到他助理的短信:沈先生在忙,林小姐自己處理一下。

    出院后我默默搬離別墅,只帶走一盆半死不活的綠蘿。

    沈知聿發(fā)瘋般找我時,我正給民宿的小奶狗老板畫設計圖。

    他紅著眼質(zhì)問:我們的孩子沒了,你還有心思搞這些

    我指著熱搜新詞條——沈知聿蘇淺海島婚禮籌備中。

    忙著呢,沈先生。我笑得很甜,畢竟要給你初戀設計婚房,得加錢。

    疼。

    像有把鈍刀在我小腹里來回地絞,沒個痛快,只有綿延不斷的折磨。

    冷汗黏在額頭上,冰涼的,襯得身下涌出的那股溫熱更刺眼。暗紅色的血,洇在淺色的床單上,像一幅糟糕的抽象畫。

    手機就在床頭柜上震動,嗡嗡嗡,像個催命符。護士第三次走進來,臉上帶著點職業(yè)性的同情,又有點不耐煩:林小姐,您丈夫……還是聯(lián)系不上嗎手術(shù)時間要到了,不能再拖了。

    我張了張嘴,喉嚨干得發(fā)緊,聲音啞得不像自己的:……再等等。

    等什么呢其實我也不知道。等沈知聿那個永遠在忙的助理回我消息還是等那個男人自己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記得他家里還有個老婆,此刻正躺在醫(yī)院,身體里的某個部分正在無可挽回地死去

    護士嘆了口氣,遞給我一張手術(shù)同意書。家屬簽字欄,您得自己簽了。

    冰涼的紙張貼在指尖。我捏著筆,指尖用力到發(fā)白,在那條代表丈夫的空欄里,一筆一劃,落下我自己的名字——林晚。

    字跡歪歪扭扭,像瀕死蟲子的爬痕。

    簽完字,手機屏幕又亮了。不是沈知聿,是他的助理,趙銘。一條短信,言簡意賅,透著公事公辦的冰冷:

    沈先生在忙,林小姐自己處理一下。

    處理一下。

    我的孩子,我的身體里正在剝離的一塊血肉,在他和他的人嘴里,輕飄飄的,就是一句處理一下。

    心口那塊地方,好像瞬間被掏空了,灌進了手術(shù)室里消毒水的冷氣,凍得我牙齒都在打顫。

    護士推著我進手術(shù)室。頭頂慘白的燈光飛快掠過,冰冷,無情。金屬器械碰撞的聲音,細微又清晰,刮擦著我的耳膜。麻醉藥順著靜脈推入,意識開始模糊下沉,像墜入一片沒有光的深海。

    身體很輕,又很重。靈魂好像飄在手術(shù)臺的上方,冷眼旁觀著下面那個蒼白軀殼的狼狽。

    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秒,腦子里混沌一片,只有一個念頭固執(zhí)地盤旋:沈知聿,你在忙什么

    再次睜開眼,是被一陣尖銳的手機提示音吵醒的。

    麻藥勁還沒完全過去,腦子昏沉沉的,眼皮沉重得像掛了鉛。身體深處殘留著一種被掏空的鈍痛,空落落的,提醒我剛才失去了什么。

    我費力地偏過頭,看向床頭柜上屏幕大亮的手機。不是電話,是微博熱搜的推送通知。

    屏幕上彈出來的那張照片,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猛地燙進我模糊的視線里。

    照片有些晃動,背景是醫(yī)院急診室門口刺眼的燈光。人群擁擠混亂,閃光燈亮成一片。照片的正中央,是沈知聿。

    那個幾個小時前,他的助理告訴我在忙的沈知聿。

    他穿著剪裁完美的黑色高定西裝,頭發(fā)一絲不亂,那張被無數(shù)鏡頭和粉絲追捧的俊臉上,此刻卻寫滿了焦灼和一種近乎失態(tài)的恐慌。他懷里緊緊抱著一個女人。

    蘇淺。

    那張臉,化成灰我也認得。沈知聿心口上那顆抹不掉的朱砂痣,他年少時光里最皎潔的白月光。她閉著眼,軟軟地靠在他懷里,臉色蒼白,像個易碎的琉璃娃娃。

    熱搜標題血紅刺目,帶著爆炸性的驚嘆號:爆!頂流沈知聿深夜公主抱初戀沖進急診室!當眾失態(tài)情難自控!!

