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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花苒被吊死在戲園梁上時,頸骨斷裂的聲音像玉簪落地。

    >她不過是婉拒了督軍兒子的求歡。

    >我抱著她冰冷的腿哭啞了嗓子,官府卻說名伶自縊,與旁人無干。

    >那夜我翻開祖?zhèn)鞯慕麜�,用血畫出猙獰的符咒。

    >愿以魂飛魄散,換惡鬼之身。

    >督軍壽宴上,我披著花苒的血衣登臺。

    >水袖甩開時滿堂燭火盡滅,只剩我周身幽光。

    >大人,我飄到主桌前輕笑,這出《索命》可還入眼

    >他酒杯墜地:你是那個小丫鬟...

    >我染血指尖點上他眉心:不,我是花苒的魂。

    ---

    梁上垂下的影子,在黃昏最后一點殘光里輕輕晃動。是花苒。

    那根平日里用來懸掛輝煌戲服的綢帶,此刻卻深深勒進(jìn)她纖細(xì)的脖頸里,勒斷了所有婉轉(zhuǎn)的歌喉。她的頭歪向一個絕不該有的角度,曾經(jīng)顧盼生輝的眼眸空洞地睜著,死死盯著腳下那片冰冷的地板。夕陽像潑灑開的血,染紅了她的繡鞋鞋尖,也染紅了地上那截斷裂的白玉簪,簪頭雕刻的梅花碎成了幾瓣。

    那一聲悶響——頸骨斷裂的、令人牙酸的脆響——又一次在我死寂的腦殼里炸開,清晰得如同玉簪墜地時的哀鳴。

    花姐姐…喉嚨里滾出的聲音嘶啞得不成調(diào),像是破舊風(fēng)箱的嗚咽。我撲過去,死死抱住她那雙穿著單薄彩褲、早已冰冷僵直的腿。絲綢的觸感冰冷刺骨,透過薄薄的衣料,寒氣直往我骨頭縫里鉆。我把臉貼上去,徒勞地想汲取一絲曾經(jīng)熟悉的暖意,卻只聞到一股淡淡的、屬于塵土和絕望的塵埃氣味。

    冤啊…我喉嚨里只能擠出這一個破碎的字眼,一遍又一遍,像瀕死的鳥雀最后的哀啼。眼淚早已流干,眼眶灼燒般疼痛,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黑暗,沉甸甸地壓下來。

    官府的差役來得遲,去得卻快。為首那個留著兩撇鼠須的師爺,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掩著口鼻,眼皮都懶得抬一下,草草掃過梁上懸著的冰冷軀體,又瞥了一眼地上癱軟如泥的我。他尖細(xì)的嗓音在空曠的后臺顯得格外刺耳,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jìn)我的耳膜:

    名伶花苒,心氣郁結(jié),自尋短見,懸梁自盡。他頓了頓,目光像滑膩的毒蛇,在我臉上冰冷地掃過,證據(jù)確鑿,與人無尤。收殮了吧。

    與人無尤我猛地抬起頭,血紅的眼睛死死瞪著他。喉嚨里嗬嗬作響,卻發(fā)不出一個清晰的音節(jié)。是那個姓趙的!督軍府那個畜生不如的公子!昨日傍晚,就在這后臺,他那雙骯臟油膩的手如何蠻橫地撕扯花姐姐的戲服,花姐姐又是如何拼死掙扎,那清脆的耳光聲仿佛還在我耳邊炸響!還有他那惡毒的咆哮——賤人!給臉不要臉!我看你能清高到幾時!——字字句句,猶在昨日!那畜生臨走時眼里的兇光,足以將人凌遲!

    嗬…嗬…我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指甲深深摳進(jìn)冰冷的地板縫隙里,摳得指尖崩裂,鮮血混著地上的塵土,染紅了指甲縫�?赡切┐┲硌サ哪_,冷漠地從我身邊繞開,像避開一堆令人作嘔的穢物。

    沒有公道。只有這懸在頭頂?shù)摹⒈涞氖w,和師爺那句輕飄飄、蓋棺定論的與人無尤。

    夜,終于像濃稠得化不開的墨汁,徹底淹沒了整個戲園。最后一點人聲也消失了,只剩下穿堂風(fēng)嗚咽著,刮過空寂的舞臺和散落的行頭,發(fā)出鬼哭般的聲響。后臺深處,那個屬于我和花姐姐的、堆滿雜物的小隔間,此刻是唯一沒有被黑暗完全吞噬的地方。

