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蘇棠做過最尊貴的太傅之女。
也做過最令人不恥的假千金。
是晉王趙齊晟將她從泥沼中拉出,給了她七年的偏寵和疼愛。
可在蘇棠被人剝皮剔骨需要他時,他卻守在發(fā)燒的真千金蘇眠身邊,體貼周到,溫柔小意。
后來他知道了真相,卻后悔的徹底瘋了。
空蕩蕩的房內,蘇棠面無表情的坐在床邊,靜靜守著榻上那一動不動的尸體,饒是滿是血腥,依舊無法影響她半分,直到身后的房門被打開,趙齊晟從門外走了進來。
冷漠的視線在觸及到床榻上的尸體時微微一頓,隨即臉色就冷了下來。
今日眠眠發(fā)燒,你總叫小桃去找我干什么
蘇棠起身徑直去弄濕了一條帕子,而后又回來仔細的給床上人擦拭臉上殘留的血跡,卻始終不發(fā)一言。
趙齊晟也沒急著離開,就這么靜靜看著她。
過了一會兒,蘇棠才小聲開口:你既知是我找你,為何還要打死小桃
她的詢問并未換來他的心疼,反而令他的聲音更冷了。
一個丫鬟而已,死了便死了。你明知眠眠不舒服,離不開我,你卻故意讓個丫鬟不停去騷擾我,她死,也是你害的。
趙齊晟說完停頓了一下,或許是看見蘇棠的臉色不太好,后面的話語氣還是放軟了幾分。
蘇棠,我說過,你不要再對我有那種不倫的想法,我是你皇叔,是你的長輩,我們不可能。七日后,我便要和眠眠成親了,屆時你最好安分些,放心,你和眠眠是姐妹,就算她入了府,你在府內的一切還是不會變的。
呵,是么,那小桃,你們能還給我么
蘇棠冷硬的態(tài)度讓趙齊晟臉色立刻垮了下來。
哼!不識抬舉!以后你若是再糾纏我,你就直接搬走!
冷哼一聲,趙齊晟轉身摔門離開。
皇叔,我們不會再有以后了。
因為,我已經(jīng)死了。
蘇棠的聲音很小,早已走遠的趙齊晟自然是聽不到。
看著已經(jīng)遠去的背影,她的思緒不由得回到從前。
趙齊晟其實不是她的親皇叔。
蘇棠曾是太傅蘇遠之的嫡長女,而趙齊晟則是她父親的學生。
很小的時候,她就喜歡粘著他,一聲聲叫他晟哥哥。
直到八歲那年,蘇父從外帶回一個同她一般大的女孩。
那女孩叫蘇眠,和蘇父一樣長了一雙無辜的桃花眼,比她長得還要像。
蘇父說,當年穩(wěn)婆為了私心調換了蘇棠和蘇眠,是蘇棠霸占了蘇眠九年千金小姐的身份。
從那天起,蘇棠不再是太傅府嫡長女,身份尷尬的甚至不知自己究竟是誰。
在蘇眠一次次的污蔑下,蘇棠不到半年就被趕出了家。
那一天的雨很大,大的連蘇棠自己都分不清臉上那些究竟是水還是淚。
她跪在雨里,不停的哭訴自己冤枉,可無人相信。
曾經(jīng)的至親只會一遍遍的痛罵她是小偷,是個沒人要的小雜種!
絕望中,她碰到了小桃,一個小乞丐。
她們相依為命在街上流浪了幾個月,在趙齊晟凱旋而歸的那天,將她們一起撿了回去。
那時起,他便不再是晟哥哥,而是皇叔。
經(jīng)歷了拋棄,流浪,初到王府的蘇棠幾乎每日都是心驚膽戰(zhàn),整日做噩夢,郁郁寡歡。
是趙齊晟和小桃陪著,哄著,想盡辦法的讓她從陰影中走出。
她因被趕出那日淋雨沒及時醫(yī)治落了病根,開始那幾年,身體總是病歪歪的。
也是趙齊晟和小桃,陪著她,照顧她。
趙齊晟知道,在蘇棠的生命里,他們都是最重要的人。
可今日,在蘇眠悄悄命人將她剝皮抽筋,在小桃一遍遍苦求他去救人時,趙齊晟竟然命人將小桃活活打死,只因為,小桃打擾到了發(fā)燒的蘇眠休息。
蘇眠是半年前插入他們生活里的。
那日,是蘇棠的生辰,兩人一高興喝的就有點多。迷蒙之時,趙齊晟竟然趁著酒醉吻了她,蘇棠本就愛慕對方多年,此刻自是沒有拒絕。
可不想,趙齊晟竟很快清醒過來,冷著臉質問她在干什么。
蘇棠以為,趙齊晟既然這么做那必然也和自己有同樣心意,所以便不再隱瞞,大著膽子向他表白。
可他滿臉厭惡和冷漠,直接言辭拒絕不說,為了讓蘇棠死心,沒兩天他就去蘇府向蘇眠提了親,日日當著她的面親密。
甚至,在蘇眠一次次的污蔑,針對時,趙齊晟都是直接選擇了視而不見和偏袒。
以至于,助長了蘇眠的氣焰,為了以絕后患,竟然不惜派人悄悄在蘇棠的房中將她活活剝皮,折磨致死!
死后,她的靈魂不散,怨氣沖天。一個長了半張狐臉的女人找上了她。
女人是傳說中幻樓的老板娘,想和她做一筆交易,以她的魂魄為代價,能換重返人間七日。
蘇棠同意了,因為她要用這七日,斷情絕愛!
看著窗戶上多出的那盆忘川花,若剛剛趙齊晟細看便會發(fā)現(xiàn)陽臺上多出了這個,而這花只有七片葉子搖搖欲墜,花朵尚未開放卻已經(jīng)透露著森森寒氣。
蘇棠上前靜靜的看著一片葉子落下,又隨風而化作塵埃消失。
她低聲,幽幽道:皇叔,這是我要走的第一日,還有六日,傷害我的人,我會讓他們后悔的。
翌日,蘇棠起的很早,一早便開始收拾房間里的東西。
她將趙齊晟這些年送給自己的東西都整理出來,很快,屋內就空了大半。
毫不在意的拿到院里一把火燒掉,炙熱的火光都未能將她慘白的臉色烤熱半分,冷淡的目光瞧著逐漸被火舌吞噬的那些東西。
那里面承載了太多關于趙齊晟的回憶和痕跡。
其實最開始是因為蘇棠經(jīng)常郁郁寡歡,情緒低落,趙齊晟想要哄她。他們兩人的年歲相差不大,王府內又沒什么女人,他自然很多事情都不懂。
但后來,他不知聽誰說的,開始頻繁送一些小玩意兒。
從紙鳶到人偶,再到各種稀奇古怪的小東西,每一樣都是趙齊晟親手所做。
趙齊晟曾答應她,以后的每天,他都會送個小玩意兒過來,只要蘇棠高興,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給強行摘下。
但后來,終究他還是失言了。
思緒從回憶抽出,看著已經(jīng)被燒的只�;覡a的美好和幸福,蘇棠心中還是不可避免的痛了一下。
深呼口氣,她拿著準備好的鎬頭在院中海棠花樹下刨了個坑,準備將小桃埋進去。
這海棠樹是曾經(jīng)她和小桃還有趙齊晟一起種下的,那時,趙齊晟曾答應,會讓她和小桃如海棠樹一般越來越好。
沒想到,最終還是食言了。
就在這時,趙齊晟和蘇眠突然走了進來。
��!
蘇眠幾乎是下意識驚呼,整個人躲到了趙齊晟的懷中,柔弱的身體仿若風一吹就能倒下一般。
趙齊晟溫柔的拍了拍她,再抬眸時眼中滿是憤怒和冷漠。
蘇棠!你這是在做什么
我在送小桃。
蘇棠淡淡的說著,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未停。
你鬧夠了沒有!不過死了一個賤婢,你至于搞出這副要死要活的樣子嗎
趙齊晟的怒吼讓蘇棠動作一頓,抬眸看向他。
皇叔,我和小桃都是被你撿回來的,是不是現(xiàn)在,在你的眼里我也是一文不值的賤婢
她冷淡的模樣讓趙齊晟眼中閃過一抹慌亂:你不要多想,你和丫鬟怎么能一樣既然你的貼身丫鬟死了,那我就再多給你找?guī)讉可靠的來伺候你……
不用了,我已經(jīng)用不上了。
不知為何,看她這樣趙齊晟總有種什么東西即將消失的錯覺,他剛準備開口,懷里的蘇眠突然用力抓住了他的衣服。
鬼,晟哥哥,有……
話未說完,她突然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眠眠!眠眠!
焦急的抱起蘇眠,趙齊晟轉頭冷聲道:既然你用不上了,那這丫鬟的尸體也不用要了,來人!將這個丫鬟的尸體拖出去,扔亂葬崗,喂狗!
不……不能!你們不能這么做!皇叔,我再也不亂說話了,求你不要把小桃?guī)ё�,不要…�?br />
蘇棠哭著用力抱住小桃的尸體,試圖阻止那些人過來�?伤m然能露出實體,實際卻虛弱的要命。家丁不過輕輕一拉,她便被扯到了地上,纖細的手被狠狠踩了一腳,顧不得手上鉆心痛苦的疼,她爬過去焦急的想要去拉趙齊晟,可最終只抓到一片虛無,看著遠去的焦急背影,她心中最后一絲的感情也徹底碎裂。
小桃的尸體最終還是被帶走了,蘇棠只能壓下心中的痛,將小桃生前的東西做了個衣冠冢埋在海棠樹下,同樣也將她曾經(jīng)的一切情感盡數(shù)埋葬。
從今日起,她便再也不欠趙齊晟什么了。
壓下心底的苦澀,蘇棠轉身靜靜看著窗上的忘川花,僅剩的六片葉子在秋日的冷風下瑟瑟發(fā)抖,驀然間,一片花葉輕輕剝落,隨風再次化為點點塵埃,零落于世間。
消失前的第二日,她徹底斷了和趙齊晟的感情。
次日一早,蘇棠尚未從夢中醒來,房門便被猛地推開,一群人突然沖了進來,為首的正是趙齊晟。
皇叔,你要干什么蘇棠預感不妙,起身質問。
然而,趙齊晟卻淡淡的掃了眼她的胸口,眸中流露出幾分她看不懂的情緒。
隨后,蘇棠就被身后的家丁強行架了起來。
趙齊晟走過去,捏著她的下巴:眠眠昨日被小桃的尸首嚇得心疾犯了,需要心頭血來恢復,此事因你而起,你必須承擔責任。
所以呢皇叔是要我的心頭血你知不知道,沒了心頭血,我會死的!
蘇棠并沒有說謊,幻樓的老板娘為了維持她活人體征,便給她的魂魄里留下了一些心頭血,一旦被取走,那她將不再如活人那般有體溫,有心跳,有脈搏,和死人無異。
然而,趙齊晟卻不屑的冷哼一聲:蘇棠,你現(xiàn)在真是說謊都不帶眨眼的了。別想用死來威脅本王,能為眠眠治病,是你的福氣。
如刀子一般的話令蘇棠腦袋嗡的一聲,如驚雷炸開。
她萬萬沒想到,趙齊晟竟然對蘇眠愛到不顧任何人死活的地步了!
為了不影響后面幾天順利進行,她還是哀求道:皇叔,我求你了,不要取我的心頭血,我真的受不了的……
你受不了難道眠眠就受得了么蘇棠,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惡毒了,之前搶了人家的身份,現(xiàn)在又見死不救,這些年本王對你的教導真是喂狗了!
