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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淮水嗚咽,少年血誓

    南宋德祐元年,秋。

    淮水南岸,昔日良田萬頃的楚州地界,如今已是烽火遍地,哀鴻遍野�?蔹S的野草漫過斷壁殘垣,偶爾可見被野狗啃噬的殘破甲胄,銹跡斑斑的矛頭斜插在泥地里,指向灰沉沉的天空,像是無數(shù)不甘的亡魂在無聲控訴。

    李銳蜷縮在一處坍塌的土地廟角落,懷里緊緊摟著比他小五歲的妹妹李瑤。妹妹早已餓得沒了哭聲,只是用一雙大眼睛怯生生地望著他,眼神里充滿了恐懼。李銳的肚子也在咕咕叫,可他身上最后半塊硬得像石頭的麥餅,已經(jīng)在三天前分給了妹妹。

    哥……

    餓……

    李瑤的聲音細若蚊蚋,小手抓著李銳破舊的衣襟。

    李銳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他咬了咬干裂的嘴唇,將妹妹摟得更緊:瑤瑤乖,再忍忍,哥……

    哥去找吃的。

    他不敢出去。三天前,他們的村子被一股蒙古游騎劫掠,火光沖天,喊聲震天。父親為了掩護村民轉(zhuǎn)移,被一個高大的蒙古兵一刀劈倒在村口的老槐樹下,鮮血染紅了落葉。母親拉著他和妹妹往蘆葦蕩里逃,卻在亂箭中倒下,最后一口氣還在叮囑他:帶著妹妹……

    活下去……

    活下去。

    這三個字像烙鐵一樣刻在李銳的心里。他才十三歲,卻已經(jīng)見過了人間最慘烈的景象。尸體、火光、馬蹄聲、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啼哭……

    這些畫面日夜在他腦海里盤旋,讓他恐懼,卻也讓他胸中燃起一股近乎瘋狂的火焰。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望了望廟外。曠野上靜得可怕,只有風吹過荒草的嗚咽聲,還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犬吠,更襯得這世界死寂。蒙古人大概已經(jīng)走了,他們像一群貪婪的狼,劫掠完就會奔向下一個目標。

    李銳緊了緊腰間那把從死人身上撿來的銹刀,刀刃缺了好幾個口,連木柄都有些松動。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武器,也是他保護妹妹的唯一依靠。

    瑤瑤,你躲在這里,千萬不要出聲,哥很快回來。

    李銳低聲叮囑,用枯草將妹妹稍微掩蓋了一下,又把一塊破布塞進她手里,咬著,別說話。

    李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大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卻強忍著沒有掉下來。

    李銳深吸一口氣,像一只受驚的小獸,迅速竄出土地廟,貓著腰在斷墻殘垣間穿梭。他的目標是不遠處一個被燒毀的村落,或許能在廢墟里找到一點吃的,或者……

    找到一些能讓他活下去的東西。

    他記得父親說過,楚州是抗金的前線,后來又是抗蒙的要地,家家戶戶多少都會藏點糧食,或者有男人練功用的刀槍棍棒。

    廢墟中彌漫著焦糊和血腥的氣味,幾只烏鴉在斷梁上聒噪地叫著,見有人來,撲棱棱飛走了。李銳強忍著惡心,在瓦礫堆里翻找。他找到了半袋被燒焦的麥粒,小心翼翼地揣進懷里,又在一個倒塌的棚子下,摸到了一根碗口粗的棗木棍子,木頭堅實,握在手里很有分量。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眼角的余光瞥見一間半塌的茅屋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反光。他警惕地走過去,扒開碎磚爛瓦,只見一具穿著破爛宋軍軍服的尸體旁,斜插著一桿長槍。槍身雖蒙著灰塵,卻隱隱透著寒光,槍頭的紅纓早已褪色,卻依然猙獰。

    這是一桿真正的軍槍!

    李銳的心臟猛地一跳。他曾見過村里的獵戶用獵槍,也見過路過的宋軍士兵扛著槍,但從未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過。他費力地將長槍拔出來,槍身很長,他雙手握住,竟有些舉不起來。

    咳咳……

    突然,尸體旁邊傳來一聲微弱的咳嗽。

    李銳嚇了一跳,握緊棗木棍,警惕地望去。只見尸體后面,還躺著一個人,身上也穿著宋軍的破爛盔甲,胸口染著大片血跡,顯然受了重傷。那人似乎聽到了動靜,艱難地抬起頭,露出一張年輕而蒼白的臉,嘴唇干裂,眼神卻還帶著一絲銳利。

    小……

    小子……

    那人聲音嘶啞,幫……

    幫我……

    把刀……

    撿起來……

    李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不遠處散落著一把環(huán)首刀,刀柄上刻著模糊的花紋。他猶豫了一下,想起父親說過的話,兵荒馬亂,人心叵測,但看著那人痛苦的樣子,又想起自己死去的父親,心一軟,還是走過去撿起了刀,遞到他面前。

    那人接過刀,用盡力氣握住,忽然苦笑了一下:宋兵……

    宋兵的刀,最后還是要靠一個娃娃來撿……

    他看著李銳,你是這附近的百姓

    是……

    李銳低聲回答,我家……

    被蒙古人燒了。

    那人眼中閃過一絲痛惜,隨即又被怒火取代:狗日的韃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小子,你怕嗎

    李銳想起父親倒下的樣子,想起母親咽氣時的眼神,想起妹妹饑餓的小臉,心里那股火焰又燃燒起來。他搖了搖頭,眼神里沒有了剛才的恐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堅硬:不怕。他們殺了我爹我娘,我要殺他們報仇!

    好!

    那人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牽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有志氣!比那些望風而逃的官軍強!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李銳。

    李銳……

    那人點點頭,記住這個日子,記住這些韃子的血海深仇。這天下,不能就這么讓給他們!男兒生于天地間,當自強,當頂天立地,保家衛(wèi)國,哪怕粉身碎骨,也不能讓祖宗的基業(yè)、百姓的安寧,毀在胡虜手里!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磅礴的力量,撞擊著李銳的心靈。李銳從未聽過這樣的話,也從未見過如此眼神的人,那是一種混雜著悲憤、不甘和堅定信念的光芒。

    我……

    我想報仇,想殺韃子,但我只是個孩子……

    李銳喃喃地說,握著長槍的手有些顫抖。

    孩子

    那人笑了,笑容里帶著血沫,當年岳武穆從軍時,也不過你這般年紀。記住,自強者,天不棄。拿起這桿槍,不是讓你逞匹夫之勇,而是讓你記住,手中有兵,心中有膽,才能保護你想保護的人,才能為你爹娘報仇,為天下受苦的百姓報仇!

    他說著,指了指李銳懷里的麥粒:把吃的……

    分給我一點……

    我?guī)闳ヒ娨粋人,一個能教你本事,讓你真正變強的人……

    李銳看著那人懇切的眼神,又看了看懷里的麥粒,毫不猶豫地掏出一半,遞了過去。

    夕陽的余暉穿過斷壁,照在少年緊握的長槍上,也照在他年輕卻已刻滿仇恨與決心的臉龐上�;此琅f嗚咽,但若有若無間,似乎傳來了一聲少年無聲的血誓:此生長大,必以長槍為筆,以熱血為墨,在這破碎的山河間,寫下

    自強

    二字!

