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他找了我整整一年。
我沒想到,江聿行真的能找到南城這個角落,更沒想到,他會在我花店門口站一整天,從清晨到傍晚。
下著雨,他也不躲。
白襯衫早已濕透,臉頰凹陷,胡渣一片,跟我記憶里那個風光霽月的江家繼承人,判若兩人。
直到天擦黑,我才開門出去。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朝我撲過來,啞聲喊我:
阿梨。
我站在屋檐下,看著他,沒動。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他說,語氣小心,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我戒了煙,也不再喝酒了。
我媽走了,林時予也瘋了,江家沒了......
我只剩你了,阿梨,我只想和你重新開始。
我看著他,仿佛聽見自己心底某個角落啪的一聲,終于碎得徹底。
他終于學會了低頭,可惜太遲。
你覺得,死人能原諒人嗎我輕聲問。
他一愣,喉嚨滾動,眼淚猝不及防掉下來。
阿梨,別這么說,我受不了......
我也受不了。我笑了笑,三年,江聿行。我咳血你說我矯情,我暈倒你說我裝病,我一身血回來你說我晦氣。你捧著林時予說她是你的福星,可她喝的是我命換來的酒,穿的是我命換來的衣。
我語氣平靜得可怕,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你信她的話,卻不肯低頭看看我是不是還活著。你把一切都歸咎于我的命不好。
他跪著往前爬了幾步,握住我的手:我錯了,阿梨,我知道錯了。
你知不知道,她最后承認的時候,我就在你們不遠的地方。我抽回手,那一刻我只覺得好笑,你要不是蠢,就是真的狠心。
他哆嗦了一下,哽咽出聲。
我卻笑了:你說你改了可我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
我抬頭望著灰蒙的天,喉嚨有些啞。
你知道我那天是怎么死的嗎我一個人躺在醫(yī)院的太平間,醫(yī)生把白布蓋在我臉上。沒人哭,沒人找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能死在你們手上。
江聿行,我不欠你了。
從頭到尾,我從沒欠過你。
他愣了,像被雷劈一樣站著,眼神開始慌亂,嘴唇不停發(fā)抖:阿梨......我真的錯了......你殺了我都可以......
我不會殺你。我搖頭,那樣太便宜你了。
可我也不會原諒你。
這一生,我再也不會回頭了。
我轉(zhuǎn)身,腳步?jīng)]有一絲猶豫。
天光透過烏云,灑在我的身上,像一場沉默的告別。
我沒回頭。
三天后,我收到一封快遞,寄件人是江聿行。
里面只有一封信,還有一張骨灰撒海的證明。
信很短,只有一句話:
我曾拿你的命去救她,現(xiàn)在把我的命還你。此生我欠你,下輩子我不求你還,只求你別再認得我。
我愣了很久,才慢慢蹲下來,抱著信沉沉地哭了一場。
不是因為他死了我難過,而是因為,我終于明白,這一場孽緣,是真的結(jié)束了。
幾日后,我去了海邊。
海風很大,我?guī)е欠庑�,站在江聿行的紀念碑前。
碑是他自選的,低調(diào)簡樸,連名字也沒刻,只寫了:
贈命人。
我站了一會兒,沒哭,也沒笑,只是靜靜地看。
最后,我從口袋里掏出一枚銅錢,輕輕放在碑上。
那是他第一次跪我時撿起的符錢,現(xiàn)在我還他。
一報還一報,咱們徹底兩清。
我轉(zhuǎn)身離開,身后浪潮洶涌,一層蓋過一層,終將那一方碑石吞入塵世。
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