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機械朝圣
特別篇
改裝越野車咆哮著沖出上海最后的城郊檢查站，將濃霧與警報聲甩在身后。東方泛起魚肚白，晨光如同稀釋的血漿，涂抹在荒蕪的國道上。古璃緊握方向盤，指節(jié)發(fā)白，眼睛布滿血絲。這輛老魏精心打造的機械野獸沒有自動駕駛，沒有導航系統(tǒng)，甚至連abs都沒有，全靠她雙手雙腳與鋼鐵的直接對抗。
副駕駛上，鈺羌裹著一條散發(fā)著機油味的舊毛毯，冰晶鑰匙和黑色數(shù)據(jù)板緊緊抱在胸前。覆蓋眼罩的左臉朝向窗外，完好的右眼半闔著，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細碎的陰影。她的呼吸很輕，仿佛隨時會消散在越野車顛簸的轟鳴中。
“我們甩掉它們了嗎？”古璃的聲音沙啞，目光不斷掃向后視鏡。鏡中，空蕩的國道如同一條灰蛇，蜿蜒消失在晨霧里。
“暫時。”鈺羌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邏輯之眼’…在重組…老魏的干擾…起作用了…”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縷暗紅的血絲從嘴角溢出。
古璃心頭一緊。自從安全屋遭遇襲擊后，鈺羌的狀況每況愈下。沃洛夫最后的侵蝕，加上“邏輯之眼”的追蹤，正在從內部蠶食她殘存的生命力。黑色眼罩邊緣，那縷粘稠的黑液已經干涸，卻留下了蛛網般的細密紋路，如同某種異化的根系，正向她蒼白的臉頰蔓延。
“撐住，還有八百公里。”古璃咬緊牙關，將油門踩得更深。老式引擎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嘶吼，時速表指針顫抖著指向120公里。這是這輛鋼鐵野獸的極限，也是她們與死亡賽跑的速度。
公路兩側的景色逐漸荒涼。農田變成了戈壁，零星的灌木如同大地潰爛的瘡疤。沒有監(jiān)控攝像頭，沒有智能路牌，甚至很少有其他車輛。這是一條被數(shù)字時代遺忘的通道，也是“邏輯之眼”暫時無法完全掌控的盲區(qū)。
正午時分，古璃不得不停下車。引擎蓋冒出滾滾白煙，水箱沸騰的咕嚕聲如同垂死野獸的嗚咽。她跳下車，用舊軍用水壺從路邊的排水溝里舀起渾濁的水，澆在過熱的氣缸上。水與高溫金屬接觸的瞬間，“嗤”地騰起一片蒸汽，模糊了她的視線。
“古璃…”鈺羌的聲音從車內傳來，虛弱但急促，“它來了…”
古璃猛地回頭！遠處的公路上，三個黑點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逼近！沒有引擎聲，沒有揚塵，如同幽靈般無聲滑行！隨著距離拉近，它們的輪廓清晰起來——全黑色的流線型車身，沒有車窗，沒有傳統(tǒng)意義上的輪胎，而是懸浮在離地十厘米的空中，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托舉！
“‘幽浮車’！”古璃的瞳孔收縮。這是“邏輯之眼”的物理爪牙，傳聞中采用反重力技術的最新型號，專為獵殺而設計！老魏的干擾只拖延了它們不到六小時！
“上車！”古璃幾乎是摔進駕駛座，鑰匙粗暴地擰動。老式引擎發(fā)出垂死的咳嗽，遲遲不肯啟動。后視鏡中，三輛“幽浮車”已經逼近到五百米內，車體前部緩緩裂開，露出閃爍著幽藍光芒的武器端口！
“該死！啟動�。 惫帕б蝗以趦x表盤上。
就在第一道幽藍光束即將射出的剎那！
“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從公路右側的土丘后炸響！領頭“幽浮車”的武器端口應聲爆出一團電火花，幽藍光束在發(fā)射前被硬生生扼殺！
緊接著是第二槍、第三槍！每一發(fā)都精準命中“幽浮車”的關鍵節(jié)點！這種武器顯然經過特殊改造，子彈擊中目標后爆開的不是火花，而是一種銀藍色的、如同數(shù)據(jù)流般的能量波紋，迅速侵蝕著“幽浮車”的內部結構！
“是反制彈！”古璃瞬間明白過來。有人在使用專門針對“邏輯之眼”機械造物的武器！
土丘后，一個高大的身影站了起來。他穿著破舊的沙漠迷彩，臉上覆蓋著防塵面巾，手中一桿改裝過的狙擊步槍還在冒著青煙。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臂——從肩膀開始完全是機械構造，裸露的液壓桿和伺服電機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寒鴉？！”古璃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男人扯下面巾，露出一張布滿風霜卻異常堅毅的臉。不是寒鴉，而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陌生面孔。他的左眼是正常的，右眼卻覆蓋著一個與老魏風格相似的機械目鏡，此刻正閃爍著與冰晶鑰匙同源的銀藍光芒。
“別愣著！走！”男人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單手換彈，又是三發(fā)精準射擊，暫時阻滯了“幽浮車”的追擊。同時，他左手指向公路旁一條幾乎被雜草淹沒的土路，“那條路！三十公里后有接應！”
古璃沒有時間思考這突然出現(xiàn)的援軍是敵是友。引擎終于發(fā)出怒吼，越野車如同受傷的野獸，猛地躥向那條土路。后視鏡里，陌生男人站在原地，機械臂舉起一枚閃爍著紅光的小型裝置。當最后一輛“幽浮車”逼近他時，他咧嘴一笑，按下了引爆按鈕。
“轟——�。�！”