行了,不就是幾滴心頭血么,至于讓你這樣一副要死要活的樣昨日,你用小桃尸體嚇眠眠的時候怎么沒想過她怕不怕
最痛的刀永遠都是最親的人捅的。
蘇棠曾經(jīng)不懂,現(xiàn)在卻深切體會到了。
看著趙齊晟毫不猶豫用刀子捅穿她的胸口,任由那心頭血滴落在碗中。
感受著身上越來越?jīng)龅捏w溫,冰冷的淚滑再次過蘇棠的臉龐,她的心里只剩一片寒冷。
皇叔,我終于不再欠你的了。
趙齊晟準備離開的腳步在聽到她這句話后停頓了一瞬,下一刻,便又匆匆離開。
蘇棠自嘲冷笑,果然,她最終還是比不上蘇眠。
說完,她身體一軟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寧峰閣中。
蘇眠看著碗中的心頭血,嫌惡蹙了蹙眉。
她原本只是想試探一下蘇棠到底是人是鬼,所以才串通了張?zhí)t(yī)說了那句假話。
現(xiàn)在看到心頭血,壓在心里的恐懼倒是消散了不少,可緊接著,蘇眠就被憤怒取代。
她明明命人去將蘇棠剝皮折磨死,為何會失手難道這中間出了什么岔子
盡管心中疑惑,可顧及趙齊晟在,她也只能依舊裝出一副柔弱的模樣。
輕咳兩聲,柔聲道:晟哥哥,你……你怎么可以取了姐姐的心頭血呢她得多疼啊。
趙齊晟寬慰道:放心,是我親自取的血,不會很疼的。來,眠眠乖,先把這個喝了,喝完了你的心疾就好了。
看著湊到嘴邊的碗,蘇眠心里泛起一股惡心,想要拒絕但又怕被知道是自己設計的這一切。
心中一思量,她連忙再次開口:對了,姐姐呢她沒事吧哎……都怪我的身體不好,害得她還要為我吃這種苦。晟哥哥,你……能不能去幫我看看姐姐,和她解釋一下,讓她千萬別怪我,我真不是故意生病的。
其實此刻,趙齊晟的心里也在擔心蘇棠,想到臨走時那丫頭泛白的臉色,他想,自己或許真應該過去好好安撫一下。
大不了,就答應她一些無禮的小要求。
好吧,眠眠,那你別忘了喝下這個,這心頭血涼了可就不好了。
嗯,我知道。
蘇眠溫婉笑著將人送了出去,可轉頭,她的笑容一凜,嫌惡的瞥了眼那個碗,冷聲吩咐。
拿出去,倒了,什么腌臜玩意兒也配往我這兒送,晦氣!
是。
她的貼身丫鬟見狀連忙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拿著碗走了出去。
看著院中離開的背影,蘇眠危險的瞇起眼:蘇棠,這次就先便宜了你這個賤人,你沒死也好,我就讓你親眼看著自己的一切全都成為我的,親情,愛情,還有你的地位!
趙齊晟趕到蘇棠的院中時,忽然發(fā)現(xiàn)這院子里竟然冷清的嚇人,莫說聲音了,便是連半點人氣都發(fā)現(xiàn)不了。
想到取血之前蘇棠所說的那些話,沒由來的他感到一陣心慌,腳步匆匆便向閨房內走。
棠棠!
看著地上躺著的那抹瘦弱的身影,那張慘白的小臉幾近透明,胸口的刀傷已經(jīng)不再流血,可衣服上猙獰的血跡卻提醒著他,剛剛他究竟做了什么。
趙齊晟幾乎是想都沒想跑上前就將人抱在了懷里。
怎么會這么輕
趙齊晟驚愕的看向懷中人,突然發(fā)現(xiàn)這才幾日未見,蘇棠竟然輕的如紙一般毫無重量,那種感覺,似乎隨時都能隨風流逝一般。
想到這個可怕的字眼,他下意識將手緊了緊,可入手一片冰涼,如同死人般的溫度令趙齊晟心里發(fā)顫,連忙抬手去觸摸對方的脈搏和心跳。
沒有體溫,沒有心跳,沒有脈搏!
饒是在戰(zhàn)場上見慣了生死的他,此刻雙手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瞧著近在咫尺的臉,他遲疑著,小心翼翼的將手探到鼻息處。
還有呼吸!
快!快叫太醫(yī)!
強烈的興奮讓他的聲音聽起來都帶著顫抖,再顧不得什么禮教束縛,他緊緊握住蘇棠的手,近乎哀求的哽咽。
棠棠,你不要嚇我,求你醒過來吧,我不能失去你。
我知道你恨我,我保證,以后再也不傷害你了。
求你了,一定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蘇棠是被煩人的哭聲給吵醒的,睜開疲憊的雙眼,她本想罵,卻在觸及到趙齊晟那雙通紅的眼時止住了。
棠棠!你醒了!傷口還疼不疼,哪不舒服告訴我。
如果是以前,看見他這副關切的模樣,蘇棠一定會毫不猶豫撲到對方懷里大聲哭訴。
可現(xiàn)在,趙齊晟這樣只會讓她覺得惡心!
用力將手抽出,蘇棠嫌惡的在被子上擦了擦:讓皇叔失望了,我還活著。
她的疏離讓趙齊晟心中一痛,不免放軟了語氣:棠棠,我知你怪我,可我這么做都是為了你好,日后你自會明白我的苦衷。
這么冠冕堂皇的話還真是讓蘇棠想笑。
為了她好,就無視她生死
為了她好,就可以隨意打死她視作姐妹的小桃。
為了她好,就可以親手取她的心頭血給仇人喝!
如果是這樣,那她還真是半點都不稀罕這個好了!
見她沉默,趙齊晟只以為她還在生氣,剛準備勸勸,蘇眠身邊的丫鬟匆忙跑了進來。
王爺,您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她又心口疼了。
焦急的站起身,趙齊晟連忙轉身就走,不過到了門口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腳步一頓。
棠棠,你身體還虛,好好休息,等會兒我會讓太醫(yī)來幫你好好瞧瞧,順便開點藥調理一下。
說完,也不等她回復,趙齊晟連忙離開。
蘇棠面無表情看著院中帶著張?zhí)t(yī)遠去的趙齊晟,臉上流露出諷刺的笑。
看,這就是口口聲聲說為她好的男人,關鍵時刻,不還是選擇了別人
忘川花的葉子又少了一片。
只剩下四日了。
快了,就快了……
蘇棠輕聲呢喃,胸口的痛讓她整個人都蜷縮在了一起,心中莫名有些奇怪,為何做了鬼還是會這么疼呢
倒計時只剩下四天的時候,蘇棠去了郊外的一座荒山上。
現(xiàn)在的蘇母其實并非是蘇父的原配,也不是蘇家子女的親生母親,而是繼室,也是他們的庶出姨母。
當年真正的蘇夫人在生下幺女后落下病根,沒過八年便撒手人寰。
蘇父愛妻心切,卻又因一人無法照料兩個孩子,便無奈娶了蘇夫人的庶妹作為繼室。
甚至,在繼室入府后當夜,他以一碗絕子湯徹底斷了繼室爭寵的路,自此只能好好撫養(yǎng)這兩個孩子。
外界都夸贊蘇父的專情,甚至還將他和夫人的愛情故事編成了話本子。
可真愛一人,又豈會任由其孤零零的坐落荒山而不顧
上前擺上一些娘親生前最愛的糕點,蘇棠默默地坐在灰白的墓碑下,一如兒時坐在母親懷中那般。
娘親,我現(xiàn)在這么叫您,您應該不會介意吧爹說我不是您親生的,您的女兒叫蘇眠,是個……很好的姑娘。你見到她應該也會如父親和哥哥那樣喜歡她吧
我以前一直想不通,究竟我哪里不如她呢爹爹和哥哥愛她,皇叔也愛她。但現(xiàn)在,我想通了。
原是我不配,我本就是孤單一人,又怎配被愛呢所以我用魂魄換了七天,來斷了曾經(jīng)的這些情,您可別笑我耍脾氣,我只是活的,太累了……
蘇棠靠在墓碑上,眼淚不爭氣的再次流了下來。
寒風輕輕撫著她的長發(fā),一如兒時受了委屈,娘親溫柔的撫慰,讓她刺痛的心得到了些許的安慰。
小小姐是……你么
遲疑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蘇棠連忙轉頭看過去,入眼便見一個毀了半張臉,如同鬼一般的女人正激動的看著她。
你是……
小小姐,奴婢是侍畫,是您娘親從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鬟��!
對這個名字,蘇棠還真有些印象,8歲前,娘親的身邊的確有這么一個小丫鬟,不過后來娘親死后就沒再見了,據(jù)說是偷了東西被趕了出去,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了。
原來是您,這些年您去哪兒了為何會變成現(xiàn)在這般模樣
侍畫激動道:哎……當年的事情一言難盡,小小姐,您是來祭拜小姐的么
蘇棠神色有些黯然:別叫我小小姐了,我……不是我爹娘的女兒,只是被接生婆掉包的那個。
怎么可能您是奴婢親眼降生的,怎么可能會有假您的右耳垂后有一塊紅色半月胎記,是與不是
下意識摸上右耳垂,蘇棠實在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里得到另一種答案。
焦急的將那日發(fā)生所有事告訴了對方,侍畫聽完,那半張完好的臉越來越難看。
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害死小姐還不夠,竟然還想害死小姐的血脈,簡直該死!
蘇棠驚愕: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侍畫認真道:小小姐,你的的確確是小姐的女兒,和小少爺是同胞兄妹。當年,小姐生產(chǎn)后沒多久便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她懷疑有人要害她,卻怎么都沒想到竟然會是姑爺一手策劃的。
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在外面養(yǎng)了個外室,據(jù)說是他的小青梅。可他不能納妾,一是畏懼您的外祖父權勢,二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聲,畢竟他是京中有名的愛妻之人。
可沒想到,他為了能讓外室之女入府,竟然不惜幾次想殺了您,雖然每次都被小姐識破,可接二連三的打擊最終還是讓小姐身心俱疲,最終撒手人寰。
小小姐,就是他害死了你的娘親��!那個所謂的真千金不過就是外室生的雜種��!
看著她滿臉激動的模樣,蘇棠卻格外平靜。
起身拍了拍身上塵土,她淡淡道:若我未記錯,當年你之所以被趕出府應當是因為偷盜吧
侍畫聞言一怔:小小姐是在懷疑奴婢說的話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些年,我實在是不想再隨意相信任何人了。
有防備心是應該的,應該的,當年若是小姐有您的半分,也不至于……
侍畫說的哽咽,隨即跪在了墓前,舉手起誓:我侍畫對著小姐的墓碑發(fā)誓,今日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假,便叫小姐今晚將我?guī)ё�,扔進十八層地獄,受盡烈火焚燒,油鍋烹煮之刑!
好了,我信你。快快起來。
蘇棠說著,親自將她扶起:你也莫要怪我,這些年,我被騙的有點多,不想在最后這段時日還要被騙了。
最后小小姐,您這話是何意
沒什么,對了,你臉上的傷是……
侍畫很平靜道:姑爺為了滅口想燒死我,沒想到我命大沒死,只是毀了容,此后,我便一直守在這兒等你們,然后告訴你們真相。
之前蘇棠看這里這么干凈,以為是哥哥和父親來過,卻不想,原來竟是眼前人一直在默默守護。
如此誠摯的護主之心,讓她不由得想到了小桃。
心中一片動容,蘇棠瞧著娘親孤獨的墳塋,忍不住叮囑:日后若是我不在了,把我也葬在這兒吧,我想陪著娘親,她和我一樣,都太孤獨了。
小小姐,您在說什么呢您還這么年輕,若是走也是奴婢先走呀。再者,您還要為小姐報仇呢,殺人償命,那個狗東西該還的!
是該還的,而且就快了。
從山上下來,蘇棠剛準備上馬車回城,卻見策馬揚鞭,怒氣沖沖而來的哥哥蘇云深。
翻身下馬,不等蘇棠反應過來,他拔劍直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賤人!你霸占了眠眠那么多年的幸福和富貴,害得她小小年紀顛沛流離,身患惡疾,現(xiàn)在竟然還敢故意嚇得她舊疾復發(fā),我今日便殺了你,以絕后患!
