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糖
“為什么不行,你工作期間丟下客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處理自己的私事。
我人生地不熟的,一個人萬一出什么意外怎么辦?”“反正你去哪兒我就要去哪兒,不然我就投訴你。
”荊嵐不看他,只是一味的道德綁架加“威脅”,雖然她不知道這對李西望來說起不起作用。
她喜歡獨處,但不想像被丟棄的小狗一樣,一個人處在一堆人里的獨處。
她梗著脖子,和李西望無聲對峙,不肯讓步。
李西望還真思考起來,確實是他有些考慮不周了。
這是一個姑娘,還是一個長得特別漂亮的姑娘,就這么把人扔這了,的確有些不妥。
荊嵐通過后視鏡看見李西望冷靜的臉上,難得浮現(xiàn)出幾分復雜的神色,思索幾秒后收回手往外走,拉長語調(diào)似笑非笑地拋了句:“那走吧,姑奶奶,帶你見家長。
”李西望上車系好安全帶后,一腳油門上路往反方向行駛。
這次他的車速很快,路旁的景色飛快掠過車窗。
荊嵐一路上沒敢多言,畢竟她之前威脅過他,只時不時斜眼瞟他一眼,生怕他一個不高興把她丟在半路。
他像是做得出這種事來的。
駕駛室的人依舊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冷靜自如地操縱著方向盤,只是皺著眉,似乎前面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在等著他。
安靜地空間里只有呼吸聲和風聲,一個小時后,才慢慢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聲音壓得很低,似乎在刻意控制著不發(fā)出聲音。
荊嵐輕輕撕開奶片的包裝袋,刻意控制著手上的力度
,但塑料摩擦間還是不免發(fā)出噪聲。
實在無聊,她又不太能車上玩手機,會暈車。
旁邊的人不說話就罷了,還散發(fā)著低氣壓,只有吃東西消磨時間。
半根牛肉干下肚后覺得有點咸,她躍躍欲試地對著旁邊的零食袋里的奶片糖看了半天,終于下手。
“荊嵐。
”低沉的聲音嚇得荊嵐手上動作大了點,但總算撕開了包裝。
“你偷雞摸狗的干什么?”李西望實在覺得好笑,總有老鼠悄咪咪偷吃東西的聲音傳進耳朵里,也不明白她這樣意圖何在。
荊嵐莫名心虛,矢口否認:“誰偷雞摸狗了,我看你拉著一張臉,怕聲音太大惹你生氣,你把我丟下車。
”荊嵐見李西望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她手上捏著的奶片,以為他也想吃,畢竟這袋子零食都是他買的。
或許他開車不方便吃,所以見她吃獨食,又生氣了?“吶,給你吃,干嘛喪著臉,微笑服務懂不懂?”她伸手把手上那顆糖遞到李西望前面。
李西望的目光先是被環(huán)在那纖細手腕上的南紅手串吸引,一圈一圈的牛血紅緊緊繞過手腕纏了三四圈,襯得原本白皙的皮膚有些蒼白。
不得不說紅色很襯她,他不免突兀地想起他在樓下驚鴻一瞥見到她戴那條紅珊瑚抹額的樣子。
后來再見時已經(jīng)被她摘了下來。
她除了手上這條手串之外,就只有脖子上掛著的一條黑繩,除此之外沒有其它亮晶晶的飾品。
荊嵐見他不動,又往前伸了伸,奶片糖便抵到了李西望的嘴上。
他甩去心中雜念,微微低頭含住了雪白的奶糖,很甜,好像一瞬間掃去了心中那點焦慮與緊張的情緒。
他平常是不愛吃這些甜食的,在超市購買物資的時候,只是隨手拿了幾包掛著特產(chǎn)標識的零食罷了。
“好吃嗎?”他問道。
“嗯,甜食能讓人心情變好。
”荊嵐說著便撕開了第二個喂進嘴里。
她以前最常去的店就是甜品店,為此郭溪經(jīng)常感嘆老天不公,為什么她喝水都長胖,甜品更是不敢碰。
她只是半開玩笑地回答:“可能老天看我以前吃苦太多,特此獎勵我。
”車內(nèi)的氛圍因為一顆糖算是回溫了。
而黑色越野也越過山脊,拐進了一條不那么寬闊的小路,沿途可見零星的村落,村邊有幾個彎腰耕作的男人。
家家的屋頂都是藍色彩鋼瓦,還有幾間小木屋,院子里都是干草垛和聚集成堆的牛糞。
這還是荊嵐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鄉(xiāng)村。
李西望把車停在了較為寬闊的路邊,熄了火,但遲遲沒有下車。
視線盡頭,有一位穿著棕色袍子的老婦人獨自坐在大樹蔭下,在她前面,幾只顏色各異的小牛在吃草。
也許是這輛車太扎眼,那老婦人撐起膝蓋站起來,彎著腰朝這邊看了好幾眼,手里拿著一根放牧的鞭子。
荊嵐說不清李西望此刻是種什么樣的神情。
他微微抬著嘴角,眼神柔和但復雜,荊嵐覺得自己感覺出了問題,她竟然從李西望身上感受到了膽怯。