    2

    深山藏虎,槍挑寒星

    李銳跟著受傷的宋軍士兵,在荒山野嶺中跋涉了半日。那士兵名叫王猛,原是駐守楚州的一名裨將,在與蒙古軍的遭遇戰(zhàn)中被流矢射中胸口,僥幸逃脫,卻因失血過多而體力不支。他口中所說的

    能教本事的人,是隱居在洪澤湖畔紫金山中的一位前朝老將。

    那老將軍姓陳,名文昭,

    王猛靠在一棵大樹下喘息,傷口的血跡又滲了出來,原是岳武穆麾下的先鋒,槍法出神入化,可惜……

    唉,因不肯附和秦檜奸黨,被罷了兵權(quán),從此隱居于此。

    李銳心中一驚。岳武穆的部下!那可是抗金的英雄!他對陳文昭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同時也有些忐忑:老將軍……

    會收下我嗎

    看你造化了。

    王猛苦笑,老將軍脾氣古怪,從不輕易見人。但他一生嫉惡如仇,最見不得韃虜欺壓百姓。你這孩子,眼神里有股子狠勁,又背負血海深仇,或許……

    能入他老人家的眼。

    又走了幾里路,前方出現(xiàn)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深處,隱約可見幾間茅草屋。王猛指了指:到了,那就是陳老將軍的住處。我只能送你到這兒了,你自己去吧。

    李銳點點頭,將王猛安頓在一處隱蔽的山坳里,又找了些草藥幫他敷上傷口,這才背著那桿從死人堆里撿來的長槍,忐忑地走進竹林。

    茅草屋前,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正在劈柴。他穿著粗布短打,身形消瘦,卻腰板挺直,每一次揮斧,都帶著一股沉穩(wěn)的力道,仿佛不是在劈柴,而是在演練某種招式。

    李銳不敢打擾,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直到老者劈完一捆柴,才上前一步,拱手道:晚生李銳,拜見老將軍。

    老者抬起頭,一雙眼睛銳利如鷹,上下打量著李銳,見他雖然衣衫襤褸,卻眼神堅定,手中緊緊握著那桿長槍,不由

    咦

    了一聲:你這桿槍……

    從何而來

    是……

    是從一位戰(zhàn)死的宋軍將士身邊撿來的。

    李銳如實回答,晚生家鄉(xiāng)遭蒙古人劫掠,父母雙亡,只帶了妹妹逃生。路遇王猛將軍,他說老將軍是忠勇之士,能教晚生本事,為父母報仇,為天下百姓雪恨。

    老者沉默片刻,指了指地上的柴禾:想跟我學(xué)本事先把這些柴劈完,再把院子掃干凈。

    李銳心中一喜,連忙答應(yīng)。他從未劈過柴,拿起斧頭還有些生疏,但一想到父母的慘死,想到蒙古人的暴行,就渾身充滿了力氣。斧頭一次次落下,雖然姿勢笨拙,卻帶著一股狠勁。汗水濕透了他的衣衫,手掌也磨出了血泡,但他咬緊牙關(guān),一聲不吭。

    老者坐在門檻上,默默地看著,眼神中似乎有了一絲變化。

    直到夕陽西下,李銳才劈完最后一捆柴,又將院子打掃得干干凈凈。他累得幾乎站不住腳,卻依然挺直了腰板,走到老者面前。

    還能拿得動槍嗎

    老者問道。

    李銳強撐著拿起長槍,雖然手臂酸痛,但握槍的手卻很穩(wěn)。

    好。

    老者點點頭,從今天起,你就跟著我吧。先練三個月扎馬步,再談槍法。

    就這樣,李銳在紫金山住了下來。他一邊照顧王猛養(yǎng)傷,一邊跟著陳文昭老將軍學(xué)藝。老將軍對他要求極為嚴格,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扎馬步,一練就是一個時辰,無論刮風下雨,從不間斷。接下來是練臂力、練步伐,都是最基礎(chǔ)卻也最枯燥的功夫。

    李銳有時也會覺得苦,覺得累,尤其是想到躲在土地廟里的妹妹,心里就一陣發(fā)酸。但每當他想要偷懶時,老將軍那銳利的目光就會落在他身上,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

    想報仇想殺韃子

    老將軍有一次冷冷地說,靠你那點蠻力蒙古人從小在馬背上長大,弓馬嫻熟,悍不畏死。你若沒有扎實的根基,沒有過人的武藝,上去就是送死!不僅報不了仇,還白白丟了性命,讓你妹妹怎么辦

    老將軍的話像鞭子一樣抽在李銳心上。他想起妹妹那雙恐懼的眼睛,想起王猛說過的

    自強者,天不棄,便咬緊牙關(guān),更加刻苦地訓(xùn)練。手掌的血泡破了又長,長成了厚厚的繭子;腰腹和手臂的肌肉一天天變得結(jié)實,扎馬步的時間越來越長,揮槍的力量也越來越大。

    王猛傷好后,也留了下來,一邊幫老將軍打理家務(wù),一邊指點李銳一些軍中的實戰(zhàn)技巧。他告訴李銳,光有蠻力不行,還要懂兵法,懂謀略,戰(zhàn)場之上,兵不厭詐,有時候,腦子比力氣更重要。

    老將軍也拿出一些珍藏的兵書,讓李銳研讀。《孫子兵法》、《吳子》、《六韜》……

    這些晦澀難懂的文字,在李銳眼中卻仿佛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他白天練武藝,晚上就在油燈下苦讀兵書,常常讀到深夜。

    時間一晃就是三年。

    三年里,李銳長高了不少,身材也變得魁梧結(jié)實,臉上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多了幾分堅毅和沉穩(wěn)。那桿長槍在他手中,早已運用自如,無論是刺、挑、掃、撥,都有了幾分老將軍的風范。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變了,不再是當初那個充滿恐懼和迷茫的少年,而是像槍尖一樣,銳利、堅定,充滿了力量。

    這三年,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蒙古大汗忽必烈即位,改國號為元,大舉進攻南宋。襄陽失守,臨安危急,南宋王朝搖搖欲墜。各地義兵紛紛興起,反抗元軍的統(tǒng)治。

    這天,老將軍把李銳和王猛叫到身邊,神色凝重地說:元軍已過長江,臨安恐怕難保。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銳兒,你學(xué)藝已成,是時候下山了。

    李銳心中一震,他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三年。

    老將軍,

    李銳跪倒在地,多謝您三年來的教誨,銳兒沒齒難忘。但不知該往何處去

    去江西,

    老將軍說,文丞相在贛州起兵,號召天下義士勤王。他是個忠臣,也是個有本事的人,你去投奔他,或許能有一番作為。

    文丞相

    李銳知道,那是文天祥,狀元出身,卻投筆從戎,是如今抗元的一面大旗。

    是。

    老將軍點點頭,王猛,你熟悉軍務(wù),也一同去吧,也好有個照應(yīng)。

    王猛抱拳應(yīng)道:末將遵命!

    老將軍又從屋里拿出一個包裹,遞給李銳:這里面是我畢生的積蓄,還有一副盔甲,你帶上。記住,槍在人在,槍亡人亡。但更重要的是,記住你為什么拿起這桿槍

    ——

    不是為了個人恩怨,而是為了天下百姓,為了我漢家河山!

    銳兒明白!

    李銳接過包裹,感覺沉甸甸的,不僅是錢財和盔甲,更是老將軍的期望和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第二天一早,李銳告別了老將軍,背上包裹,手持長槍,和王猛一起,離開了紫金山。山風吹過,竹林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為他們送行。

    李銳回頭望了一眼那幾間茅草屋,眼中閃過一絲留戀,隨即便堅定地轉(zhuǎn)回頭,大步朝著山下走去。他知道,前方的路必定充滿艱險,元軍的鐵蹄正在踐踏中原大地,南宋的半壁江山已是風雨飄搖。

    但他不再是那個躲在土地廟里瑟瑟發(fā)抖的少年了。三年的深山學(xué)藝,不僅磨練了他的筋骨,更鑄就了他的意志。他手中有槍,心中有信念,他要用這桿槍,去捍衛(wèi)自己的家園,去踐行

    男兒當自強

    的誓言。

    山腳下,是烽火連天的亂世;山路上,是一個少年英雄的熱血征程。鐵血山河,等著他去書寫屬于自己的傳奇。

    3

    義旗初舉,血染征袍

    李銳和王猛一路南下,只見沿途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元軍的暴行隨處可見。村莊被燒毀,農(nóng)田被踐踏,青壯年被抓走當炮灰,老弱婦孺慘遭屠戮。每看到一幕,李銳的心中就多一分憤怒,握槍的手就更緊一分。

    韃子真是禽獸不如!

    一次路過一個被焚毀的村莊,看到滿地的尸體和被奸污后慘死的婦女,王猛忍不住破口大罵,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李銳沉默不語,只是眼神更加冰冷。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家鄉(xiāng)的慘狀,復(fù)仇的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燒。但他記住了老將軍的話,不能只憑匹夫之勇,要學(xué)會用智謀,要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

    他們一路打聽,終于在江西贛州找到了文天祥的義軍大營。此時的文天祥,剛剛散盡家財,招募義兵,隊伍還不算龐大,但士氣高昂,人人都抱著必死的決心,要為保衛(wèi)大宋江山流盡最后一滴血。

    當李銳和王猛來到帥帳前,表明來意時,負責接待的參軍見李銳雖然年輕,但氣度沉穩(wěn),王猛更是一身戎裝,英武不凡,不敢怠慢,連忙進去稟報。

    不一會兒,參軍出來,恭敬地說:文丞相有請。

    李銳和王猛走進帥帳,只見一位身材高大、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地圖前沉思,他穿著一身儒衫,卻難掩眉宇間的英氣和憂國憂民的情懷。此人正是文天祥。

    末將王猛,見過文丞相!

