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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連著攻略三人,攻略值始終不達(dá)標(biāo)。

    系統(tǒng)咬牙切齒,下了最后通牒:

    南詔國失聯(lián)的皇子,趁他落魄失憶攻略他。

    結(jié)果不出意料,還是不成。

    系統(tǒng)怒不可遏:

    已經(jīng)第四個了,你的KPI指數(shù)還這么爛!我要去找新宿主,你自生自滅吧。

    我再三呼喚,可腦中杳無回音。

    確定系統(tǒng)消失,我才大笑出聲。

    原世界中加班猝死,今生只想逍遙恣意。

    寒夜蕭疏,我果斷選擇假死跑路。

    豈料經(jīng)年之后——

    云嶺邊陲處,故人踏雪至,又起波瀾。

    1

    將軍府的表小姐歿了。

    云嶺鏢局易主。

    坊間相傳,這表小姐云知晚身染花癡病,瞧著俊俏郎君就撲上前去。

    家道中落寄居將軍府,見少將軍銀甲紅纓,即刻折了團(tuán)扇。

    日日送羹湯,夜夜堵回廊,卻被一句表妹請自重寒了心。

    上元夜偶遇太子車駕,驚鴻一瞥,她又癡了!

    月月遞花箋,歲歲繡香囊,還是沒入太子的眼。

    中間也邂逅不少男兒,可唯獨對太子癡心不改。

    聽聞他秋獵受傷,不惜以身犯險,獨闖霧瘴谷采藥。

    結(jié)果失足落崖,粉身碎骨,尸骨還被野狼分食。

    待侍衛(wèi)趕到,只看到零碎的暗紅布條。

    怎就確定那人是云知晚

    面生的新客搓著花生殼,好奇發(fā)問。

    我微微一笑:

    血衣下掩著的碎玉是云小姐從不離身的信物,將軍府已認(rèn)領(lǐng)殘骸,確定無疑——

    酒樓中一片嘩然。

    忽有人拍案而起,醺紅著臉:

    掌柜的……這邊陲地…你知道的這般詳細(xì)

    右手捏著的酒杯輕放,我正要開口解釋,就有熟客打趣:

    這位啊,可不只是斷鴻樓掌柜……

    他慢悠悠地呷了口酒,又道:云嶺鏢局如今的當(dāng)家,走南闖北、見識廣博,朔月關(guān)單刀退馬賊的主兒——雖女兒身,卻是真閻王。

    失禮……失禮。

    醉漢踉蹌抱拳,懷中酒壇哐當(dāng)滾落,酒水潑了一地。

    滿堂哄笑間,寒風(fēng)卷著雪片撞開店門。

    來人裹著件被雪浸透的斗篷,半張臉掩在蒙面黑巾下:

    有酒嗎

    關(guān)外的燒刀子。

    我拎起溫著的酒壺,剛要遞過去,卻見他突然扯下面巾——熟悉的面容,心當(dāng)即狠狠一跳。

    云嶺,邊陲苦寒之地,也是我精挑細(xì)選的好地方。

    往北是懸崖峭壁,往南是蠻夷的草場哨崗,終年不化的積雪里摻著狼糞味。

    京城的貴人怕是做夢也想不到,世上還有這等腌臜的地方。

    可他,怎么來了

    我將酒壺扣在案前,移開目光,指尖虛按算盤珠子:

    二十文。

    無妨的,當(dāng)年押鏢至朔月關(guān),力戰(zhàn)馬賊、血染半身,左眉上的疤痕像蜈蚣般蔓至鬢角。

    如今這張臉,誰人能認(rèn)得

    可下一瞬,少年輕抿唇角,指尖在案板輕叩:

    晚晚,我找到你了。

    2

    兩兩相望,那雙烏眸像浸了水,氤氳繾綣。

    招呼客人,我朝柜臺后的小二使了個眼色,隨即看向他,故作鎮(zhèn)定:

    隨我到雅間吧。

    木梯吱呀作響,每一聲都踩在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上。

    他是我第三個攻略對象——江臨舟,也是最不好相與的。

    任我如何殷勤,他不為所動就算了,還要出言奚落。

    也不知今日來此,是何目的

    推開雅間的雕花門,一股霉味混著冷風(fēng)襲來。

    寒舍簡陋......

    言猶未盡,江臨舟忽然伸手,替我拂去肩頭落下的蛛網(wǎng),聲音低不可聞:

    還是不愛收拾屋子......

    他觸向我的臉頰,摩挲著凹凸不平的傷處,語氣壓抑:

    我就知道,你沒死......

    你身染花癡病,又不是傻子...世間美男眾多,你沒撩撥夠,怎會甘心尋死

    下意識后退,腰卻抵上他早先橫起的刀鞘。

    他欺身上前,聲音啞了幾分,帶著莫名的酸澀:

    不是覺得我好看嗎怎的又吃回頭草、迷上太子還為他采藥、險些身亡

    我呼吸一滯,目光游離,呵呵地干笑著:

    花癡病犯了...所以又...看上太子......

