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和顧承宇在奶茶店相遇,他每天雷打不動買一杯三分糖加布丁。
戀愛一周年,我親手做了同款奶茶送他,卻在他書房發(fā)現一張酷似我的照片。
照片背面寫著:蘇冉,我的三分糖。
她是誰我聲音發(fā)抖。
他慌亂解釋:只是過去式...你才是我現在最愛的人。
那晚纏綿時,他情動呢喃:冉冉...
我猛地推開他,第二天約在初遇的奶茶店。
分手吧。我把奶茶潑在他昂貴的西裝上,你的三分糖,還你。
閨蜜刷到蘇冉回國的朋友圈:正主回來了,替身該退場了。
我拉黑所有聯系方式,三個月后收到他醉酒短信:你和她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我輕聲自語,她是白月光,而我是潑醒你的冰奶茶。
清晨的光線,帶著點都市特有的稀薄和冷冽,從沒拉嚴實的窗簾縫里斜插進來,剛好落在我眼皮上。我皺著眉,意識還沒完全從睡夢里拔出來,手已經習慣性地往旁邊摸索。指尖觸到的只有一片微涼的、空蕩蕩的床單。
哦,對了。顧承宇昨晚又沒回來。公司那個大項目像是長在了他身上,吸干了他所有的時間。我縮回手,把臉埋進帶著自己體溫的枕頭里,試圖再賴一會兒。可下一秒,鬧鐘不識趣地尖叫起來,硬生生把我從這點殘存的溫暖里拽了出來。
今天是周六,但更是我和顧承宇戀愛一周年的日子。
廚房里很快彌漫開濃郁的茶香和甜絲絲的奶味。我系著那條他夸過很可愛的草莓圍裙,站在料理臺前,小心翼翼地煮著紅茶。沸騰的水咕嘟咕嘟頂著鍋蓋,白色的水汽氤氳升騰,模糊了眼前一小片不銹鋼的冰冷光澤。濾茶、加奶、調糖……每一個步驟我都做得格外仔細,像個初次上陣的新手,生怕搞砸了。其實,不過是復制一杯他喝了整整一年的奶茶——三分糖,加布丁。
透明的塑料杯壁上很快凝結了一層細密的水珠,冰涼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我輕輕晃了晃杯子,看著里面琥珀色的液體和嫩滑的布丁塊溫柔地碰撞。就是這杯最普通不過的東西,把他帶到了我面前。在寫字樓下那間永遠人聲鼎沸的甜度奶茶店,他是那個雷打不動、每天下午三點準時出現的顧先生,我是那個總把他點的三分糖加布丁遞過去的店員小林。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杯壁。一年了。時間快得抓不住。心里某個角落,像被這杯冰奶茶沁過,微微地、隱秘地悸動著。今天,我想親手把這杯開始,遞到他的手里。
打車到他市中心的高級公寓樓下時,保安早已認得我,臉上堆著職業(yè)化的笑,利落地刷開了沉重的玻璃門禁。電梯無聲地上升,光滑如鏡的金屬壁映出我略顯緊張的身影。懷里這杯奶茶,涼意透過薄薄的衛(wèi)衣,一點點滲到皮膚上。
指紋鎖識別成功,門咔噠一聲輕響開了。玄關處安靜得過分,只有中央空調低沉的送風聲。他果然沒回來。我把裝著奶茶的紙袋輕輕放在玄關柜上,換了拖鞋走進去。偌大的客廳空曠整潔得近乎冷漠,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際線。空氣里只有高級皮革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氛味道,獨獨缺了點人味兒。
視線掃過他緊閉的書房門。以前他從不在意我進他書房找本書看。鬼使神差地,我擰開了門把手。
書房是顧承宇風格的極致體現:巨大的深色實木書桌,線條冷硬;一整面墻的書柜,塞滿了厚重精裝的專業(yè)書和文件盒,排列得像等待檢閱的士兵,一絲不茍�?諝饫镉行聲湍团f紙張混合的、屬于他的獨特氣息。桌上很干凈,只有一臺合著的筆記本電腦和幾份攤開的報表。
我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游移,最終落在一排書柜最底層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似乎塞了個什么東西,邊緣微微凸起,破壞了書脊構成的絕對直線。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牽引力,讓我不由自主地蹲下身,手指探向那個縫隙。