    下面緊跟著的詞條是:沈知聿蘇淺

    舊情復燃實錘、蘇淺暈倒沈知聿急瘋

    指尖冰涼,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屏幕的光映著我毫無血色的臉,像個可笑的鬼。我死死盯著那張照片,沈知聿抱著蘇淺的手臂那么用力,護著她的姿態(tài)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懷里抱著的是他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

    而我呢

    幾個小時前,我一個人躺在冰冷的手術(shù)臺上,獨自簽下那張同意書,獨自承受著身體被撕裂、被掏空的痛楚。我的孩子,成了他口中需要處理一下的麻煩。

    巨大的荒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心臟的位置,傳來遲滯的、悶重的痛,一下,又一下,比麻醉褪去后小腹的鈍痛還要清晰百倍。

    原來他在忙這個。

    忙著給他的白月光當騎士,忙著在全世界面前上演情深義重的戲碼,忙著……在另一個女人的生死關(guān)頭,扮演救世主。

    而我,和他有著合法婚姻關(guān)系的我,連同我肚子里那個曾短暫存在過的小生命,都成了這場盛大演出之外,一個無關(guān)緊要、需要被處理掉的背景音。

    喉嚨里涌上一股濃重的腥甜,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指尖劃過屏幕,點開那條熱搜。

    評論里炸開了鍋。

    啊啊啊磕死我了!沈影帝這男友力max!蘇淺好幸福!

    天哪,沈知聿那眼神!心疼死了!絕對是真愛!

    聽說蘇淺是低血糖暈倒沈知聿急得臉都白了,一路抱著沖進去的!這是什么神仙愛情!

    之前傳他們分手我還不信!看這架勢,復合了吧坐等官宣!

    只有我覺得那個林晚很可憐嗎沈太太還在呢……

    樓上別ky了!指不定是形婚呢沈知聿明顯愛的是蘇淺啊!

    就是!蘇淺才是沈影帝心尖上的人!

    一條條評論,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扎進眼睛,再鉆進心里。

    形婚心尖上的人

    多可笑。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嘗到了咸澀的液體滑進嘴角的味道。我抬手抹了一把臉,掌心一片冰涼的濕意。

    原來,連哭都是無聲的。

    我關(guān)掉屏幕,把手機遠遠丟開。金屬外殼砸在冰冷的瓷磚地上,發(fā)出刺耳的脆響。世界終于安靜了,只剩下病房里儀器單調(diào)的滴滴聲,和我胸腔里那顆緩慢跳動、卻像被無數(shù)玻璃渣子反復碾磨的心。

    住院的日子,像泡在福爾馬林里的標本,蒼白,凝固,散發(fā)著死亡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

    趙銘來過一次,帶著一束包裝精美的百合,還有幾盒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補品。他站在病床前,西裝革履,臉上是恰到好處的職業(yè)化表情,恭敬里透著疏離。

    林小姐,沈先生實在抽不開身,蘇淺小姐那邊……情況比較復雜,需要他處理。他把東西放在床頭柜上,百合濃烈的香氣瞬間蓋過了消毒水的味道,熏得我胃里一陣翻騰。沈先生讓我轉(zhuǎn)達,請您好好休養(yǎng)。需要什么,隨時聯(lián)系我。

    我靠在床頭,目光落在那束開得張揚的百合上,白色的花瓣像極了蘇淺那張楚楚可憐的臉。我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趙銘似乎有些尷尬,頓了頓,補充道:關(guān)于……這次意外,沈先生也很難過。您……節(jié)哀。

    難過節(jié)哀

    我?guī)缀跻Τ雎暋I蛑驳碾y過,大概都用在抱著蘇淺沖上熱搜時那份情難自控的表演上了吧至于我的哀,他又有什么資格來節(jié)