    江臨舟的手指一顫,倏地收了回去,他別過臉喉結(jié)滾動,又轉(zhuǎn)回來瞪我:

    云嶺苦寒,皆是絡(luò)腮大漢,居住于此正好醫(yī)治你的花癡病。

    我陪你、一起治。

    我一時啞然。

    花癡病本就是個借口,為了能順理成章接觸多個攻略目標(biāo)。

    如今竟成了江臨舟留下的理由

    其實一開始,我沒打算攻略他。

    江臨舟心思深沉,智多近妖,那雙眸子像團(tuán)化不開的濃墨,常叫人膽寒。

    僅是左相次子,卻散漫肆意。

    數(shù)次頂撞太子,還和少將軍打斗,皆被輕描淡寫般揭過。

    其中若無貓膩,我是萬萬不信的。

    這樣的人,我怎敢招惹

    反觀少將軍裴彥、太子蕭景深,一個沉穩(wěn),一個親和,比他好糊弄了些。

    所以攻略時,我花樣百出、百般討好。

    3

    裴彥說,他盼望的意中人該與他并肩前行。

    我便求系統(tǒng),把僅有的攻略值兌換成武藝值,與他一同舞刀弄槍。

    蕭景深又言,他喜好的是錦心繡口、知書達(dá)禮的貴女。

    系統(tǒng)敦促下,我被迫學(xué)琴,學(xué)棋,學(xué)書,學(xué)畫......日日勤學(xué)不殆。

    即使指尖彈出血,血結(jié)了痂,痂落了又結(jié)成一層層的繭,還是沒入他的眼。

    然后,系統(tǒng)推薦我攻略江臨舟,每日雞湯百遍今日攻略值加100,明日攻略值再加100。

    在系統(tǒng)的不懈灌輸下,我去了。

    可這廝更是不好對付,整得我最后都有點神經(jīng)質(zhì),決定直接開擺。

    理由也十分正當(dāng),江臨舟不喜歡黏人的,我少煩他,說不定哪天他就愛上了。

    系統(tǒng)深諳我的潛意思,咬牙下了最后通牒:

    應(yīng)無隅,南詔國失聯(lián)的皇子,趁他落魄失憶攻略他。

    我也是上了心的,憑借三日速成醫(yī)術(shù),為他療傷換藥,喂飯煲湯更是樣樣不落。

    可這家伙某日清晨突然消失,只留下一張寫有等我的字條。

    我:......

    系統(tǒng)怒不可遏:

    已經(jīng)第四個了,你的KPI指數(shù)還這么爛!我要去找新宿主,你自生自滅吧。

    我再三呼喚,可腦中杳無回音。

    確定系統(tǒng)消失,我才大笑出聲。

    原世界中加班猝死,今生只想逍遙恣意。

    4

    一開始,我也沒想詐死。

    江南豪富之家,就算落寞,也還是大有家產(chǎn)。

    寄居將軍府,老夫人對我這外孫女也格外恩厚。混吃等死的日子也蠻好的。

    直到那次望仙樓醉酒。醒來時一堆人環(huán)著我,有裴彥、還有蕭景深。

    表哥找表妹,我理解。

    可太子來這煙花柳月之地,所求為何

    與他往日形象不符啊。

    且這兩人爭執(zhí)不休,手中還拉扯著皺巴巴的錦帕。

    正是我一針一線縫繡給蕭景深的——他不是嫌繡工差,扔了嗎

    對上我質(zhì)問的目光,蕭景深冷峻的眉眼微滯,隨即不動聲色地收緊手指,將錦帕攥入掌心:

    孤只是...嫌繡的不好......可沒說不要。

    裴彥冷笑一聲,抬手便要去奪,被我慌忙攔下:

    裴彥哥,咱們回去吧...夜深了,祖母該著急了。

    見他不為所動,我心下一橫:

    這不是我的錦帕!我平日素愛舞刀弄槍,繡工這等精細(xì)活是絕對做不來的。

    蕭景深臉色一沉,冷冷地凝望著我,目光幽深。

    我頂著他陰騖的視線,扯過裴彥的袖子,倉促離開。

    更深露重,將軍府內(nèi)燭火煌煌。鬧出這么大的動靜,祖母罰我到寺廟修行。

    誰料又碰上了江臨舟——

    晚晚

    他笑得明媚,眼底卻暗如深潭。

    我心里一咯噔,面上訕笑:

    臨舟,你不是離京執(zhí)差嗎怎么回來這么快

    可不是嘛...短短幾日,晚晚先是撿了個男人照料,又到望仙樓與太子、少將軍買醉歡好

    他只斜倚著,單手托腮,緩緩掀起眼簾,等我開口。

    謠言...謠言罷了......

    臉上的假笑差點掛不住,我硬著頭皮道:

    花癡病犯了...我現(xiàn)在...又喜歡上別人了......

    5

    江臨舟的眼神驟然一冷,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將我拽起,力道大得生疼:

    云知晚,你當(dāng)我是傻子

    我踉蹌著撞進(jìn)他懷里,還未站穩(wěn),就被他掐著下巴吻住。

    既然喜歡我......

    他抵著我的唇喘息,聲音低�。�

    就不要...喜歡別人...

    江臨舟垂眸看我,長睫輕顫著,那雙黑沉的眼眸泛著水光,帶著幾分委屈無措。

    我僵在他懷里,手指無意識地揪住他的衣襟,又像被燙到般松開。

    不等回答,一股大力猛然將我拉過。

    裴彥把我扯到身后,劍鞘鏘地橫在江臨舟頸間,向來沉穩(wěn)的人頭一回失態(tài):

    無恥——

    佛像低垂的眉眼間,映著兩道纏斗的身影。

    眾人趕到時,只見佛堂前香爐傾翻,江臨舟與裴彥死死揪著對方衣領(lǐng),一個嘴角滲血,一個眼角淤青,誰也不肯松手。

    我從廊柱后鉆出,尷尬地解釋:

    他倆只是...比劃比劃......