觸感是硬的,帶著相框玻璃特有的冰涼。我把它抽了出來。相框不大,蒙著一層薄薄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灰塵。照片嵌在里面,隔著玻璃,色彩依舊鮮明得刺眼。
照片上的女孩,穿著一條飄逸的白色連衣裙,站在一片燦爛得晃眼的向日葵花田里。陽光慷慨地灑滿她全身,給她飛揚的發(fā)絲和燦爛的笑容鑲上耀眼的金邊。她微微側著頭,眼睛彎成月牙,對著鏡頭,笑容明亮得仿佛能灼傷人。
我的呼吸驟然停滯了一瞬。
像。
太像了。
那眉眼彎起的弧度,那鼻梁的線條,甚至那笑起來時左邊臉頰若隱若現的小梨渦……都像。像得讓人心驚肉跳。一種冰冷的麻痹感,從握著相框的指尖迅速竄升,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
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一下下地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擂鼓般的悶響。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那里,又在下一秒被某種無形的手狠狠攥緊,抽干,留下大片冰冷的虛空。我僵在那里,維持著蹲跪的姿勢,眼睛死死釘在照片里那張明媚的笑臉上,無法移開分毫。
像在看一面被時光扭曲的鏡子。鏡子里是另一個我,一個沐浴在陽光下、毫無陰霾的我。
手指顫抖得厲害,幾乎拿不穩(wěn)那輕飄飄的相框。玻璃冰涼的觸感貼著掌心,卻絲毫無法冷卻心口那片灼燒的恐慌。我咬著下唇,嘗到一絲淡淡的鐵銹味,才意識到嘴唇不知何時被自己咬破了。深吸一口氣,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決絕,用力摳開了相框背面的卡扣。
薄薄的背板掉落在深灰色的地毯上,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
照片的背面,一行流暢而熟悉的黑色鋼筆字跡,毫無遮攔地撞入我的眼簾。
那字跡,我曾在他簽收文件時無數次注視過,曾在他寫給我那些寥寥數語的便簽上溫柔地撫摸過。
此刻,它卻化作冰冷的針,狠狠扎進瞳孔:
蘇冉,我的三分糖。
蘇冉。
這兩個字組合在一起,像一個陌生的咒語,帶著尖銳的棱角,輕易地割裂了我眼前的世界。空氣仿佛被瞬間抽干,書房里只剩下我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那行字跡在視野里扭曲、放大,每一個筆畫都帶著嘲諷的意味。
我的三分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難怪他每天雷打不動,只點那一杯。難怪他第一次接過我遞去的奶茶時,眼神會有一瞬間的恍惚,像是透過我在看別的什么。難怪……他總在看我笑的時候,手指會無意識地拂過我左邊臉頰,眼神深處藏著一絲我讀不懂的、遙遠的溫柔。
原來,他看的,從來都不是我林晚。他喝下去的每一口三分糖,嘗到的都是另一個叫蘇冉的女人的味道。而我,只是一個拙劣的、被擺在他生活里的仿品。一個用來暫時填補三分糖空缺的……替代品。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憤怒和屈辱猛地沖上頭頂,燒得我眼前發(fā)黑。我猛地站起身,動作太大,膝蓋撞在沉重的書柜邊緣,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尖銳的疼痛傳來,卻奇異地壓下了心口那片更洶涌的、幾乎要將我撕裂的絞痛。
我攥緊了那張薄薄的照片,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照片邊緣硌著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讓我勉強維持住搖搖欲墜的清醒。不行,不能在這里崩潰。我要親口問他,我要看著他眼睛,讓他親口承認這荒唐的一切!