    王猛上前一步,抱拳行禮。

    李銳也跟著行禮:晚生李銳,拜見文丞相。

    文天祥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微笑著說:兩位請起。聽參軍說,兩位是從北方來,要加入義軍,共抗元虜

    正是!

    王猛答道,末將原是楚州守軍,城破后僥幸逃脫,幸得陳老將軍收留。李銳兄弟更是身負血海深仇,武藝高強,槍法嫻熟,特來投奔丞相,愿為抗元大業(yè)效犬馬之勞!

    文天祥點點頭,又看向李銳:哦李壯士擅長槍法

    李銳上前一步,朗聲道:晚生曾隨陳文昭老將軍學(xué)藝三年,略通槍法。不敢說擅長,只愿在戰(zhàn)場上,殺盡韃虜,為我大宋百姓報仇雪恨!

    陳文昭老將軍

    文天祥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可是當年岳武穆麾下的那位陳先鋒

    正是!

    哎呀,原來是老英雄的高徒,失敬失敬!

    文天祥連忙上前,握住李銳的手,老將軍忠勇之名,文某早有耳聞。壯士能得老將軍真?zhèn)�,定是棟梁之材。我義軍正缺將才,兩位的到來,真是如虎添翼��!

    李銳和王猛都有些受寵若驚。文天祥的禮賢下士,讓他們心中一暖,更加堅定了追隨他的決心。

    于是,李銳被任命為一名隊正,帶領(lǐng)五十名新兵,王猛則因為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被任命為一名哨官。

    加入義軍后,李銳立刻投入到緊張的訓(xùn)練中。他將老將軍和王猛所教的武藝和兵法,結(jié)合義軍的實際情況,耐心地傳授給新兵。這些新兵大多是農(nóng)民和手工業(yè)者,沒有經(jīng)過正規(guī)訓(xùn)練,但個個都對元軍恨之入骨,訓(xùn)練起來格外刻苦。

    李銳對他們要求嚴格,但也以身作則,訓(xùn)練時和他們一起摸爬滾打,休息時則和他們談心,了解他們的困難和想法。很快,他就贏得了士兵們的尊敬和信任,大家都親切地稱他為

    銳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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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猛則負責訓(xùn)練士兵的陣法和實戰(zhàn)技巧,他把自己在正規(guī)軍中的經(jīng)驗傳授給大家,義軍的戰(zhàn)斗力得到了明顯的提升。

    然而,就在義軍士氣高漲之際,一個壞消息傳來:元軍大將張弘范率領(lǐng)大軍,正分兵進攻江西,其中一路,直指贛州。

    文天祥聞訊,立刻召集眾將商議對策。帳內(nèi)氣氛凝重,不少將領(lǐng)面有懼色。元軍勢大,裝備精良,而義軍大多是臨時招募的烏合之眾,武器簡陋,糧草不足,正面硬撼,無異于以卵擊石。

    諸位,

    文天祥環(huán)顧四周,聲音沉穩(wěn)而堅定,元虜入侵,國破家亡,我等身為大宋子民,唯有以死報國,方能對得起祖宗,對得起天下百姓!贛州是我們的根基,絕不能失守!大家有什么想法,盡管說來。

    一位偏將站起身,憂心忡忡地說:丞相,元軍勢大,我軍裝備懸殊,硬拼不是辦法。不如……

    不如暫時避開其鋒芒,保存實力,再圖后計

    避往哪里避

    另一位將領(lǐng)反駁道,我們身后就是百姓,就是大宋的江山!我們一退,元虜就會燒殺搶掠,我們還有何面目面對江東父老

    一時間,眾將爭論不休,有人主戰(zhàn),有人主退。

    李銳一直沉默地聽著,他看著地圖上元軍的進軍路線,又想起老將軍教他的兵法,心中漸漸有了一個想法。他站起身,朗聲道:丞相,末將有一計,或許可以一試。

    文天祥眼前一亮:李壯士請講。

    元軍遠道而來,兵鋒正銳,我們確實不宜正面硬撼。

    李銳指著地圖說,但他們勞師遠征,糧草補給必定困難。而且,他們一路攻城略地,兵力必然分散。我們可以派一支奇兵,繞到元軍后方,襲擊他們的糧道,斷其補給。這樣一來,元軍必然軍心不穩(wěn),我們再趁機出擊,定能事半功倍。

    好計!

    王猛第一個叫好,銳兒說得對,斷其糧道,正是擊敵要害!

    文天祥也連連點頭:此計甚妙!李壯士,你可有把握

    末將愿領(lǐng)兵前往!

    李銳慨然應(yīng)道,末將熟悉山地地形,又有王猛將軍相助,定能完成任務(wù)!

    好!

    文天祥一拍桌子,就依李壯士之計!我撥給你三百精兵,由你和王猛將軍率領(lǐng),即刻出發(fā),務(wù)必在三日內(nèi),找到元軍的糧道,并將其燒毀!我在這里整頓大軍,等你們的好消息!

    末將領(lǐng)命!

    李銳和王猛同時抱拳,聲音洪亮。

    當天夜里,李銳和王猛就率領(lǐng)三百精兵,趁著夜色,悄悄離開了贛州城,繞到元軍的后方。他們翻山越嶺,急行軍兩天兩夜,終于在一個叫

    落馬坡

    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元軍的糧隊。

    只見長長的糧隊正在山谷中緩緩行進,押送的元軍約有五百人,個個盔甲鮮明,刀槍林立,警惕性很高。

    銳兒,你看怎么辦

    王猛低聲問道。

    李銳觀察了一下地形,落馬坡兩側(cè)是陡峭的山崖,中間只有一條狹窄的小路,正是打伏擊的好地方。他微微一笑,附在王猛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

    王猛聽完,連連點頭:好主意!就這么辦!

    于是,李銳將三百人分成三路:王猛帶領(lǐng)一百人,埋伏在左側(cè)山崖上,負責攻擊元軍的前部;另一名校尉帶領(lǐng)一百人,埋伏在右側(cè)山崖上,負責攻擊元軍的后部;李銳自己則帶領(lǐng)剩下的一百人,埋伏在山谷中間,負責襲擊糧隊的中部,并阻止元軍突圍。

    一切布置妥當,只等元軍糧隊全部進入山谷。

    太陽漸漸升高,元軍糧隊終于全部進入了落馬坡。他們一路行軍,早已疲憊不堪,放松了警惕。

    動手!

    李銳低喝一聲。

    隨著他的命令,兩側(cè)山崖上的義軍同時發(fā)難,滾石檑木如雨點般落下,砸向毫無防備的元軍。元軍頓時陣腳大亂,慘叫聲、馬嘶聲響成一片。

    殺啊!

    李銳大吼一聲,手持長槍,一馬當先,率領(lǐng)中路義軍從山谷兩側(cè)的密林中沖了出來,直撲糧隊的中部。

    長槍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李銳猶如猛虎下山,槍尖所指,元軍紛紛落馬。他牢記老將軍的教誨,槍出如龍,快準狠,每一次刺出,都帶走一條性命。

    保護糧草!

    元軍的領(lǐng)兵官見狀,揮舞著大刀,試圖組織抵抗。

    王猛也帶領(lǐng)左路義軍沖了下來,他手持大刀,勇猛無比,所到之處,元軍無人能擋。右路義軍也從后面殺來,將元軍的退路切斷。

    元軍雖然人數(shù)占優(yōu),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又處于狹窄的山谷中,兵力無法展開,頓時陷入了混亂。而義軍則個個奮勇爭先,他們知道,這一戰(zhàn)關(guān)系到贛州的安危,關(guān)系到無數(shù)百姓的性命,人人都抱著必死的決心。

    戰(zhàn)斗從正午一直持續(xù)到黃昏,山谷中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元軍的五百押送兵,最終只有少數(shù)人逃脫,其余全部被殲。而義軍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三百人傷亡近半。

    李銳的戰(zhàn)袍早已被鮮血染紅,長槍上也沾滿了敵人的腦漿和血塊。他拄著槍,站在堆積如山的糧草旁,看著夕陽將山谷染成一片血色,心中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種沉重的感覺。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戰(zhàn)斗,第一次親手殺死這么多敵人。雖然他們是侵略者,是仇人,但看著那些倒下的生命,他的心中還是有些許的不適。

    王猛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銳兒,別想太多。這是戰(zhàn)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們殺的是韃虜,是為了保護更多的人。

    李銳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將那絲不適壓在心底。他知道,王猛說得對。在這個亂世,慈悲就是對自己和百姓的殘忍。他舉起長槍,對著天空大吼一聲:元虜不滅,誓不還家!