    佛門凈地拳腳相向,可謂一樁大丑聞。

    裴彥被押回將軍府,褪了上衣跪祠堂,藤鞭抽得他皮開肉綻。

    可江臨舟竟然沒受罰

    左相未免太溺愛這次子了吧。而這件事像投石入水,激起千層漣漪。

    京城上下,很快便是我們?nèi)说木p聞,還把太子蕭景深也添油加醋扯了進(jìn)來。

    本該悄悄掩下的丑事,卻愈傳愈烈,沸反盈天。

    不知暗處有多少只手在攪動,我只知道——該跑路了。

    沒多日,將軍府的表小姐消失了,只留下一封信箋:

    聞太子圍獵受傷,赴霧瘴谷......

    至于為什么是蕭景深。

    大概是因為他害我被罰去寺廟,才出了這一連串的事故。

    也因為我攻略他時,最是殷勤獻(xiàn)媚。

    6

    寒夜蕭疏,布置完假死現(xiàn)場后,我連夜逃離了京城。

    得虧當(dāng)初將攻略值兌成武藝值,如今成了我恣意人間之本。

    若是可以,我也不想走。

    誰料還是出了變故。

    我可以不管蕭景深、不管裴彥......可那日佛前檀香未散,江臨舟驀地欺身吻來,眼尾洇紅,指尖攥緊我的衣袖,呼吸亂得不成樣。

    他真的太怪了。

    明明無論我如何撩撥,他反應(yīng)總是平平。

    還暗嘲我朝三暮四,見男就愛。

    但他離京之后,還能得知我撿應(yīng)無隅回府......這事連將軍府眾人都不知。

    無聲無息間,他細(xì)細(xì)密密地滲入。

    這才是我果斷選擇跑路的根由。

    我從江南一路游至北疆,又往西域走馬觀花一遭,最后落腳云嶺。

    搖身一變,成了云嶺鏢局總鏢頭,還兼營酒肆,倒也快活。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拎著酒壺去鏢局點個卯。

    晌午便倚在酒肆二樓的美人靠上,吃吃小酒、嘮嘮閑語。

    偶爾興起,拍開一壇燒刀子晃去校場,看底下鏢師為討我的指點斗得滿面掛彩。

    當(dāng)然,這逍遙日子是在江臨舟沒出現(xiàn)前。

    7

    未及深秋,云嶺山頭盡白。

    爐火映著江臨舟的身影——系粗布圍裙,彎腰給客人溫酒,指尖還沾著灶灰。

    近來天寒,酒肆生意紅火,卻有大半是來看江臨舟的癡人。

    還笑我花癡

    這世間男女,哪個不是膚淺的主

    只可惜江臨舟空生了一副好皮囊,內(nèi)里卻是個心機(jī)的。

    就如眼下——常來酒肆的魏甫之,端著酒碗暖手,笑呵呵地看向正在燙酒的江臨舟:

    倒也沒聽說掌柜的有弟弟啊,你倆這般親密…是何關(guān)系

    江臨舟垂眸淺笑,指尖輕輕轉(zhuǎn)著酒盞,聲音又輕又緩:

    掌柜的待我...自然比旁人更特別些。

    我手一抖,酒水濺濕了衣袖,臉頰發(fā)燙。

    江臨舟慌忙湊近,不由分說地握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已經(jīng)掏出帕子按在濕袖上:

    燙著沒有

    喲——

    魏甫之拖長了音調(diào),笑得促狹。

    江臨舟微抬眸,甩去一記眼刀,手上動作卻不停,指腹細(xì)細(xì)摩挲著略紅的皮膚。

    我耳根一熱,驀地抽回手:

    溫了下手罷了,別大驚小怪的……

    刀山火海蹚過來的人,倒被盞熱酒唬住了

    可瞧著江臨舟著急忙慌的樣子,嘴角還是不自覺地?fù)P了揚(yáng)。

    目光在他與魏甫之間打了個轉(zhuǎn)兒,這二人眉來眼去的熟稔勁兒——倒不似江臨舟素來的疏離做派。

    我屈指敲了敲酒壺:

    你倆……認(rèn)識

    不認(rèn)識——

    不熟——

    話音未落,兩人齊齊僵住。

    江臨舟迅速別過臉去,魏甫之則摸了摸鼻子,氣氛頓時微妙。

    我正欲再問,魏甫之突然一拍大腿:

    哎喲,老朽灶上還煨著湯咧——

    這拙劣的借口連他自己都噎了一下,腳底抹油般,拎起酒壺就往外溜。

    恰在此時,大門忽開,裹著雪沫的寒氣直灌進(jìn)來。

    酒,兩壺——

    這聲音落在耳邊,略顯沙啞,咬字也古怪,是南詔特有的腔調(diào)。

    8

    抬眼望去,三五個披著灰白狼襖的人影立在門口。

    為首的少年抬手撣了撣狼首兜帽,露出耳垂綴著的骨牙:要燙的。

    燒刀子還是......

    言猶未盡,江臨舟突然扣住我的手腕,一把拽到身后:

    天寒地凍的,晚晚你先去雅閣歇息吧。

    他的指尖在我掌心一捏,將我往后推了半步,轉(zhuǎn)而對著少年道:

    斷喉刀、燙穿腸,與你才是相配。

    四目交匯,暗流洶涌。

    少年身后的隨從按刀上前,卻被他抬手止住。

    半晌,少年忽然歪頭,骨牙墜子輕晃:

    你喊她……晚晚

    他的目光鎖在我身上,莫名灼熱。

    不待回答,少年倏地按住太陽穴,指節(jié)抵住額角,目光渙散,喃喃道:

    …是我…小晚…對不起……

    他的聲音低不可聞,又?jǐn)鄶嗬m(xù)續(xù)的,卻讓我眉頭微蹙。

    南詔……我只認(rèn)識一人,他也是這般喚我。

    我遲疑著開口:

    ……小隅兒

    小晚……

    他身形一僵,失焦的瞳孔驟縮,隨即抬步向我走來,卻被江臨舟橫臂擋�。�

    他不辭而別,就是個沒良心的……你還理他干嘛!