感受著刀子逼近了幾分,甚至劃破了她的皮膚,蘇棠不怒反笑。
你確定要殺了我么
哼!殺你就殺你,還用得著確不確定你這個白眼兒狼,不知報答蘇家對你的養(yǎng)育之恩就算了,竟然還敢加害眠眠,殺了你都不解我的心頭之恨!
看著眼前這個對自己惡言相向,甚至要殺了自己的男人,蘇棠一瞬恍惚。
曾經(jīng),蘇云深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有記憶起,哥哥便對她百依百順,疼愛有加。
猶記得7歲那年,蘇棠調皮和丫鬟在池塘邊玩兒,結果一失足落入水中,小小的她在水里掙扎,她以為自己這次肯定死定了,沒想到自己亂抓的手竟然被人抓住了。
是哥哥!
年齡只比她年長三歲的哥哥不顧自己危險,將蘇棠從深淵中拉出,也因此險些毀了自己的一條腿。
上岸后,哥哥更是信誓旦旦的保證,從今以后再也不會讓棠棠受傷,也不會讓棠棠遇到危險,會永遠保護棠棠!
可現(xiàn)在,傷害她最深的卻是他。
蘇棠扯了扯嘴角,是時候該斷親情了。
看著這個曾經(jīng)最寵愛她的人,她從懷中拿出一把匕首。
譏諷道:蘇云深,還記得這個么那年,我掉入水中后,你將這個送給了我。你說,有了它,以后就能代替你來保護我了,這些年,我出門肯定要帶著這個的,就像哥哥一直陪著我一樣。
或許是她的話讓蘇云深想到了曾經(jīng)夕陽下,那對排排坐的小小身影。
年幼的蘇棠總會粘著他,奶聲奶氣的問他:哥哥會不會一直保護棠棠
會。
會多久
會很久很久。
那是多久呀
他沒有回答,小小的蘇棠也沒有得到答案。
所以,他們才會走到現(xiàn)在這樣么
陰沉的臉色緩和了幾分,手中的劍力道也松懈了不少。
可就在這時,蘇棠突然手起刀落,將匕首狠狠扎進了腿上。
血顫抖蜿蜒而下,這是她剩余不多的心頭血,她其實還是很感激那日趙齊晟沒有接太多的心頭血,還留下了一部分。
雖說不能維持活人的一些狀態(tài),但受傷流血這些還是能做到的。
哐當!
劍恍惚落地。
蘇云深不可置信的看著那流血的傷口,一時間心里竟涌起了絲絲密密的疼和顫抖。
哥哥,這是我最后一次這樣叫你。這一刀算是還你對我的救命之恩。
噗呲!
又是一刀下去。
這一刀,還你對我往日維護之義。
兩刀下去,蘇云深再也控制不住失聲驚呼:蘇棠!你瘋了嗎!
噗呲!
這一刀,還你和我之間所有的兄妹情誼,從今往后,你我恩斷義絕,再不是兄妹!
蘇棠決絕的模樣讓他冷硬的心莫名煩躁,蘇云深下意識冷聲道:你本就不是我的妹妹,何必這樣惺惺作態(tài)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心軟放過你了么果然心機深沉,讓人厭惡!
呵!是么
如果有一日,你知道了真相,不知道你又如何面對今日的自己呢
后面的話,蘇棠沒有說出口。
心里默默嘲諷,她卻不再理會蘇云深,一瘸一拐向馬車上走。
蘇棠!你最好以后別求我原諒你!
腳步絲毫不曾停頓,蘇棠坐進馬車的那一刻,心中默念。
不會有以后了,不管是誰,都不會了,包括我自己。
才回到王府,蘇棠便發(fā)現(xiàn)這里不一樣了。
隨處可見的大紅色喜綢和燈籠,窗戶上也未能避免的貼上了喜字。
只不過,那些家丁和丫鬟在看見她時臉色變得有些尷尬,但誰也沒敢和她多說半句。
直到蘇眠帶人走了過來。
蘇棠,你回來的還真巧,我正好要去找你呢。四日后,我和晟哥哥就要成親了,瞧,這都是他為我準備的,看著這場景,你很難受吧
蘇棠懶得搭理她,繞過她就要離開,可卻被丫鬟攔住了路。
晟哥哥都告訴我了,你對他竟然有那種心思。嘖,果然是個賤種,骨子里都帶著下賤,連養(yǎng)大自己的叔叔都想勾引,你說這種事若是被別人知曉,他們會怎么罵你
婊子賤人呵呵……
蘇棠沒想到趙齊晟竟然連這種事情都告訴了蘇眠,他明明知道蘇眠對于蘇棠而言就是噩夢,可他不僅要娶這個女人,為了這個女人幾次三番的羞辱她,甚至還將如此不堪的隱秘之事說出來。
難堪的屈辱涌上心頭,蘇棠緊握著手,冷冷看著對方:所以呢
蘇眠嘲諷的炫耀:所以,識趣的,你自己趕緊去死,否則,我不能保證這京城會不會多一個新的話本子,比如,風流貴女愛慕小叔的荒唐事。
放心吧,四日后我自會離開。
為什么是四日后難道你還想?yún)⒓游覀兊幕槎Y蘇棠,你有點自知之明,晟哥哥一點都不喜歡你,甚至惡心你。他說了,我們的婚禮不希望有骯臟的賤人來參加,那樣會玷污了我們的感情,會讓他覺得丟人!
識相的,你現(xiàn)在就去死!趕緊找個沒人的地方去死!
尖銳的話如一把把刀子狠狠扎進蘇棠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她臉色慘白,渾身顫抖的剛準備動手,蘇眠忽然一聲尖叫捂著臉倒在了地上。
蘇棠!你在做什么!
怒吼聲襲來,蘇棠抬眸看著匆匆趕來的人影,無奈笑了。
是趙齊晟。
他緊張的將蘇眠從地上扶起,摟進懷中,小心翼翼低聲問:你怎么樣
晟哥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同姐姐提我們大婚的事兒,也不該送料子來讓她選。她生氣,打我一巴掌也是應該的,你……你別怪她了。
蘇眠嬌柔的說完,甚至還難受的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弱柳扶風的模樣看的倒是令人我見猶憐。
趙齊晟溫柔的拍了拍她,抬眸時,目光深處再無半點溫度。
蘇棠,道歉!
不問緣由,不問真相,只要結果。
蘇棠承認,看著他這樣,自己的眼眶還真是忍不住酸澀了。畢竟曾經(jīng),趙齊晟曾說過,她哪怕闖了天大的禍事也無需對任何人道歉,哪怕是他,也不用。
可現(xiàn)在,又是他親自用這話當做利刃,狠狠扎進了她的身體里。
強壓下那股酸澀感,蘇棠沒有說什么,上前幾步,在所有人始料未及時忽然抬手用力扇了蘇眠一巴掌。
這一巴掌,用了她十成十的力氣,打的對方半張臉紅腫一片。
這才叫我打的。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手腕卻突然被拉住。
觸及到她異于常人的體溫時,趙齊晟原本還憤怒的心忽然一慌,下意識問:你的身體怎么還是這般冰冷
皇叔不是更應該先關心你懷里的這位么哦對了,還沒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呢,新婚之禮,隨后會送到。
說完,在對方的怔愣下,蘇棠用力掙開鉗制轉身離開。
翌日醒來時,忘川花的葉子只剩下了三片。
蘇棠恍惚了一瞬,這才起身。
自從小桃離開后,她的房中再沒有丫鬟伺候。王府內的人多是拜高踩低之輩,從前她得寵,不少人爭著搶著要來伺候她,可自她失寵后,這些人對其皆是避之不及,尤其還有了蘇眠這個未來女主人的吩咐。
不過,蘇棠對這些都并不在意。
三日后,她便從世上徹底消失了,人世間的這些于她而言早已無關緊要,她只想趕緊將想做的都做完,這些人對她的漠視反倒是容易她行事。
簡單的洗漱之后,蘇棠再次出了府。
京城的最南面有一處莊子,名喚棠宸山莊,是趙齊晟專門以蘇棠名字命名的,也是只屬于她一人的地方。
當年,因無家可歸,蘇棠曾一度沒有安全感。
趙齊晟便在這里建了這么一處莊子,里面不僅建造的清雅脫俗,甚至還種滿了她最愛的海棠花。
此后的每一年,無論多忙,趙齊晟都一定會帶著她和小桃來這兒住一陣子。
但今年,他們就沒再來過了。
嘆息著推開其中一個樓閣,入眼滿是屬于她的畫像。
開心的,撒嬌的,瘋鬧的,調皮的。
這些都是趙齊晟親自為她畫的,每年一副,幾乎將她所有的情緒都躍然于紙上,可唯獨少了難過。
蘇棠曾好奇問過:皇叔,為何沒有難過的
趙齊晟認真回答:因為,我永遠都不會讓你難過,棠棠,相信我,無論任何人,只要敢傷害你,讓你難過,我定會讓他不得好死。
那時的蘇棠信了,也在那一瞬她對這個滿臉寵溺的小叔產(chǎn)生了不一樣的情愫。
錯誤一旦開始,就應該及時止損。
所以現(xiàn)在,蘇棠不要趙齊晟,不要家人,也不要這些回憶了。
她用火折子親手點燃了這滿室的畫像,燒毀了棠宸山莊,同樣也讓所有虛假的美好,偽裝的幸福,統(tǒng)統(tǒng)化為灰燼!
入夜,蘇棠平靜的坐在窗前,看著那忘川花上搖搖欲墜的葉子。
老板娘說,忘川花可是這世上最美的花了,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見它開花的。
有人終其一生,不解其法。
有人死后,才看見。
因為,無人能做到真正的斷情斷愛。
忘川花吸收人瀕死情緒而活,人生在世,牽掛頗多,親情,愛情,友情。
誰又能真的做到將這些都忘了呢
又一片葉子掉落,消散,房門卻猛然被用力撞開。
看著闖進來的趙齊晟,蘇棠的眸色微暗,剛要開口趕人,誰知對方忽然走了過來,二話不說將她抵在窗邊便用力吻了下來。
濃烈的酒氣縈繞在兩人周圍,試圖點燃冰冷的溫度。
趙齊晟這個吻似乎帶著懲罰,又似是帶著深深地眷戀和不舍。
蘇棠腦中嗡的一聲炸開,茫然,空白,無措讓她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一雙粗糙的手伸進她的裙擺,冰與火熱刺激下,她猛然驚醒,下意識抬手重重給了對方一巴掌!
啪!
許是力道太大,趙齊晟迷蒙的雙眼終于恢復了幾分清明。在看清眼前人時,他驚慌的連忙起身,開口剛準備解釋,可在瞧見蘇棠嫌惡的在擦嘴時,一股莫名的火氣竄了上來。
蘇棠!我早就提醒過你我們兩人之間的關系,你為何就是如此執(zhí)迷不悟!難道你就這么下賤,為了達到目的連自薦枕席這種腌臜事也做得出來!
想過趙齊晟會無恥,但沒想到他竟然會這么無恥!
蘇棠直接被他給氣笑了,嘲諷道:皇叔,這里好像是我的閨房,是誰自薦枕席,你應該還能分得清楚吧
驚愕的看了看屋內擺設,趙齊晟尷尬的咳了咳,但還是冷哼:就算是我喝醉酒走錯了地方,可你為何不拒絕我若你沒有那些齷齪心思,為何要順從
我反抗了,不然你以為你怎么清醒的哦對了,后日你便要成婚了,還是好好把臉消消腫吧,不然,被人誤會你夜闖侄女房間,試圖不軌可就不好了。
你……
話到嘴邊游離半晌,趙齊晟剛準備開口,一個侍衛(wèi)突然匆忙跑了進來。
王爺,棠宸山莊走水了!
什么!