    知道了。我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東西拿走。我聞不了這味道。

    趙銘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我會是這種反應。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什么,默默拿起那束花和補品,退了出去。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我一個人。窗外的陽光很好,明晃晃的,透過玻璃照進來,卻暖不了冰冷的被單。我低頭,看著自己平坦得過分的小腹,那里曾經(jīng)有過一個微弱的心跳,一個我和沈知聿都還沒來得及期待的生命。

    現(xiàn)在,只剩下空蕩和揮之不去的隱痛。

    手機安靜得像塊磚頭。沈知聿沒有電話,沒有短信。他的世界,被蘇淺的情況復雜完全占據(jù)了�;蛟S在他眼里,我這邊只是處理完畢的后續(xù),一個已經(jīng)結(jié)案、無需再費心的麻煩。

    也好。

    我閉上眼,把臉埋進帶著消毒水味的枕頭里。滾燙的液體無聲地洇濕了一小片布料。

    出院那天,天氣陰沉沉的,空氣又濕又悶,壓得人喘不過氣。

    我沒通知任何人,自己辦好了手續(xù)。拖著還有些虛軟的身體,打了個車,回到那個曾經(jīng)被我稱為家的地方。

    密碼鎖發(fā)出輕微的嘀聲,門開了。玄關(guān)處空空蕩蕩,那雙屬于沈知聿的昂貴手工皮鞋不在。巨大的別墅里寂靜無聲,華麗的水晶吊燈折射著冰冷的光,昂貴的意大利家具纖塵不染,像個精致卻毫無人氣的樣板間。

    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屬于蘇淺的香水味。甜膩的,帶著侵略性的花香。可能是上次她順路來借某本絕版畫冊時留下的。

    我扶著樓梯扶手,一步步走上二樓。每一步,都牽扯著小腹深處細微的痛。主臥的門敞開著,里面的一切都維持著我離開時的樣子,仿佛我只是下樓倒了杯水。

    衣帽間里,沈知聿那些昂貴的手工西裝、襯衫,按照色系排列得一絲不茍。我拉開最角落的一個抽屜,里面放著一個深藍色的絲絨首飾盒。

    打開。一枚鉆戒靜靜地躺在里面。

    不是我的婚戒�;榻湓谖覠o名指上戴著,一顆不大不小的方鉆,是當初結(jié)婚時,沈知聿在某個品牌活動上隨手拿的,連尺寸都沒特意改過。

    眼前這枚,是水滴形的粉鉆,周圍鑲嵌著一圈細碎的鉆石,在衣帽間昏暗的光線下,流光溢彩,美得不真實。

    蘇淺最喜歡的顏色,就是粉色。水滴形,也是她偏愛的款式。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又驟然松開,只剩下麻木的鈍痛。原來他早就準備好了。準備著隨時把這枚戒指,套在它真正主人的手指上。

    我合上首飾盒,把它放回原位,像沒看見一樣。抽屜關(guān)上,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

    沒什么好收拾的。沈知聿買的東西,我一樣都不想帶走。那些華服珠寶,那些昂貴的擺設,都沾著蘇淺的影子,也沾著我愚蠢付出的灰塵。

    我走到客廳角落。那里放著一盆半死不活的綠蘿。葉片蔫黃,邊緣蜷曲發(fā)黑,一副茍延殘喘的樣子。這是剛結(jié)婚時,我逛花市隨手買的,十塊錢。當時想著,給這個冰冷的房子添點生機。

    沈知聿第一次看見,皺了下眉:什么亂七八糟的,放這里礙事。

    后來它就一直被丟在角落,自生自滅。只有我偶爾想起來,給它澆點水。它居然也這么頑強地活著,雖然活得很難看。

    我蹲下身,手指拂過它干枯的葉片�;蛟S,它跟我一樣,都不屬于這個金碧輝煌的籠子。

    我找了個干凈的紙袋,小心翼翼地把這盆綠蘿放了進去。泥土有些干裂,散落了一點在袋底。

    環(huán)顧這間空曠、冰冷、奢華卻毫無溫度的房子,最后一眼。水晶燈的光芒刺得眼睛發(fā)酸。這里有過期待,有過小心翼翼的討好,有過無數(shù)個等待他回家的夜晚,最終,只剩下流產(chǎn)手術(shù)的冰冷和蘇淺無處不在的香水味。