    元虜不滅,誓不還家!

    幸存的義軍將士們也跟著大吼起來,聲音在山谷中回蕩,充滿了悲憤和決心。

    他們來不及休整,立刻將元軍的糧草全部燒毀,然后帶著傷員,迅速撤離了落馬坡。

    當李銳和王猛率領(lǐng)殘兵回到贛州時,文天祥親自出城迎接�?吹剿麄冸m然疲憊不堪,卻帶著勝利的消息,文天祥激動地握住他們的手:兩位壯士,辛苦了!你們立了大功��!

    李銳和王猛連忙謙虛地說:這都是丞相的運籌帷幄,將士們的奮勇殺敵,末將不敢居功。

    文天祥哈哈大笑:有功就要賞!李銳,王猛,你們二人智勇雙全,戰(zhàn)功卓著,從今日起,李銳升為裨將,統(tǒng)領(lǐng)五百人;王猛升為偏將,統(tǒng)領(lǐng)一千人!

    謝丞相!

    李銳和王猛大喜過望,連忙跪拜謝恩。

    消息傳開,義軍士氣大振。李銳也因此在義軍中嶄露頭角,成為了一名年輕的將領(lǐng)。

    然而,李銳知道,這只是開始。元軍的主力還在,更大的挑戰(zhàn)還在后面。他撫摸著手中的長槍,槍尖在夕陽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他抬起頭,望向北方,那里有他的血海深仇,有他的家國天下。

    鐵血山河,男兒自強。他的征程,才剛剛開始。他要用這桿槍,在這亂世中,殺出一條血路,為自己,為妹妹,為天下受苦的百姓,拼出一個未來。

    4

    贛州烽火,將星初耀

    李銳升任裨將的消息在義軍中傳開,年輕的面孔上多了幾分沉穩(wěn),腰間的佩刀與手中的長槍一樣,成了他身份的象征。然而晉升的喜悅尚未褪去,斥候便快馬加鞭帶回急報

    ——

    元軍主力已抵達贛州城外三十里,領(lǐng)軍者正是素有

    鐵騎屠夫

    之稱的蒙古千戶巴圖魯。

    巴圖魯麾下鐵騎三千,步卒萬余,皆為精銳。

    文天祥指著地圖上逐漸逼近的紅點,眉頭緊鎖,贛州城高墻厚,但我軍兵力不足五千,且多為新募義士,器械糧草……

    他頓了頓,看向帳中諸將,諸位,贛州若失,江西門戶洞開,我等勤王之路,便再無立足之地。

    帳內(nèi)一片沉寂。有人手指無意識敲擊著刀柄,有人望著地圖上代表元軍的旗幟出神。李銳握緊長槍,槍桿上刻著的

    自強

    二字硌得掌心生疼

    ——

    那是陳文昭老將軍臨別時用匕首刻下的。

    丞相,

    李銳上前一步,鎧甲碰撞發(fā)出清脆聲響,末將請命,領(lǐng)本部五百人鎮(zhèn)守西門!元軍善騎射,西門外地勢開闊,正是他們主攻方向,末將愿為贛州第一道屏障!

    銳兒不可!

    王猛一把拉住他,巴圖魯?shù)蔫F騎沖鋒時如排山倒海,你那五百人……

    正因如此,才需有人死守。

    李銳轉(zhuǎn)頭看向王猛,目光如槍尖般銳利,末將曾在紫金山練槍三載,每日扎馬步至血滲靴底,為的不是茍活亂世,是要讓韃子知道

    ——

    漢家兒郎的骨頭,比他們的馬刀還硬!

    文天祥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亮色。他想起三日前李銳送來的軍務(wù)報告,那字跡雖仍帶少年銳氣,卻在分析敵情時條理清晰,甚至附上了

    以車陣阻騎兵、掘壕溝斷馬足

    的草圖。此刻少年將軍挺立帳中,鎧甲映著燭火,竟有了幾分老將軍陳文昭的風骨。

    好!

    文天祥重重一拍案幾,李銳聽令!本部撥給你三百副陌刀、百架床弩,再調(diào)五百盾牌手歸你節(jié)制,死守西門!王猛率千人鎮(zhèn)守北門,其余各將分守東南,我自領(lǐng)中軍策應(yīng)!

    軍令如山。李銳領(lǐng)命出帳時,夜風吹得帥字旗獵獵作響。他抬頭望向城頭飄揚的

    宋

    字大旗,旗角已在戰(zhàn)火中染得半紅,如同浸透了鮮血的誓言。

    三日后黎明,元軍攻勢如雷霆般砸向贛州西門。

    咚!咚!咚!

    戰(zhàn)鼓擂動,大地震顫。巴圖魯坐在高頭大馬上,手中馬鞭指向城頭:南城已被我軍踏平,贛州已是孤城!降者免死,拒者屠城!

    他的漢語帶著濃重的草原口音,卻字字如刀,刮過每一個守軍的耳膜。

    李銳站在垛口后,臉上抹著黑灰,看不清神情。他身后五百陌刀手一字排開,刀刃長達七尺,在晨霧中泛著冷光。這些漢子多是江西礦工出身,臂力驚人,此刻緊握刀柄,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聽我號令!

    李銳的聲音穿透戰(zhàn)鼓,元軍第一波沖鋒必是試探,待騎兵逼近百步,床弩先射!五十步時,陌刀手出陣,盾牌手護兩翼!記住老將軍的話

    ——

    槍挑一條線,刀劈一大片,韃子的馬快,咱們的刀更狠!

    話音未落,前方煙塵大起。元軍的先鋒騎兵已如黑色潮水般涌來,馬蹄聲如萬雷轟鳴,馬背上的騎士手持長矛,皮甲在晨光中閃爍著猙獰的光。

    放!

    隨著李銳一聲令下,城頭上百架床弩同時發(fā)出低沉的嗡鳴。粗如兒臂的弩箭破空而去,瞬間洞穿數(shù)名元軍騎兵的胸膛,人仰馬翻的慘叫混著金屬破甲聲,在曠野上炸開。但這并未阻止元軍的沖鋒,后排騎兵踏著同伴的尸體繼續(xù)突進,轉(zhuǎn)眼已沖到五十步外。

    陌刀手,出陣!

    李銳大吼一聲,率先躍下城頭的緩坡。五百陌刀手如墻般推進,沉重的刀刃拖在地上,劃出刺耳的火花。當?shù)谝黄?zhàn)馬沖到面前時,李銳猛地擰腰轉(zhuǎn)身,手中長槍如靈蛇出洞,精準刺入馬眼。戰(zhàn)馬悲嘶著前蹄揚起,將背上的元軍騎士甩落,李銳順勢突入敵陣,槍尖連挑,三名騎士咽喉中槍,鮮血噴濺在他的甲葉上。

    殺!

    陌刀手們齊聲怒吼,七尺長刀同時揚起劈下,如同一道鋼鐵堤壩迎向騎兵洪流。咔嚓

    聲不絕于耳,馬頭、斷臂、鐵甲碎片混著血雨飛濺,元軍的第一波沖鋒竟被這道血肉防線硬生生撞退!

    巴圖魯在陣后看得瞳孔驟縮。他征戰(zhàn)十余年,從未見過如此悍不畏死的步兵,那些持著長刀的宋人仿佛不是血肉之軀,而是從地獄爬出的修羅。

    弓箭手,覆蓋射擊!

    巴圖魯猛地抽出腰間彎刀,重騎兵,隨我沖垮他們!

    第二輪進攻更加猛烈。元軍弓箭手萬箭齊發(fā),遮天蔽日的箭雨落向城頭與城下的陌刀手。李銳舉槍撥打箭矢,卻聽身旁

    噗

    的一聲,一名盾牌手后背中箭,慘叫著倒下。

    盾牌手護好陌刀手!床弩壓制對方弓箭手!