趙齊晟驚愕的下意識看向蘇棠,他知道那地方對蘇棠的重要,他以為會看見蘇棠崩潰哭泣的模樣,甚至腦子里在很短的時間里想好了如何安慰。
可沒想到,他看見的除了平靜就是淡漠的表情。
你說,哪里走水了
聽見趙齊晟又問了一遍,侍衛(wèi)心中疑惑,但還是再次回道:回王爺,是棠宸山莊。
蘇棠終于動了,可她卻是轉頭靜靜看著窗臺上那盆古怪的草,除此之外,再無半點情緒。
她這副冷淡的樣子讓趙齊晟心中莫名心慌,好像有什么東西很快就要流失了!
而這種感覺,隨著時間的推移竟然越來越濃烈。
心里煩躁不安,趙齊晟狠狠一咬牙怒道:不過一個無關緊要的破莊子,來回稟作甚!日后,這種事情不要再來告訴本王,本王這幾日還要忙著成婚,沒時間管這些破事兒!滾開!
看著他憤然離開的背影,蘇棠冷冷勾了勾唇角。
皇叔,很快我就要離開了,你再也不會聽到這些破事兒了,不過,走之前我還是想送你一份大禮,可怎么辦好呢
聲音很輕,輕的讓已經(jīng)走遠的趙齊晟根本沒有聽見半分。
也就錯過了唯一知道真相的機會。
離開前的倒數(shù)第二日,大清早,蘇棠剛出門便被幾個壯漢捆著扔到了馬車內。
跌跌撞撞的不知過了多久,在她快要吐出來時,馬車終于停了下來,等她被那些人摔在地上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被綁到了蘇府。
再次看見蘇父,蘇棠的內心一瞬變得無比復雜。
從有記憶起,蘇家便只有一個女主人。
蘇母雖然因為生產(chǎn)而身子不好,可蘇父卻對她關懷備至,甚至在蘇母提出為其納妾之時斷然拒絕。
也因此,蘇父愛屋及烏,對蘇棠和蘇云深這對兄妹極其疼愛。
尤其是蘇棠,在其他官宦人家重男輕女之時,蘇父卻格外偏寵她,無論是吃喝用度均是最好的,連她不想要教習先生,蘇父也毫不遲疑的應允。
曾經(jīng),蘇棠以為蘇父那是對她的疼愛。
甚至,在蘇母靈堂上,蘇父將蘇眠帶來,說了真假千金的事情,蘇棠都從未懷疑過他過往的父愛。
可后來,他任由蘇眠一次次污蔑她偷盜,狠毒,還親自挑撥哥哥和她之間的兄妹關系。
蘇棠才知道,原來傷人最深的是親情刀�。�
蘇棠!眠眠說你要在她的婚禮上鬧事,你這個野種,竟然沒完沒了的糾纏我們蘇家,是想死么!
蘇父滿臉怒氣的看著她,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嫌惡。
野種
蘇棠冷笑一聲,仰頭看著他:是啊,我還真是個野種,因為我有個豬狗不如的父親……
啪!
狠狠地一巴掌扇在蘇棠慘白的臉上,留下鮮明的五個指印。
蘇父用力薅著她的頭發(fā),迫使她仰頭與其對視。
蘇棠!你想找死嗎!
呵!我在罵我的父親,您怎么生氣了難道,是我說了什么讓你心虛了么
她的話果然令蘇父眼中晃過慌亂,用力將其扔到地上,嫌惡的拍了拍手,說道:不管怎樣,我也養(yǎng)了你八年,也算是你名義上的養(yǎng)父,你這般辱罵生父有違人倫道德,若傳出去,外人會以為是我教女不善,你是想抹黑我么
蘇棠挑眉:還需要抹黑么在蘇眠屢次污蔑我,說我偷盜撒謊成性時。在你將我當一塊破抹布扔出府外,任由我自生自滅時,你怎么不去在意別人怎么說
蘇太傅啊,做人可不要這么既要又要啊。
被她這么直接戳穿,蘇父臉色霎時變得難看,而此時,繼母和蘇眠也走了過來。
看見蘇棠狼狽的模樣,繼母眉頭一蹙:老爺,她怎么還在這兒您沒和她說清楚,讓她不要打擾眠眠成婚么
不等蘇父開口,蘇眠在旁哽咽:母親,姐姐既然喜歡晟哥哥,那……那不如我去和晟哥哥說,讓姐姐同我一起嫁入王府算了,我本就身子不好,或許,這便是我的命吧……
胡鬧!
蘇父不贊同低斥:一個罔顧人倫的賤人,怎配同你相提并論眠眠,你是我蘇家的嫡出大小姐,必須得到最好的偏寵!
可是姐姐……
蘇眠的話未說完,就被蘇父再次打斷。
這個賤人,既然如此執(zhí)迷不悟,那就別怪為父不顧念曾經(jīng)的父女之情了!來人!拿家法!
蘇棠不可置信抬眸,蘇家乃世家大族,以家規(guī)嚴明著稱,為了約束子弟,家法更是比任何人家都要可怕。
特制的軟鞭,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弄了不少的倒刺,每打一下,鞭子上都要沾著鹽水,這樣既不會讓人昏死過去又能永遠記得血肉被剝離的痛感。
直到被捆在了凳子上,鞭子狠狠抽下來,皮肉撕裂的疼痛才讓蘇棠相信,父親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蘇父手執(zhí)軟鞭,眉眼冷厲的看著蘇棠身體因為疼而顫抖,動作卻絲毫不見心軟,尤其是在見到蘇棠執(zhí)拗的不肯求饒模樣,他內心的火氣更甚。
三十鞭,鞭鞭帶肉,深可見骨,直到血再無可流,人奄奄一息,蘇父才氣喘吁吁停下了動作。
賤人!你知錯了沒有!蘇父憤然質問,
蘇棠強忍著后背撕裂的感覺,抬頭冷冷的和他對視。
父親,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父親。古有削骨還父削肉還母,今日,這些血肉算是還給了父親,你我以后,再無關系,恩斷義絕!
你敢!
為何不敢!你們羞辱我,虐打我,折磨我都敢,我為何不敢!
再說,我早就沒有父親了,不是么
似乎是被蘇棠這種決絕的樣子給驚到了,蘇父先是一愣,剛準備開口怒斥,身后卻突然傳來的繼母的驚呼。
眠眠!眠眠你怎么了!老爺,眠眠昏倒了!你快來看看��!
蘇父轉身匆匆將蘇眠抱在了懷里,要離開之時突然想到了什么,轉身吩咐。
將這個賤人扔去柴房嚴加看管,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她出來!
倒計時離開的最后一日,蘇棠是被外面喧鬧聲吵醒的。
哎……大小姐今日成親,聽說前院兒都發(fā)銀子了。
是啊,可惜了,我們還要守著這么個玩意兒。
其實……咱倆過去一下也沒事兒吧,她半死不活的,又跑不了,何必時時守著呢
可是老爺如果知道了……
放心,不會知道的,走走走,快點,不然晚了可就趕不上了。
窸窣離開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蘇棠有氣無力的趴在地上,身上已經(jīng)開始呈現(xiàn)近乎透明的狀態(tài)。
昨日因后背的傷,她整整疼了一夜,直到天將明才昏了過去,卻不想還是被人吵醒。
輕輕動了動身體,試圖能換個姿勢,可這一動還是牽扯到了后背的傷,疼的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才七天沒見,你怎么變得這么狼狽呀
呦呦呦,瞧瞧,好好的魂魄糟蹋成了這樣,嘖,虧了,太虧了。
蘇棠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老板娘絲毫沒有意外,咳嗽兩聲,淡淡說:你來的還真快。
不快點行么瞧瞧你這魂魄都成什么樣子了再晚點,我可就要做賠本生意了,行了,時間到了,和我走吧。
看著手逐漸變得透明,蘇棠卻突然開口:等等!
怎么,你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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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還有最后一件事想求你,請幫我將我的尸體弄到這里來,可以么
蘇棠近乎哀求的看著對方,她不知道對方會不會答應自己,但她想賭一把。
真的是不想做你生意了,但沒辦法,誰讓我被你賴上了呢好吧好吧,答應你了吧!
謝謝。
蘇棠笑著說,話音落下,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主見變得透明,從指尖再到腿。
最后,消失殆盡。
在化為光圈之前,她遙遙看著前院兒熱熱鬧鬧的大紅色,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皇叔,父親,再見,希望你們能喜歡我送的禮物。
今日從早上,趙齊晟就莫名感覺到心慌,好似什么很重要的東西消失了一般。
小姐呢她在做什么
下意識,他問出了口。
丫鬟茫然一怔,隨即恭敬道:今日尚未見到小姐出來,應是還在房內并未起身。
聞言,他放松的嘆了口氣。
想到這半年來,自己對蘇棠的刻意忽略和疏遠,他的內心還是不免生出幾分愧疚。
他承認,自己不知何時也的確對養(yǎng)大的小姑娘產(chǎn)生了異樣情愫,可這種事情有違人倫,他怕外界的流言蜚語對傷害到蘇棠,更怕蘇棠會嫌棄自己,厭惡自己,所以,他一直將這份情感隱藏的很好。
直到那日,蘇棠的生辰,他喝多了酒意亂情迷之時不自覺吻了過去�?珊芸�,冷風便將他的酒氣吹散了大半。
后知后覺的他以為,蘇棠會厭惡,會惡心,會憤怒的想要逃離自己,所以那一瞬,他的心里甚至想好了該怎么逃避,怎么解釋,甚至贖罪,卻不想,蘇棠竟然對他表白了。
心里的愛意得到回應,那一刻,他的內心驚喜,仿徨,害怕交織在一起,下意識說出了那句傷人又疏離的話。
可看著蘇棠紅著眼道歉的模樣,他又突然后悔了。
萬一蘇棠以后不理他了怎么辦
可很快,他就想到了好辦法。蘇眠和蘇棠是同輩姐妹,只要自己先娶了蘇眠,那也就不再是蘇棠的皇叔了。等到時,再讓蘇眠消失,他就能順利和蘇棠永遠在一起!
現(xiàn)在,他馬上就要成功了,他突然迫不及待想去找蘇棠解釋,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思及此,他連忙轉身就向棠隴院走。
剛一踏入院中,他便查出了異常。
海棠樹下,小桃的衣冠冢上已經(jīng)堆了不少的花瓣和落葉。
其實,對于蘇棠給小桃立衣冠冢的事他是知道的,那日阻止小桃的尸體留在院中,也是擔心蘇棠身體不好,尸氣會影響到她的健康,也因此,對于衣冠冢他也是默認的。
可現(xiàn)在,這里如此雜亂,那說明已經(jīng)至少一兩天無人打掃了。
焦急的推門走進房中,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空空蕩蕩,除了窗邊那盆無葉盛開的詭異紅花,什么都再也看不到。
從前那些他送給她的小玩意兒,那些被蘇棠珍惜日日摩挲,如視珍寶一般的東西全都消失不見了。
心底一瞬變得空了起來,趙齊晟憤怒的吼道:人呢!人去哪兒了!
身后的丫鬟噗通跪在地上,結結巴巴道:奴……奴婢不知……
不知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這院子里的丫鬟呢滾出來!
丫鬟驚愕回道:沒有丫鬟,自小桃姐姐死了以后,這院子里就再也沒有丫鬟婆子伺候了。
趙齊晟被她的話弄得腳步一個踉蹌,他實在是無法想象這段時日蘇棠一個人是多孤單,多痛苦。
那可是他嬌寵長大的小姑娘啊!
怎么能無人伺候,無人陪伴呢
愧疚,悔恨充斥著他的內心,他厲聲吼道:找!都滾出去找!今日若找不到蘇棠,你們就都不用活著回來了!