    我拽了拽江臨舟的袖角,指尖在他腕間一按,柔著聲:

    所以我想知道緣由……你招呼客人,我和故人…敘敘舊。

    9

    酒樓雅閣。

    榆木案,粗麻席,炭盆燒得正旺。

    雖簡陋,卻比蛛絲摻著霉味好了太多。

    案幾上的陶瓶斜插著雪棘枝,墻上懸著我的獸首彎刀……

    皆是江臨舟整理、擺置的,嘴上還念著掌柜的自然要歇息,小的把活全包了。

    他里里外外收拾了個遍,專為我布設(shè)了個小窩。

    拍開泥封口,雪里燒傾入粗陶碗,蒸騰的熱氣夾著青稞的焦苦。

    十年一釀,我笑著推過酒碗:云嶺獨一份,嘗嘗……

    目光相接,應(yīng)無隅怔怔地望著我臉上的疤痕,眼底泛起水光。

    他的指尖在碗沿一顫,水光將落時忙垂下頭。

    我還在數(shù)落他不告而別的事。

    總歸是我撿了他、救了他、還好聲好氣照料他。

    可他就只留了等我二字,不辭而別、未有歸期。

    我語氣幽怨,又夾著不解:

    是我醫(yī)術(shù)太差還是燒飯難吃又或是你討厭我

    應(yīng)無隅驟然抬頭,眼底水色再難壓抑,聲音急切:

    怎么可能…我…對不起…

    其實…我是南詔皇子…他們很早就找上我,逼我離開…到最后灌了離魂散……

    他的聲音喑啞,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酒碗邊緣,始終不敢直視我:

    對不起…我錯了……

    ……是我一開始…就沒做離開的準(zhǔn)備……

    10

    我微微一怔,伸手覆他顫抖的手背,輕拍了幾下,聲音不自覺放輕:

    還以為你討厭我呢…喝些熱酒吧,手都凍紅了。

    屋內(nèi)又添新炭,爐火噼啪作響。

    幾碗烈酒下肚,酒壇空了,人也醉了。

    我真的好想你……

    應(yīng)無隅抬眸望著我,指尖無意識地觸向那道疤,眼眶又濕潤了:

    ……對不起……如果我還在,你是不是不會受傷……對不起。

    他醉得厲害,整個人歪倒過來,額頭抵住我的肩,手攥著我的袖角不放。

    我僵了一瞬,指尖落在他凌亂的發(fā)間,輕輕揉了幾下,蓬蓬軟軟的。

    這一刻,恍惚間又回到從前。

    他只是我的小隅兒,無拘無礙。

    夜深露重。

    我替他披上襖子,便輕手闔門退了出去,誰料暗處竄出個人影。

    江臨舟背靠廊柱,不知站了多久,他一把鉗住我的手腕,抵在墻上。

    粗重的呼吸混著酒氣,灼熱地?fù)湓谖业念i間。

    我被他驚得一顫,聲音不自覺拔高:

    你干嘛!

    只是一瞬,他眼里晃碎的淚珠掉出,砸在我的頰邊,扣著我手腕的力道也松了。

    為什么…你對所有人都很好,唯獨我…你避之不及。

    你給裴彥作羹湯,給蕭景深繡錦帕,就連那個南詔人,你都好生照料……

    ……是我哪里做錯了嗎我改,我會改的...只要你告訴我,晚晚……

    江臨舟緩緩靠過來,半張臉埋在我的發(fā)絲間,又環(huán)上腰肢。

    我有些怔愣。

    系統(tǒng)告訴我,他幼年凄慘,多遭謀害,才養(yǎng)成這般別扭的性子。

    面上對我疏離冷淡,是為了掩蓋內(nèi)心的不安……

    系統(tǒng)本意是想勾起我的同情心,更加賣力攻略江臨舟。

    可我不求回到本無留戀的原世界,能再活一次,就足夠了。

    何況,我只想逍遙,不想負(fù)責(zé)。

    所以才躲他避他,絲毫不上心。

    11

    晚晚…哪里做的不好,我會改、會改的…對不起……

    你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

    江臨舟順著我的身子滑跪下去,仰頭望來時,通紅的眼里噙著淚,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我。

    我下意識想伸手擦他的淚,卻在空中頓了頓……手上都是老繭,會咯著他的臉。

    他卻倏地傾身,小心翼翼地貼了過來,溫?zé)岬钠つw觸到我的掌心。

    你…是不是嫌我哭花臉…變丑了……更不要我了……

    江臨舟仰著臉,眼尾的紅暈一直蔓延到眼瞼,睫毛濕漉漉地垂著,聲音也是沉悶。

    良久,我輕嘆一聲,揪了揪他的臉:

    你乖乖的,我對你好點。

    也是這時,熟悉又煩人的電子音上線。

    叮咚——我又回來啦,宿主!恭喜您的攻略值加了10068哦,距離回到原世界還差688601呢。

    您是選擇攢起來呢,還是兌換物品繼續(xù)攻略呢

    我選擇裝傻充愣,當(dāng)它不存在。

    但系統(tǒng)是個沒臉沒皮的,頗會給自己找臺階:

    那我?guī)湍銛起來咯。

    12

    歲月依舊,只是多了個人,有點不適應(yīng)。

    自應(yīng)無隅來后,江臨舟也做起甩手掌柜,總是黏在我身邊。

    徒留應(yīng)無隅一人忙前忙后、忙里忙外。

    他倒樂在其中,挽袖撥盤、跑堂對賬......日子久了,連酒肆的老主顧都與他相熟起來。

    又是個小郎君啊…先前在柜前撥算盤的,不是你吧

    酒肆正熱鬧,一位熟客趁著酒興,瞇眼打量著他,忽而笑道:

    您與掌柜的…又是何關(guān)系呀

    掌柜的...是我的救命恩人......