    一盞小小的、如豆的油燈擱在角落。燈焰跳躍不定,在布滿灰塵的墻壁上投下我巨大而扭曲、如同鬼魅的影子。我蜷縮在冰冷的泥地上,懷里緊緊抱著一件東西——花姐姐最后穿的那件月白色軟緞戲衣。衣襟上,還殘留著她頸間噴濺出的、早已干涸發(fā)黑的點點血跡,像一朵朵絕望盛開的梅花。我將臉深深埋進(jìn)那冰冷的、帶著鐵銹腥氣的衣料里,貪婪地呼吸著最后一點屬于她的氣息。

    冷,刺骨的冷,從地底鉆上來,穿透單薄的衣衫,啃噬著我的骨髓。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我的心臟,越收越緊,幾乎要將它勒碎。沒有路,沒有光,沒有一絲一毫的希望。這世間的路,對我和花姐姐,早已斷絕。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磷火,冰冷而執(zhí)拗地燃燒起來。它源自記憶深處最幽暗的角落——那個我從小長大的、早已破敗不堪的祠堂。祠堂最深處,神龕底下,壓著一個落了厚厚灰塵的舊木匣。匣子里,有一本用油布包裹著的、書頁枯黃發(fā)脆的線裝書。封面是觸目驚心的暗紅色,沒有字跡,只畫著一個扭曲猙獰、仿佛在無聲咆哮的鬼面符紋。那是曾祖父留下的禁忌,族人口中絕不可觸碰的邪物。

    小時候曾無意中翻看過一眼,那些扭曲如蛇蟲、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朱砂符文,和旁邊用小字標(biāo)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代價,嚇得我做了整整半個月的噩夢。我曾以為,那只是愚昧年代留下的荒誕臆想。

    但現(xiàn)在,這荒誕的臆想,成了我面前唯一的路。

    不知從哪里涌出的力氣,支撐著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我像個真正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飄出死寂的戲園,融入沉沉的夜色。憑著殘存的記憶,深一腳淺一腳地奔向那個早已被遺忘在荒草深處的祠堂。

    祠堂腐朽的木門在夜風(fēng)中發(fā)出垂死的呻吟。我用力推開,濃重的霉味和塵土氣息撲面而來。月光從殘破的屋頂縫隙漏下幾縷,勉強照亮了神龕下那個布滿蛛網(wǎng)的角落。我跪下去,不顧一切地扒開厚厚的積塵和瓦礫,指尖很快被尖銳的碎片劃破,鮮血淋漓。終于,指尖觸到了那個冰冷堅硬的木匣。

    油布包裹被一層層揭開,露出了里面那本薄薄的、書頁邊緣卷曲發(fā)黑的冊子。那猙獰的鬼面符紋,在昏暗中仿佛活了過來,對著我無聲獰笑。

    我顫抖著翻到記憶中的那一頁。泛黃的紙頁上,朱砂繪制的符文像一團凝固的、燃燒的污血,扭曲盤繞成一個令人心悸的形狀。旁邊是幾行細(xì)若蚊蚋、同樣用朱砂寫就的蠅頭小楷,字跡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陰寒:

    >

    **血引魂消,飼魂為鬼,厲魄方成。**

    >

    >

    **仇讎盡滅,則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刺進(jìn)我的眼底,凍僵了我的血液�;觑w魄散…不入輪回…

    我閉上眼�;ń憬阃岽沟念^頸,空洞的眼眸,地上碎裂的白玉梅花簪…師爺那冷漠的與人無尤…一幕幕畫面,帶著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絕望,瞬間沖垮了所有的猶豫和恐懼。

    嗬…一聲短促、破碎的氣音從我喉嚨里擠出,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解脫的決絕。我猛地低下頭,狠狠一口咬在自己剛剛劃破、還在滲血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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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痛襲來,但我感覺不到。溫?zé)岬�、帶著生命腥氣的液體,汩汩涌出。我將手腕懸在那本攤開的、不祥的書頁上方。殷紅的血珠,一滴、兩滴…沉重地落下,砸在那猙獰的朱砂符文上。血珠并未暈開,反而像是被那符文貪婪地吸吮進(jìn)去,瞬間滲透了枯黃的紙頁。那暗紅的符文,在吸收了新鮮的血液后,驟然亮起一層妖異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微光,如同沉睡的毒蛇睜開了眼睛。

    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感,順著我流血的手腕,猛地鉆了進(jìn)來!那不是皮膚的冷,而是深入骨髓、直刺靈魂的寒毒!仿佛有無數(shù)根冰針,沿著我的血脈,瞬間游走遍四肢百�。�

    呃啊——!