蘇府那面此刻卻是一片詭異,原本熱鬧喜氣的蘇家二老和蘇云深臉上,這會兒已經(jīng)被怒氣所取代。
已經(jīng)過去一個時辰了,可絲毫不見趙齊晟來迎親的隊伍,派去詢問的人每次回來都說王爺讓再等等,可實際卻無人見到趙齊晟本人,沒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又為何要拖延婚禮,但此舉卻實實在在的狠狠打了蘇家臉面。
不行,這個趙齊晟簡直欺人太甚了,父親,我親自去把人找來,我倒是想問問,他究竟還要不要娶眠眠!
蘇云深說著,轉身便要離開,蘇父剛想阻攔,卻見不遠處趙齊晟策馬帶人匆匆向這里趕。
來了來了,云深,回來站好!
哼!這么晚才來接我妹妹,我等會兒可不會讓他輕易將人接走的!
蘇云深冷哼的說著,眼看著趙齊晟翻身下馬,他剛準備上前阻攔,誰知對方卻一鞭子猛然抽了上來,力道之大竟讓他絲毫避閃不及,硬生生挨了一下。
云深!
蘇父驚呼一聲,瞧著兒子面色慘白的模樣,抬眸冷聲質問:晉王,你這是什么意思
棠棠在哪兒
聽說是來找蘇棠的,蘇父面色一滯,遂又恢復如常:晉王莫不是說錯了話,今日你要成親的可是我家眠眠,何來棠棠
啪!
一鞭子狠狠落下,這一次直接抽在了蘇父的背上。
既然你不肯說,那本王也就不必同你客氣了,來人,進去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找出來!
話落,十幾名侍衛(wèi)不顧阻攔沖進太傅府,趙齊晟也緊隨其后跟了進去。
見這架勢,蘇父知道趙齊晟這是知道自己帶走蘇棠的事情了,可想著趙齊晟對蘇棠的態(tài)度,他又安慰了自己沒事兒,就算找到了那丫頭,只要眠眠替自己多說兩句,這事兒也能翻篇。
這般想著,他連忙低聲吩咐:去將大小姐叫去前廳。
很快,侍衛(wèi)便有了結果。
王爺,找到小姐了。
人呢!還不讓她過來!
這……她恐怕是過不來了……
看著侍衛(wèi)支支吾吾,臉色泛白的樣子,趙齊晟只覺得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嗡鳴聲在耳邊同時響起。
為什么過不來
難道是受傷了
對,一定是受傷了,等會兒接到她,自己一定要找最好的太醫(yī)來給她治療,連點疤都不能看到。
還要幫她懲罰傷害她的混蛋,自己的都不舍得碰的小姑娘,誰敢隨意打罵!
這么安慰自己,他抬腳就要走,蘇眠這時卻穿著喜服匆匆趕了過來。
晟哥哥,這是怎么了你……你是不想娶我了么
看著她這副淚眼盈盈,羸弱不堪的模樣,趙齊晟再沒了耐心哄騙,臉色一冷,怒聲呵斥:滾!
身體被嚇得一哆嗦,蘇眠下意識就往繼母懷里鉆,可看著趙齊晟遠去的背影,她又滿心的不甘!
憑什么!
蘇棠都已經(jīng)被關進柴房了,為何趙齊晟還要去找她!
果然,還是要殺了她,才能以絕后患!
思及此,她提著裙擺憤然跟著一起向柴房走。
然而,就在他們剛推開柴房的門時,下一刻,蘇眠的尖叫聲也隨之傳出。
�。�
尖叫聲換回了趙齊晟呆愣的神智。
骯臟雜亂的柴房里,腐爛的惡臭味兒隨風飄來,蘇棠血肉模糊的趴在地上,除了臉以外,身上的皮被殘忍地剝下,只留下骯臟不堪的血肉暴露在外。數(shù)只老鼠貪婪的徘徊,可卻沒有一個肯上前動一口。
蘇棠這一生,被人嫌棄,卻不想死了還要被老鼠嫌棄,何其諷刺。
棠棠!
趙齊晟紅著眼,聲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顫抖。
驍勇善戰(zhàn),見慣了生死的男人,此刻卻哭的如同孩子一般,崩潰的連滾帶爬來到尸體邊,小心翼翼將其摟在懷中。
其他人見狀,再也忍受不住轉身紛紛轉身嘔吐起來。
可蘇父和蘇云深卻死死的盯著蘇棠的尸體,良久都沒有動作。
怎么回事,明明只是執(zhí)行了家法,她怎會死了
蘇父的聲音讓蘇云深驚恐瞪大雙眼:父親,您……您說什么您給她用了家法
我只是害怕她會打擾了眠眠的婚禮,這才打算將她關起來,可她實在是太氣人了,我沒忍住便打了她,但……但我沒想害死她啊,她是我的女兒,我怎么可能會讓她死啊!
蘇云深哽咽道:您糊涂��!那家法便是男子都無法承受,更何況她是個女子,而且才放了心頭血,又如何能受得��!您這樣同殺了她有何分別啊!
蘇父無言以對,心里像堵了什么一樣沉重的厲害�?珊芸欤窒氲搅耸裁�,忽然說:不,不對,這不是棠棠,我的只打了她,可沒有剝她的皮��!
他的話猶如一記驚雷讓趙齊晟身體一震,連忙欣喜的看向懷中尸體。但很快,他的目光便落在尸體額頭的那塊傷疤上。
那一年,他遭到刺殺,是蘇棠不顧危險的沖了上來,滿臉鮮血,傷痕累累,后來額上更是落下了個疤。
為此,他愧疚了好久,甚至想著以后定要弄來祛疤的藥�?蛇@藥最終他也沒有弄來,蘇棠到最后也沒有用上。
越想越痛,他抱著尸體的手絲毫不肯松開,仿佛只要一松開,那心心念念的人就會真的從他生命里消失了。
大理寺卿和仵作趕來時,看見的就是如此一幕。
幾人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將人拉開,仵作仔細檢查了一番,卻說出了令所有人都愕然和驚恐的事情。
蘇棠死了已經(jīng)有七日之久,死因是被人活活剝皮折磨致死,但很奇怪的是,死后尸體竟然被人用刀子在腿上捅了三刀,后背也被抽了幾十鞭。
蘇云深臉色慘白,身子甚至抑制不住顫抖。
蘇父聽到幾十鞭,雙眼更是瞪大。
兩人均不約而同想到了一件事。
人死了七天,身上還出現(xiàn)了七天內的傷痕,那他們見到的是誰
鬼嗎!
啊……鬼��!
蘇眠突兀的慘叫讓此地的詭異更添了一層。
趙齊晟突然想到了什么,赤紅著一雙眼走過來,雙手死死掐著蘇眠的雙肩。
說!你到底對棠棠做了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蘇棠你別來抓我,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過我吧!嗚嗚嗚……
蘇眠似乎被嚇得不輕,神情恍惚,說話也是顛三倒四的。
如此模樣讓蘇父和蘇云深不免難受,開口想要阻止,一陣腳步聲突然匆匆傳來。
老爺!出事了!您的祖墳突然炸了!
什么!
蘇家亂了,嫡長女婚禮取消,祖墳被炸,蘇父更是被氣的急火攻心昏厥過去。
外界都在傳,蘇家怕是做了什么缺德事兒,這才會糟了這么大的報應。
可究竟是什么缺德事兒,眾說紛紜。
直到幾日后,一件秘辛傳出,此事方才有了答案。
據(jù)傳,蘇太傅為外室,謀害發(fā)妻,又顛倒黑白,編造出真假千金的謊言,以外室女換嫡長女,更是幫著外室女虐殺嫡長女蘇棠,尸體就在蘇府柴房找到。
開始,大家都懷疑這消息的真實性。
結果沒多久,蘇太傅遭到嫡子蘇云深大義滅親彈劾,蘇太傅卻絲毫不為自己辯解,甚至當場認罪,最終被罷官流放,蘇云深更是辭官為亡母和妹妹守墓。
一代世家就此沒落,再無翻身之地,除卻引得眾人唏噓外,也換得不少人對蘇棠的同情。
外面那些事,趙齊晟均不關心。
他已經(jīng)獨坐在蘇棠院子里七日了。
這七日,他都在想一個問題。
蘇棠既然已經(jīng)死了七日,那這七日,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又是誰
真的是鬼么
他曾一度懷疑過仵作檢驗的真實性,可最后的結果都是同一個。
他也將半瘋的蘇眠抓回來,用了水牢里所有折磨人的手段,得到的答案是,在那七日之前,蘇眠的確找了幾個人去將蘇棠折磨死,可從她斷斷續(xù)續(xù)的瘋話里不難聽出,她的確找人去剝蘇棠的皮,想要殺了蘇棠的。
種種跡象讓趙齊晟不得不相信,蘇棠是真的早就死了,可那七天他見到的究竟是誰,他卻毫無頭緒。
目光忽然落在那盆如血一般的花上,他不記得蘇棠以前養(yǎng)過這個,這東西似乎也是從那七天開始出現(xiàn)的。
他記得,最開始這花好像沒開,只有七片搖搖欲墜的葉子。
但現(xiàn)在,葉子沒了,花開了,人也沒了。
七天,七片葉子。
難道說……蘇棠是因為某種原因,暫時停留在了這個世界
這個想法一出,往日種種異常跡象便重新浮上心頭。
從那七日前的晚上,小桃突然焦急的求他救命。
到多出的這盆花。
再到……那日放了心頭血后,她冰冷的體溫和摸不到的脈搏。
種種跡象都在表明,蘇棠一定是找到了暫時留下的辦法!
踉蹌來到花盆前用力抱住它,趙齊晟近乎哀求的喃喃。
無論是誰帶走了棠棠,求你,把她還給我,我愿意用一切來換回她。
他呆呆的抱著花盆,從早上坐到晚,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無論誰來勸,他都巋然不動,就這般如老僧坐定的一直又呆了半個月。
某日的清晨,當下人再次端著飯食準備來勸時,愕然發(fā)現(xiàn),他坐在床榻上,閉著眼,面帶微笑,卻再沒了半分呼吸。
我這是……死了么
看著慌張跑走的下人,轉頭又瞧著榻上自己的尸體,趙齊晟的心里不免生出幾分怪異。
呦,多新鮮呢,沒死你這是干啥來了玩兒靈魂飄逸啊,切。
尖銳妖媚的聲音突兀的在身后響起,趙齊晟轉頭,入眼是一個飄在空中,長著半張狐臉的女人。
女人側躺漂浮在空中,大紅色的長裙半耷拉著,露出里面纖細修長的美腿和一雙玉足。
好妖嬈的一個女子,她是閻王么
呵,你是什么時候瞎了的閻王那糟老頭子能和姑奶奶比么姑奶奶是幻樓的老板娘,真是的,要不是你還有用,姑奶奶真想一巴掌把你拍墻里,扣都扣不下來那種!
奇奇怪怪的話聽得趙齊晟一頭霧水,不過,這女人能聽到他的心聲,想必應該就是那個能留下棠棠的人!
思及此,他連忙焦急追問:你認不認識蘇棠是不是你把她留下來的!她在哪兒我要見她!
