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傳二：「梟雄開眼」
王都．政務(wù)大殿。晨霧未散，火盆尚溫。
王朝的將軍、內(nèi)政卿與幾位侯爵分坐圓桌兩側(cè)，國王未到，會議已經(jīng)吵得不可開交。墻上懸掛著紐沃王朝的綠紫雙鷹旗，輝煌得近乎諷刺。
柏格靠坐在最末座，手指敲著桌沿，眼神淡漠。他來，是為了觀察，而不是發(fā)言。十五年前，他是歐德王朝的年輕特使，如今，他是新王朝中掌握權(quán)勢的侯爵之一，與王族并肩，與群臣對峙。
「南方蠻國的回應(yīng)來了。」一位內(nèi)政卿皺著眉說，「他們正式向我們提出最後警告，如果不將利摩海灣控制權(quán)交還，就會視我們?yōu)檫`約，進入軍事階段�！�
「那些h土人當我們是什麼？」軍務(wù)長咆哮起來，「我們已經(jīng)讓出了兩個關(guān)口，還要一個海灣，難道要讓他們一路打到王都？」
「國王的意思是，不愿開戰(zhàn)，至少現(xiàn)在不。」另一位年輕卿士翻著報告，語氣冷靜卻不帶感情�！杆砸猚h0u回紐沃親軍，先鞏固王都與三大重鎮(zhèn)�！�
「然後呢？」柏格忽然開口，聲音低且穩(wěn)，與其他人的激烈發(fā)言不同，他不疾不徐�！缸屇切W德殘兵守邊境，先si舊朝的兵，再si舊朝的將。只是緩兵之計�！�
一陣短暫的沉默。所有人都知道柏格出身歐德，卻也是最早轉(zhuǎn)投新王朝的那批人之一。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舊王朝對新秩序的某種服從與妥協(xié)。
軍務(wù)長咬牙：「你有更好的提議？」
「有�！拱馗竦恍�，「有呀，海灣可以給，但我們的建筑全拆了，全部移走，給他們一個破爛地，就好。」
「你瘋了。這樣只是激化戰(zhàn)爭�！箖�(nèi)政卿怒吼。
他不再多說，回歸沉默。他已經(jīng)看清：整個紐沃王朝正走入一場不得不打的仗，而他們，只打算把剩下的爛牌往前丟，這可不是外交糾紛，是結(jié)構(gòu)x的潰敗。
會議結(jié)束後，國王并未出席，只有一名秘書帶走最新通訊與兵力名冊。貴族們?nèi)齼蓛呻x去，有人低聲咒罵、有人提議修書讓南國多給時間、也有人已在安排撤家眷回鄉(xiāng)。
柏格聽著他們的哀怨，照規(guī)矩他必須最後走。等人都走了柏格起身，出了門，侍從為他披著厚重的黑披風。
他未發(fā)一語，腳步安靜而沉穩(wěn)，在無聲中拖出與眾不同的氣場。他知道，這個國家，正在腐爛。今年不知道因為南方開幾十次會議，氣氛一如往常的難堪，這群政客們還在討論什麼「禮儀」與「談判空間」，一個個都是孬種。
「十五年了，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嗎？」他心想。
他走出議政廳大門時，抬頭望了望王都的天空。云層低垂，壓得人透不過氣。
國王不出席——就是一種表態(tài)。也許國王早就開始逃難了，這沒人敢猜，甚至不敢想。
柏格轉(zhuǎn)身，披風掀起一陣風。他登上那輛象徵侯爵等級的馬車，銀飾未拋光，車輪卻滾得平穩(wěn)。
從這刻起，他再也不想守著那末席的破椅子。
穿過幾條主道後，馬車在某個巷口停下。他下車，換乘另一輛外表毫無特se的商人馬車，車廂木板斑駁，連門把都松了半截。這是他習慣的方式：樸素、可替換、隱匿於市。
他回到自己的住所，王都東區(qū)的一棟兩層樓老屋，磚墻乾凈，院子里種了幾棵果樹，掛著沒摘完的冬棗。這棟房子平實得不能再平實，中產(chǎn)階級勉強也買得起，若有人知道這是侯爵的落腳處，肯定會目瞪口呆。
但低調(diào)，是他十五年來的作風。
反正家人都住在領(lǐng)地內(nèi)的莊園，過得b王都貴族還t面。他不需要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他只需要空間與寂靜，思考未來的地方。
剛踏進門檻，隨侍便迎了上來，雙手奉上一紙密信。信封未封蠟，卻壓著熟悉的紋路——巡回者的暗號印記。
柏格接過信，沒說話，只微微抬了抬下巴。隨侍退下。
他轉(zhuǎn)身走進書房，順手將門闔上，聲音極輕，隔絕了外界所有喧囂。
他拆開信封，靜靜讀完那幾行字。接著，他緩緩?fù)鲁鲆豢跉猓骸干５�，�?yīng)該說二王子，杰西斯si了。」
他的聲音幾不可聞，像在感嘆時代的殘酷，卻發(fā)現(xiàn)背面還有字，讀完他沉默了片刻，他嘴角g起一抹微笑，知道終於輪到自己出場。
他走向窗邊，遠望王都的高塔與晨霧。雪白城市靜默無聲，空氣中的凍意撩動他記憶的絲線。那一年，他親手押送那位年少的王子回城，年輕的自己立在霜雪之中，什麼也不說，卻什麼都明白。
門被敲響，打斷了思緒。侍從進來，低聲稟報幾個地名：「西境、西南、東北……幾處村鎮(zhèn)，都出現(xiàn)異變�！�
「食屍鬼？」柏格問。
侍從點頭：「是的，魔物食屍鬼�！�
柏格示意退下。待人走後，他提筆，在桌上紙張寫下一句話——「命運共鳴�！�
他盯著那四個字，許久，忽然失笑。手一握，將紙r0u成一團，隨手往窗外一拋，如同調(diào)皮孩子把考卷從書樓扔下。
「王朝還在睡夢中啊……」他倚著椅背，低聲說道：「整個國家全都盯著南方，卻沒看見災(zāi)厄已蔓延到自家腳下。」
他站起身，走向墻邊的木桌，為自己倒上一杯咖啡。那是入門前吩咐廚房預(yù)備好的，香氣醇厚，熱氣仍在杯中升騰。他一向不喝酒，對他而言，南方來的黑咖啡，b酒更清醒、更乾脆。
他啜了一口，語氣不疾不徐，像下判語，又像提出邀請：「王位，是該換個人坐了�！�
書房的墻上，掛著一面旗幟。
不是新王朝的綠紫雙鷹旗，也不是舊王朝的金紅焰馬。
那是一面藍銀交錯的飛蛇旗。靜靜地掛著，像是在等待某個人，將它重新舉起。
而在窗外下方的一團白紙，幾乎與雪地融合，有個人將紙團撿起，遠離這棟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