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林航視角）
第二年的冬天，孟筱禾的公司宣布破產(chǎn)。n當(dāng)初那些欺負(fù)過于嵐的人也被林航送進(jìn)去了。n歷經(jīng)幾次危機(jī)，林航的公司終于起死回生。n這天，林航一個人在辦公室坐了很久。n窗外大雪飄揚(yáng)，樓下的車燈連綿成片。n這已經(jīng)是他連續(xù)工作半個月后了，恍如隔世。n他突然記起，一年前的這一天，也下了雪。n于嵐出現(xiàn)在同學(xué)聚會上。n看到他帶著孟筱禾出現(xiàn)的那一刻，眼睛里充滿了錯愕和慌亂。n后來的他，無數(shù)次夢見當(dāng)時那個場景。n也曾無數(shù)次在夢里做出改變。n他提前解除了婚約，在經(jīng)理給她下迷藥時，報了警。n沒有逼她喝酒，也沒有對她說過重話。n他就像于嵐預(yù)想的那樣，迎來一場體面的重逢。n于嵐回來了，在深夜縮在他懷里，跟他說當(dāng)年的遭遇，委屈得直掉眼淚。n林航抱著她，親吻，安撫，跟她求婚。n后來，他們有一個家。n他和于嵐拍了婚紗照。n照片上的她笑得很漂亮，五指跟他交握在一起。n每次夢醒，他孤零零躺在床上，聽著鐘擺滴答滴答向前走的聲音。n他才會意識到，時間在向前走，于嵐卻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他的余生里。n她徹徹底底離開了。n南城的那個雪夜，于嵐祝他余生平安快樂，眼神真誠又坦然。n她說她不回來了。n她為沒有一次體面的重逢，而感到難過。n她說話時，眼睛是紅的。n因為他傷害了她，所以她決定離開。n沒有責(zé)備的話語，惱恨地埋怨，那句余生平安快樂，像一把溫柔的刀，深深扎進(jìn)他的心口，帶來永遠(yuǎn)無法消磨的隱痛。n由于長期不規(guī)律作息，他患上了胃病。n發(fā)作起來，疼得要命。n這一晚，他再次從夢中醒來，躺在冰冷的床上，窗外一彎冷月。n依稀記得，于嵐陪他看月亮，是上輩子的事了。n他突然很想于嵐，第二天訂了去南城的機(jī)票。n時隔一年，再次踏足這個地方，依然是同樣的天氣。n風(fēng)大雪重。n路上行人匆匆。n林航尋著地址，找到了一處公寓。n天色將晚，二層的住戶卻沒有亮起燈。n林航就站在一個角落里等。n半個小時后，于嵐的聲音傳來，溫柔又認(rèn)真：那家的番茄牛腩不好吃，下次你買一些牛腩，我給你做。方菱也喜歡，喊她來吃。n林航下意識望過去，那道熟悉的身影驀地撞進(jìn)他的視線里。n她戴著小白帽子，也許是小粉帽，小灰帽。n反正被雪一蓋，只剩下白色。n身子豐腴了一些，走在雪地里，再也不會東倒西歪。n旁邊，是一道高挑的身影，戴著眼鏡，總是溫柔地注視著她。n他微微一抬眼，視線落在林航身上，突然不動了。n兩個男人隔著風(fēng)雪，誰都沒有說話。n喂，陳蕭，我說話你聽見了嗎？n還是熟悉的語氣，只是卻是對另一個說了。n陳蕭收回視線，聽見了，你要做番茄牛腩，可是上次你把鍋燒煳了，我還沒有買鍋。n于嵐沮喪地耷拉著頭，哦，對不起。n陳蕭拍拍她頭頂?shù)拿弊樱裨谂囊粋�可可愛愛的大白熊，你先回家，兒子還沒喂呢。n你去哪？n買鍋。n牛腩呢？n一起買。n這么急？n嗯，今晚就要吃。n于嵐一溜小跑，進(jìn)了樓道。n陳蕭這才望過來。n林航無話可說，就先說了句，恭喜。n陳蕭笑了笑，謝謝。n其實他知道林航誤會了。n兒子，是他和于嵐養(yǎng)的貓。n但是陳蕭并不想解釋，去年他把于嵐帶下來堆雪人的時候，曾經(jīng)給過他機(jī)會。