    李銳大吼,同時感到左臂一麻,一支流箭擦著甲片飛過,劃出一道血痕。他顧不上疼痛,目光死死盯著前方

    ——

    巴圖魯親自率領(lǐng)的重騎兵已如黑云壓境,馬身披掛著厚重的鐵甲,馬蹄踏處,地面仿佛都在呻吟。

    挖壕溝!

    李銳突然下令。

    早已待命的民夫們扛著鋤頭沖上前,在陌刀手陣前迅速挖出一道深三尺的壕溝。重騎兵沖鋒正猛,猝不及防下,前排戰(zhàn)馬紛紛跌入壕溝,人仰馬翻,陣型頓時大亂。

    就是現(xiàn)在!

    李銳抓住戰(zhàn)機,長槍一舉,陌刀手,劈馬腿!

    五百把陌刀同時揮向馬腹,慘叫聲中,更多的重騎兵倒下。李銳趁機突入敵陣,直取巴圖魯。巴圖魯怒吼著揮刀砍來,刀風凜冽,帶著草原蠻族的兇戾。李銳側(cè)身避過,長槍如影隨形,直刺對方咽喉。巴圖魯急忙回刀格擋,卻聽

    當

    的一聲,槍尖竟在他的鐵刀上擊出火星。

    好小子!

    巴圖魯又驚又怒,催馬繞圈,試圖發(fā)揮騎兵優(yōu)勢。李銳卻步步緊逼,槍術(shù)變幻莫測,時而如靈猿攀枝,時而如猛虎下山,將老將軍所授的岳家槍法施展得淋漓盡致。兩人在陣中纏斗數(shù)十回合,巴圖魯漸漸力怯,他從未想過,一個南朝的年輕將領(lǐng)竟有如此武藝。

    撤!

    巴圖魯虛晃一刀,撥馬便走。主將敗退,元軍陣腳頓時大亂。李銳率軍追擊百步,才鳴金收兵。

    夕陽西下時,贛州西門外已是尸山血海。元軍丟下兩千余具尸體敗退,而李銳麾下的五百陌刀手,也折損近半。他拄著染血的長槍,站在壕溝旁,看著民夫們收斂戰(zhàn)友的遺體,晚風卷起他染血的戰(zhàn)袍,像一面殘破卻不屈的旗幟。

    城頭傳來歡呼聲,文天祥親自提著酒壺下城:銳兒,你守住了!

    他看著少年將軍身上的血跡,聲音有些顫抖,這是我軍中最好的燒刀子,敬你,敬這些為國捐軀的勇士!

    李銳接過酒壺,仰頭痛飲一口,辛辣的酒液灼燒著喉嚨,卻暖了冰冷的心臟。他望著西方天際的火燒云,仿佛看到了紫金山的竹林,看到了老將軍蒼老卻銳利的眼睛。

    老將軍,

    他在心中默念,您看,漢家兒郎的槍,沒有彎!

    此刻的李銳還不知道,這場贛州保衛(wèi)戰(zhàn)的勝利,已如星火般傳遍江南。有人在茶館的說書聲中聽聞

    少年裨將李銳槍挑元軍千戶

    的故事,有人在逃難的隊伍里傳遞著

    贛州未破

    的消息。而他手中的長槍,也將在未來的歲月里,挑起更多烽火,刺向更遼闊的戰(zhàn)場,在鐵血山河間,書寫屬于

    自強

    的傳奇。

    5

    兵臨城下,家書抵萬金

    贛州保衛(wèi)戰(zhàn)的勝利讓義軍聲威大震,李銳的名字也隨著信使的快馬傳遍了江南各地。然而短暫的振奮過后,更沉重的陰影籠罩在贛州城上空

    ——

    元軍主帥伯顏得知巴圖魯兵敗,已親率十萬大軍南下,號稱

    踏平江南,肅清叛逆。

    伯顏善用騎兵迂回,又有漢軍降將為其謀劃,此來必是奔著合圍贛州。

    文天祥在軍事會議上鋪開地圖,指尖劃過長江與贛江的交匯處,我們必須在元軍完成包圍前,找到突破口。

    帳內(nèi)將領(lǐng)們面色凝重。自贛州之戰(zhàn)后,義軍雖補充了部分兵員,但糧草器械消耗巨大,而朝廷的援軍早已無望。李銳看著地圖上逐漸縮小的宋軍控制區(qū)域,心中第一次生出無力感

    ——

    這不僅僅是一場城池的攻防,更是一個王朝在風雨飄搖中的最后掙扎。

    丞相,

    李銳忽然開口,末將有一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

    末將想派人去楚州,接回我的妹妹。

    李銳的聲音有些低沉,自家鄉(xiāng)遭劫后,我與妹妹失散,只知她被好心人收留,如今兵荒馬亂,末將放心不下。

    帳內(nèi)一時寂靜。王猛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銳兒,我懂你的心思。只是楚州如今在元軍控制區(qū)內(nèi),派人去如同虎口拔牙。

    我知道。

    李銳握緊拳頭,但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當年我答應(yīng)過母親,要帶她活下去。

    他想起土地廟里妹妹怯生生的眼神,想起這幾年夢里常出現(xiàn)的妹妹哭泣的模樣,心中如刀割般疼痛。

    文天祥看著少年將軍眼中的執(zhí)拗,沉默片刻后緩緩點頭:孝悌乃忠義之本。你挑幾個精干的兄弟,務(wù)必小心行事。記住,人命比什么都重要,若事不可為,即刻返回。

    謝丞相!

    李銳深深一揖。

    三日后,兩名義軍斥候換上流民服飾,揣著李銳手繪的家鄉(xiāng)地圖,悄悄離開了贛州城。李銳站在城頭目送他們消失在晨霧中,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槍桿上的

    自強

    二字

    ——

    這兩個字,是責任,是信念,如今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牽掛。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長。元軍的先頭部隊已抵達贛州外圍,開始試探性進攻,每天都有零星的戰(zhàn)斗在城郊爆發(fā)。李銳除了指揮作戰(zhàn),便是頻繁地向斥候營打探消息,有時甚至會在深夜獨自登上城樓,望著北方的天空出神。

    銳兒,還在等消息

    王猛遞過一壺熱水,那兩個兄弟是老手,會沒事的。

    李銳接過水壺,卻沒有喝:王大哥,你說……

    瑤瑤她還認得我嗎當年她才八歲,現(xiàn)在該十三了吧。

    王猛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后背:傻小子,親兄妹哪有不認得的等打完這仗,大哥陪你一起去接她。

    就在李銳望眼欲穿之際,第十日深夜,斥候營傳來急報

    ——

    派去楚州的兄弟回來了!李銳幾乎是沖進斥候營的,只見兩名斥候渾身是傷,其中一人手臂還纏著滲血的布條。

    怎么樣找到我妹妹了嗎

    李銳抓住領(lǐng)頭斥候的胳膊,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斥候喘著粗氣,從懷里掏出一個用油布包著的東西:李將軍,我們……

    我們找到了您說的那個土地廟,可那里早就荒了。后來在鄰村打聽到,當年有個姓陳的老丈收留了個小姑娘,只是……

    只是什么快說!

    只是半年前,元軍路過那村子,老丈被抓了壯丁,小姑娘……

    小姑娘被元軍擄走了,說是要送往大都做奴婢。

    斥候低下頭,聲音哽咽,這是我們在老丈家找到的,她說……

    她說如果有個拿長槍的哥哥來找她,就把這個交給他。

    李銳接過油布包,手指因顫抖而幾乎無法打開。里面是一塊破舊的紅色肚兜,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線繡著一個

    瑤

    字

    ——

    那是母親當年給妹妹繡的,妹妹一直貼身穿著。肚兜的一角,還系著一根褪色的紅繩,繩上串著一顆光滑的鵝卵石,那是當年他在淮水邊給妹妹撿的。

    瑤瑤……

    李銳猛地跪倒在地,手中的肚兜仿佛有千斤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他想起妹妹抱著他胳膊撒嬌的樣子,想起她餓肚子時還把半塊麥餅塞給他的模樣,想起母親臨死前那句

    帶著妹妹活下去……

    淚水終于決堤,順著他沾滿塵土的臉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王猛等人聞訊趕來,看到這情景,無不黯然。文天祥走上前,輕輕扶起李銳:銳兒,節(jié)哀。元虜之罪,罄竹難書!這不僅是你的家仇,更是我大宋的國恨!

