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門毛遂自薦
"七雅書鋪"推出“借閱”業(yè)務,實則上一次從“文匯齋”出來,沈書韞就已想明白了所有的操作方法。
具體便是將書鋪里大部分書集進行編號登記,為此,沈書韞專門做了一個“借閱簿”。
上面按照“書名、序號、置地、材質、頁碼、是否為新書、舊書耗損”等情況,對鋪子里的書籍進行了詳細登記。
這部分工作,有阿香的功勞,小丫頭跟著沈書韞這段時日。
無論是識文斷字,還是心算口述、待人接物各方面都有了十足的成長。
就連這段時間的小報刻板,都做得十分優(yōu)美。
然后,按照詳細登記的情況,鋪子里的書籍基本上就為“獻出去”做好了十足的準備。
那怎樣才能確保這些書被借出去后,還能原封不動,沒有耗損,或者最小程度耗損情況下,還回來呢?為此,沈書韞冥思苦想出來的辦法,就是“以書易書”,借書的客人倘若想要借走書鋪里的書。
那么,對應的,他也要帶來一本同等價值的書,至于,什么才是“同等價值”?沈書韞自會根據(jù)相應的書作判斷。
倘若不是“同價值”的書,可能會采取多收一定的費用來補齊,以求兩本書達到相似的價值,方才借出。
沈書韞取了一本薄冊,遞給兩個學子。
兩個學子看著“借閱條例”,才明白如何才能借到自己心儀的書了。
倆人相互對視了一眼,仿佛岸上干涸的小魚兒,瞬間遇上天降神雨。
可一轉眼,想著自己心愛的書籍要拿出來作為借閱交換,心里多少有些不舍。
沈書韞從他們微弱的交談聲中,聽見了這么一句,“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二人見狀,放下簿冊,急匆匆地就要往回走,“掌柜娘子,你稍等,我們這就去取書。
”還未等沈書韞回應,二人齊刷刷地消失在了巷子盡頭,簡直跑得比兔子還快,而且是參加競技的兩只兔子!阿香有一絲不解,眨巴著眼問道,“姐姐,萬一他們不把書還回來,或者弄臟了,我們不是虧了嘛!”沈書韞笑了笑,“不會虧的,我們提前收的錢和抵押的書,算起來,本錢就已經(jīng)在里面了呢。
”阿香一副不太敢相信的樣子,心想那就拭目以待吧。
過了一個時辰,那兩位學子重新返回了書鋪,沈書韞驗收了二人帶來的書籍,阿香按照冊子欄目一一做了登記。
往后沈書韞不在鋪子里時,鋪子里越來越多的事情需要她一個人獨立去做,所以,阿香需要盡快成長,這一次便全權由她負責。
女孩子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成長,放棄學習,放棄每一個讓自己往后可以閃閃發(fā)光的機會。
這亦是這段時間以來,阿香從沈書韞這里,耳濡目染而來的頓悟。
相比以往,她比從前來鋪子更早了,不再是往常睡到日上三竿。
當晚,沈書韞去刻房將明日的小報核驗了一番,小報詳細介紹“七雅書鋪”開啟“借閱”接龍的業(yè)務。
不知道這條小報發(fā)不出去,臨京城內會是怎樣一番反響?翌日,外面的天兒亦越來越熱,門口樹上蟬鳴聲像索命一般,扯著嗓子“撕拉”個不停,徒增人心煩躁與不適。
“看我不把它們給削了!”阿香氣鼓鼓地,拿著一根尖尖長長的“防狼棒”。
一手叉腰,大跨步邁出去,舉著棒子對準門口的大樹一陣發(fā)飆,“你們再叫,我要戳穿你們的喉嚨!”��!——無論阿香如何憤怒,可以說毫無作用,樹上成群結隊的蟬,沒有任何要停下來的意思。
阿香正垂頭喪氣,嘟噥著嘴,擰緊眉心,一副不甘示弱的樣子,就這么定在原處。
“你要尊重物候規(guī)律,大自然本就是一體。
”耳邊突然傳來一種與她年齡相仿,聲線卻大不相同的聲音。
阿香轉頭一看,確實與她年齡相仿……的男子,還是很秀氣的類。
少年一身青布長衫,束發(fā)至頂,腰間僅用一根麻藤一樣的藤條攬住。
勒得腰緊緊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一個小蠻腰似的。
“你們這兒招工嗎?”少年冷聲詢問。
阿香自然做不了主,橫眉豎眼地一邊看向他,一邊揮手將他引至大堂內。
這段時日確實相比從前忙碌了許多,沈書韞亦一直有打算招工的想法。
看著眼前這個與阿香年齡相仿,秀氣十足的少年,笑了笑。
“我們這兒招工,可你會什么呢?”少年先報了個名字,周越,語氣故作深沉,伸手指了指臺面。
“識字多,會抄書,懂刻板,珠算厲害,沒有算不明白的賬。