    應(yīng)無隅指尖輕顫,算盤珠啪地撞在一處,耳垂染上薄紅:

    ...這些活計都算不得什么...照理說...我該以身相許的。

    柜臺后突然傳來瓷盞脆響。江臨舟捏著碎成兩半的酒碗,聲音浸著冰渣子:

    沒良心的東西,就你也配

    聞言,應(yīng)無隅緩緩垂下頭,手指無意識揪緊衣角,聲音發(fā)顫:

    ...對不起......

    裝什么裝早干嘛去了

    江臨舟還是不依不饒,攥著拳就要上前,被我慌忙攔下。

    臨舟——別再說了。

    他直直望著我,杏眼圓睜,淚要墜不墜地懸在睫上,薄唇抿得發(fā)白:

    晚晚,你又偏心......

    我心頭一軟,語氣不自覺放軟:

    好啦,去把陶碗收拾了...不是說要乖乖的嗎

    半晌,他才從喉嚨擠出悶悶一聲:

    ......好。

    檐角冰棱倒懸,酒肆里碗碟碰撞聲未歇,就見二人悶頭干活的畫面。

    這樣的日子,倒也不錯。

    13

    云嶺大雪七日,已經(jīng)沒有商隊進(jìn)山,酒肆也冷清了。

    應(yīng)無隅不知怎的,近來格外黏人,總在我身邊打轉(zhuǎn)。

    添水倒酒時指尖發(fā)顫,夜里守著我批賬......有次三更起夜,竟見他倚在我門邊打盹,手上還攥著我送予他的劍穗。

    直到今晨雪停,他攥著我的袖角,聲音又悶又�。�

    小晚...我要走了...近來天下不平,你就呆在云嶺......

    此事一過,我就回來找你...你能不能...再等我一回

    他站在檐下,眼尾通紅,喉結(jié)滾了又滾,小心翼翼地垂眸看我。

    我盯著他腰間刀柄上的劍穗沒作聲。

    他倏地低頭,額頭抵著我發(fā)頂輕輕一碰,轉(zhuǎn)身扎進(jìn)雪幕里,只留下一句:

    以額相誓,必當(dāng)歸......

    馬蹄聲徹底消失在風(fēng)雪中,江臨舟才緩步走來,肩頭已積上了層薄雪。

    他將一件帶著體溫的大氅披在我肩上,又勾上我的指尖、緊緊貼著我。

    酒肆里只剩下我和江臨舟,卻也很有意思。

    他跟個小孩兒似的,常變著法給我找樂子:拉著我堆雪老虎、打雪仗,翻梁上瓦、晃著臘梅簪在我發(fā)間......

    橫豎也沒客人,不必日日打掃……

    我懶洋洋地趴在柜臺上,托腮望他:

    我想聽你唱曲兒…要望仙樓我常點的那首。

    江臨舟擦酒盞的手一頓,又清了清嗓,耳尖染上薄紅:

    我有些生疏了…唱的不好,你也不許嫌我……

    話音未落,門被猛地推開,魏甫之踉蹌著撲進(jìn)來。

    他哆嗦著從懷里掏出卷黃絹,絹角暗繡的龍紋已被血漬浸透:

    云鏢頭……能否幫此物押送至滄州

    魏甫之布滿血絲的眸子直直望來,我思慮了片刻。

    他與我也算頗有交情,不僅常光顧我的酒肆,當(dāng)時初掌鏢局,也是他帶人為我撐場子。

    可不待我答應(yīng),江臨舟驀地捏碎酒盞,瓷片扎進(jìn)掌心也渾然不覺:

    你是想害了她嗎!這活她不接——14

    云鏢頭武功高強(qiáng)…若非走投無路…老夫怎敢求她冒險……

    魏甫之身形一晃,枯瘦的手扶著柜臺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顫聲道:

    只要到滄州,就有接應(yīng)……

    江臨舟一把按住黃絹,寒著聲:

    這是山河社稷圖!京都多少雙眼睛盯著,連域外人都摻和進(jìn)來……你是奉旨藏運(yùn),可我不會讓你害了晚晚。

    魏甫之砰地跪倒在地,濁淚砸在磚上:

    臨舟,你也清楚...此圖關(guān)乎龍脈礦藏……我等萬死難辭其咎……

    ……我一個人去。

    江臨舟碾過掌心血漬,伸手覆上我的手背,他定定地望著我,眼底情緒翻涌:

    晚晚……你就在云嶺,等我回來。

    這家伙武功還沒我高呢。

    我就要和你一起去。

    我揪著他的衣領(lǐng)晃著,又戳了戳他的臉:

    …你忍心讓我等那么久嘛還是你不想和我呆在一起咯

    這不一樣的……

    江臨舟抓著我作亂的手,掌心發(fā)燙、眸光瀲滟。

    那就這么說定了,我倆一起。

    耐不住我的死纏爛打,他還是答應(yīng)了。

    正是冬時。

    山道上積雪已沒過馬膝,不得不牽馬緩行。

    一路上,江臨舟攥著韁繩的指節(jié)發(fā)白,幾次欲言又止。

    直至一處背風(fēng)的巖下,他驀地轉(zhuǎn)身看我,眼睫懸著雪粒,聲音發(fā)顫:

    晚晚…你會不會怪我…有事瞞你……

    呆子,誰會沒有秘密

    我抬手彈了下他的額頭,又拂去那顆雪粒。

    可我…不想對你隱瞞。

    那等回云嶺,你再一一告訴我吧。

    江臨舟重重點頭,眼底水光未散,耳尖卻紅了。

    他從包袱中抽出一柄纏著朱紅劍穗的長劍,穗尾綴著相思結(jié),緩緩系在我腰間:

    這是我鑄的…很輕便…早就…想給你了。

    微垂眸,就見相思結(jié)在雪風(fēng)中輕晃,那抹朱紅灼得我臉頰微燙。

    不知不覺,我和他已經(jīng)貼在一起,手指觸碰、相疊,緊緊交纏在一起。

    15

    小道積雪未融,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鼻頭凍得通紅。

    倏地,江臨舟扳過我的肩膀,將松散的斗篷系帶重新系緊:

    …就不該讓你來的,還要受這苦……

    可我喜歡啊。

    我踢起一捧雪沫,笑著湊近他:

    若我想和你偏安一隅,過這浪跡天涯的苦日子呢

    他騰地紅了臉,眼睫低垂著輕顫,唇瓣微抿,卻抑不住上揚(yáng):

    …我愿意……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撲哧——

    我笑出聲來,便見他耳尖那抹薄紅蔓至頸間,眼尾也染上霞色。

    他急急別過臉去,悄然收緊了握著我的手。

    奔行數(shù)余日,人困馬乏,好在滄州就在前頭。

    冬日晝短,暮靄早沉。

    我和江臨舟便決定先在驛站歇一夜,次日再赴滄州交接。

    夜里炭火漸弱。

    迷迷糊糊,耳邊是窸窣的輕響。

    我驀地睜眼,就撞進(jìn)那雙漆黑凝霜的眸子,溫?zé)岬氖终埔哺采衔业拇桨辍?br />
    是我,晚晚。

    咴——

    馬廄傳來凄厲嘶鳴,一支羽箭破窗而入,正釘在我們交疊的影子上。

    江臨舟瞳孔驟縮,將我護(hù)在身下,聲音輕且急:

    它藏在劍鞘,我倆分走東西,馬里坡再匯。

    我反手扣住他的手腕:

    一起...

    可這一次,江臨舟沒有答應(yīng)。

    他的指尖在我的掌心蜷了蜷,卻又抽離,隨即轉(zhuǎn)身躍出窗外,身影瞬間被黑暗吞沒。

    16

    夜風(fēng)卷著碎雪撲在臉上,涼的發(fā)疼。

    我在雪幕中疾奔,鞋底碾過枯枝、薄冰的聲響,在寂夜中格外清晰。

    劍鞘緊緊貼在心口,不斷撞擊胸腔,夾著砰砰砰的心悸聲。

    他會沒事的…沒事的……只要趕到滄州…有接應(yīng)…有援兵……

    我的視線中只有模糊的山道輪廓,和不斷撲來的雪粒。

    可我不知道…只要我回頭,就能看見身后的暗夜中,密密麻麻的火點游動著,連成一片猩紅的網(wǎng)。

    他,身陷囹圄�!�

    不在云嶺老實待著、要攪和這趟渾水還把晚兒也牽扯進(jìn)來

    蕭景深高踞馬背,審視著被按跪在雪地里的江臨舟,隨即悠悠俯身,用馬鞭抵住他染血的下巴:

    也罷…省的日后還要去云嶺捉人……你也算幫上忙了……孤的,好弟弟。

    東西不在他身上。

    應(yīng)無隅搜過江臨舟的袖袋、腰間,最后拿過劍鞘檢查,隨即抬眼看向蕭景深,眸色下沉:

    ……他給小晚了。

    滄州知府已歸降…圖,丟不了…她,也跑不掉。

    江臨舟猛地掙動,卻被身后侍衛(wèi)踹中膝窩,狠狠砸在地上,目光卻死死盯著蕭景深:

    與晚晚無關(guān),你別傷她……

    啪——

    蕭景深臉色驟然陰沉,馬鞭甩在江臨舟的臉上,蒼白的肌膚拖出刺目的紅。

    和晚兒相處了幾日,就把自己當(dāng)個人物了

    他嘴角微微勾起,鞭稍抵著江臨舟染血的下頜:

    好弟弟,孤現(xiàn)在不殺你……孤要你的血、祭山河。

    17

    不知跑了多久,喘出的白氣已凝成冰渣。

    困頓間,一支箭矢破空而來,沒入腳前三寸的凍土下。

    與此同時,暗夜中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你是什么人

    我猛地剎住腳步,指尖下意識攥緊劍柄,骨節(jié)泛白。

    他也來了。

    黑暗中,馬蹄聲漸近。裴彥策馬而出,身后跟著玄甲精兵。

    暗夜被火光一寸寸灼成赤色,再無寧靜。

    晚兒

    猝不及防的,我撞進(jìn)那雙倏然亮起的眼眸。

    裴彥翻身下馬,解下墨色大氅裹在我的肩頭,輕輕拂去雪沫:

    不是在云嶺散心么怎么到滄州來了

    這些人,好像對我的蹤跡了如指掌。

    可我不想深究,只攥著他的袖角,試探中摻著希冀:

    裴彥哥,你來滄州…又是為什么

    他頓了頓,眸色微暗:

    …離京辦差罷了。

    ……是為了…山河社稷圖。

    我驀地湊近,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眸,聲音極輕:

    它在我這。

    裴彥瞳孔驟然緊縮,呼吸明顯粗重。

    猜對了,他就是交接人。

    臨舟和我一道來的……

    心尖猛地一動,我死死扣住他的手腕,指甲幾乎陷進(jìn)皮肉,語無倫次道:

    他往西面趕赴滄州…有追兵…就在驛站…裴彥哥,你救救他……

    裴彥喉結(jié)滾動,目光落在手腕相接處,又定定凝視著我的臉。

    他緩緩抬手,指尖擦過我泛紅的眼尾,眸色暗沉:

    晚兒……

    言猶未盡,身后親兵疾步上前,遞上一封系著紅翎的信箋。

    裴彥展信細(xì)閱,眸色幾經(jīng)變換,最后歸于沉靜。

    江臨舟為滄州知府所救…左肩中傷,但性命無礙。

    他緩緩點燃信箋,火光躍動在眼底,晦暗不明:

    …我們即刻攜圖進(jìn)京,他隨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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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夜色仍深。

    雪氣混著晨霧撲在臉上,濕漉漉的。

    我無意識地勒緊韁繩,馬兒吃痛揚(yáng)蹄,濺起的雪沫撲在唇上,舌尖是冰涼的咸澀,才察覺嘴角已被咬破。

    還在擔(dān)心他

    裴彥側(cè)首望來,眸中翻涌著暗潮,聲音低�。�

    若元宵燈會,我赴約了呢

    我抿唇不語,指腹摩挲劍鞘綴著的相思結(jié)。

    過往一幕幕掠過,想了半晌,才憶起他口中所說的邀約。

    系統(tǒng)催攻略值,我就想借元宵日邀他游燈。

    可他不是沒來嗎

    還托小廝告訴我,晚姑娘,少將軍臨時辦差,待處理完公務(wù)便來赴約。

    這就是變相的拒絕啊。

    我當(dāng)然不能委屈自己,只好獨一人享受這上元夜。

    左手捏著剛吹好的糖人,右手勾著面具絲帶,臂彎里摟著三盞贏得的走馬燈,腰間還晃著沒拆封的胭脂盒……

    我只晚了一刻…你就不在了……

    他頓了頓,下意識地抿了抿唇,聲音破碎又不甘:

    不過一次邂逅,你就迷上太子,還對我不理不睬…我惱你不是真心…才避著不見你…

    我一時訥訥。

    畢竟確實不是真心。

    ……晚兒,是我錯了……我該明白地告訴你,我喜歡……

    裴彥哥——

    言猶未盡,我驟然出聲打斷,尾音發(fā)顫。

    火光映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明明滅滅。

    先是蕭景深,后是江臨舟…可我們才是最早相識的……

    他一瞬不瞬地望著我,眼眸蒙了層淚霧,喑啞道:

    要到何時,你才能回頭看看我……我一直在等你,晚兒。

    一時緘默,我別開視線,不敢對上他泛紅的眼。

    19

    寒夜未盡,山野色暗。

    風(fēng)雪打在劍穗上,撕扯著相思結(jié)。

    報——

    一名玄甲士兵跪撲在地,鐵甲裂開數(shù)道猙獰豁口,鮮血順著甲縫滴落,在雪地上洇出刺目的紅:

    滄州知府叛變,太子勾結(jié)異族、領(lǐng)兵而來…斷后的弟兄…全部戰(zhàn)死。

    血腥氣在風(fēng)雪中散開,呼吸一瞬凝滯。

    你騙我……

    我轉(zhuǎn)頭看向裴彥,指尖嵌進(jìn)掌心,眼角通紅、狀若魔怔: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他……

    不可——

    裴彥勒馬橫檔在我面前,喉結(jié)滾了又滾,啞聲開口:

    當(dāng)務(wù)之急是護(hù)圖回京、傳書求援…你回去也無濟(jì)于事,反而害了自己。

    他眼皮半垂,長睫掩住情緒:

    只要圖卷在我們手中…江臨舟就不會死。

    他是…明懿皇妃的遺子。

    風(fēng)雪忽滯。

    二十年前寵冠六宮的明懿皇妃,死在最艷麗的年歲,便將襁褓中的嬰孩托付給皇帝。

    而左相府深夜迎來的次子,眼角生著與皇妃一模一樣的朱砂痣。

    而龍脈礦藏需皇室心頭血為引,龍紋暗槽、流盡心血。

    蕭景深要的,不只是圖卷……還有他的帝王血。

    這就是江臨舟對我的隱瞞……

    他不會死,但會疼、會苦。

    20

    遠(yuǎn)處傳來積雪壓斷枯枝的脆響。

    咻——

    一支火把毫無征兆地亮起,接著是第二支、第三支……

    整片山野被火光割成碎裂暗影。鐵甲摩擦聲、馬蹄聲從四面涌來,順著火光望去,有滄州士兵的黑甲、南詔人的銀刀……

    最前方的,是東宮的黑旗私兵。

    視線中火光晃動,一眼就看到了跪倒在地血人。

    鐵索穿透他的琵琶骨,滲著細(xì)碎血珠。

    猙獰的鞭痕斜貫過整張臉,從額角到下顎,將眼角的朱砂痣撕成兩半……胸膛微弱的起伏,是細(xì)微的喘息。

    臨…舟……

    聲音卡在喉嚨里,只有哽咽。

    我踉蹌下馬,鞋底觸地的一瞬就要朝他奔去,卻被裴彥死死拽住。

    走…晚晚…快走……別管我。

    他強(qiáng)撐著抬眸,唇間溢出血沫,喉嚨咽著嗬嗬的喑啞。

    淚水模糊了視線,卻能望見他染血的眉眼。

    風(fēng)雪侵進(jìn)咽喉,每次呼吸都像一團(tuán)碎玻璃劃過。

    從喉嚨到胸腔,難以形容的,透著鮮血淋漓的痛。

    晚兒,你的氣息不對……

    裴彥驚疑的聲音落在耳際。

    我咽下喉間鮮血,喃喃道:

    這是代價...