    夠了。

    我拎起那個裝著綠蘿的紙袋,挺直脊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厚重的實木大門在身后緩緩合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隔絕了那個虛假的世界。

    鑰匙被我輕輕放在門口的鞋柜上,像放下一個沉重的包袱。

    我的目的地是西南邊陲一個在地圖上幾乎找不到的小鎮(zhèn),云棲。名字倒好聽,像一朵倦了的云棲息的地方。

    飛機轉(zhuǎn)大巴,再轉(zhuǎn)一輛顛簸得像要把人骨頭架子搖散的小面包車。一路的舟車勞頓,身體深處那股流產(chǎn)后的虛弱感又泛了上來,小腹隱隱作痛,混著暈車帶來的惡心。我抱著那個裝著綠蘿的紙袋,靠在車窗上,看外面飛速倒退的、從繁華都市到貧瘠山野的風景,心里一片荒蕪的平靜。

    到達云棲時,已是傍晚。夕陽的余暉給古老的青石板路鍍上一層暖金色,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草木氣息和淡淡的炊煙味。一條清澈的小溪穿鎮(zhèn)而過,水流聲潺潺。

    我在溪邊找到了一家小小的民宿,等風來。老舊的木門,門口掛著一串褪了色的風鈴。推門進去,門上的銅鈴發(fā)出清脆的叮當聲。

    有人嗎我開口,聲音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

    來了!一個清亮又帶著點少年氣的嗓音從里面?zhèn)鱽怼?br />
    腳步聲咚咚咚地跑近。一個年輕男人從里間探出頭來。他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個子很高,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頂著一頭有點自然卷的栗棕色短發(fā),幾縷不聽話地翹著。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眼睛很大,瞳仁是干凈的琥珀色,此刻正帶著點好奇和毫不掩飾的驚艷打量著我。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白牙,陽光得晃眼:姐姐,住店啊

    這撲面而來的青春氣息,像一陣清新的風,吹散了我身上從大城市帶來的陰霾和消毒水味。我愣了一下,點點頭:嗯,有房間嗎

    有有有!他熱情地跑出來,動作利落地接過我手里那個寒酸的紙袋,看了一眼里面的綠蘿,喲,這寶貝有點蔫啊,交給我,保證給你救活!

    他拎著袋子,引我往里面走。民宿不大,但布置得很用心,原木色為主,點綴著扎染的藍布和一些干花、竹編的小物件,透著一種慵懶又溫暖的生活氣。

    我叫江嶼,島嶼的嶼。是這兒的老板兼打雜兼園丁兼……呃,反正就我一個光桿司令!他一邊走一邊自我介紹,語速輕快,姐姐怎么稱呼

    林晚。我報上名字。

    林晚……他念了一遍,點點頭,晚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好名字!

    我扯了扯嘴角,沒接話。這文藝的腔調(diào),和沈知聿那種刻意營造的、帶著疏離感的優(yōu)雅不同,江嶼是純粹的,帶著未經(jīng)世事的明亮。

    他給我安排了一間二樓的房間,推開窗就能看到潺潺的小溪和對岸郁郁蔥蔥的山。房間干凈整潔,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

    姐姐你先休息,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再搶救一下你的小綠蘿!江嶼風風火火地跑下樓。

    我站在窗邊,看著外面暮色漸合的寧靜小鎮(zhèn)。溪水聲,遠處隱約的狗吠,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一切都慢了下來,安寧得有些不真實。

    身體深處那些翻攪的痛楚和冰冷的絕望,似乎也被這溫潤潮濕的空氣暫時撫平了一些。我深吸一口氣,空氣里有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或許,這里真的能等來一陣風,吹散過往的塵埃。