我?guī)缀跏酋咱勚鴽_出書房,冰冷的相框玻璃緊貼著掌心。客廳依舊空蕩,死寂無聲。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開始次第亮起,冰冷的光線切割著室內昏暗的空間。我跌坐在沙發(fā)里,身體陷進昂貴的皮革深處,卻感覺不到一絲柔軟。只有一種徹骨的寒意,從脊椎一路蔓延到指尖。
時間被拉得無限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鈍刀子割肉。我僵坐著,像一尊被遺棄的石像,眼睛死死盯著玄關的方向,手里緊握著那張照片,仿佛那是唯一能證明我不是瘋子的證據。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小時,也許是凝固的一個世紀。門外終于傳來了熟悉的、鑰匙轉動鎖芯的輕微聲響。
玄關的燈亮了。顧承宇帶著一身室外的微涼氣息走進來,挺拔的身影帶著慣有的從容。他隨手將昂貴的公文包擱在玄關柜上,動作流暢優(yōu)雅。目光掃過柜子上那個裝著奶茶的紙袋時,他臉上露出一絲混合著疲憊和歉意的笑容。
抱歉,晚晚,他聲音低沉,帶著工作后的沙啞,一邊解著領帶一邊朝我走來,項目收尾,實在抽不開身……他的視線終于落在我臉上,話音戛然而止。
我的臉一定白得嚇人。身體僵硬得如同凍住,只有握著照片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那目光里還殘留著未褪盡的溫和,卻在看清我神情的瞬間,驟然凍結。
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像一幅精致的面具突然裂開了縫隙。解領帶的動作頓在半空,修長的手指還維持著那個無意義的姿勢。他的視線,越過我微微顫抖的肩膀,精準地落在我緊緊攥著的右手上——那張照片的一個尖角,正從我的指縫間露出來。
空氣驟然凝固了。剛才還帶著一絲煙火氣的空間,瞬間降到了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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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嘴唇微微動了動,卻沒能發(fā)出任何聲音。那雙總是顯得深邃而篤定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掠過一絲措手不及的慌亂,像平靜湖面被投入巨石,瞬間破碎了所有從容的假象。
……晚晚他試探地叫了一聲我的名字,聲音干澀緊繃,帶著一種極力想要掩飾卻徒勞無功的驚惶。
這一聲,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心上。我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帶倒了沙發(fā)上一個靠枕。它無聲地滾落在地毯上。我將緊握的右手伸到他眼前,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然后,我猛地松開。
那張承載著另一個女人燦爛笑容的照片,輕飄飄地翻轉著,落在他锃亮的黑色皮鞋前。
照片正面朝上。向日葵花田,白裙,陽光,蘇冉毫無陰霾的笑臉,刺眼地暴露在頂燈慘白的光線下。
她是誰
我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硬生生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裹著冰碴,帶著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顫抖和嘶啞。眼睛死死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顧承宇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目光死死盯在那張照片上,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毒物。他臉上的慌亂再也無法遮掩,如同潮水般涌了上來,將他精心維持的鎮(zhèn)定沖得七零八落。
晚晚,你聽我解釋!他猛地抬頭看向我,聲音拔高,帶著一種急于辯解的急促。他向前一步,試圖抓住我的手臂。
我觸電般地甩開他伸過來的手,動作大得差點把自己帶倒。指尖劃過他昂貴襯衫的袖口,留下一道微不可見的褶皺。
解釋什么!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刺破了一室的死寂,尾音帶著無法抑制的破碎感,解釋這照片上的女人為什么和我這么像還是解釋這張照片為什么會被你珍藏在書房最深的角落!我指著地上的照片,指尖抖得厲害,‘蘇冉,我的三分糖’……顧承宇,你告訴我!你每天雷打不動買的那杯奶茶,是買給誰的你看著我的時候,你到底在看誰!