    21

    見到江臨舟的那一刻,我就啟用了系統(tǒng)。

    這個世界的走向是什么……我能救他嗎

    系統(tǒng)略一分析,就給出答案:

    亂世烽煙,裂土爭鼎。

    你救的了他一次,救不了他一世。

    一瞬間,胸腔是細(xì)密的疼。

    系統(tǒng),幫我兌換回春丹…和逆脈散…攻略值剛好夠。

    你瘋了逆脈散服之必死…

    系統(tǒng)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你活著時尚且難增攻略值,死了就真回不去了。

    心口酸酸脹脹的,淚水一滴一滴滑落。我只聽見喑啞的聲音:

    我沒想回到原世界…我也不后悔…若他能忘了我,才好……

    暴漲的氣息有些許不適。

    我掰開裴彥的手腕,又直直望向蕭景深。

    撕去偽裝,他是鋒芒畢露的刀,再不見昔日的溫和。

    又或者,從頭到尾,他都在騙我……

    晚兒,到孤身邊來…

    蕭景深放柔了嗓音,眼底翻涌著陰鷙,他一腳踹倒江臨舟,鞋底碾上指尖,卻始終盯著我的眼睛:

    他伴你數(shù)月,不過是個消遣罷了…竟還自作多情,膽敢肖想你

    眼前一幕刺痛神經(jīng),指甲嵌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

    我緩步走向蕭景深,倏然發(fā)難。朱紅劍穗掠過,腰間劍刃直刺他的心口。

    周圍暗衛(wèi)飛身來攔,卻被逆脈散的內(nèi)力震開。

    噗嗤——

    噗嗤——

    血肉撕裂的聲響同時炸開。

    蕭景深身形微晃,瞥過沒入胸口的劍鋒,又垂眸凝視著我。

    鮮血從唇角淌下,他勾唇輕笑,顫抖著撫向我的臉:

    晚兒…為孤殉情吧……下一世,我不會放走你。

    22

    晚兒……

    小晚……

    ……

    耳際雜音交織著……是鐵蹄的轟鳴、援兵的喊殺,還有他們的叫嚷。

    聽的不大真切。

    我捂著不斷滲血的傷口,挪動著朝江臨舟爬去。

    雪地上是蜿蜒的血痕,指縫摻著雪土,刺骨的寒混著溫?zé)岬募t。

    視線渙散模糊,逆脈散反噬的疼痛切入骨髓。

    短短幾步路,要好久、好久。

    他躺在血泊中,安安靜靜的,倒像個瓷娃娃。

    可我更喜歡,他鮮活的模樣。

    拉我堆雪人、為我折臘梅、給我唱小曲兒……

    指尖終于觸向他的唇瓣,我咬破舌尖,強(qiáng)撐著將回春丹渡進(jìn)他口中。

    風(fēng)從林間拂過,卷起的雪晶擦過他的發(fā)絲,是一絲冰涼的觸感。

    我抬手為他撫去雪沫,又想到了云嶺逍遙恣意的日子。

    無拘無束,嬉笑歡鬧,卻也短暫。

    雪沫化在了手中,我望著江臨舟漸有血色的臉,盯的久了,眼睛澀得模糊了。

    他眼尾的朱砂痣、他濃密的睫毛……

    還想定睛看時,視線只剩下一片黑暗,我再也…見不到江臨舟了。

    好在,我躺在他懷里,暖暖的,能安心地閉上眼了。

    后記

    云嶺,細(xì)雪簌簌。

    宿主,你確定留下來

    我晃著手中臘梅:

    問幾遍了都我就是要留下來…KPI指數(shù)也達(dá)標(biāo)了,你趕緊走吧。

    系統(tǒng)忿忿不平:

    真是無情…那我真走了,祝你幸福哦。

    ……嗯嗯,謝謝。

    送走了系統(tǒng),這才長舒一口氣。

    昏昏沉沉大半年,驀然被系統(tǒng)喚醒,才知道攻略值持續(xù)暴漲。

    我不光復(fù)活了,KPI指數(shù)還達(dá)標(biāo)了。

    ……真是意外的驚喜。

    云嶺還是老樣子,天寒地凍的。

    遺憾的是…我的鏢局沒了,酒肆也關(guān)門了。

    倒是新蓋了個大酒樓,朱漆雕花、鎏金樓閣……分外惹眼。

    微抬眸,就見門楣上懸著描金牌匾待晚歸。

    樓內(nèi)清冷。

    柜臺前,倚著個熟悉人影。

    銀質(zhì)面具覆住半臉,只余眼尾一點朱砂痣。

    我壓了壓帽檐,指尖輕扣案板:

    燒刀子,有嗎

    他放下酒碗,怔怔地看著我好一會兒,眼眸慢慢泛起一圈淚霧,環(huán)上我的腰:

    晚晚,我好想你。

    不待再言,又有兩道人影走來。

    我一直在等你,晚兒……

    小晚,我說過會回來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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