嗯,你挺聰明的,她的確是我留下來的,只不過,你見不到她了,她早已消散,徹底從這世上消失了。
此話一出,趙齊晟臉色頓時慘白,怔愣片刻,焦急追問:你什么意思她為何會消散為何會消失
老板娘翻身起來,自空中緩緩走向床榻,坐在他的尸體旁,輕輕把玩著那盛放的忘川花。
她曾和我做了一個交易。
用魂魄作為代價,換取七日同你們斷情絕愛的時間,七日之期已到,她自是要魂飛魄散了。
老板娘說完,摘下盛放的花扔到空中,霎時,花瓣騰飛重組,再合上已然變成了一面通紅的水面,從蘇棠死前那一刻開始播放。
從小桃來求救,可他因為蘇眠三言兩語的挑撥,竟然將人活活打死。也就是在小桃咽氣的那一刻,蘇棠也在不遠處的院中被人剝皮,捂著嘴,在絕望中被折磨致死。
臨死前她的怨氣太大,以至于招惹來了幻樓的老板娘,于是兩人做了一個十分不公平的交易。
再后來,蘇棠一次次被他傷害,直至徹底斷情,然后又斷了父女和兄妹之間的情誼。
最后的那兩天,蘇棠為了報復,更是讓蘇母曾經(jīng)的丫鬟侍畫帶著自己的信物,去通知遠在邊境的外祖父,將一切真相告知。
甚至安排了蘇家祖墳被炸,蘇父被揭穿,蘇云深懊悔的一切。
趙齊晟自嘲冷笑
原來,他的小姑娘在不知不覺間早已長大,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手段。
而他竟然還一直在自以為是的去為她鋪路,為他們未來的幸�;I謀一切。
殊不知,傷她最深的就是自己,害她墮入深淵的也是自己。
痛苦,自責,懊悔如一張細密帶著刺的網(wǎng),將他的心越收越緊。
沉默良久,他忽然堅定開口。
老板娘,我也想做個交易。
老板娘咯咯笑了:你以為,姑奶奶是誰的交易都做么
趙齊晟淡淡道:你來找我,不就是想和我做交易么
呦,還挺聰明,那你說說,你有什么東西能和我做交易的
垂眸想了想,趙齊晟很自信說道:我用我下一世的財富和半生壽命,換我與她的一世。
他以為,他的這些條件很誘人。
但可惜,老板娘聽后卻只想笑,笑他的無知和自傲,也笑他的不自量力。
你以為我這兒是什么地方廢品收購站年輕人,我這兒是幻樓,從不做虧本的買賣。你想要的,我給不了。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只要能換,我什么都可以!
一聽這話,老板娘的狐貍眼頓時興奮的瞇了起來,人也快速飄到了他的面前,近在咫尺的深吸了一口,啞著嗓子問: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那如果……是你的魂魄呢
趙齊晟一愣,僅沉默一瞬便點頭應道:我換!
他已經(jīng)對不起蘇棠了,余生他只想好好補償她,只想能和她一世幸福,所以,無論付出再大的代價,他也愿意!
好,那就如你所愿。
老板娘的話才落,她已經(jīng)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點在趙齊晟的額間,僅向外輕輕一拉,他的魂魄便隨之逐漸拉長變小,最后直至透明。
意識消失前,他恍惚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遠遠響起。
記住,轉世之后,一切未可知,不可強求,否則壞了規(guī)矩,老娘就提前收貨了。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趙齊晟再次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變了個模樣。
透過青色的帷幔環(huán)視一周,發(fā)現(xiàn)這房間收拾的十分整潔,裝扮的也是格外簡單。
除雕花床和柜子外,一把琴,一張書桌和一個棋盤已是全部。
倒是個瀟灑風雅,滿是書卷氣的屋子,同他曾經(jīng)的性格完全大相徑庭。
忽然,房門被推開,一個人影逆著光走了進來,待到走近時,趙齊晟面色一怔,下意識驚呼出聲。
棠棠!
剛喊完,趙齊晟就后悔了。
因為他的腦中突然出現(xiàn)了許多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是這一世的記憶。
他現(xiàn)在依舊叫趙齊晟,生活在一個叫周國的陌生國家。10歲因家中突遭巨變,故此被父親的友人,也就是鎮(zhèn)國大將軍收養(yǎng),但并不是以兒子的身份,而是侄子。
大將軍畢竟只比他大六歲,又并未娶親,突然多個兒子總歸是容易耽擱婚事的。
后來,在他十四歲那年,大將軍終于娶了長公主家的獨女為妻。
兩人年齡相仿,又琴瑟和鳴,倒是恩愛了四五年。
可是一年前,大將軍戰(zhàn)死,尸骨無存,將軍府內留下的除了他便只剩下這個嬸嬸,同樣也就是轉世后的蘇棠。
從叔侄變嬸侄。
趙齊晟簡直想罵那個缺德的老板娘了,可事已至此,就算他再想反抗也是無用,除了順其自然,別無他法。
不過,想到自己竟然還能保留前世記憶,他忽然在想,蘇棠是不是也會和自己一樣
但很顯然,他想多了。
阿晟,你剛剛說什么
蘇棠看他的眼神并沒有曾經(jīng)的戀慕,甚至連憎恨和怨懟都沒有,只有長輩對晚輩的關切和疑惑。
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趙齊晟悶悶的搖頭:沒什么,只是剛醒來,腦子有些混亂。
那就好,阿晟,你生來體弱,今日之事實在兇險,若非燕王相救,怕是后果不堪設想。
你叔叔走后,將軍府便只剩我們兩人相依為命,日后偌大府邸還需你來繼承,這種冒險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去了。
明明是關心的話,可聽在趙齊晟的心里卻格外難受。
曾經(jīng)蘇棠對他的關心都是純粹的,可現(xiàn)在很明顯她只是因為將軍府,因為大將軍。
心猶如跌入懸崖一般,摔成碎片,抽疼的難以呼吸。
他在想,當初自己和蘇眠在一起時,蘇棠看到是不是心里也這么疼呢
不過,他無所謂,就算現(xiàn)在不愛他又如何
他一定會讓蘇棠重新愛上自己的!
思及此,他的臉上再次露出笑意:我知道,你也要保重身體,我不能再沒有你了。
灼熱的眼神,關切的語言令蘇棠有些怔愣,不過,她倒也沒有想那么多,只覺得可能是他剛受了傷,心里有些脆弱而已。
卻不想,接下來的幾天她反而越來越覺得,趙齊晟從受傷之后和以前有點不同了。
曾經(jīng)的趙齊晟對她總是很疏遠,無論她做什么,都好似永遠走不到他的心里去。
可現(xiàn)在,趙齊晟恨不得每天都黏在她的身邊,甚至會偶爾送她個小玩意兒。
那種感覺讓她覺得很奇怪,就好似,他們的關系并不是長輩和晚輩,而是……夫妻。
夫妻!
想到這個詞,蘇棠手里的鏟子掉在了地上,險些砸到自己的腳。
你怎么樣!有沒有事
趙齊晟第一時間沖了過來,關切的想要幫她檢查,可女子的腳又豈是能隨意給人看的
蘇棠連忙將腳收回,蹙眉拒絕:不必了,我沒事。
你怎么還是這么毛毛躁躁的這東西鋒利,若是傷了你可怎么好
看著他絮絮叨叨的模樣,蘇棠心中的異樣更加明顯。
垂眸思忖片刻,她道:阿晟,你今年也已過弱冠,是時候該娶妻了,不知你可有什么心儀的姑娘
趙齊晟呼吸一滯,抬眸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你要為我娶妻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如今才說親已然遲了不少,若非子墨突然出事,你也不至于會……
子墨便是已故的大將軍趙子墨。
看著蘇棠為別的男人難過,趙齊晟心中的嫉妒和憤怒幾乎到達了頂峰。
見他沉默,蘇棠繼續(xù)道:我是這么想的,你若有看得上的姑娘便同我說,憑我的身份地位,這京中無論是官家小姐,還是郡主公主,只要你看上,我便……
我愛慕你。
空氣因這句話而凝滯。
趙齊晟期待的看著她。
一如上一世,蘇棠對他表白時,滿眼的期待,滿心的緊張。
晚秋微涼的風自兩人之間拂過,帶得殘花碎裂,滿地狼藉。
胡鬧!
蘇棠怒喝一聲,滿臉嫌惡和冷漠。
趙齊晟,我是你嬸嬸!是你的長輩!你怎可罔顧人倫,說出此等不知廉恥,大逆不道的話來!
若早知你對我有這等腌臜心思,當年,我就該讓你叔叔將你遠遠的送走,自生自滅!
同樣的話,同樣的場景。
趙齊晟恍惚間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也是如此決絕的將蘇棠推開,以掩飾內心的齷齪。
原來,那時蘇棠的心里竟是這么的痛,每一個字,每句話都像熱油,將他的心狠狠的烹炸。
上前兩步,他用力握住蘇棠的雙肩:棠棠,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只是因為人倫道德,害怕流言蜚語無法接受。你放心,只要我們在一起,無論任何風險,我都會和你共同承擔。
任何人都不能拆開我們,棠棠,我愛你,真的愛你……
啪!
狠狠的一巴掌將他的深情全部打斷。
蘇棠用力將其推開,惱怒的呵斥:我看你上次是傷到腦子了!既然你如此的不清醒,那便滾回你的院子里好好反思吧!來人!將晟少爺帶回去,沒我的允許不得出來半步!
不是的,棠棠,你聽我說,棠棠……
看著逐漸遠去的背影,蘇棠嫌惡的拍了拍身上褶皺的衣服。
一旁的小桃上前疑惑道:夫人,這晟少爺是不是瘋了怎的可以對您說出這種話來
小桃是陪著蘇棠嫁進來的丫鬟,從小一起長大,所以感情遠超過尋常主仆關系,有什么話也都敢說。
蘇棠沒好氣說:他瘋沒瘋我不知道,但我絕不能再讓他這么胡說八道下去了,否則,不僅壞了我的名聲,公主府和將軍府的名聲也得被這家伙給禍害了。
啊那……那可咋辦�。∫晃覀儼讶舜驎灹巳映鋈グ桑�
抬手在小桃的腦袋上用力點了一下,蘇棠無奈扶額:我看你比那家伙還瘋,打暈了扔出去,然后讓他在門口胡說八道�。“ノ艺f,你是不是他派來的細作呀
小桃一聽,連忙舉手:小桃只是夫人一個人的細作,誰的細作也不做,要是誰敢收買小桃,小桃立刻把他捆起來扔給您處置!
噗嗤!
蘇棠沒忍住笑了出來,看著小桃這副傻乎乎的認真模樣,她腦中竟然一陣恍惚。
好似曾經(jīng)也有這么個人,這么認真的在和她保證。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哦,沒什么,我只是在想,該怎么才能絕了他的妄想。
哎……要是將軍還活著就好了,知道他這德行,一準兒將他狗腿打折!
是啊,可惜……
蘇棠茫然的說著,腦中不自覺閃過那張俊逸卻又總愛害羞的臉,原本還焦躁的心瞬間平復了下來,只剩下滿心的甜蜜。
趙齊晟被關了半個月后突然聽到一個消息。
戰(zhàn)死一年多的大將軍趙子墨突然回來了!
不僅如此,他還帶回了敵國的兵力布防圖!
原來,當年趙子墨被軍中細作出賣中了埋伏,掉下懸崖后險些喪命,幸虧被一名老神醫(yī)相救才得以活命。
醫(yī)治了整整近半年的時間,他終于恢復如初,可卻并不敢即可回京。敵軍虎視眈眈,細作又身份不明,他不能讓自己和家人再暴露到危險之下,于是,他潛入敵營長達半年多之久,終于找到機會盜取對方的兵力布防圖,并且也調查出了藏匿在我軍之中的細作身份。
立得奇功一件,趙子墨不僅升官加爵,被封忠勇侯,甚至連蘇棠也跟著拿到了誥命。
趙齊晟不可置信的從院子里強行闖出時,看見的就是蘇棠依偎在趙子墨的懷里,臉上的幸福是他從未見到過的。
怒火從心里蹭的竄了出來,如同炙熱的巖漿在一寸寸灼燒著他僅存的理智。
你們在做什么!