眼淚終于沖破了堤壩,洶涌地滾落下來,燙得臉頰生疼。我嘗到咸澀的味道,卻感覺不到絲毫軟弱,只有被欺騙、被愚弄的滔天怒火在燃燒。
顧承宇被我激烈的反應震住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看著我的眼淚,眼神劇烈地閃爍著,慌亂中混雜著一種近乎痛楚的復雜情緒。他用力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時,里面翻涌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懇切。
蘇冉……她已經是過去了!他語速飛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帶著一種急于撇清的焦灼,我和她早就結束了!她出國了,我們之間什么都沒有了!他再次上前,這次不顧我的掙扎,強行握住了我的雙肩,力氣大得讓我骨頭生疼。他低下頭,強迫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雙此刻盛滿了激烈情緒的眼睛。
晚晚,看著我!你看著我!他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調,現在在我身邊的人是你!我愛的人是你!只有你!明白嗎你才是我的現在,我的未來!他的眼神灼熱得像是要在我身上烙下印記,充滿了急切的、試圖說服我(或許更是說服他自己)的強烈渴望,那張照片……是我忘了處理掉……是我混蛋!但它不代表任何意義!你信我!
他的手指用力得幾乎要嵌入我的肩胛骨,聲音里的急切和篤定像滾燙的熔巖,試圖覆蓋掉一切冰冷的真相。我被他禁錮在雙臂之間,動彈不得,只能被動地承受著他灼熱的視線和滾燙的話語。
過去式我喃喃地重復,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忘了處理掉
眼淚無聲地滑落,滴在他的襯衫前襟,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心口那片被撕裂的地方,此刻卻詭異地被一種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疲憊感覆蓋。憤怒還在燃燒,但更多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悲哀和茫然。
他愛我現在未來
那照片上凝固的陽光,照片背面那行刻骨銘心的字跡……它們算什么
顧承宇似乎把我的沉默當作了某種動搖的信號。他眼底的慌亂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帶著某種孤注一擲的急切。他猛地將我緊緊擁入懷中,手臂像鐵箍一樣勒著我的腰背,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揉碎進他的身體里。
晚晚……別這樣……他的聲音貼著我的耳廓響起,帶著一種低啞的、近乎哀求的喘息,灼熱的氣息噴在我的頸側,別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他的吻毫無章法地落下來,帶著一種近乎掠奪的蠻橫,急切地印在我的額頭、眼角、臉頰,最后重重地堵住了我的嘴唇。
他的吻里混雜著煙草和咖啡的味道,還有一絲絕望的瘋狂。我的身體在他強勢的擁抱和侵略性的親吻中僵硬著,像一截失去生命的木頭。理智在尖叫著推開他,撕碎這虛偽的溫存。但身體深處,那積攢了一年的習慣、依賴,甚至是被他此刻激烈情緒所裹挾的、可悲的殘留情愫,形成了一股巨大的、令人作嘔的拉扯力,讓我的抵抗變得軟弱無力。
他的吻一路向下,滾燙地烙在我的頸側,留下刺痛和濕痕。手臂的力量將我?guī)У悯咱労笸�,跌進身后寬大的沙發(fā)里。昂貴的皮革冰冷地貼著我的后背,激起一陣戰(zhàn)栗。他沉重的身體隨之覆壓上來,帶著不容抗拒的重量和熱度。
看著我……晚晚……他在我耳邊喘息著,聲音低啞模糊,帶著情欲的濃重鼻音,手指急切地撫過我的臉頰,試圖尋找我的視線,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混亂中,意亂情迷的旋渦裹挾著令人窒息的沉重。他滾燙的唇烙印般印在我的頸側,呼吸灼熱而急促,噴在敏感的皮膚上激起一陣細密的戰(zhàn)栗。那只撫過我臉頰的手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將我更深地壓進沙發(fā)冰冷的皮革里。沉重的軀體覆壓下來,帶著一種宣告所有權的蠻橫,空氣仿佛被瞬間抽干,只剩下他灼熱的氣息和他身上熟悉的、此刻卻令人作嘔的冷冽木質香。