”阿香側眼看了看,心說,“好大的口氣!竟然一點兒也不謙虛。
”都說謙虛是美德,可孔雀開屏一般的毛遂自薦,或許,才能給自己創(chuàng)造更多的機會。
沈書韞賞識自信之人,隨即,出了幾道心算題,又讓其提筆作業(yè)了一番,確實如他所說。
是有一定實力的少年,沈書韞正要開口留下他。
周越搶了先,脫口而出,談上了條件,“我有要求。
”阿香三眼兩斜地看了看他,這哪里是一個找工之人的態(tài)度,這簡直就是來宣布你們是多么榮幸,才獲得我這般人才!沈書韞眼神示意阿香,不可這般沒有禮貌,阿香癟了癟嘴,收回了本來要說出口的話。
“你且說來。
”沈書韞溫聲道。
“第一,我不收工錢,只需要給我一個住的地方即可;第二,我身無分文,沒錢吃飯,所以,你們最好管飯。
”“第三,我只在這兒工作半年,半年后離開;第四,不可隨意打探我的家庭和隱私。
”周越一口氣說了四點。
說話間,沈書韞仔細觀察了眼前這個少年。
他雖然穿著樸素,言談舉止,語氣里那股力量,卻不像貧寒人家因窮困才來尋工,更像是來自官宦或者大戶人家出來體驗生活。
或者因為什么不可言說的理由離了家。
可不管他出自哪樣的家庭,這個少年身上有一身正氣,正好書鋪缺人手,來了個全能的,沒有理由不留下。
少年提的四點要求,亦無傷大雅,可這終究是一個陌生的面孔,沈書韞語氣平靜,看了看他,“我也有要求。
”于是,沈書韞向他提了三點,雖然他一開始并不愿意接受,可肚子“咕嚕嚕”的叫聲,卻不得不讓他向現(xiàn)實妥協(xié)。
就這樣,“七雅書鋪”又多了一個幫手,阿香負責日常采買、管理、清掃、售賣書籍。
周越負責在刻房刻小報,有時亦出來前店幫著阿香處理。
“梅花苑”這一日飄出了陣陣香氣,惹得四鄰一大早鬧口腹牢騷。
“這是誰家呀,這么香,看看我家這糙饅頭,都吃不進了。
”“這是大火翻炒的油辣子辣椒味兒吧,把我香得個娘哎。
”“看看,看看,到底是誰家?怎么還有一股醇香味兒”街坊四鄰沿著香氣飄來的路子,很快便發(fā)現(xiàn)來自“梅花苑”。
大人小孩兒個個伸長脖子,想要看看這家到底在搞什么絕味兒?鄰人脖子伸長了,也酸了,索性端著自家的朝食,往“梅花苑”跑。
“梅花苑”的大門敞開著,一副歡迎前來羨慕的派頭!原來,蘇二娘正擼著袖子,在天井里打水,兩口大鍋里,一口正炒著今年的新鮮辣椒,辣香味兒溢滿每一處角落。
鍋沿旁還放了一堆的大蒜、花椒、三賴八角、紫蘇葉、黑白芝麻、花生米等等。
看樣子,這些小料亦等著辣椒變化到一定的色澤,然后一通翻炒融合。
鍋邊的佐料,尚未全部放入翻炒,就已惹得四鄰欲罷不能,跑來討口香。
這要是全部到位,大家可怎么辦?不得當場香暈。
另一口鍋里,熬著一鍋鮮嫩的豆腐。
“二娘姐,這是要做豆腐腦!”“我要吃豆腐腦!”“我也要,阿娘。
”四鄰的孩童守在門口,轉身賴著自己的阿爹阿娘,想要吃這么一口醇香肆意的豆腐腦。
沈書韞和柳搖金今日亦通通都來幫著蘇二娘,因為今日正是“梅花苑”豆腐坊開張前試吃日。
榆木案板上一排瓶瓶罐罐,裝滿了各色麻辣鮮香的佐料,都是為了讓豆腐腦更加豐富而手作。
一旁甚至還專門做了蘋果釀,墻上掛了一串一串疊塊而裝的豆干兒,還有金黃色的一捆捆豆腐皮。
“都是街坊四鄰,以后咱們‘梅花苑’豆腐坊的生意還望大家多多照顧嚒。
”柳搖金見人來得越來越多,她又開始搖搖晃晃、扭扭捏捏地,開啟她一貫超具特色的攬客做派。
沈書韞瞥了一眼她,搖了搖頭,對視了一眼,兩相默契地笑了笑,隨即,給進門的街坊四鄰打包。
廚房里,炒料的蘇二娘大肆翻炒,熱辣滾燙,香味兒滾出永福坊十里八鄉(xiāng)。
頭兩日,書鋪小報上給“梅花苑豆腐坊”做足了廣告,沒曾想今日除了四鄰,居然還來了別巷的人。
一上午還未完全過去,這開張試吃試賣的生意,簡直紅火漫天。
方才的兩鍋豆腐,還有懸掛的豆干兒、豆皮、豆腐塊兒、豆腐腦兒,賣了個精光!待三人忙完,給阿香和周越端豆腐腦過去時,正好撞見了上門的周大人。
“沈娘子,許久不見,生意版圖都擴大了,亦不派人給老夫吱一聲。
”周海源的聲音從“泰山石敢當”處傳來時,沈書韞正打算邁進書鋪大門,遞給周越豆腐腦。
周越卻一反清冷常態(tài),突然像遇見了瘟神一般,拔腿就縮進了角門,不見人影兒,豆腐腦亦不要了。
不是方才說快要餓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