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楔子
黑心牙醫(yī)死在手術椅上,表面看是麻醉意外。
②警方發(fā)現他生前用劣質材料害人無數,卻無法追責。
③接著美容院老板在盛夏凍死冰庫,監(jiān)控顯示她自己走進去。
④刑偵隊長鄭遠察覺異常卻找不到突破口。
⑤當醫(yī)療器械公司高管突然被殺,現場留下器官販賣證據時,鄭遠意識到:兇手在替天行道。
⑥他鎖定嫌疑人周臨——五年前被黑診所害死未婚妻的工程師。
⑦周臨主動配合調查,甚至幫警方分析兇手側寫。
⑧鄭遠帶隊搜查周臨家一無所獲,卻在公司高管死亡現場找到關鍵物證。
⑨結案慶功宴上,鄭遠看著證據鏈報告突然渾身冰涼:
⑩所有線索都指向的真兇,三天前就死了。
2
笑氣索命
空氣里彌漫著甜絲絲、令人微微眩暈的氣味。那是笑氣,一氧化二氮,牙科診所里�?�,用來安撫那些被電鉆聲嚇得瑟瑟發(fā)抖的神經。手術無影燈的光慘白而集中,像舞臺追光,打在手術椅上的趙立仁身上。他大張著嘴,喉嚨深處那個黑洞仿佛能吞噬光線,幾根冰冷的金屬器械探在里面,閃著寒光。
護士小秦就站在旁邊,手里穩(wěn)穩(wěn)端著盛放器械的托盤。她的目光,卻黏在手機屏幕上。屏幕的光映在她年輕的瞳孔里,是一條剛刷到的搞笑短視頻,一只胖貓笨拙地從沙發(fā)摔到地毯上,配著夸張的音效。她嘴角沒忍住,向上彎了一下。就在這極短的、分神的瞬間——
嘀——!嘀——!嘀——!
尖銳、凄厲、穿透耳膜的警報聲毫無預兆地撕裂了診所里原本被器械低鳴和背景音樂填充的平靜。那聲音來自連接在趙立仁身上的心電監(jiān)護儀。屏幕上,剛才還穩(wěn)定起伏的綠色波形,瞬間拉成了一條筆直、絕望、毫無生機的直線。
小秦猛地抬頭,手機差點脫手。她臉上殘留的笑意瞬間被驚恐凍結、粉碎。趙醫(yī)生!她聲音變了調,像被掐住了脖子。
椅子上的人毫無反應。他仰著頭,嘴巴依舊大張著,維持著工作的姿態(tài),但臉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血色,泛起一種可怕的青紫,尤其是嘴唇,顏色深得如同熟透的葡萄。他擱在扶手上的手軟軟地垂落下來,指尖微微蜷曲。
趙醫(yī)生!!小秦魂飛魄散,手里的托盤哐當一聲砸在地上,不銹鋼器械四散蹦跳,發(fā)出刺耳的噪音。她撲過去,手指顫抖著去探趙立仁的頸動脈。皮膚溫熱,但指尖下,一片死寂。沒有搏動。
恐慌像冰水兜頭澆下。她踉蹌著后退,撞在旁邊的器械柜上,發(fā)出更大的聲響。來人��!快來人�。�!趙醫(yī)生他…他不行了!!