黑暗和混亂如同粘稠的潮水,瞬間將我吞沒。感官被剝奪,只剩下皮膚上滾燙的觸感和耳邊沉重的喘息。身體深處殘留的、可悲的慣性在拉扯,像藤蔓纏繞著即將沉沒的船只。就在意識即將被這洶涌的旋渦徹底卷走的剎那——
一個名字。
如同黑暗中驟然劃過的冰冷閃電,帶著某種迷醉的、沉溺的、深入骨髓的眷戀,清晰地穿透了他沉重的喘息和情動的呢喃,鉆進我的耳膜。
冉冉……
聲音很輕,像夢囈,卻帶著一種近乎破碎的溫柔。不是晚晚。是冉冉。
世界在那一刻徹底安靜下來。時間凝固了。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從頭頂一路冰封到腳底。身體里所有被情欲和混亂點燃的火焰,被這兩個字當頭澆下的冰水徹底澆熄,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一片死寂的灰燼。
覆壓在我身上的重量、滾燙的親吻、急促的喘息……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遙遠而模糊的背景噪音。只有那兩個字,像兩把淬了毒的冰錐,狠狠地、反復地扎進我的心臟,留下清晰到令人發(fā)瘋的劇痛。
冉冉。
蘇冉。
我的身體猛地繃緊,像一張拉滿到極限的弓。積蓄在四肢百骸的力量瞬間爆發(fā)出來,帶著一種瀕死般的絕望和兇狠。
滾開!
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聲,聲音尖利得變了調。雙手猛地抵在他堅實的胸膛上,指甲幾乎要隔著昂貴的襯衫布料嵌進他的皮肉里,然后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推!
顧承宇猝不及防,被我爆發(fā)出的巨大力量推得向后踉蹌,高大的身軀狼狽地撞在沙發(fā)旁邊的玻璃茶幾上。茶幾發(fā)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上面的水晶煙灰缸搖晃了幾下,哐當一聲摔落在地毯上,幸好沒碎。
他穩(wěn)住身形,臉上情欲的潮紅瞬間褪去,只剩下震驚和茫然。他錯愕地看著我,仿佛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披頭散發(fā)、雙目赤紅、像只被逼到絕境的小獸般的女人。
晚晚他驚疑不定地開口,聲音里還帶著未褪盡的沙啞和喘息,你怎么了
怎么了
我撐著沙發(fā)扶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腔劇烈起伏著,心臟在肋骨后面瘋狂地撞擊,每一次跳動都帶來一陣尖銳的悶痛。眼淚毫無預兆地再次洶涌而出,不是委屈,不是憤怒,而是一種徹骨的、被徹底碾碎尊嚴后的冰冷絕望。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前一秒還口口聲聲說著愛我的男人,看著他此刻臉上那無辜的、甚至帶著一絲受傷的困惑表情。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惡心感直沖喉嚨。我猛地捂住嘴,強壓下那股嘔吐的欲望。
一個字也不想再說。
我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和汗水,推開他下意識再次伸過來的手,像避開什么骯臟的瘟疫。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赤著腳踩過冰冷的地板,沖進臥室,砰地一聲甩上了門。沉重的門板隔絕了他驚愕的視線,也隔絕了那個充斥著謊言和羞辱的世界。
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到地上,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黑暗中,只有自己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嗚咽聲在死寂的房間里回蕩。
冉冉……
那兩個字,如同附骨之蛆,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里尖銳地回響,將最后一點殘存的幻象撕得粉碎。
清晨的城市帶著宿醉未醒的灰蒙,空氣里飄著清冷的薄霧。我坐在甜度奶茶店靠窗的位置,面前放著一杯剛點的檸檬水,冰塊在透明的杯壁上凝結著細小的水珠。指尖無意識地劃著冰冷的杯壁,留下幾道模糊的水痕。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車河和人潮,喧囂隔著玻璃,變得沉悶而遙遠。