    我控制不住地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體猛地向后弓起,像一條離水的魚在岸上瘋狂彈跳掙扎!五臟六腑都被凍僵、撕裂,靈魂仿佛正被一只無形的巨手從軀殼里狠狠往外拽!眼前的一切景象——破敗的祠堂、漏下的月光、那本散發(fā)著不祥血光的書冊——都開始劇烈地旋轉(zhuǎn)、扭曲、變形,最終被一片無邊無際、令人窒息的黑暗徹底吞噬。

    在意識沉入那片冰冷死寂的虛無深淵前,一個非男非女、重疊著無數(shù)怨毒與貪婪的低語聲,如同跗骨之蛆,直接在我靈魂深處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砭骨的陰寒:

    >

    **契約…已成…**

    >

    >

    **…獻(xiàn)祭…開始…**

    冰冷。無邊無際的冰冷。

    我像是沉在萬丈寒潭的最深處,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永恒的、凝固的寒意。但在這絕對的死寂中,一股奇異的力量卻在我體內(nèi)緩緩蘇醒、凝聚。那不是屬于活人的溫?zé)�,而是一種陰沉的、粘稠的、帶著無盡怨毒的冰冷洪流。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百年。一點微弱的光感刺破黑暗。

    我猛地睜開眼。

    視野里不再是祠堂的破敗屋頂,而是熟悉的、戲班后臺那低矮的、布滿灰塵的橫梁�?諝饫飶浡畠r的脂粉味、汗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是我自己的嗎

    我試著動了動手指。一股難以言喻的滯澀感傳來,仿佛手臂浸在粘稠的膠水里。指尖觸碰到身下的木板,那觸感…冰涼而堅硬,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隔閡,仿佛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膜。

    我坐起身。動作僵硬得如同一個牽線木偶。

    旁邊一面蒙塵的銅鏡,模糊地映出一個影子。是我,卻又不像我。臉色是一種毫無生氣的、泛著青灰的慘白。嘴唇卻是異樣的、濃得化不開的深紫色。最詭異的是眼睛,眼白部分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暗紅色的血絲,瞳孔深處卻像是兩潭凝固的死水,空洞得嚇人。鏡中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輪廓邊緣似乎有些模糊不清的虛影在微微晃動。

    琉璃!琉璃!死丫頭躲哪去了還不快滾過來!

    班主那破鑼嗓子炸雷般在不遠(yuǎn)處響起,帶著慣有的焦躁和刻薄,督軍大人府上的壽宴!天大的場面!人手不夠,你,頂花苒的缺!唱杜麗娘!麻溜點!衣服給你備好了!

    頂花姐姐的缺…督軍府…壽宴…

    這幾個詞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意識里。一股難以遏制的、冰冷刺骨的怨毒瞬間從靈魂深處炸開,沖散了那初醒的茫然。鏡中那張慘白的臉,嘴角似乎極其緩慢地、僵硬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絕非笑容的詭異弧度。

    我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班主正叉著腰站在幾步開外,唾沫橫飛地指揮著幾個手忙腳亂的小學(xué)徒。他似乎根本沒注意到我的異樣,或者說,他根本懶得正眼看我。他的目光只是匆匆掃過我慘白的臉,眉頭厭惡地擰起,像看到了什么臟東西,隨即又轉(zhuǎn)向別處,粗聲大氣地催促著別人。

    一件戲服被一個小學(xué)徒胡亂塞進(jìn)我懷里。觸手冰涼滑膩,是上好的軟緞料子。展開一看——月白色底子,領(lǐng)口、袖口、裙邊繡著繁復(fù)精致的折枝梅花。正是花姐姐那件!那件沾著她最后體溫、浸透她頸間熱血、又被我死死抱了一整夜的血衣!