診所瞬間炸了鍋。雜亂的腳步聲從走廊涌來,伴隨著其他醫(yī)護人員驚惶的詢問。
就在這片混亂爆發(fā)的邊緣,靠近門口等候區(qū)的位置,一個男人安靜地站了起來。他穿著合身的淺灰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線條清晰的手腕和一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黑色電子表。他叫周臨。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既無幸災樂禍,也沒有過分的驚訝,只有一絲恰到好處的、屬于旁觀者遭遇突發(fā)狀況的愕然。他的動作從容不迫,拿起搭在旁邊空椅扶手上的深色薄外套,隨意搭在臂彎里。他的視線,越過瞬間擠滿門口、驚恐地朝手術室張望的其他病人和護士,最后落在手術椅上那具已經開始僵直的軀體上。那目光很淡,像掠過一片無關緊要的落葉。
然后,他轉身,步履平穩(wěn),悄無聲息地匯入被這突發(fā)事件驚得不知所措、開始騷動退散的人群,像一滴水融入溪流,消失在診所門外熾白晃眼的夏日陽光里。
身后,只剩下絕望的哭喊、徒勞的心肺復蘇按壓聲,以及那臺監(jiān)護儀持續(xù)不斷、宣告終結的單調長鳴。
3
黑心醫(yī)案
市局刑偵支隊,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空氣里彌漫著劣質咖啡的焦苦味和熬夜積攢的汗味。白板上貼滿了照片:趙立仁診所的現場,慘白的無影燈,散落的器械,還有趙立仁那張定格在驚愕與青紫中的臉。旁邊貼著幾張X光片,慘白的骨骼影像上,植入物的位置被紅筆圈出。
法醫(yī)老吳的聲音干澀,像砂紙摩擦:尸檢結果出來了。直接死因,急性窒息。他口咽部有大量粘液性泡沫,符合吸入性窒息特征。氣管里也檢出了高濃度的…笑氣。
笑氣副隊長李峰眉頭擰成疙瘩,麻醉意外
表面看是。老吳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但疑點很大。當時使用的笑氣濃度,在常規(guī)操作下,絕不可能導致這種快速、致命的窒息。而且,他頓了頓,加重語氣,結合現場那臺監(jiān)護儀異常報警的時間點,和護士小秦的描述——她僅僅是低頭看了幾秒鐘手機——趙立仁的窒息過程快得…不合常理。
鄭遠站在白板前,背對著眾人,寬闊的肩膀繃緊。他盯著趙立仁那張青紫的臉,沒說話。陽光從百葉窗縫隙擠進來,在他布滿胡茬的下巴上投下幾道明暗交錯的條紋。
一個年輕女警,技術隊的徐瑩,拿著平板電腦快步走進來,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慨:鄭隊,查清楚了!趙立仁這混蛋,就是個披著白大褂的吸血鬼!她把平板連上投影,屏幕上瞬間彈出密密麻麻的聊天記錄截圖、轉賬憑證和劣質醫(yī)療耗材的圖片。
看看這些!徐瑩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他在多個隱秘的醫(yī)療耗材回收群里異�;钴S,長期、大量收購那些過期、淘汰、甚至是來路不明的劣質牙科材料!成本壓低到令人發(fā)指!然后呢轉身就高價、甚至以次充好地用到病人身上!
圖片滾動著。那些植入物,有的包裝簡陋,印刷模糊;有的金屬部件邊緣毛糙,帶著銹跡;有的塑料部件顏色渾濁,一看就是回收料。聊天記錄里,趙立仁的網名仁心妙手顯得無比諷刺:
【仁心妙手】:老規(guī)矩,XX型號種植體,有多少收多少,價格好說,關鍵要干凈(指來源隱秘)。
【耗材王】:這批貨保質期剛過三個月,但性能絕對沒問題,按廢品價給你,夠意思吧
【仁心妙手】:成交!月底還有批過期樹脂,幫我留著。
徐瑩指著另一份文件:更惡心的是,他專挑那些信息閉塞、維權意識不強的老年人,或者經濟特別困難的外來務工人員下手!用這些垃圾玩意兒給人補牙、鑲牙、種牙!看看這些投訴記錄,還有我們走訪拿到的情況——屏幕上換成幾張觸目驚心的口腔照片,牙齦紅腫潰爛,種植體周圍發(fā)黑流膿。多少人因為他,牙沒治好,反而感染、發(fā)炎,花光了積蓄,最后不得不把壞死的牙骨都切掉!有個老人,就因為反復感染,拖垮了身體,年初走了!家屬只知道是并發(fā)癥,根本沒想到根子在這黑心牙醫(yī)身上!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投影儀風扇低沉的嗡鳴。憤怒像無形的電流在空氣中噼啪作響。
李峰一拳砸在桌子上:媽的!人渣!死有余辜!
鄭遠緩緩轉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底深處像是結了冰。他走到投影前,手指點了點屏幕上那些劣質耗材的圖片,又點了點趙立仁那張青紫的死亡特寫。
憤怒沒用。他的聲音不高,卻壓住了所有躁動,法醫(yī)的疑點,加上他這些擦著法律邊線、甚至可能越線的齷齪勾當……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眾人,這案子,恐怕不是簡單的醫(yī)療事故。技術隊,集中力量,給我把那臺出問題的笑氣混合儀,里里外外、每個零件、每段程序代碼,查個底朝天!老吳,再仔細篩一遍尸檢樣本,看有沒有異常藥物殘留或者機械性損傷的痕跡。其他人,他目光銳利,把趙立仁近半年接觸過的所有人,尤其是跟他有醫(yī)療糾紛的、被他坑害過的,列個詳細名單出來!重點篩查!