昨晚的記憶碎片般涌上來:照片上刺眼的笑容,他慌亂急切的辯解,身體糾纏時的滾燙與沉重……最后定格在那一聲如同魔咒的冉冉。胃里又是一陣熟悉的翻滾。我端起檸檬水,狠狠灌了一大口,冰涼的酸澀感勉強壓下了那股惡心。
玻璃門被推開,帶進一陣微涼的晨風,風鈴發(fā)出清脆的叮鈴聲。
顧承宇走了進來。
他依舊穿著剪裁合體的昂貴西裝,只是領帶系得有些歪斜,眉宇間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夜未眠的痕跡。那雙深邃的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徑直走到我對面坐下,動作間帶著一種緊繃的僵硬。
晚晚,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昨晚……是我不好。我太累了,可能……說了胡話。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蜷縮了一下,目光緊緊鎖住我的臉,試圖從我的表情里捕捉到一絲松動,我們談談,好嗎
談談
我抬起眼,平靜地看著他。一夜之間,某種東西在我身體里徹底冷卻、凝固了。那些翻騰的痛苦、憤怒、委屈,此刻都沉到了最深的冰層之下,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和清醒。
顧承宇,我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平穩(wěn),沒有任何波瀾,我們分手吧。
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瞳孔猛地收縮,像是被這輕飄飄的幾個字狠狠刺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手倏地握緊成拳,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什么他像是沒聽清,又像是完全無法接受,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和一絲被冒犯的怒意,分手就因為我昨晚叫錯了名字他身體微微前傾,眼神變得銳利而焦躁,林晚!那是意外!我跟你解釋過了!我和蘇冉早就結束了!我愛的是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樣!
他語氣里的急切和那份理所當然的憤怒,像一根引線,瞬間點燃了我心底那片沉寂的冰層。冰層之下,是壓抑到極致的巖漿。
意外我輕輕重復,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目光掃過他緊繃的下頜線,然后落在他昂貴挺括的西裝外套上。你說你愛我
我的聲音依舊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奶茶店舒緩的背景音樂。
顧承宇,你的愛真廉價。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猛地伸出手,一把抓過桌面上那杯我?guī)淼摹⒃缫巡辉俦鶝龅哪滩琛潜瓘椭屏宋覀兿嘤龅�、三分糖加布丁的奶茶�?br />
手腕用力,帶著積蓄了一整晚、不,是積蓄了整整一年的所有委屈、憤怒和冰冷的決絕,朝著他猛地一潑!
粘稠的琥珀色液體,混雜著滑膩的布丁碎塊,如同被釋放的惡意洪流,瞬間傾瀉而出!
嘩啦——!
棕褐色的奶茶汁液,如同粘稠的瀑布,精準地、毫無保留地潑灑在顧承宇那件價值不菲的淺灰色西裝外套上。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奶茶順著挺括的衣料迅速向下蔓延、洇開,留下大片大片深色的、狼狽的污漬。嫩滑的布丁碎塊粘在他的領口、肩膀和前襟,像惡心的瘡疤。一滴黏膩的液體甚至濺到了他線條緊繃的下頜上,緩緩滑落。
顧承宇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維持著前傾的姿勢,像一尊突然被澆灌了污物的石膏像。臉上所有的急切、憤怒、不解,都在瞬間凝固、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震驚和茫然,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瞪大,瞳孔深處清晰地映著我此刻冰冷決絕的臉。