    李銳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淚水混合著塵土,在臉上劃出兩道深痕。他將肚兜緊緊貼在胸口,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妹妹的體溫。

    丞相,

    他的聲音嘶啞卻異常堅定,末將懇請,破敵之后,末將愿率部北上,直搗大都!不為封官拜爵,只為救回我妹妹,為天下所有被擄的漢人子女,討還血債!

    文天祥看著少年將軍眼中燃燒的火焰,那是家仇與國恨交織的怒火,是支撐著這個王朝不倒的最后脊梁。他鄭重地握住李銳的手:好!只要我文天祥還在,這面抗元的大旗就不會倒!他日若能直搗大都,我第一個為你請命!

    就在此時,城外突然傳來密集的號角聲,緊接著是震天的喊殺聲。一名傳令兵飛奔而入:丞相!元軍主力已到,正在全力攻城!西門告急!

    來得好!

    李銳猛地站起身,將肚兜小心地揣入懷中,抄起身旁的長槍,槍尖在燈火下閃過一道冷冽的光,正好讓韃子看看,失去親人的漢家兒郎,是怎么殺人的!

    他大步走出斥候營,鎧甲在夜色中發(fā)出鏗鏘的聲響。王猛等人緊隨其后,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悲憤與決絕。

    贛州城頭,宋

    字大旗在夜風中獵獵作響,旗角上的血跡似乎又深了幾分。李銳站在垛口前,望著遠處元軍陣營中如繁星般的火把,握緊了懷中的肚兜

    ——

    那里有他的親人,有他的過去,更有他必須守護的未來。

    瑤瑤,等著哥哥。

    他在心中默念,長槍重重頓地,發(fā)出一聲悶響,哥哥這就去,把所有欺負過我們的韃子,都殺了!

    烽火再次點燃,這一次,不僅僅是為了一座城,更是為了無數(shù)失散的親人,為了一個民族不屈的尊嚴。李銳的長槍,將在接下來的血戰(zhàn)中,刺向更黑暗的夜空,也刺向那個看似不可戰(zhàn)勝的強敵。鐵血山河的故事,正因為這些帶著傷痕卻依然挺立的脊梁,才得以在歷史的長河中,留下永不磨滅的印記。

    6

    陌刀破陣,血火鑄英魂

    贛州西門的箭樓在元軍投石機的轟擊下簌簌落塵,李銳踩著崩塌的磚石躍上垛口,長槍挑飛一支射來的冷箭。城下,伯顏親率的攻城部隊如蟻附墻,牛皮盾牌組成的移動堡壘已逼近護城河,工兵們正冒著箭雨架設(shè)浮橋。

    床弩對準浮橋!陌刀手隨我下城!

    李銳扯下腰間令旗狠揮,五百陌刀手如黑云壓城般沖下城樓。他記得老將軍說過:守城之要,不在高壘,而在挫敵鋒芒于城下。

    剛到城門洞,便聽

    轟隆

    一聲巨響,西門左側(cè)的城墻被投石機砸出一個缺口。煙塵未散,三匹披著鐵札甲的元軍重騎已撞破缺口沖了進來,馬背上的騎士手持狼牙棒,甲葉縫隙中露出草原民族特有的兇悍眼神。

    保護城門!

    李銳大吼,長槍猛地拄地借力,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射出。第一匹戰(zhàn)馬的前蹄剛踏入城門洞,槍尖已精準刺入馬眼,戰(zhàn)馬悲鳴著人立而起,將騎士甩落。李銳落地旋身,槍桿橫掃,第二匹重騎的馬腿被擊中,咔嚓

    聲中連人帶馬摔倒在地,身后的第三匹重騎收勢不及,竟從同伴的尸體上踏了過去。

    劈馬腿!

    李銳怒吼。早已埋伏在兩側(cè)的陌刀手同時揮刀,七尺長刃如砍柴般劈向馬腿,慘叫聲中,更多的重騎栽倒。元軍步兵趁機涌入,刀矛如林,直逼李銳。

    他深吸一口氣,腦中閃過老將軍演練的槍譜

    ——岳家槍,槍出如電,守如鐵壁。長槍在他手中化作一團銀霧,時而如靈蛇出洞,挑飛敵兵咽喉;時而如蛟龍擺尾,掃倒一片步兵。鮮血濺上他的面甲,溫熱的液體模糊了視線,他卻渾然不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殺!為了瑤瑤!為了爹娘!

    這場巷戰(zhàn)從黎明殺到正午,城門洞下的尸體幾乎堆成了小山。李銳的長槍早已卷刃,手臂因過度用力而不住顫抖,甲胄上的每一道縫隙都滲著血。他靠在斷裂的門柱上喘息,看著身邊僅存的百余名陌刀手,他們大多拄著刀跪在地上,刀刃深深插進磚石里,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銳兒!

    王猛帶著援軍沖來,看到他渾身是血的模樣,瞳孔驟縮,你怎么樣

    李銳搖搖頭,指了指城外重新集結(jié)的元軍:他們……

    還會再來。

    話音未落,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再次醒來時,已是黃昏。李銳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帥帳內(nèi),左臂纏著厚厚的繃帶,文天祥正坐在旁邊看書。見他醒來,文天祥放下書卷,遞過一碗湯藥:醒了你失血過多,幸好王猛把你搶了回來。

    李銳掙扎著想坐起,卻被文天祥按�。簞e動,伯顏暫時退兵了,他沒想到我們能守住第一道沖擊。

    丞相,末將……

    你做得很好。

    文天祥打斷他,目光中帶著贊許,伯顏的重騎被你報銷了近百,更重要的是,你守住了城門,也守住了義軍的士氣。

    他頓了頓,從案幾上拿起一封信,這是剛從大都傳來的密信,說……

    說蒙古貴族正在挑選漢家女子送入宮中,你妹妹……

    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李銳猛地抓住信紙,指尖因用力而發(fā)白。信紙上的字跡模糊,卻像一道光劈開了他心中的黑暗。大都,那個遙遠而陌生的名字,此刻卻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丞相,

    他抬起頭,眼中重新燃起火焰,末將請求,傷愈后即刻北上!

    文天祥看著少年將軍眼中不屈的光芒,緩緩點頭:我已命人準備了路引和盤纏。但記住,此行兇險萬分,你不僅要救妹妹,更要查清元軍的布防虛實

    ——

    這將是我們未來北伐的關(guān)鍵。

    三日后,李銳傷未痊愈便執(zhí)意請戰(zhàn)。他換上一身商人服飾,腰間暗藏短刃,背上則用布包裹著那桿伴隨他出生入死的長槍

    ——

    槍桿上的

    自強

    二字,已被血與火刻進了靈魂。

    臨行前,王猛塞給他一個油紙包:路上吃,我讓伙夫烙的千層餅,能放十天。

    這位沙場硬漢的聲音有些哽咽,銳兒,萬事小心,贛州城等你回來。

    李銳點點頭,拍了拍王猛的肩膀,轉(zhuǎn)身走向城門。朝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城外是元軍的重重包圍,前方是未知的險途,但他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在大都的某個角落,妹妹在等他;在贛州的城頭上,無數(shù)雙眼睛在望著他;而在更遙遠的江南水鄉(xiāng),還有無數(shù)像他一樣的漢家兒郎,正握著刀槍,在鐵血山河間,書寫著屬于他們的

    自強

    傳奇。

    長槍在包裹中微微顫動,仿佛也在期待著下一場血戰(zhàn)。李銳緊了緊腰帶,迎著晨光大步走去,身后的贛州城漸漸縮小,最終消失在彌漫的硝煙中。他的征程,從守城之將,變?yōu)楣履懹⑿郏菞U槍所指的方向,不僅是妹妹的牢籠,更是一個民族不甘屈服的未來。

    7

    大都暗影,孤槍探虎穴

    大都的秋陽透過巍峨的城門,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李銳混雜在商旅隊伍中,低頭躲過城門衛(wèi)兵審視的目光,手心卻已沁出汗珠。眼前的元大都繁華得刺眼,酒樓茶肆里傳來胡琴與琵琶的混雜樂聲,街道上金發(fā)碧眼的色目商人與裹著頭巾的蒙古貴族擦肩而過,只有偶爾瞥見的漢家女子低垂的眼眸,才讓他記起這是淪陷的故國。