n不論怎么說，于嵐和他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n應(yīng)該各自安好。n她的病情——n穩(wěn)定。陳蕭很直接，她性子很好，也不愛生氣，是個很好的姑娘。n林航知道，她過得很好。n因為他知道于嵐開心起來是什么樣。n陳蕭視線透過眼鏡片，帶著銳利的審視，林先生，你跟她認(rèn)識多少年了？n十四年整。n你比我了解她，生日快到了，我想送她生日禮物。n零食，膨化食品最好，不喜歡巧克力。n林航想也不想脫口而出。n陳蕭公事公辦地點點頭，謝謝。n十四年整。n你比我了解她。n這些話，是陳蕭對他表露的不滿。n倘若了解，為什么會對于嵐恨之入骨。n為什么在后來的日子里，讓她受盡折磨。n林航？n一道清澈的聲音穿透了風(fēng)雪。n林航豁然側(cè)頭，望過去。n那張日思夜想的臉，就這么猝不及防闖進(jìn)視野里。n就連笑起來的弧度，都跟記憶里，一模一樣。n于嵐撐著傘，懷里還抱著一把，錯愕地瞪大了眼。n你怎么來了？n林航心一疼，在她的眼睛里看見了清澈和坦然。n她已經(jīng)放下了。n他沉默了片刻，說：談生意，路過，遇見陳先生，就聊上幾句。n路過……小區(qū)嗎？n于嵐有些疑惑。n陳蕭問：你怎么又下來了？n于嵐想起什么，把傘遞過去，我看雪下太大，怕你感冒，下來送傘。n她跟陳蕭說話時，嘴角微微上揚(yáng)，眼神溫暖。n這一幕刺痛了林航的眼。n要不要來家里坐坐？陳蕭客氣地問。n林航笑笑，不了，晚上的飛機(jī)，趕時間。n于嵐裹緊了外套，突然想起什么，你等等我。n說完轉(zhuǎn)身跑進(jìn)了樓里。n陳蕭面無表情，也跟著上去了。n林航在樓下等了一會兒，雪越來越大。n天灰蒙蒙的，壓得人心頭發(fā)悶。n胃又開始疼了。n孟振宇打來電話，哥……n他欲言又止。n你的檢查報告出來了，胃癌。n林航站著沒動，也不知道是聽見還是沒聽見，仰頭看著渺茫的大雪，嗯了聲，知道了。n然后掛掉了電話。n他像個沒事人，繼續(xù)等，眼神始終看著樓道門口。n一束溫暖的光從里面探出來，落在雪地上，照成一個梯形。n過了會兒，是于嵐獨自下來的。n陳蕭把她裹成了個行動不便的棉球。n她揣著一個紅色的小盒子，吃力地走過來，遞給林航。n我自己烤的小餅干，你拿著路上吃吧。n林航接過，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于嵐就喜歡烤。n那時候還很難吃，一股蛋腥味。n失敗品全進(jìn)了他的肚子。n她在廚藝上，實在沒什么天分。n林航還說，以后家里的廚房，于嵐禁止出入。n一眨眼，也能做得有模有樣了。n于嵐十分真誠地說：謝謝你給我們捐款。n林航知道，她們組織在幫助一些有心理疾病，生活困難的人群。n所以每個月都會捐。n自己則留很少的一部分作為生活費。n林航說了句：不客氣。n然后盯著她的臉，天冷，你回去吧，我以后應(yīng)該不會再來了。n于嵐笑了笑，怎么會呢，以后頒獎，還得請你。n林航喉嚨發(fā)堵，沒說話。n她轉(zhuǎn)身，雪地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即將進(jìn)門的前一刻，她回頭，喊了他一聲，林航。n林航即刻抬頭望去，一顆心驟然活了。n他等著她說點什么。n只見于嵐對著他笑了笑，新年快樂。n一句很平常的新年祝福。n連健康快樂都沒有了。n林航的心重歸于寂靜，他站在冰冷的風(fēng)里，回道：新年快樂。n（全文完）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