周圍零星幾個顧客和吧臺后的店員都驚愕地看了過來,竊竊私語聲像細小的蟲子,嗡嗡地響起。
空氣里彌漫開甜膩得過分的奶茶香氣,混合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尷尬和死寂。
我握著空掉的塑料杯,杯壁殘留著冰冷的觸感。胸腔里那顆被反復碾碎的心臟,此刻卻詭異地平靜下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余燼。我看著他那張被奶茶污漬弄得無比狼狽的臉,看著他眼中那碎裂的、難以置信的光芒。
一字一句,清晰地、冰冷地砸向他:
你的三分糖,還你。
說完,我再沒看他一眼,也沒看周圍任何一張驚愕的臉。將那個空掉的塑料杯輕輕放在沾了幾滴奶茶的桌面上,發(fā)出輕微的嗒一聲。然后,轉身,推開那扇帶著風鈴的玻璃門。
清晨微涼的空氣瞬間涌入肺腑,帶著城市特有的塵埃味道,卻比奶茶店里那甜膩的氣息清新百倍。
身后,是死一般的沉寂,以及一道粘稠的、如同實質般釘在我背上的目光。
我沒有回頭。
推開家門,甩掉鞋子,身體里最后一絲力氣仿佛也被抽干了。我靠在門板上,緩緩滑坐到冰涼的地板上。剛才在奶茶店里的冰冷決絕,像一層堅硬的外殼,此刻啪地一聲碎裂開來,露出里面一片狼藉的疲憊和空洞。
手機在包里嗡嗡震動,持續(xù)不斷。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我摸索著把它掏出來,屏幕上顧承宇三個字瘋狂地跳動著,像某種垂死掙扎的符號。指尖劃過屏幕,掛斷。震動剛停歇一秒,立刻又瘋狂地響起。掛斷,再響起……如此反復。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上那個不斷閃爍的名字,直到它最終徹底暗下去,歸于死寂。然后,我點開通訊錄,找到那個名字,長按。
【刪除聯系人】冰冷的提示跳出來。
指尖沒有絲毫猶豫,點下【刪除】。
接著是微信。點開那個熟悉的頭像,進入設置。指尖在【加入黑名單】和【刪除】之間短暫地停頓了一瞬。最終,點下了更徹底的【刪除】。
做完這一切,我把手機扔在地毯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輕響。世界仿佛瞬間清凈了。房間里只剩下窗外隱約傳來的車流聲和我自己沉重而緩慢的呼吸聲。
手機屏幕在地毯上又亮了一下,微弱的光線在昏暗的室內一閃而逝。是微信新消息的提示。
我閉了閉眼,沒有立刻去撿。過了一會兒,才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彎腰把它拾了起來。
消息來自閨蜜趙曉琳。只有一張截圖。
點開。是朋友圈的截圖。
發(fā)布者是一個陌生的頭像,昵稱只有一個簡單的字母S。配圖是機場落地窗外的城市天際線,陽光燦爛。配文只有四個字,加上一個簡單的笑臉emoji:
落地,回家
[太陽]
截圖下面,曉琳緊跟著發(fā)來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
正主回來了,替身該退場了。[再見]
圖片上那個S的頭像,點開大圖,是一個模糊的側影。但那一頭飛揚的長發(fā),那側臉的輪廓……和顧承宇書房里那張照片上的向日葵女孩,瞬間重合。
蘇冉。
她回來了。
我盯著那張截圖,屏幕的光映在臉上,一片慘白。心臟的位置,沒有預想中更劇烈的疼痛,反而是一種極致的麻木,像被厚厚的冰層徹底封凍。原來如此。難怪他昨晚會脫口而出那個名字。難怪他今天會那么急切地解釋、挽留……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正主回來了。
我這個拙劣的、擺在明面上的替代品,確實該識相地退場了。
手指機械地滑動,退出了和曉琳的聊天界面。手機屏幕暗了下去,房間里最后一點光亮也消失了。我抱著膝蓋坐在地板上,下巴抵著膝蓋,眼睛望著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沒有眼淚,沒有憤怒,只有一種無邊無際的、冰冷的疲憊,像潮水般將人淹沒。
日子像被按下了快進鍵,又像陷入了粘稠的泥沼,以一種麻木而機械的方式向前流淌。三個月,足以讓城市從初秋的微涼步入深冬的凜冽。
我換了工作,搬了家。新的公寓很小,但朝南,陽光能灑滿大半個客廳。窗臺上養(yǎng)了幾盆綠蘿,長勢喜人,給這小小的空間添了些許生氣。日子簡單,上班,下班,偶爾和曉琳吃頓飯,聽她罵罵咧咧地吐槽工作和奇葩同事。關于顧承宇,關于蘇冉,關于那杯潑出去的奶茶,我們默契地絕口不提。