    他按文天祥給的地址,找到城南一家名為

    悅來

    的客棧。掌柜是個瞇眼的中年漢子,見他遞上刻有

    宋

    字暗記的玉佩,立刻將他引至后院僻靜的房間。

    李將軍,

    掌柜關(guān)上門,聲音壓低,您要查的事有眉目了。上個月確實有批江南女子被送入宮中,其中有個叫‘瑤瑤’的小姑娘,因性子烈被分到浣衣局。

    浣衣局在哪里

    李銳急切地問。

    在宮城西北角,靠近太液池。

    掌柜取出一張手繪地圖,但宮城守衛(wèi)森嚴,尤其是近來伯顏班師回朝,更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崗。

    李銳展開地圖,指尖劃過太液池的標記。他想起老將軍教的

    知己知彼,又想起王猛說的

    兵不厭詐。硬闖肯定不行,必須找到內(nèi)應(yīng)。

    接下來的幾日,李銳扮成賣山貨的貨郎,在宮城附近轉(zhuǎn)悠。他發(fā)現(xiàn)浣衣局的宮女每日清晨會去西市采買,由兩名蒙古兵押送。機會,或許就在這里。

    第五日清晨,李銳挑著空擔子等在西市拐角。當兩名蒙古兵押著三名浣衣宮女走來時,他故意撞向其中一名士兵,擔子

    哐當

    落地,山貨撒了一地。

    巴嘎!

    蒙古兵大怒,拔刀便要砍。李銳卻搶先一步跪地,用生硬的蒙古語求饒:饒命!饒命!小人瞎了眼!

    另一名士兵不耐煩地踢了他一腳:滾!別耽誤老子辦事!

    李銳趁機抬頭,目光快速掃過宮女們的臉。其中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猛地一顫,手中的木桶差點落地

    ——

    那眉眼,那嘴角的痣,分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妹妹李瑤!

    四目相對的瞬間,李瑤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隨即又被恐懼取代,慌忙低下頭。李銳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他看到妹妹手腕上戴著沉重的鐵銬,衣袖下露出青紫的傷痕。

    還不快滾!

    蒙古兵的鞭子抽來,李銳順勢滾開,卻在起身時,將一塊藏在袖中的玉佩悄悄丟在李瑤腳邊。那是母親留下的唯一信物,他相信妹妹認得。

    回到客棧,李銳徹夜未眠。他在地圖上反復(fù)標注浣衣局的位置、守衛(wèi)換崗時間,又想起文天祥密信中提到的

    大都城內(nèi)有我朝舊部�;蛟S,可以設(shè)法聯(lián)系上他們。

    三日后,李銳按掌柜的指引,來到城西一座廢棄的土地廟。廟內(nèi)蛛網(wǎng)密布,他在香案下摸索片刻,果然找到一個油紙包,里面是一套禁軍服飾和一枚腰牌。

    今夜三更,太液池西岸,有人接應(yīng)。

    紙上的字跡蒼勁有力。

    深夜,李銳換上禁軍服飾,將長槍拆分成數(shù)段藏在袍內(nèi),借著朦朧的月色潛入宮城。太液池波光粼粼,西岸果然有個黑影在招手。

    李將軍

    黑影低聲問,竟是悅來客棧的掌柜。

    你是

    在下趙通,原是禁軍教頭。

    掌柜摘下面具,露出一道猙獰的刀疤,文丞相早已布下暗線,只等將軍到來。浣衣局今晚輪值的頭目,是我的拜把兄弟,他已備好鑰匙。

    兩人摸黑來到浣衣局后院,果然見一個肥胖的管事正在墻角等候。趙通遞過一錠銀子,管事立刻點頭哈腰地打開側(cè)門。

    瑤瑤在最里面的柴房。

    管事低聲說。

    李銳握緊拆分的槍桿,心跳如鼓。柴房內(nèi)彌漫著霉味,借著窗外月光,他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草堆里,正是李瑤!

    瑤瑤!

    李銳沖過去,解開她身上的繩索。

    李瑤猛地抬頭,看清來人后,淚水瞬間涌出:哥!真的是你!

    兄妹重逢,千言萬語化作淚水。李銳抹去妹妹臉上的淚痕,看到她手腕上的血痂,心中劇痛:別怕,哥帶你回家!

    就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里面什么人

    李銳眼神一凜,將李瑤護在身后,迅速組裝長槍。門

    砰

    地被推開,兩名巡邏的蒙古兵舉刀沖了進來。

    找死!

    李銳怒吼,長槍如出膛之箭,瞬間刺穿一名士兵的咽喉。另一名士兵驚恐地拔刀,卻被李銳反手一槍掃中膝蓋,慘叫著倒地。

    快走!

    趙通沖進來,扔給李銳一個煙霧彈。

    濃煙彌漫中,三人趁機沖出浣衣局。然而宮城已被驚動,無數(shù)火把亮起,喊殺聲由遠及近。李銳背著李瑤,趙通在前開路,三人在迷宮般的宮道上奔逃。

    將軍,去玄武門!那里有我們的人!

    趙通喊道。

    剛轉(zhuǎn)過一個拐角,前方突然出現(xiàn)一隊蒙古重騎,為首的將領(lǐng)正是伯顏!他手持圓月彎刀,在火光下冷笑:南朝的小耗子,果然來了。留下人,饒你不死。

    李銳將李瑤交給趙通:帶她走!我斷后!

    哥!

    李瑤哭喊著。

    快走!

    李銳猛地轉(zhuǎn)身,長槍直指伯顏,伯顏!你我在贛州城外交過手,今日再試鋒芒!

    伯顏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大笑:好膽色!來人,給我拿下!

    重騎兵如潮水般涌來,馬刀在夜色中閃著寒光。李銳深吸一口氣,將所有雜念拋諸腦后,老將軍的槍譜、王猛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無數(shù)次血戰(zhàn)的本能在這一刻融會貫通。長槍在他手中化作銀色長虹,時而如狂風掃葉,蕩開馬刀;時而如靈蛇鉆穴,直取要害。

    噗嗤!

    槍尖刺入一名騎士的腋下,李銳借力躍起,空中旋身,槍桿橫掃,又將兩名騎士擊落馬下。伯顏看得心驚,他從未見過如此悍不畏死的槍法,那不是單純的武藝,而是用鮮血和仇恨鑄就的殺招。

    一起上!

    伯顏怒吼。

    更多的騎兵圍了上來,刀光劍影將李銳籠罩。他身上早已多處受傷,鮮血浸透了禁軍服飾,卻越戰(zhàn)越勇。長槍舞得水潑不進,每一次刺出都伴隨著一聲慘叫,腳下的尸體越來越多。

    哥!

    李瑤的哭喊從遠處傳來,帶著絕望。

    李銳心中一痛,動作略頓。就在這一瞬間,一名騎士的馬刀砍中他的后背,劇痛襲來,他踉蹌著單膝跪地。

    抓住他!

    伯顏策馬上前。

    李銳猛地抬頭,眼中燃燒著不屈的火焰。他看著伯顏,看著周圍的元軍,看著遠處妹妹消失的方向,用盡最后力氣大吼:漢家兒郎,寧死不降!

    話音未落,他猛地將長槍插入地面,借力躍起,身體如離弦之箭般撲向伯顏,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藏在靴底的短刃

    ——

    那是老將軍給他的防身之物。

    伯顏大驚失色,揮刀格擋。短刃刺入他的肩甲,卻被內(nèi)襯的牛皮擋住。但這一擊的力量極大,伯顏竟被撞下馬來。

    殺了他!