    日子在云棲,像溪水一樣,緩慢而平靜地流淌。

    流產(chǎn)后的身體需要時間恢復,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等風來的小院子里。江嶼果然是個神奇的小園丁,那盆半死不活的綠蘿被他挪到一個半陰的角落,松了土,剪掉枯葉,澆上他不知從哪里弄來的營養(yǎng)水,幾天功夫,竟然真的抽出了幾片嫩綠的新芽,蔫黃的葉子也舒展開來,有了點生機勃勃的意思。

    看吧!我說能救活!江嶼蹲在花盆邊,得意地沖我揚下巴,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滿了陽光。

    我看著他沾了泥點子的側(cè)臉和額角細密的汗珠,心里某個角落,似乎也被這蓬勃的生命力輕輕觸動了一下,泛起一絲久違的暖意。我輕輕嗯了一聲,嘴角彎起一個很淺的弧度。

    江嶼很忙,一個人打理著整個民宿,里里外外,忙得像個停不下來的小陀螺。但他似乎總有使不完的勁兒,臉上總是帶著笑。他看我總是懨懨地窩在院子里曬太陽,或者對著那盆綠蘿發(fā)呆,便時不時湊過來,試圖把我從那種沉寂里拉出來。

    姐姐,嘗嘗這個!我阿嬤剛送來的米糕,還熱乎呢!他端著一碟白白軟軟的點心,不由分說塞到我手里。

    姐姐,鎮(zhèn)東頭那棵老榕樹開花了,可香了!我?guī)闳タ纯?br />
    姐姐,你會畫畫哇!給我看看嘛!我想在院子墻上畫點東西,一直找不到人……

    他像只聒噪又溫暖的小麻雀,圍著我嘰嘰喳喳,帶著不容拒絕的熱忱。起初我只是禮貌地應付,后來,在他第N次纏著我,眨巴著那雙小狗似的眼睛,請求我?guī)退O計一下民宿院子里的花壇布局和露臺的改造方案時,我終于沒扛住。

    紙筆。我伸出手。

    好嘞!他歡呼一聲,飛快地跑開,又飛快地回來,獻寶似的把速寫本和鉛筆遞給我。

    指尖觸碰到熟悉的工具,一種久違的、屬于我自己的東西在心底蘇醒。我坐在院子的石桌旁,午后的陽光透過葡萄藤架灑下斑駁的光影。鉛筆劃過紙張,發(fā)出沙沙的輕響。線條從生澀到流暢,小院花壇的輪廓、錯落的花草、溪邊的觀景露臺……一點點在紙上成型。

    江嶼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我對面,雙手托著下巴,看得無比認真。他溫熱的呼吸偶爾拂過我的手背,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干凈的皂角氣息。

    姐姐,你好厲害!他由衷地贊嘆,眼睛亮得像星星,這露臺!絕了!要是真能弄出來,客人肯定搶著來打卡!

    他興奮地指著圖上一個角落:這里,這里再加個秋千怎么樣那種藤編的!

    好。我應著,筆下添了幾筆。

    還有這里!這里可以掛一串風鈴!我阿嬤會做特別好看的貝殼風鈴!他又湊近了一點,幾乎要趴到圖紙上,卷卷的頭發(fā)蹭到了我的手臂,有點癢。

    我下意識地縮了縮手。他立刻察覺,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猛地坐直,臉微微泛紅,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啊,對不起姐姐,我太激動了……

    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多久沒有過這種單純的、因為一點小事而雀躍的互動了在沈知聿身邊,我的情緒永遠是克制的、壓抑的,生怕哪一點做得不夠好,不夠沈太太的標準。