是!眾人齊聲應道,壓抑的怒火找到了出口。
鄭遠重新看向白板上的趙立仁照片,眼神沉郁。直覺像一根冰冷的針,扎在他后頸。一個靠鉆法律空子、吸食他人血淚的蛀蟲,以一種看似意外、實則疑點重重的方式暴斃。這太干凈,也太巧合了。
4
冰庫迷魂
夏日的熱浪,粘稠得如同融化的柏油,沉沉地壓在麗人天成美容會所的后巷上空。蟬鳴聒噪得令人心煩意亂。冰庫厚重的金屬門被兩名穿著刑事現場背心的警察用力拉開,一股混合著血腥味的、令人牙齒打戰(zhàn)的白色寒流猛地噴涌而出,瞬間在悶熱的空氣中凝結成一片翻滾的白霧。
鄭遠站在門口,眉毛和鬢角立刻結了一層細碎的白霜。他微微瞇起眼,適應著冰庫內部慘白燈光下刺骨的寒冷。冷氣像無數細小的冰針,扎透單薄的警服襯衫。
冰庫中央,一個女人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態(tài)蜷縮著。她穿著單薄的真絲睡裙,昂貴的面料在低溫下僵硬板結,勾勒出她曾經豐腴、此刻卻扭曲佝僂的身體線條。裸露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死氣沉沉的蠟白色,上面覆蓋著一層不均勻的、渾濁的冰殼。她的長發(fā)被凍結,像一蓬黑色的海草,凌亂地貼在冰冷的地面和臉頰上。臉上凝固的表情是極致的驚恐,嘴巴大張著,仿佛在無聲地吶喊,黑洞洞的口腔里能看到同樣結了霜的牙齒。最詭異的是,她的雙手緊緊環(huán)抱著自己,指甲深深掐入手臂僵硬的肌肉里,留下青紫色的淤痕。
王莉,‘麗人天成’的老板。李峰的聲音在冰庫的低溫里顯得有些失真,帶著金屬的震顫。他指著女人蜷曲的手指,初步看,死因是低溫癥導致的心肺衰竭。死亡時間,初步推斷在昨晚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之間。他頓了頓,眉頭鎖得更緊,怪就怪在…她是自己走進來的。
自己鄭遠的聲音低沉,帶著寒氣。
嗯。李峰指了指冰庫角落一個不起眼的、覆蓋著霜花的半球形監(jiān)控探頭,后門通道的監(jiān)控拍到了。昨晚十一點四十七分,她一個人,穿著睡衣,腳步有點…飄忽像夢游似的,穿過這條走廊,自己拉開了冰庫門,走進去,然后…他做了個關門的手勢,門從里面反鎖了。設計就是這樣的,只能從里面鎖死或者從外面用鑰匙開。鑰匙只有她和值班經理有,經理昨晚不在。
鄭遠蹲下身,盡量靠近尸體,避開那些凍結的血跡——王莉的腳踝和小腿上有幾處明顯的擦傷和瘀青,傷口邊緣的血跡在低溫下變成了暗紅色的冰晶。他戴著勘察手套的手指,極其小心地撥開王莉臉上幾縷凍結的發(fā)絲,仔細觀察她扭曲的五官和脖頸。沒有明顯的外力擊打痕跡。
凍死的人,臨死前會有‘反常脫衣’現象,因為中樞神經麻痹,產生燥熱的錯覺。法醫(yī)老吳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他剛做完初步尸表檢驗,王莉這狀態(tài)…符合。但她指甲里的這些抓痕,他示意王莉手臂上深深的掐痕,還有小腿的瘀傷,掙扎的痕跡又太明顯了。矛盾。
鄭遠站起身,環(huán)視這個巨大的、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冷藏空間。一排排金屬貨架上堆放著凍肉、海鮮和成箱的美容院用玻尿酸、肉毒素,包裝盒上也凝結著厚厚的白霜�?諝饫锸巧�、海鮮和某種化學制劑的冰冷混合氣味。
查她。鄭遠的聲音斬釘截鐵,在冰庫里激起微弱的回音,查她的生意,查她的背景,查她最近接觸過什么人,尤其是…有沒有跟趙立仁類似的‘毛病’!技術隊,重點檢查那個監(jiān)控探頭!看有沒有被干擾或篡改的痕跡!還有她昨晚的飲食、行動軌跡,給我一寸一寸地捋清楚!