    只是…此刻這件戲衣,嶄新得刺眼。所有的血跡,所有的污痕,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唯有衣襟內(nèi)側(cè),靠近心口的位置,仿佛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冰冷徹骨的腥甜氣息,只有我能聞到。

    班主不耐煩地又吼了一聲:磨蹭什么!趕緊換上!督軍府的車馬就在外頭等著了!誤了時辰,仔細(xì)你的皮!

    我低下頭,看著懷里這件潔凈如新的血衣,指尖拂過那冰冷的梅花刺繡。靈魂深處那個非男非女的低語,似乎又帶著一絲冰冷的嘲弄,輕輕響起:

    >

    **…開始…**

    督軍府的后花園早已被改造成了臨時的戲場。華燈初上,琉璃盞、水晶燈,將偌大的庭院照得亮如白晝,幾乎驅(qū)散了初秋夜晚應(yīng)有的涼意�?諝庵懈又嘿F的酒香、脂粉香,還有名貴菜肴的濃郁氣息。觥籌交錯,衣香鬢影,一片喧囂奢靡。

    主位之上,一個穿著筆挺軍裝、胸前掛滿勛章的中年男人,正是趙督軍。他紅光滿面,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容,正與身邊幾位同樣氣派不凡的人物高談闊論。他旁邊緊挨著一個年輕人,穿著剪裁合體的西服,油頭粉面,眼神里帶著一股被酒色浸淫出的浮浪和傲慢。趙公子。正是那個畜生!

    他端著酒杯,眼神輕佻地掃過場中穿梭的侍女,偶爾與身邊幾個同樣打扮的紈绔子弟發(fā)出心照不宣的狎笑。他似乎完全忘記了,就在不久前,這府邸的歡宴之外,曾有一個被他輕易碾碎的鮮活生命。

    戲臺早已搭好,鋪著猩紅的地毯。絲竹班子早已就位,樂師們屏息凝神。我站在側(cè)幕的陰影里,身上穿著那件月白繡梅的戲衣。后臺的喧囂似乎離我很遠(yuǎn),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在周身流淌。我能清晰地聽到遠(yuǎn)處主桌上趙公子那令人作嘔的笑聲,像鈍刀刮擦著我的骨頭。

    班主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壓低了嗓子,聲音里帶著一種諂媚的驚恐:琉璃!祖宗!該你了!《游園》那折!千萬千萬…別出錯!唱好了,賞錢少不了你的!

    他渾濁的眼睛對上我的視線,似乎被那空洞和死寂驚了一下,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但鑼鼓點已經(jīng)急促地敲響,開場的嗩吶尖利地吹起,催促著演員登場。

    我抬腳,邁步。腳步落在那猩紅的地毯上,輕飄飄的,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

    一步,兩步…緩緩行至臺中央。

    臺下鼎沸的人聲在那一瞬間,詭異地安靜了一瞬。無數(shù)道目光投射過來,帶著驚艷、好奇、探究。我能感覺到趙督軍那威嚴(yán)審視的目光,也能感覺到趙公子那輕佻的、帶著一絲玩味的視線在我臉上逡巡。

    絲竹聲悠悠響起,纏綿悱惻,是《皂羅袍》的前奏。

    我抬起手,水袖垂落。那月白的緞子,在滿園輝煌的燈火下,竟隱隱透出一種非人般的、毫無血色的冷光。

    開口,唱: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聲音飄出,不再是琉璃原本清亮微怯的嗓音,也不是花姐姐那清越婉轉(zhuǎn)的調(diào)子。那是一種奇異的、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空靈回響,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冰冷質(zhì)感,每一個字都像凝結(jié)的冰珠,砸在寂靜的空氣里,激起一片無形的漣漪。

    臺下的趙督軍,原本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眉頭不易察覺地皺起。趙公子臉上的輕佻笑容也僵了一下,眼神里第一次掠過一絲疑惑。

    我不管不顧,繼續(xù)唱下去,身段隨著唱腔流轉(zhuǎn)。水袖甩開,長長的、柔軟的白色綢緞在空中劃出兩道凄冷的弧線。

    就在水袖甩至最高點的剎那——

    噗!噗!噗!噗!

    整個花園里,所有高懸的琉璃燈、水晶燈、大紅燈籠…在同一個瞬間,毫無征兆地、齊齊熄滅!

    如同有一只無形的巨手,瞬間捂熄了所有光源!