    沒事。我搖搖頭,聲音比平時柔和了些許。

    日子就在這樣細碎而溫暖的日常里滑過。畫圖,曬太陽,看江嶼笨手笨腳地按照我的圖紙一點點改造小院,聽他絮絮叨叨講鎮(zhèn)上的趣事。身體在溫潤的空氣和江嶼變著花樣投喂的本地小吃里慢慢養(yǎng)好,心口那道猙獰的傷口,似乎也在這種毫無壓力的寧靜里,被一層柔軟的東西悄悄覆蓋,不再時時刻刻尖銳地疼。

    我刻意不去關(guān)注任何外界的消息,手機只用來接聽江嶼催我吃飯的電話。那個屬于過去的世界,連同里面的人和事,都被我刻意屏蔽了。

    直到那天下午。

    我正坐在新改造好的溪邊露臺上,看著江嶼吭哧吭哧地給花壇里新移栽的月季澆水。陽光很好,溪水閃著碎金,微風帶著水汽和花香拂過臉頰。江嶼直起身,抹了把汗,對著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清澈見底。

    姐姐!你看這花開得多好!

    我剛想回應他一個笑容,放在旁邊小藤桌上的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不是電話,是微博的推送,帶著那種特有的、宣告重大消息的急促震動感。

    我本不想理,但余光掃過屏幕時,那幾個加粗的關(guān)鍵詞像淬了毒的鉤子,猛地攫住了我的視線——

    沈知聿蘇淺

    海島婚禮籌備中!世紀婚禮細節(jié)曝光!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凈凈,四肢冰涼。

    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意識,僵硬地點開了那條推送。

    高清的偷拍照片。背景是某個碧海藍天的奢華海島。沈知聿穿著休閑的白色亞麻襯衫,身姿挺拔依舊,臉上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放松而愉悅的笑意。他正微微側(cè)頭,專注地聽著身邊人說話。

    蘇淺穿著飄逸的白色長裙,長發(fā)被海風吹起,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幸福和甜蜜。她手里拿著一疊厚厚的像是圖紙的東西,正興奮地指著遠處的海灘,而沈知聿的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落在她身上。

    新聞稿寫得天花亂墜:據(jù)悉,影帝沈知聿與初戀女神蘇淺好事將近!兩人秘密飛抵某私人海島,親自考察婚禮場地!知情人士透露,婚禮將斥巨資打造,極盡奢華浪漫,只待佳人點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真愛終成眷屬!

    下面的評論更是熱鬧非凡。

    啊啊啊!終于等到這一天!我就知道他們才是真愛!

    沈影帝看蘇淺的眼神啊啊��!太甜了!民政局給你們搬來!

    海島婚禮!太浪漫了吧!蘇淺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嗎

    那個林晚呢果然形婚實錘了!早該讓位了!

    恭喜沈影帝擺脫包袱,迎娶真愛!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我的眼球,再刺穿那顆我以為已經(jīng)麻木的心。

    原來他所謂的忙,所謂的處理,所謂的難過,都是為了這一刻的鋪陳。在我失去孩子,獨自躺在冰冷的病房里時,在他助理用一條短信打發(fā)我自己處理時,他就已經(jīng)在為他和蘇淺的世紀婚禮挑選海島了。

    真諷刺啊。

    我流產(chǎn)的痛楚,我簽下手術(shù)同意書時的絕望,我獨自離開時的狼狽,都成了他們盛大愛情故事里,一個無關(guān)緊要、甚至需要被抹去的污點。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我猛地捂住嘴,沖到露臺邊緣,對著下面潺潺的溪水干嘔起來。眼前陣陣發(fā)黑,耳邊嗡嗡作響,那些惡毒的評論,蘇淺幸福的笑臉,沈知聿溫柔的眼神……交織在一起,瘋狂撕扯著我的神經(jīng)。

    姐姐!你怎么了江嶼驚慌的聲音由遠及近,帶著水壺哐當落地的聲音。他幾步?jīng)_上露臺,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溫熱的手掌帶著薄繭,緊緊抓住我的手臂,臉色怎么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衛(wèi)生所!