突兀的吼聲將兩人親昵的相聚打斷,趙子墨不滿的轉頭看過來,在瞧見趙齊晟時臉色緩和了幾分。
阿晟,你去哪兒了,怎么我回來這么多日都沒見到你啊!怎么樣,這一年可還好
趙子墨一如曾經(jīng)那般走過去,抬手就想去揉對方的頭發(fā),曾經(jīng)他們就是這樣,趙齊晟也樂意和他這么親近。
可這次,趙齊晟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走向蘇棠。
難道這就是你對我的報復么蘇棠,我已經(jīng)為你做到這種地步了,你還想怎么樣呢
莫名其妙的對話讓蘇棠嫌惡的眉頭一簇,在對方的手抓過來時,連忙錯身重新走到趙子墨身側,很自然的挽上了他的胳膊。
子墨,有件事一直忘了同你說。一個月前,阿晟隨著世家公子去狩獵時摔下馬,傷了腦子,總是胡言亂語的,醫(yī)治許久也沒見好,你看,要不就將他送去莊子上吧。
趙子墨也看出了兩人的不對勁,眸色僅微垂了一下,便笑著應道:好,都依你。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旁若無人的親密卻狠狠刺痛了趙齊晟。
他不可置信的跑過去,拉住蘇棠:棠棠,你真的要這么對我么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愛我,我會死的!
那你現(xiàn)在不還是好好的么趙齊晟,你現(xiàn)在怎么滿嘴的謊話,如此有違道德,于理不合的話也能說出口,你還真是讓人惡心!
腳步因這句話而踉蹌,蘇棠冷漠的眼神和嫌惡的話狠狠刺痛了趙齊晟,明明身上沒有流血,可卻疼的千瘡百孔。
可恍然間,他才驚覺,自己曾經(jīng)在蘇眠挑撥時,不也是這么說蘇棠的么
可那時的蘇棠呢
她又該多難受啊!
看著遠去的背影,趙齊晟脫力的跌坐在了地上,忽然抬手用力給了自己狠狠兩巴掌。
清脆的響聲引得不少下人向這面看過來,可趙齊晟仍舊置若罔聞,只痛苦的閉上眼哽咽痛哭。
蘇棠一回到房間,身體就突然被騰空抱起。
趙子墨,你干什么……唔!
口中的空氣被乍然吞噬,蘇棠感受著近乎懲罰的吻,忽然忍不住失笑。
趙子墨因為這個笑放開了她,俯身將蘇棠壓在床榻之上,他一臉哀怨的嘟著嘴。
你個沒良心的,我心心念念的想了你一年多,可你呢你怕是被府里這個小白臉兒把魂兒都勾走了吧!
誰能想到呢,往日里人前那個英氣勃發(fā)的玉面將軍,私底下竟然是一個怨夫。
蘇棠無語翻身將他壓在身下,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把玩著他微微泛黃的發(fā)絲。
是啊是啊,那我現(xiàn)在就剩個殼在這兒,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要我了
怎么會便是你只剩下一根發(fā)絲,我也會好好存著。只不過,我還是會先撕爛了那個小白臉兒的臉,再把你的魂兒勾回來,無論怎樣,你都只能是我的!
霸道的宣言,委屈的表情無一不在觸動蘇棠的心,嘴角勾出一抹滿意的笑,她低頭狠狠吻了下去,用自己的行動來迎合對方的內心。
芙蓉帳暖度春宵,一片搖曳中,隨著身體上的滿足,蘇棠空洞了一年多的靈魂也終于被填滿。
趙齊晟那面可就不太好了。
原本應當被送去莊子上的他,沒想到半路竟然被劫,可恨這一世,他這身體只是個柔弱書生,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對方將自己打暈帶走。
待到人清醒過來,入眼卻是燕王那張陰柔的臉。
你醒了
趙齊晟怔了,這個燕王他知道,生性貪婪,又喜好孌童和男人。上次在狩獵場,他之所以會從馬上掉下去,就是因為燕王調戲,無奈為之。
所以,面對眼前的情況,趙齊晟很清楚接下來自己會面對什么。
嫌惡的下意識向后躲,但顧及對方的身份,他面上還是沒有表露出來。
只點點頭,問:王爺,這是哪兒我怎么會在這兒
這兒啊是本王的別院,距離你家的莊子不遠,你可是本王請來的貴客,你開心么
趙齊晟扯了扯唇角:還真是受寵若驚,只是不知王爺帶我來究竟所為何事
阿晟,你這是在和本王揣著明白裝糊涂么本王喜歡你,你難道不知
燕王說著,手也不老實的撫上他臉頰。
雖說燕王長得不錯,可趙齊晟是正常男人,哪能做出這種下賤齷齪之事
忍著惡心躲開對方觸碰,可他的這個舉動卻惹惱了燕王。
啪!
一巴掌狠狠打在趙齊晟的臉上,將他這副白皙的皮囊立刻扇的紅腫。
給你臉不要臉!既然你不識趣,那就別怪本王不憐香惜玉了!
話說完,燕王直接將他按在了床榻上,修長的手指用力撕開單薄的外袍,趙齊晟活了兩世,還是第一次受到這種羞辱。
惱怒,憤恨,羞憤統(tǒng)統(tǒng)匯聚成了強烈的殺意!
可趙齊晟心里很清楚,現(xiàn)在還不是硬碰硬的時候。
眼看著對方就要突破最后一道防線,他連忙焦急開口。
王爺!你難道不想要虎符,不想要兵權了嗎!
果然,任何男人都禁不住權勢的誘惑。
燕王停下了動作,瞇著眼危險的看著他: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先讓我起來再說。
眼中閃過一片晦暗,燕王倒是起了身。
趙齊晟不緊不慢的走下地,仔細的整理身上衣服,緩緩開口。
當今虎符一分為二,一半在陛下手里,另一半在趙子墨那兒。當年趙子墨失蹤,那一半虎符也因此消失。但現(xiàn)在,趙子墨出現(xiàn)了,那么……虎符也應該回來了。
燕王贊同挑眉:然后呢
趙齊晟側首道:我可以幫你拿到虎符。
你
燕王嗤笑:你連趙家的養(yǎng)子都不算,怎么可能拿得到虎符更何況,如今你又被趕了出來,阿晟,本王是貪,但不是傻。
趕出來難道就不能回去了么王爺,百足之蟲斷而不蹶,難道這話您沒聽說過
趙齊晟相信燕王一定會答應自己,貪婪的人永遠不可能會放過任何一個能一步登天的機會,他也曾坐到那個位置上,所以很清楚這種人的心理。
果然,燕王只猶豫了一瞬,便笑了:你幫本王,條件呢
第一,放了我。第二,配合我。第三,事成之后,我要蘇棠。
很好,不愧是本王看上的男人,這生意,本王做了!
蘇棠翌日醒來時,天色已經(jīng)大亮,身旁空蕩蕩的,仿若又回到了那一年絕望孤寂的日子。
自小千嬌百寵長大,她從不是什么自怨自艾的女人,否則,也不可能在當初得知趙子墨戰(zhàn)死的消息后,一個人撐著偌大的將軍府。
可現(xiàn)在,看著冷下來床榻,她的內心卻還是忍不住有些慌了。
她怕昨日的美好皆為虛幻,怕日日醒來再沒看不到那雙哀怨的眼神。
外面練劍的破空聲忽然傳來,她面色一喜,顧不得穿鞋赤腳便匆匆向外跑,在見到院中正練劍的趙子墨時,眼眶驀然酸澀,沖上去從后用力摟住了對方。
子墨。
嗯,我在。
子墨!
嗯,我在。
真好,你還在。
聽著身后甕聲甕氣的聲音,趙子墨失笑的轉頭剛要說些什么,卻在看見那雙精致小巧的腳時猛地一驚。
怎的不穿鞋!若是凍壞了可怎么辦
說罷,趙子墨連忙將人打橫抱起,匆匆忙忙的就向屋內走。
輕柔的將蘇棠放在榻上,他連忙命人打來一盆熱水,隨即,也不管屋內是否有丫鬟在,蹲下身捧起她的腳緩緩放進了水中。
現(xiàn)在雖說尚未到冬季,可深秋的寒風仍能凍壞了人。若你真凍壞了身子,可讓我怎么辦好
啪嗒……
一滴水毫無預兆掉落盆中,在趙子墨的心里炸開。
抬眸看著眼眶通紅的蘇棠,他心中一緊,慌亂的問:怎么了怎么了棠棠,你別哭,你一哭我難受,我再也不說你了好不好你……你……
子墨,有你在真好,你不知道這一年多沒有你我是怎么過的,我不能太傷心,因為那會傷身,我若不在了,你的將軍府就沒人能守著了。我不想等你回來看不到家。
可我硬撐著真的好累,好孤獨……
趙子墨如何能不知道她有多難。
蘇棠是長公主家的獨女,自小不僅有長公主夫婦疼著,甚至連陛下和太后都不舍得她受半點傷,流一滴眼淚。
可就是這樣一個在溺愛中長大的姑娘,卻要在他死后撐起偌大的將軍府,想想都知道她當時有多累。
輕柔的為她擦去臉上的淚水,趙子墨無奈說道:棠棠,今日你要記得,若有一日我真的不在了,那你便不必再守著這個空殼子,一定一定要找個疼你愛你的男人改嫁,當然,找我這樣的估計挺難,那你就放低要求,比我差一點就好。
蘇棠挑眉:這樣我就能還記得你了,對吧
記得一點點就行!
噗嗤!
蘇棠沒忍住笑了:趙子墨,你是忘了我怎么嫁你的了是吧
這么大的事兒趙子墨怎么可能會忘
當年,蘇棠因仗著長公主和陛下的寵愛,愣是過了及笄也不肯嫁人,甚至放言,要么不嫁,要嫁就嫁這天下最好的男兒!皇帝舅舅除外。
長公主急的團團轉,陛下卻縱容,所以這一拖就將她拖成了老姑娘。
后來,眼看著適齡的好男子均有了妻妾,陛下也急了,索性搞了個比武招親。
趙子墨便是那時候的魁首,他原以為依照蘇棠的性格是不可能嫁給自己的,誰成想蘇棠竟然同意了!
天知道,迎親前的那幾日,他是激動的每日晚上都睡不著,只要想到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姑娘要嫁給自己了,他就忍不住傻笑,甚至在迎親當日,他都沒忍住笑出了聲。
也因此,有好一段時間,京城都有人在傳,趙將軍因為娶了個老姑娘,被刺激瘋了。
當然,后來他們夫妻的恩愛打破了他被逼娶親的謠言。
可也因此,他落下個懼內的名頭。
嘴角又沒壓住勾了起來,趙子墨依偎在蘇棠的肩上,懶懶道:所以,棠棠你放心,為了你我也肯定會好好活著的,我可是你的心肝兒小蜜餞,沒了我,你可怎么辦呦。
嘔……真惡心。
蘇棠裝出一副被刺激到的模樣,忽然看著他抬起的手,危險的瞇了起來。
趙子墨……剛剛你這手給我洗腳了是吧
昂。
然后你還給我擦眼淚
額……好像是。
趙子墨!