傷口結了痂,雖然底下或許還藏著未愈的潰爛,但至少表面看起來,已經平整了。我以為自己真的已經把那場荒誕的鬧劇遠遠拋在了身后,連同那個名字帶來的所有冰冷和刺痛。
直到那個深夜。
手機在床頭柜上突然震動起來,嗡嗡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顯示著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凌晨兩點半。
誰會在這個時間到來
睡意朦朧中,一種莫名的不安感攫住了我。猶豫了幾秒,指尖還是劃開了接聽鍵,將手機放到耳邊。
沒有預想中的聲音。聽筒里先是一片嘈雜的背景音,震耳欲聾的音樂鼓點、模糊不清的男女笑鬧尖叫、玻璃杯碰撞的脆響……混亂得像隔著一層厚厚的墻壁。緊接著,一個含混不清、帶著濃重鼻音和醉意的男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了過來:
……晚……晚晚……是你嗎……
是顧承宇。
那聲音像一把生銹的鈍刀,猝不及防地在我心口最柔軟的角落狠狠剮蹭了一下。結痂的地方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我猛地坐起身,后背繃得筆直,握著手機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我沒有出聲,呼吸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電話那頭似乎更急切了,背景的喧囂聲小了一些,像是他捂著話筒躲到了某個稍微安靜的角落。他的喘息聲更重,帶著醉酒后特有的粘滯和失控。
晚晚……我知道……知道是你……他含糊地嘟囔著,聲音里充滿了濃重的、令人窒息的痛苦和迷茫,我……我搞砸了……全搞砸了……
一陣劇烈的嗆咳聲傳來,伴隨著壓抑的干嘔。他似乎極其難受。
蘇冉……她回來了……可是……不一樣……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來,浸滿了酒精的苦澀,她……不是你……晚晚……你們……不一樣……
不一樣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又猛地松開。一股強烈的、混合著荒謬、憤怒和冰冷的諷刺感瞬間沖上頭頂,沖散了那點猝不及防的刺痛。我握著手機,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聽筒里,他的醉話還在繼續(xù),顛三倒四,充滿了自厭和混亂:……我他媽……就是個混蛋……我以為……都一樣……三分糖……都一樣……可是……味道……不對……哪里都不對……
背景的喧囂似乎又大了些,隱約傳來一個女人模糊的呼喚聲:承宇承宇你在哪兒
顧承宇的聲音被打斷,他似乎對著那邊含糊地應了一聲,然后話筒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像是手機被塞進了口袋或被不小心碰到。
……晚晚……對不起……最后,那帶著濃重醉意和絕望的三個字,微弱地、模糊地傳了過來。
緊接著,電話被突兀地掛斷了。
嘟——嘟——嘟——
忙音在寂靜的臥室里單調地回響著。
我保持著握著手機的姿勢,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窗外的月光透過沒拉嚴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冰冷的、狹長的光帶。
剛才電話里那混亂的、充滿酒氣和痛苦的囈語,還清晰地回蕩在耳邊。
……不一樣……味道不對……哪里都不對……
……對不起……
黑暗里,我輕輕地牽動了一下嘴角。沒有溫度,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殘忍的了然。
當然不一樣。
我對著那片虛無的黑暗,對著那個早已掛斷的電話,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清晰地、一字一頓地低語:
當然不一樣。
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帶著斬斷一切的鋒利。
她是你的白月光,我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蜷縮起來,仿佛還殘留著那天奶茶杯壁冰冷的觸感,和潑出去時那決絕的力度。
而我……
冰冷的月光映在眼底,凝結成一片毫無波瀾的寒潭。
是潑醒你的冰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