    他身上的皂角味和陽光的氣息包圍過來,帶著少年人純粹的擔憂。我靠在他結(jié)實的手臂上,大口喘著氣,試圖壓下那股滅頂?shù)难灪蛺盒摹?br />
    沒……沒事。我費力地擠出幾個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視線落在手機上,那條刺眼的熱搜還停留在屏幕中央。

    江嶼順著我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條新聞。他琥珀色的瞳孔猛地一縮,扶著我手臂的手下意識地收緊,眉頭緊緊皺起,臉上那總是陽光燦爛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憤怒和心疼。

    姐姐……他低低地叫了一聲,聲音里帶著壓抑的火氣,他……他們……

    我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諝庵胁菽镜那逑慊祀s著溪水的涼意,像一劑清醒藥,強行壓下了胸腔里翻涌的腥甜和毀滅欲。

    再睜開眼時,我輕輕推開了江嶼的手,站直了身體。臉上所有的痛苦、脆弱和崩潰,都被我一點點收了起來,像戴上了一張無懈可擊的面具。

    沒事。我重復了一遍,聲音恢復了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奇異的冰冷。我彎腰,撿起掉在藤椅邊的速寫本和鉛筆。

    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坐回藤椅里,翻開速寫本嶄新的一頁。鉛筆尖懸停在潔白的紙面上,微微顫抖。

    幾秒鐘后,我落筆了。

    線條不再像之前畫露臺時那樣帶著生活氣息的隨意和溫度,變得極其冷靜、精準,帶著一種職業(yè)化的疏離。一座海島別墅的輪廓,在紙上飛快地勾勒出來。巨大的落地窗面朝大海,私人泳池,奢華的旋轉(zhuǎn)樓梯,開滿鮮花的婚禮拱門……

    每一筆,都帶著刻骨的冰冷和嘲諷。

    江嶼站在一旁,看著我畫,沒有說話。他緊抿著唇,眼神復雜地看著我,又看看我筆下那座逐漸成型的、華麗卻毫無生氣的婚房。

    陽光依舊很好,溪水依舊在歡快地流淌。露臺上的風鈴被風吹動,發(fā)出清脆的叮當聲。

    但有什么東西,在我心底,徹底碎裂了,又被一種更堅硬、更冰冷的東西重新澆筑成型。

    時間在云棲慢得像凝固的琥珀。

    我刻意讓自己忙碌起來。除了幫江嶼完善等風來的改造細節(jié),我開始接一些零散的設計單子,給鎮(zhèn)上新開的咖啡館畫裝修圖,幫隔壁阿嬤設計她小孫女房間的壁畫。畫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專注能讓人暫時忘記很多東西。

    江嶼小心翼翼地守著他的邊界,不再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地湊過來聒噪。但他無處不在。清晨放在我房門口還帶著露水的野花,午后悄悄擱在露臺小桌上的、鎮(zhèn)上最好吃的那家綠豆冰,傍晚我畫圖時,他坐在不遠處安靜地削著木頭,說要給我做個新的筆筒。他的關(guān)心變得沉默而熨帖,像溫吞的水,無聲地包裹著我。

    那盆綠蘿長得越發(fā)好了,葉片油綠舒展,在溪邊的微風里輕輕搖曳。

    我以為日子可以一直這樣,像溪底的鵝卵石,被水流沖刷,慢慢磨平棱角,最終歸于沉寂的圓潤。

    直到那個傍晚。

    夕陽把云棲染成一片暖橘色,溪水像流淌的熔金。我正坐在露臺上,對著畫板上給阿嬤孫女畫的森林小鹿做最后的潤色。江嶼蹲在花壇邊,笨拙地試圖把一叢新到的繡球花栽進去,泥土蹭了他一臉,像只花貓。

    門口那串褪色的風鈴,突然發(fā)出一陣急促凌亂的叮當亂響。

    腳步聲沉重、焦躁,帶著一種與這寧靜小鎮(zhèn)格格不入的戾氣,咚咚咚地闖了進來。

    我握著畫筆的手一頓,心頭莫名一跳。

    抬起頭。

    一個高大的身影逆著門口的光線,堵在了小小的院門口。剪裁精良的黑色風衣裹著挺拔的身形,昂貴的皮鞋上沾著遠道而來的風塵。那張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大銀幕上、被無數(shù)粉絲瘋狂追捧的俊臉,此刻卻籠罩著一層駭人的陰霾。眉宇間是化不開的疲憊和一種近乎狂躁的怒意,眼底布滿了猩紅的血絲,死死地釘在我身上。