兩人正嬉鬧,忽然下人匆忙的聲音自外面?zhèn)鱽怼?br />
將軍,夫人,莊子那面剛傳來消息,晟少爺沒有去。
趙子墨聞言臉色一沉:那他去哪兒了
說是人現(xiàn)在在云華寺,正一步一叩首的向上爬,說是為自己做過的事懺悔。
兩人對視一眼,趙子墨蹙眉:這小子,什么時候心眼子這么多了我記得以前他可不是這樣的。
蘇棠記憶里,趙齊晟也的確不是這樣。
仔細回想了一下,她道:似乎是從那次墜馬開始,他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子墨,你說會不會是有什么事我們不知道的
想知道,去看看不就得了
蘇棠和趙子墨到云華寺時,趙齊晟正在從山上向下走,額頭紅腫,渾身狼藉,而這里已經(jīng)圍了不少的人在看熱鬧。
阿晟,你在做什么
聽到趙子墨的聲音,趙齊晟動作一頓,眼底的晦暗一閃而逝,很快又換上了一副病弱的樣子。
起身回頭,目光在蘇棠的臉上一掃而過,當看見對方冷淡的表情時,趙齊晟心中一痛,但面上還是絲毫未顯。
叔叔,嬸嬸,阿晟知錯了,所以正在向佛祖懺悔,為自己曾經(jīng)的無禮,也為了能讓你們原諒我。
趙子墨聞言滿臉疑惑:哎,你這孩子在渾說些什么呢送你去莊子上,不過是看你從墜馬以后身子總是不好,想著莊子上環(huán)境好,適合你養(yǎng)病。既然你不想去直說便是,何必如此
他的話險些讓趙齊晟維持的柔弱幾乎龜裂,自傳出趙子墨戰(zhàn)死的消息后,京中便對將軍府內這對嬸侄關系產(chǎn)生了質疑,尤其此次他被送出去,謠言便愈演愈烈。
但趙齊晟對此卻樂見其成,甚至認為,若因謠言而讓趙子墨同蘇棠和離了,那自己豈不是就有機會了
可沒想到,趙子墨竟然不上當,甚至還四兩撥千斤的打消了所有人猜疑。
收斂了內心憤怒,趙齊晟想了想,將手中一枚吊墜遞過去。
叔叔,對不起是我誤會了,這是我剛剛跪了一千多臺階,磕無數(shù)的頭求來的,方丈說這能保平安,您若原諒我,就將它收下吧。
哈哈哈……好,難得你有這樣的心思,那我就收下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說罷,趙子墨很自然摟上蘇棠的腰,如宣誓主權一般隨她一起上了馬車。
趙齊晟看著二人親昵的模樣,眼角憤怒的抖了抖,垂著頭也也跟了上去。
這日之后,趙齊晟似乎真的消停了。
見到蘇棠不再逾越,反而恭敬有禮,又有幾分疏離,好似他真的回到了曾經(jīng)的模樣。
可趙子墨卻不這么認為,男人對男人是最了解的,趙齊晟看蘇棠的眼神不對,那是一個男人對女人才有的。
刻意隱藏,必然是有目的。
所以,他在等。
等對方露出馬腳。
而另一面,那天回來后,蘇棠就經(jīng)常恍恍惚惚的做些奇怪的夢。
夢里她看著一個小女孩從兒童時對小叔的依戀,到后來長大后的愛慕,表白。
可結果呢
換來的卻是小叔以人倫綱常為由的羞辱和虐待,直到女孩死去,用靈魂的方式去斷情絕愛,她的父母,哥哥,甚至小叔依舊將她視若敝履,隨意踐踏。
呵!還真是個傻子。
蘇棠只要想到就忍不住嗤笑,可想著那些模糊的臉,她又莫名有些焦急。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些畫面很熟悉,好像……自己曾經(jīng)見過一樣。
可在哪里見過,她不記得,也想不起來。
怎么了,在想什么
趙子墨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溫柔的將頭抵在她的肩窩上。
在想那個夢。
那個小姑娘和小叔的夢
嗯。
繞到她旁邊,緊緊拉著她的手,趙子墨認真說:棠棠,只是個夢,莫要多想。
心事重重的搖搖頭,蘇棠這才注意到趙子墨有些疲憊的臉色。
子墨,最近很累吧
嗯,等會兒還要出城一趟,城外突然出現(xiàn)了一股匪徒,我奉命前去剿滅。
點點頭,蘇棠嘆息道:就算再忙也要記得休息,剿匪的時候要注意安全,別讓我擔心。
放心,我會的,你也是,在家里乖乖等我回來,到時候帶你去吃你最愛的西湖醋魚。
嗯那是你愛吃的吧
狠狠白了他一眼,蘇棠將眉筆遞給他:說謊,罰你給我描眉之后再走!
是,娘子大人。
兩人的笑聲中,晨曦已然漸暖。
微醺的光線下,男子神情專注的拿著眉筆輕輕描繪,動作輕柔,似是在勾勒最寶貴的青瓷一般。
女子安靜的坐著,柔和的眼中眷戀的看著眼前夫君,偶爾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如此美好的一幕看在窗外不遠處的趙齊晟眼中卻是十分刺眼,恨不得立刻沖進去將二人拆開!
他也的確這么做了。
待到趙子墨離開許久,他毫無顧忌的闖了進去。
趙齊晟,你做什么!出去!
蘇棠嫌惡蹙眉,不悅斥責。
可趙齊晟卻像沒聽見一般,徑自上前,一步一句說道:你很好奇夢里的事情對不對那不是夢,是我們的上一世,是我用轉輪珠讓你想起了一切。
上一世,我將你撿回,你愛了我九年,我也愛了你九年,為了這份愛,我放棄了一切,只為和你能永遠在一起。
可是棠棠,你怎么能愛上別人呢你愛的明明是我,只能是我啊,對不對
他的話如一記重錘,將蘇棠夢里模糊不清的臉盡數(shù)砸開。
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容,一幕幕鉆心痛苦的疼讓蘇棠的身體忍不住顫抖。
過去的一切,如走馬燈一般閃過。
蘇棠封塵已久的記憶漸漸回籠。
她以為,自己的魂魄在交易那一刻就該消散。
她以為,一切都結束了。
卻不想,當自己放下時,趙齊晟竟然執(zhí)拗的又將這一切撿起,拼湊,還給了她。
看著她沉默,趙齊晟忽然想到了什么,驚喜的連忙說:棠棠,你都想起來了對么你記得我了對么!
是,那又怎樣
蘇棠抬眸,用陌生而冷淡的目光直視著他。
趙齊晟,你覺得自己這樣很深情是么可在我看來,這就是個笑話!
當初我愛你,將你視作生命的全部�?赡隳啬阈呷栉�,誤會我。明知道蘇眠和我的關系,可你還是任由她一次次踐踏我的尊嚴。甚至,僅因為她的幾句挑撥害死了小桃。你認為,這樣的你配提深情二字么
犀利的指責讓趙齊晟無地自容,可他認為這只是因為蘇棠對他的誤解才會如此。
想到此,他連忙解釋:棠棠,不是的,我……我當時娶蘇眠只是為了能成為你的平輩,只為了能娶你,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
后來你走了,我真的后悔自己那么自私的去替你決定,所以,我把蘇眠給抓了,我用了所有的酷刑替你出氣,我讓她死的比你還要慘千百倍。
棠棠,我替你報仇了,你原諒我,不要恨我,好不好
這一世,就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可以么
不可以。
蘇棠諷刺道:趙齊晟,說實話,我不恨你了,真的,在我死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斷了對你的所有感情,包括恨。
這一世,我很愛我的夫君趙子墨,我甚至要感謝你幫我爭取到了這一世,讓我遇見了我的真愛。
你不是說你愛我么那,你就從我的生活里滾出去吧!再也不要出現(xiàn),也不要打擾我,可以么
趙齊晟原以為蘇棠只是恨他,只是在怪他,可沒想到原來她竟是連恨都懶得了。
有多愛,就有多怒。
趙齊晟偏執(zhí)的看著她,忽然笑了:棠棠,我知道你現(xiàn)在會這么說,只是因為之前不記得我,然后被趙子墨給蒙蔽了。
都怪那個混蛋橫刀奪愛!不過,很快就好了。
很快,趙子墨就不會成為你我之間的阻礙,你會重新愛上我,我們就可以長相廝守了。
蘇棠被他的話弄得一愣,心中突生出不好的預感,下意識追問。
你對子墨做了什么!
趙齊晟搖頭:不,不是我,是燕王。趙子墨手握虎符,掌管兵權,卻不肯為他所用,燕王又怎會讓他耽誤自己的大事兒
棠棠,你再等等,明日一切就塵埃落定了。
這天啊,要變了。
這一夜,蘇棠沒有睡。
一個人赤腳坐在窗邊,靜靜地看著窗外那輪孤獨的月。
上一世,她到死都是孤獨一個人,從沒得到過任何一人的真心。
而這一世,她終于尋覓到了那個肯為她付出真心的人,卻不想,趙齊晟的出現(xiàn)要將這一切都毀了。
這怎么行
既然她和趙齊晟這場孽緣追到了這一世,那就讓她親自及時止損,徹底掐斷這些吧!
想到此,她的手中緊握簪子,眸光漸冷。
翌日,京城中果然大亂。
燕王反了。
帶著私兵和虎符闖入皇城,試圖謀朝篡位,弒帝奪權!
原本平靜的京城喧鬧了起來,可卻未曾連累百姓半分便已結束。
因為,趙子墨回來了。
趙齊晟踉蹌闖進來時,蘇棠正淡然的在摘海棠花,快冬天了,她需要給子墨多準備點海棠酒。
棠棠,你知道,你都知道是不是
趙齊晟突然如發(fā)了瘋一般跑過來,揮開她手中裝著花瓣的籃子,用力掐著她的雙肩質問。
蘇棠平靜的和他對視,眼前人早已沒了曾經(jīng)的淡然和冷漠,歇斯底里的瘋狂讓他的臉滿是猙獰。
是,我早就知道。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和趙子墨一起算計我棠棠,你明知道如果這次我成功了,我們就可以再續(xù)前緣,你就能成為我唯一的妻,這不是你曾經(jīng)最想要的嗎
因為我不想成為你的妻,不想和你有半點關系。
你……不想……
腳步向后踉蹌了幾下,趙齊晟通紅的眼中盈滿了不可置信和絕望,雙唇變得慘白和顫抖。
蘇棠看著這樣的他,眉頭急不可見的皺了皺,平靜說:從那日你去云華寺,我和子墨就知道你有圖謀,所以,我們一直在等著你動手。沒想到,你竟然和燕王聯(lián)合,想要他的虎符。
既然你想要,那我們就給。想要子墨死,那子墨就去送死。目的就是逼燕王動手,逼你暴露。
趙齊晟,你應該知道燕王不是明君,他如果上位將會害了多少人,可你為了一己私利依舊要這么做。從你決定開始,我和你就只能做仇人了。
仇人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這一世不行,那就下一世!總可以!老板娘!老板娘!我要和你做交易!
趙齊晟正瘋狂怒吼,趙子墨突然闖了進來。
棠棠!
子墨!
深情對視,彼此的想念和喜悅已經(jīng)無法掩蓋。
而這一幕深深刺激了趙齊晟,他剛準備動手去抓蘇棠,突然一切停止了。
飄落的海棠花靜靜的浮在空中一動不動,趙子墨還是掛著笑,可眼中卻多了幾分擔憂,蘇棠同樣如此,只是前者不能動,后者卻行動自如。
呦,姑奶奶我才睡了一覺,你們怎么就成這樣了
老板娘打了個哈欠,慵懶的躺在海棠樹上。
趙齊晟見到她興奮的連忙上前道:老板娘,我要和你做交易!我要和棠棠重來一世!
又重來你當過家家呢!說重來就重來,別人的命不是命唄!
沒好氣的懟了他一句,老板娘隨即沒好氣道:而且,就你還有什么能和我交易的你剩下的命,你的財富,你的一切都已經(jīng)是我的了,還有什么我能要的
再說……你違反了交易規(guī)定,私自用轉輪珠恢復蘇棠的記憶,試圖走捷徑,嘖,現(xiàn)在,我要履行承諾收走你的魂魄嘍!
不……不……不要!棠棠!我不要離開你!棠棠……
趙齊晟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淡,從指尖到腳逐漸透明,在驚恐的眸光中逐漸消散。
老板娘一伸手,一顆珠子凝在了她的掌心。
微挑的眸子笑看著蘇棠,她笑道:小棠棠,你很好,意志堅定,思想干凈,我喜歡你。這樣吧,姑奶奶我就送你一世,希望你能好好過哦!
說完,不待蘇棠反應過來,她已經(jīng)消失不見。
棠棠!你怎么樣!趙齊晟呢你見到那個混蛋跑哪兒去了嗎老子今天非把他的苦膽打出來喂狗!
他……可能是跑了。
蘇棠若有所思的看向海棠樹,回憶著兩世來的點點滴滴,臉上最終露出釋然的笑,輕輕依偎在了趙子墨的懷中。
另一角度。
老板娘半倚靠在貴妃榻上,那妖媚的狐貍眼看著五彩繽紛的水晶瓶中依偎的兩人,桀桀的笑了。
人類,果然有趣,下一個,是誰呢
要不……是你,好么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