李峰低聲問:鄭隊,你覺得…和趙立仁的案子有關聯
鄭遠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冰庫厚重的金屬門內側,門栓上凝結著厚厚的冰霜,但依然能看到那個清晰的、從內部撥下的金屬卡扣。他伸出手指,在冰冷的金屬門上劃過,留下幾道融化的水痕。指尖傳來的寒意直透骨髓。
兩個案子。一個表面是麻醉意外,死者劣跡斑斑。一個表面是離奇自凍,現場詭異矛盾。死者身份天差地別。唯一的共同點他們的死,都透著一股精心雕琢的巧合,一種冰冷的、仿佛被更高意志審判過的干凈。
不知道。鄭遠最終開口,呼出的白氣在眼前迅速消散,但兩個現場,都太‘干凈’了。干凈得…讓人心里發(fā)毛。查下去!
他走出冰庫,重新踏入蒸籠般的后巷,冰火兩重天的刺激讓他打了個激靈。陽光刺眼,蟬鳴依舊。鄭遠抬頭看了看被高樓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心頭那根冰冷的針,扎得更深了。他摸出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條剛收到的消息推送:
康健源醫(yī)療集團高管張晟昨夜家中遇害,現場慘烈。
鄭遠的目光驟然一縮。康健源那是本地,乃至全省都排得上號的醫(yī)療器械供應商巨頭。張晟的名字,他隱約有些印象。
他立刻點開詳情。報道很簡短,只有最基本的信息:地點在張晟獨居的濱江高檔公寓,時間在昨夜(與王莉死亡時間接近),死狀描述用了極其慘烈四個字。配圖是公寓樓外圍,拉著警戒線。
鄭遠收起手機,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大步走向警車,拉開車門,對駕駛座的李峰只吐出兩個字:
張晟家。快!
5
血腥審判
濱江御景,頂尖的江景公寓。18樓,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混合著昂貴的皮革、實木家具的氣息,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現場勘察燈慘白的光束下,一切纖毫畢現。
張晟的尸體仰面躺在客廳中央昂貴的波斯地毯上,幾乎被血浸透。致命傷在頸部和胸腹。喉嚨被利刃割開,傷口深可見骨,氣管和血管猙獰地外翻著。胸腹部更是被捅刺得如同破布,血肉模糊,深色的西裝布料被撕裂,粘稠的血液在地毯上洇開一大片暗紅。他的眼睛瞪得極大,凝固著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鄭遠蹲在尸體旁,戴著橡膠手套的手小心地撥開死者被血黏住的衣領,露出脖頸側面一個極不尋常的傷口——邊緣整齊,像是被某種專業(yè)的環(huán)切工具快速切割過留下的痕跡。
頸動脈和頸靜脈被精準切斷,手法非常…專業(yè)。法醫(yī)老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胸腹部的刺傷相對凌亂,更像是泄憤。死亡時間初步判斷在昨晚十一點半到一點之間,和王莉那邊重疊。
兇手是個老手,而且…非常了解人體結構。鄭遠站起身,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堪稱災難現場的客廳。昂貴的紅木茶幾翻倒在地,玻璃碎片和水漬濺得到處都是。墻上掛著的抽象畫歪斜著,濺上了暗紅的血點。酒柜被砸開,幾瓶碎裂的名酒在地毯上流淌出琥珀色的液體,與血液混合。抽屜全被拉開,里面的東西被粗暴地翻檢過,文件、雜物散落一地。一個保險柜的門洞開著,里面空空如也。
入室搶劫殺人李峰看著被翻得底朝天的現場,皺眉道。
鄭遠沒回答,他的視線被沙發(fā)旁邊地毯上的一樣東西牢牢吸引。那是一個深藍色、印著康健源醫(yī)療LOGO的硬質塑料箱,箱子被打開了。里面襯著減震泡沫,此刻卻凌亂不堪。箱子旁邊,散落著幾份文件。
鄭遠走過去,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起最上面的一份。是幾頁打印的電子郵件往來記錄。發(fā)件人赫然是張晟的公司郵箱,收件人是一個陌生的境外郵箱地址。郵件內容冰冷而赤裸:
【發(fā)件人:張晟@康健源.】:新到‘貨’一批,質量上乘(附件:加密臨床數據及配型初步篩查報告)。價格按老規(guī)矩上浮15%,需預付50%定金至指定離岸賬戶。交割地點和時間,老辦法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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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復】:數據收到,符合要求。定金已付。確認交割時間:X月X日晚11點,老碼頭3號倉。確�!浧贰钚�。