    伯顏捂著肩膀怒吼。

    無數(shù)馬刀同時落下,李銳感到身體被劇痛淹沒。他仿佛又回到了紫金山的竹林,老將軍在教他扎馬步;又看到了贛州城頭,王猛拍著他的肩膀笑;還看到了妹妹小時候,在淮水邊撿鵝卵石的笑臉……

    自強……

    他喃喃自語,眼中最后一點光芒熄滅。

    伯顏捂著傷口站起身,看著倒在血泊中的李銳,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他下令:厚葬此人。南朝能有如此少年,不可小覷。

    然而他不知道,就在他下令的同時,趙通已帶著李瑤逃出大都,奔向南方的贛州城。而李銳的長槍,那桿刻著

    自強

    二字的長槍,被一名幸存的義軍暗線悄悄收起,送往江南某處隱秘的山谷

    ——

    那里,正有更多的少年,在烽火中磨礪長槍,等待著吹響北伐的號角。

    鐵血山河的故事,并未因一位少年將軍的倒下而結(jié)束。相反,他用生命鑄就的

    自強

    之魂,已如星火燎原,在每一個漢家兒郎的心中點燃,終將有一天,會以更猛烈的姿態(tài),席卷這片被戰(zhàn)火蹂躪的土地,讓那桿長槍的光芒,重新照亮中原的天空。

    8

    殘碑泣血,遺志照汗青

    趙通背著李瑤沖出玄武門時,身后的喊殺聲漸漸遠去,大都的燈火在夜色中化為一片模糊的光暈。李瑤死死抓著哥哥留下的那塊玉佩,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后背還殘留著李銳鮮血的溫熱

    ——

    那是她與哥哥最后的聯(lián)結(jié)。

    趙大叔,我哥他……

    她的聲音哽咽,淚水決堤。

    趙通腳下未停,聲音卻帶著壓抑的悲憤:瑤丫頭,你哥是英雄!他用命換我們出來,咱們得活下去,把元虜?shù)淖镄懈嬖V天下人!

    兩人晝伏夜出,沿著運河南下。李瑤常常在夢中驚醒,看到哥哥持槍而立的身影,醒來后便抱著膝蓋無聲流淚。趙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時常講些李銳在贛州的英勇事跡:你哥守西門時,五百陌刀手把元軍重騎殺得人仰馬翻,連伯顏都被他挑落馬下過……

    這些故事像火種,漸漸點燃了李瑤眼中的光。她不再只是哭泣,開始跟著趙通學(xué)習辨認草藥、包扎傷口,甚至偷偷練習哥哥留下的那桿短刃

    ——

    盡管她的手還在因回憶而顫抖。

    三個月后,兩人終于抵達贛州城外的義軍營地。王猛聞訊沖出帥帳,看到李瑤手腕上的鐵銬痕跡和趙通懷中那桿包裹嚴實的長槍,瞬間紅了眼眶。

    銳兒他……

    王猛的聲音嘶啞。

    趙通將大都的經(jīng)歷和李銳的遺物呈上,包括那截染血的槍頭和刻著

    自強

    二字的槍桿殘段。文天祥接過殘槍,手指撫過那兩個深深刻入木髓的字,良久才沉重地說:銳兒雖死,其志不滅。傳令下去,全軍縞素三日,為李銳將軍祭奠!

    贛州城頭,宋

    字大旗降下半幅。李瑤穿著素衣,跪在哥哥的衣冠冢前,將那截殘槍深深插入土中。風吹過,槍桿上的血痂簌簌掉落,露出下面暗紅的木紋,像一道永不愈合的傷疤。

    哥,瑤瑤回來了。

    她輕聲說,你說要帶我回家,可家在哪兒呢

    沒有人回答。只有遠處傳來的刁斗聲,和營地里此起彼伏的操練吶喊,回應(yīng)著這位少年將軍未竟的理想。

    9

    巾幗承鋒,紅妝赴國難

    李瑤在贛州住了下來,被文天祥收為義女。她不再是那個躲在土地廟里的怯弱小姑娘,每日跟著義軍女眷學(xué)習醫(yī)術(shù),空閑時便抱著哥哥的殘槍發(fā)呆,或是偷偷去演武場看王猛練兵。

    瑤丫頭,這槍太重,你使不動。

    王猛見她吃力地揮舞短槍,上前扶住她。

    李瑤倔強地搖頭:我哥能使,我也能。他說過,漢家兒女,不分男女,都該保家衛(wèi)國。

    文天祥聽說后,特意請來軍中女教習,教她匕首術(shù)和騎射。李瑤學(xué)得異常刻苦,手掌磨出血泡也不吭聲,眼神里的堅韌越來越像李銳。

    此時的南宋王朝已風雨飄搖。文天祥率軍轉(zhuǎn)戰(zhàn)江西、廣東,試圖挽回敗局,李瑤始終隨軍照料傷兵。在五坡嶺之戰(zhàn)中,義軍被元軍主力包圍,文天祥不幸被俘。

    丞相!

    李瑤背著藥箱沖過去,卻被王猛死死拉住。

    快走!

    王猛將一枚刻著

    宋

    字的令牌塞進她手里,帶著丞相的密信去崖山,告訴張世杰將軍,就說‘自強’之火,永不熄滅!

    亂軍之中,李瑤看著文天祥被元軍簇擁著遠去的背影,他的儒衫已被鮮血染紅,卻依然昂首挺胸。她想起哥哥臨死前的眼神,想起丞相常說的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淚水模糊了視線,卻握緊了手中的令牌。

    10

    崖山驚濤,鐵血鑄山河

    崖山的海浪拍打著礁石,咸腥的海風卷著戰(zhàn)火的氣息。李瑤跪在張世杰面前,展開文天祥的血書,上面只有八個字:山河雖碎,自強不息。

    此時的崖山已是南宋最后的據(jù)點,二十萬軍民退無可退。李瑤主動請纓,帶著一群漁家女組成擔架隊,在炮火中搶救傷兵。她的匕首從未出鞘,卻比任何武器都更堅定

    ——

    哥哥用生命守護的,不只是疆土,更是一種永不屈服的精神。

    決戰(zhàn)之日,元軍主帥張弘范的船隊如黑云壓境。李瑤站在船頭,看著己方的戰(zhàn)船用鐵鏈相連,形成堅固的防線。她想起哥哥描述的贛州之戰(zhàn),想起那些用陌刀組成人墻的勇士。

    瑤姑娘,快躲起來!

    一名水兵將她按在艙內(nèi)。

    炮聲轟鳴,箭如雨下。南宋戰(zhàn)船雖勇,卻因兵力懸殊漸漸不支。李瑤爬出戰(zhàn)艙,看到丞相陸秀夫背著小皇帝趙昺站在主艦上,海水已漫過甲板。

    陛下,國事至此,陛下當為國死。德祐皇帝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

    陸秀夫的聲音穿透硝煙,然后,他毅然跳入海中。

    不

    ——!

    李瑤嘶聲痛哭,身邊的軍民紛紛跟著躍海,水面上頓時飄滿了宋廷的衣冠。

    王猛沖過來抓住她:瑤丫頭,跟我走!留得青山在……

    我哥說過,漢家兒郎寧死不降!

    李瑤甩開他的手,拔出腰間匕首,卻在看到遠處漂浮的一截斷槍時愣住了

    ——

    那槍桿上,隱約可見

    自強

    二字。

    是哥哥的槍!它竟從大都漂洋過海,來到了崖山!

    李瑤猛地撲過去,抓住那截斷槍,仿佛握住了哥哥的手。她想起紫金山的竹林,想起贛州的烽火,想起大都的血夜,淚水混合著海水滑落。

    哥,瑤瑤來陪你了。

    她輕聲說,將斷槍緊緊抱在懷里,一步一步走向船舷。

    王猛想要阻攔,卻被她眼中的決絕震懾。只見李瑤縱身躍入海中,懷中的斷槍在波濤中浮沉,像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幟。

    11

    山河為碑,精神永續(xù)

    尾聲:山河為碑,精神永續(xù)

    崖山海戰(zhàn),南宋滅亡。但李銳的長槍,李瑤的身影,文天祥的正氣,卻化作了另一種形式的存在。

    多年后,有說書人在江南茶館里講述

    少年裨將李銳槍挑元軍千戶

    的故事,說到動情處,臺下常有少年拍案而起,眼中閃爍著向往的光芒。

    又過了百年,當朱元璋的大軍北伐時,有位叫常遇春的青年將領(lǐng),在攻克大都后,于皇宮廢墟中撿到一截刻著

    自強

    二字的槍桿殘段。他將其鑲?cè)胱约旱拈L槍,從此沖鋒陷陣,無人能擋,人稱

    常十萬。

    而在李銳的家鄉(xiāng)楚州,有人在淮水邊立了一塊無名碑,碑上沒有姓名,只刻著

    自強

    二字。每當風雨來臨,碑石上便會隱隱浮現(xiàn)出少年持槍而立的身影,仿佛在告訴過往的行人:縱使山河破碎,只要精神不死,終有重光之日。

    鐵血山河,男兒自強。這不僅僅是一個人的故事,更是一個民族在苦難中不屈的吶喊。當歷史的塵埃落定,那些用鮮血和生命書寫的

    自強

    二字,終將超越時空,成為照亮中華民族前行道路的永恒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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