那種根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個男人身上的膽怯。
老婦人邁著步子走過來,最后小跑起來,揮著手里的皮鞭。
李西望似乎這才回過神,打開車門。
“奈丹——”車門打開的同時,老人的聲音也傳到荊嵐的耳邊。
荊嵐從前擋風玻璃看見李西望跑過去迎上了老人,扶著她的手臂,嘴巴開合,在交談些什么。
老婦人拿著牧鞭把手處的棍子,一下一下打在男人的身上,他也不躲,站在原地任由她打。
突然的反轉(zhuǎn)讓荊嵐有些措手不及,她敏銳地意識到,這可能就是有關(guān)李西望故事的一環(huán)。
她開始后悔,為什么非得跟著他來,沒有人是希望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的。
在荊嵐眼觀鼻鼻觀心反省自己的時候,車窗被敲響。
李西望甩頭,示意她可以下車了。
荊嵐陷入了兩難,如果出去可能會打擾到他們,不出去顯得沒有禮貌。
她再次用眼神詢問:我?下去?李西望給了個肯定的眼神。
李西望介紹:“這是我奶奶,我們叫額么格。
”“額么格好。
”荊嵐露出標準禮貌的笑容,彎腰向這位老人打招呼。
“……”老人笑得很是和善,說了一大串話,荊嵐全都笑著點頭應對。
啊,聽不懂。
她仰頭看著一旁的李西望,嘴角帶笑,眼睛里全是求助。
男人嘴角上揚,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故意咳嗽幾聲,掩飾住想笑的沖動。
他無奈地搖搖頭:“聽得懂嗎?你就點頭。
”荊嵐又搖頭。
“額么格問,你是我?guī)Щ貋淼呐笥褑�?”荊嵐睜大眼睛,笑意僵在嘴角,連忙擺手:“我不是,您誤會了,我只是他的……”他的什么?朋友?不算吧,那隊員?李西望見她這么窘迫,也不等她解釋了,解釋了奶奶大概率也聽不懂,他用方言在奶奶耳邊說這姑娘只是他接待的客人,順路過來就把她帶過來了。
但奶奶顯然不信。
荊嵐不知道他們又在說些什么,只是薅了根草逗弄跟過來的小牛。
下一秒就被小牛身邊環(huán)繞的密密麻麻的蒼蠅嚇到了。
這么密集飛舞的蒼蠅,荊嵐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不自覺便躲到更為熟悉的人身后。
即使兩人沒有肢體接觸,但還是把奶奶看得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荊嵐禮貌笑了笑,乖乖跟在李西望旁邊,和他們穿過了一堵低矮院墻。
院墻后是面積巨大的院子,堪比一個小型停車場
。
這么低矮的墻,幾乎是翻身就能進去,有什么作用?李西望解釋,這里的院墻不是用來防人的,更大的作用是劃分區(qū)域。
前院一半是水泥地,一半是綠油油的莊稼地。
令荊嵐更驚訝的是前院已經(jīng)這么大了,居然還有后院。
奶奶把那幾只小牛趕回了后院的大牛棚。
李西望推開土坯房的大門,荊嵐環(huán)顧四周,這房子應該是近幾年翻新過,墻體加固了,墻面也刷白了。
進門就是一個燒火的大灶臺,擺放了很多零碎的物品,但收納得規(guī)整,還有個大桌子。
兩邊的屋子布簾掀開了一半,能看到北方傳統(tǒng)的大炕。
李西望抄起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咕嚕兩下喝完后,示意荊嵐要不要。
荊嵐左看右看,這三間屋子怎么看也不像有廁所的,她真是怕了找?guī)@件事,搖頭表示自己不渴。
李西望看透了她的小心思,開玩笑道:“你在擔心什么?這么熱的天你真的不渴?”他拿起另一個杯子涮了一下,倒了杯涼水,遞給荊嵐:“后面有廁所。
”他又補充了一句,“放心,不是旱廁。
”荊嵐才說過不渴的話,不能這么快打自己的臉,接過水杯時說著違心的話:“真的不渴,我不愛喝水,但你倒都倒了……”看著李西望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聲音逐漸變小。
收牛的奶奶也回來了,李西望站在門口指著那片還未耕完的菜地,兩人不知道說些什么,只見奶奶一個勁兒的搖頭,眼神還看著荊嵐,她只好點頭禮貌微笑。
兩人交流結(jié)束,李西望轉(zhuǎn)身對荊嵐說:“你在屋里坐會兒,或者你去車上,這里蚊蟲比較多,我忙完就走。
”他掏出兜兒里的鑰匙,荊嵐沒接。
外面陽光很烈,但也沒有那么熱,她穿著寬松透氣的長袖外套。
再說了,自己一個人跑到車上去,好像挺不禮貌的。
荊嵐:“沒事,我就在這。
”“隨你。
”李西望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荊嵐,便走到旁邊的倉房拿了一套農(nóng)具。
所以,他來這一趟就是來鋤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