    方才還亮如白晝、喧囂鼎沸的花園,霎時陷入一片死寂的、伸手不見五指的絕對黑暗!

    啊——!

    怎么回事!

    燈!燈怎么全滅了!

    短暫的死寂后,是女眷驚恐的尖叫和男人們混亂的呵斥聲,桌椅被撞翻、杯盤碎裂的聲音此起彼伏,瞬間亂成一團。

    唯有戲臺之上。

    一道幽冷、慘白的光,不知從何而來,如同聚光燈般,孤零零地籠罩著我所站立的那一小片地方。它沒有照亮任何其他東西,只清晰地映出我身上那件月白色的戲衣。那白,在幽光的映襯下,白得瘆人,白得毫無生氣。

    我靜靜地立在臺中央,水袖低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布滿暗紅血絲的眼睛,空洞地、直直地望向主桌的方向。在這絕對的黑暗與混亂中,這道孤零零的幽光和幽光中的人影,顯得無比詭異。

    鬼…鬼��!有人終于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恐怖,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

    混亂中,趙督軍強作鎮(zhèn)定的怒吼響起:慌什么!衛(wèi)兵!衛(wèi)兵!點燈!快給我點燈!

    趙公子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尖利地響起:臺上…臺上那個…是她!是那個小丫鬟!琉璃!

    終于,有人顫抖著點燃了一盞應(yīng)急用的、微弱的氣死風(fēng)燈�;椟S搖曳的光線艱難地撕開一小片黑暗,勉強映照出主桌附近幾張驚魂未定、慘無人色的臉。

    就在這微弱的光線下,我動了。

    沒有邁步,沒有聲響。我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又像是被風(fēng)吹拂的紙人,直直地、無聲無息地向前飄去!月白的戲衣下擺紋絲不動,裙裾甚至沒有拂過腳下的猩紅地毯。

    瞬息之間,我已飄至主桌之前,懸停在離地半尺的空中。那張慘白泛青、毫無表情的臉,正對著驚駭欲絕的趙督軍,以及他旁邊面無人色、牙齒格格打顫的趙公子。

    距離如此之近,我能清晰地看到趙督軍額頭瞬間滲出的冷汗,和他眼中那強壓下去的、無法掩飾的極度驚懼。趙公子更是渾身篩糠般抖動著,西褲的襠部迅速洇開一片深色的濕痕,濃重的尿騷味彌漫開來。

    我微微歪了歪頭,動作僵硬得如同木偶。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露出一個絕非人類能做出的、空洞而冰冷的笑容。那幽冷的光只照亮我的臉,我的身體依舊大半隱在黑暗中,只有那雙布滿血絲的死寂眼睛,在昏暗中幽幽發(fā)亮。

    大人,

    那空靈冰冷的、帶著金屬摩擦質(zhì)感的聲音再次響起,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送入趙督軍父子的耳中,如同冰錐鑿擊,這出《索命》…可還入眼

    哐當(dāng)!

    趙督軍手中的酒杯終于脫手墜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猛地向后仰,撞在椅背上,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趙公子更是嚇得魂飛魄散,他手腳并用地向后爬,想要逃離,卻被椅子腿絆倒,狼狽地摔在地上。他驚恐萬狀地指著我,聲音尖利得變了調(diào):是你!琉璃!你是那個小丫鬟!你沒死!

    不。

    我輕輕搖頭,聲音里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身體微微前傾,懸停在半空,緩緩抬起右手。

    那只手,在幽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死尸般的青白色。食指的指尖,不知何時,竟凝出了一點極其刺目、極其粘稠的暗紅色血珠,如同剛剛從心臟里剜出來一般。

    染血的指尖,無視趙公子絕望的掙扎和嘶啞的哭嚎,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冰冷的意志,穩(wěn)穩(wěn)地、輕輕地,點在了他因為極度恐懼而劇烈抽搐的眉心正中。

    不,

    我看著他瞬間因極致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聲音如同寒泉滴落深潭,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黑暗中,我是花苒的魂。

    指尖那點粘稠冰冷的血珠,在觸碰到趙公子眉心的瞬間,如同活物般鉆了進(jìn)去!沒有傷口,沒有血跡,仿佛那滴血直接融入了他的皮肉,滲入了他的骨髓!