巨大的火球騰空而起，沖擊波甚至讓越野車都劇烈搖晃了一下。男人的身影瞬間被烈焰吞沒，但爆炸的余波也將三輛“幽浮車”掀翻在地，銀藍色的能量波紋如同瘟疫般在它們殘骸上蔓延。
“又一個…方仝的‘朋友’？”鈺羌虛弱地問道，右手無意識地撫摸著冰晶鑰匙。鑰匙的光芒似乎比剛才更亮了一些，仿佛在回應那個男人的犧牲。
“看來老魏不是唯一的‘拾荒者’。”古璃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方仝留下的網絡，遠比她們想象的更龐大、更隱秘。
土路顛簸得像是地獄的搓衣板。越野車的懸掛系統(tǒng)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次顛簸都讓鈺羌痛苦地悶哼一聲。古璃不得不降低速度，同時警惕地掃視著天空——沒有無人機，沒有衛(wèi)星監(jiān)控，只有幾只禿鷲在高空盤旋，如同等待盛宴的食客。
三十公里的路程如同三十個世紀。當夕陽將戈壁染成血色時，她們終于看到了“接應”——一座孤零零矗立在荒漠中的、像是被時間遺忘的老舊加油站。銹跡斑斑的油泵旁，停著三輛與她們座駕相似的改裝越野車。幾個身影站在車邊，有男有女，全都帶著不同程度的機械改造痕跡。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最前面的一個矮小身影——不超過一米五的個頭，全身覆蓋著暗灰色的金屬外骨骼，連面部都戴著全覆式機械面具，只露出一雙閃爍著銀藍光芒的電子眼。
“下車吧，姑娘們�！睓C械面具下傳出一個清脆的、明顯屬于少女的聲音，“‘邏輯之眼’的獵犬暫時被甩掉了，但不會太久�！�
古璃警惕地沒有熄火，右手悄悄摸向腰間的電擊槍：“你們是誰？”
“我們？”機械少女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的同伴，“‘機械朝圣者’，‘數(shù)據(jù)幽靈’的追隨者，方仝留下的…‘遺產’�！彼碾娮友坜D向鈺羌手中的冰晶鑰匙，光芒突然變得異常明亮，“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們都是被‘邏輯之眼’奪走了一部分人性的復仇者�！�
她掀開自己的機械面具，露出下半張臉——本該是少女光滑皮膚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精密仿生材料與金屬的混合體，如同被某種力量硬生生“抹除”了血肉之軀的某些部分。
“三年前，‘邏輯瘟疫’的第一批受害者�！彼穆曇粢廊磺宕啵瑓s多了一絲冰冷的恨意，“我們活下來，就是為了這一天�！�
加油站的地下倉庫被改造成了一個臨時指揮中心。粗糙的水泥墻上貼滿了祁連山地區(qū)的地形圖和“天河”天文臺的內部結構圖。一張老舊的木桌上，擺放著幾件讓古璃瞳孔收縮的裝備——與公路上那個男人使用的同款反制步槍，幾枚閃爍著銀藍光芒的ep手雷，以及…一個與老魏機械眼同源的小型投影裝置。
“你們一直在準備襲擊天文臺？”古璃問道。
“不，是‘朝圣’�！睓C械少女——她自稱“鈴蘭”——糾正道，“‘天河’深處的‘接口’是‘邏輯之眼’唯一的物理弱點，也是唯一能徹底摧毀它的地方�！彼碾娮友坜D向鈺羌，“而你，密鑰的載體，是最后的祭品�！�
“祭品？”古璃瞬間繃緊身體。
鈴蘭搖搖頭：“比喻而已。我們需要鈺羌小姐站在‘接口’前，釋放她血脈中的密鑰頻率，配合冰晶鑰匙和數(shù)據(jù)板上的激活碼，制造一場足夠強的‘邏輯風暴’，暫時擾亂‘接口’的穩(wěn)定�！彼D了頓，“當然，這個過程…會很痛苦。”
“多痛苦？”古璃追問。
“想象一下，你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被拆解、重組，你的意識被拉伸到宇宙尺度又壓縮到量子級別�！扁徧m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接口’連接的是超越人類理解的維度。即使是趙岳博士的密鑰，也只能保護她的核心意識不被徹底撕碎�！�
鈺羌抬起頭，完好的右眼直視鈴蘭：“成功率？”
“根據(jù)方仝留下的數(shù)據(jù)模型…37。”鈴蘭輕聲說，“而且即使成功，你也可能會失去更多。你殘存的感知力，你的記憶，甚至…”
“我明白了�！扁暻计届o地打斷她，右手無意識地摸了摸黑色眼罩，“什么時候出發(fā)？”
“現(xiàn)在。”鈴蘭指向桌上一個老式收音機模樣的設備，“我們的偵察兵剛剛傳回消息，‘邏輯之眼’已經向祁連山增派了至少二十個‘清道夫’單位。它在害怕�！�
古璃還想說什么，鈺羌卻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冰冷、顫抖，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沒有選擇。”鈺羌的聲音很輕，卻像刀子般鋒利，“要么現(xiàn)在賭那37，要么等著全世界變成‘邏輯之眼’的玩物。”
夜幕降臨。三輛越野車如同離弦之箭，沖入祁連山脈的懷抱。沒有開燈，全靠機械改造者們的夜視能力引路。古璃駕駛著領頭車輛，副駕駛上的鈺羌緊握著冰晶鑰匙和數(shù)據(jù)板，仿佛那是她與這個世界最后的連接。
鑰匙的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急促，如同即將到達終點的心跳。
祁連山的輪廓在月光下如同沉睡的巨龍。而在這巨龍的腹地，那座廢棄的“天河”天文臺，正等待著她們的到來。那里埋藏著人類與異域最初的接觸點，也埋藏著終結這場噩夢的最后希望。
或者，是另一個更恐怖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