附件里是一些被技術隊快速破解出來的加密數據片段,夾雜著醫(yī)學名詞:血型、HLA配型、肌酐清除率……還有一些被模糊處理但能辨認出是人體器官的影像圖片。
箱子底部,還有幾張模糊的、顯然是偷拍的彩色打印照片。照片背景似乎是某個倉庫或昏暗的診所手術室,幾個穿著無菌服但明顯不是正規(guī)醫(yī)生的人影,正在操作臺上處理著什么。畫面中央的焦點,是幾個半透明、印著生物器官專用轉運字樣的低溫保存箱。其中一張照片的角落,一只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正將一沓厚厚的、用橡皮筋捆扎的美元現金塞進一個黑色旅行包里。
器官販賣…李峰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都變了調,張晟他…他背地里干這個!
整個專案組瞬間被一種無聲的驚駭籠罩。之前的憤怒是針對趙立仁的貪婪和王莉可能的黑心,而此刻,面對這種突破人性底線的罪惡,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鄭遠放下鑷子,直起身,目光掃過張晟慘不忍睹的尸體,掃過被劫掠一空的保險柜,最后定格在那散落一地的、沾著血污的器官販賣證據上。
他的大腦在高速運轉,將三個現場、三個死者強行拼接在一起:
趙立仁——黑心牙醫(yī),用劣質材料害人,死于意外窒息。
王莉——美容院老板(可能涉及非法醫(yī)美),離奇自凍于冰庫。
張晟——醫(yī)療器械公司高管,暗地組織器官販賣,被虐殺,現場留下指向其罪行的鐵證。
一條無形的、冰冷的線,似乎正試圖將這三個點連接起來。他們,都曾利用醫(yī)療的外衣作惡。他們的死,都帶著一種強烈的審判意味。尤其是張晟的死,兇手不僅取了他的命,還特意將他的滔天罪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替天行道…鄭遠低聲吐出這四個字,聲音在血腥彌漫的房間里顯得異常清晰。他猛地轉身,眼中寒光四射:李峰!立刻查張晟的康健源集團!查他們和趙立仁那個黑心診所有沒有業(yè)務往來!再查查這個‘麗人天成’美容院,有沒有從康健源采購過什么特殊的、昂貴的醫(yī)療器械或者耗材!特別是…冷凍相關的設備!快!
是!李峰應聲而去。
鄭遠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繁華的濱江夜景,霓虹璀璨,車流如織。玻璃上映出他疲憊而冷硬的臉。他仿佛看到一張無形的大網,正以這三個死者的血為經緯,悄然張開。而那個執(zhí)網的審判者,就藏在這燈紅酒綠的陰影里,冷靜地注視著警方的每一步動作。那根扎在后頸的冰針,此刻已化為一股徹骨的寒意,順著脊椎蔓延開來。
6
復仇者現
案情分析室的燈亮了一整夜。煙灰缸堆成了小山,濃咖啡的苦味也壓不住彌漫的焦灼。三起命案,三條看似獨立實則被某種冰冷意志強行串聯的線索,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鄭遠站在巨大的白板前,上面已經密密麻麻貼滿了照片、時間線、人物關系和物證照片。三起命案被紅筆圈出,一條粗重的紅線將它們連接起來,旁邊寫著兩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審判
各位,鄭遠的聲音沙啞,但異常清晰,像砂紙刮過金屬,案子串并的條件,初步成立。
他指向趙立仁的照片:趙立仁,黑心牙醫(yī)。技術隊對那臺笑氣混合儀的二次深度檢測報告出來了。機器內部一個關鍵的壓力比例調節(jié)閥,被人為替換過。替換上去的閥體,表面型號規(guī)格一致,但內部結構做了極其精密的改動,可以在特定條件下瞬間釋放超高濃度的笑氣!改動手法極其專業(yè),需要頂級的流體力學和精密機械加工知識。閥體上提取到幾枚模糊的指紋,但數據庫里沒有匹配。
手指移向王莉凍斃冰庫的照片:王莉,‘麗人天成’老板。經過深入調查,她所謂的‘高端美容’,核心就是走私、非法使用未經批準的干細胞制劑和肉毒素!她的進貨渠道,其中一條重要上線,鄭遠在白板上康健源集團和張晟的名字上重重敲了敲,就是康健源集團旗下的一個皮包公司!由張晟直接操控!那些給客人注射的、號稱‘瑞士原裝’的凍干粉,很多都是康健源用劣質原料仿制、再貼上假標簽的垃圾!王莉的死因,法醫(yī)最新補充:在其血液中檢測到微量‘GHB’(γ-羥基丁酸)殘留!一種無色無味的強效致幻、失憶藥物!