    呃…嗬嗬嗬…

    趙公子喉嚨里發(fā)出一陣非人的、如同破風(fēng)箱被堵住的怪響。他全身猛地繃緊,像一張被拉到極限的弓,眼珠瘋狂地向上翻去,只剩下渾濁的眼白,瞳孔瞬間擴散到極限!臉上的血色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變得和我的臉一樣慘白泛青。

    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四肢以一種違背人體結(jié)構(gòu)的、極其怪異的姿態(tài)扭曲、蜷縮、伸展,仿佛被無數(shù)看不見的繩索從四面八方同時瘋狂拉扯!骨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密集的咯吱咯吱聲,像是下一秒就要寸寸碎裂!

    饒…饒命…

    破碎的氣音從他喉嚨里擠出,充滿了無法言喻的痛苦和徹底的絕望。他猛地張開嘴,似乎想發(fā)出最后的慘叫,但涌出的不是聲音,而是一大股暗紅色的、帶著濃烈腥臭的粘稠泡沫!那泡沫迅速糊滿了他的下巴和前襟。

    抽搐的幅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劇烈,最終達(dá)到一個駭人的頂點!

    喀嚓!

    一聲異常清晰、令人頭皮炸裂的脆響,如同玉簪在青石地上摔斷的聲音,猛地從他脖頸間爆出!

    趙公子那扭曲抽搐的身體,驟然僵直!隨后,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軟軟地癱倒在地,再無聲息。只有那雙因極度恐懼和痛苦而幾乎瞪裂的眼睛,死不瞑目地、空洞地望向漆黑一片的天空。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花園。方才的混亂尖叫、杯盤碎裂聲全都消失了,只剩下無數(shù)雙驚恐到極致的眼睛,死死盯著臺上那幽光中的身影,以及主桌前那具死狀可怖的尸體。

    趙督軍癱坐在椅子上,渾身抖得如同秋風(fēng)中的落葉,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消失殆盡,慘白如紙。他張著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是用看地獄惡鬼般的眼神,絕望地看著我。

    完成了。

    靈魂深處那股冰冷粘稠、支撐著我的怨毒洪流,如同退潮般,開始迅速消退。隨之而來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巨大的空虛感。比這初秋的夜風(fēng)更冷,比這花園的黑暗更沉。仿佛支撐著這具軀殼的最后一點東西,也隨著趙公子的斃命而徹底流走了。

    我緩緩地、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動作依舊僵硬,卻不再有之前的滯澀,反而透出一種行將消散的輕飄。

    幽冷的光,依舊孤零零地籠罩著我。我飄回戲臺中央,站在那片猩紅的地毯上。臺下是無數(shù)張因極致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如同泥塑木雕,凝固在黑暗里。

    一切都結(jié)束了�;ń憬愕某�,報了。

    可為什么…這無邊無際的冰冷和空虛,比之前那噬骨的仇恨,更加令人窒息

    我微微仰起頭,望向那漆黑一片、沒有一絲星光的夜空。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死水般的空洞。

    就在這時,一縷極其微弱、極其縹緲的、如同幻覺般的清唱聲,仿佛穿透了遙遠(yuǎn)的時空和厚重的黑暗,若有若無地飄進(jìn)了我的意識里: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那聲音…清越,婉轉(zhuǎn),帶著生者特有的、溫暖的靈氣…是花姐姐的聲音!是她唱《游園》時的聲音!

    這聲音像一根燒紅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我早已冰封凝固的靈魂深處!

    一點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刺痛感,極其緩慢地從心口的位置蔓延開來。那感覺…像是冰封的湖面下,一滴滾燙的淚珠試圖掙扎而出。

    我下意識地抬起手,那只剛剛點殺了趙公子的、沾染著暗紅血珠的手指,僵硬地、遲疑地,撫向自己的臉頰。

    指尖觸到的皮膚,冰冷,光滑,如同上好的瓷器。

    沒有淚。

    一滴也沒有。

    指尖的血珠,冰冷粘稠,如同凝固的罪孽,提醒著我那不可逆轉(zhuǎn)的獻(xiàn)祭。

    靈魂深處最后一點屬于琉璃的、微弱的意識,在那縷溫暖清唱的回響和這徹骨無淚的冰冷觸碰之間,如同風(fēng)中殘燭,輕輕地、無聲地…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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