    沈知聿。

    他看起來風塵仆仆,甚至有些狼狽,像是經(jīng)歷了長途奔襲的困獸。那雙總是帶著疏離和掌控感的深邃眼眸,此刻只剩下翻涌的、壓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驚痛

    我的呼吸有瞬間的停滯,畫筆尖的顏料滴落在畫紙上,洇開一小團刺目的藍。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但隨即,一種更深的寒意和荒謬感涌了上來。

    他怎么找到這里的

    江嶼猛地站了起來,沾滿泥的手下意識地在褲子上擦了擦,一步擋在了我和沈知聿之間,像只豎起了渾身尖刺保護領地的小獸。他警惕地盯著門口那個散發(fā)著強大壓迫感的男人,聲音緊繃:你找誰

    沈知聿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越過江嶼年輕挺拔的肩膀,直直地刺向我。那眼神里翻滾的情緒太過復雜,憤怒、質(zhì)問、痛苦……還有一絲我?guī)缀跻詾樽约嚎村e了的、被背叛的驚惶

    林晚。他開口了,聲音嘶啞得厲害,像是砂紙磨過喉嚨,帶著長途跋涉的干澀和一種極力壓抑卻瀕臨爆發(fā)的狂怒,你躲在這里

    他往前跨了一步,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的聲音異常清晰。強大的氣場瞬間壓得小小的院子空氣都凝滯了。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失控的咆哮,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又掃過我身后畫架上色彩明快的森林小鹿,最后落在我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棉布裙子上,眼神里的痛楚和憤怒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我們的孩子沒了!你就這么……這么……

    他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胸膛劇烈起伏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血淋淋的質(zhì)問:

    你還有心思在這里……搞這些!

    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震得露臺上的風鈴都跟著顫了顫。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溪水依舊不知愁地嘩嘩流淌。

    江嶼的拳頭猛地攥緊了,指節(jié)發(fā)白。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被我一個眼神制止了。

    我緩緩放下畫筆。

    畫板上那只未完成的小鹿,眼睛濕漉漉的,無辜地看著眼前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

    心底那片被我強行壓下的、名為沈知聿和蘇淺的沼澤,再次翻騰起冰冷的淤泥和毒氣。流產(chǎn)手術(shù)臺的冰冷,熱搜照片的刺目,趙銘那條處理一下的短信,海島婚禮籌備的甜蜜新聞……一幕幕,爭先恐后地涌上來。

    痛嗎好像已經(jīng)麻木了。

    恨嗎不如說是徹底的厭棄。

    我慢慢地站起身,動作甚至稱得上從容。迎上沈知聿那雙燃燒著痛苦和怒火的眼睛,我臉上沒有他預想中的驚慌、愧疚或悲傷。

    相反,我甚至還彎起唇角,露出了一個笑容。

    一個非常甜美的,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甚至可以說是職業(yè)化客套的笑容。

    然后,我拿起放在藤桌上的手機。屏幕還停留在幾天前的微博界面,那條關(guān)于他們婚禮籌備的熱搜詞條依舊高高掛著——沈知聿蘇淺海島婚禮籌備中。

    我舉起手機,屏幕正對著他,那刺眼的標題和下面配著的、他們在海島甜蜜對視的偷拍照清晰可見。

    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院子里凝滯的空氣,帶著一種事不關(guān)己的輕快和理所當然:

    是啊,忙著呢,沈先生。

    我歪了歪頭,笑容又甜了幾分,像在談論一筆尋常不過的生意。

    畢竟要給你初戀設計婚房,我頓了頓,指尖在屏幕上輕輕點了點,加重了語氣,帶著點恰到好處的市儈和疏離,得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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