最后,指向張晟血腥的死亡現場照片:張晟,康健源高管,地下器官販賣網絡的關鍵掮客。死亡現場留下的證據鏈條非常完整,指向清晰。兇手不僅殺了他,還特意‘幫’我們找到了他的罪證。兇器初步判斷為非常鋒利的解剖刀或專業(yè)手術刀片,結合頸部的精準切割傷,兇手具備極強的解剖學知識和穩(wěn)定到可怕的手法。另外,鄭遠頓了頓,眼神銳利如刀,技術隊在張晟被清空的保險柜內壁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提取到一枚微小的、殘留的金屬碎屑。初步分析,是一種非常特殊的鈦合金,常用于…高精度醫(yī)療設備的關鍵傳動部件制造。這種合金,趙立仁診所那臺被動手腳的笑氣混合儀的核心閥體上,也有微量檢出!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三條線索,被技術物證和利益鏈條牢牢地捆綁在一起!一個清晰的復仇者輪廓,在濃霧中驟然顯現!
復仇!李峰猛地站起來,拳頭砸在桌上,針對醫(yī)療黑幕的復仇!趙立仁害人牙齒健康,王莉用黑心美容產品害人,張晟更是販賣器官草菅人命!兇手在替那些受害者討債!
范圍!鄭遠斬釘截鐵,立刻篩查所有與這三起案件受害者有深仇大恨,且具備頂尖醫(yī)療、精密機械、電子或生物化學背景的人!尤其是…五年前那樁轟動一時的‘黑診所致死案’的關聯者!
五年前徐瑩迅速在電腦上查詢,鄭隊,您是說…那個叫林薇的女孩在城西‘康民診所’做卵巢囊腫微創(chuàng)手術,結果術中大出血,搶救無效死亡后來調查發(fā)現那診所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非法行醫(yī)窩點,用的全是劣質淘汰器械,主刀的所謂‘專家’連行醫(yī)資格證都是假的!診所老板和幾個主要責任人當時就跑路了,一直沒抓到…
對!就是那個案子!鄭遠目光如炬,我記得很清楚!林薇的未婚夫…當時鬧得很大!他叫什么
周臨!徐瑩立刻調出資料,林薇的未婚夫,周臨!資料顯示,他當時是宏宇精密機械公司的核心工程師,專門負責高精度醫(yī)療器械傳動部件的研發(fā)設計!五年前林薇出事后,他幾乎崩潰,辭了工作,到處上訪告狀,想追究那黑診所背后真正的責任方,但最后…不了了之。黑診所老板跑路,線索全斷。后來聽說他消沉了很久,最近兩年才重新振作,進了一家規(guī)模更大的跨國醫(yī)療設備公司‘維拓科技’,還是做高精研發(fā),職位更高了。
周臨!鄭遠盯著屏幕上那張證件照。照片里的男人三十歲上下,面容清俊,眉眼間帶著一股技術精英特有的冷靜和專注,只是眼神深處似乎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沉郁。宏宇精密(前公司)…維拓科技(現公司)…高精度醫(yī)療器械傳動部件…特殊鈦合金…五年前痛失未婚妻…
所有的碎片,都嚴絲合縫地指向了這個名字!
找到他!鄭遠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立刻!
7
完美不在場
維拓科技大廈,研發(fā)中心的走廊明亮、安靜,彌漫著消毒水和精密儀器的特殊氣味。鄭遠帶著李峰,在人事經理的引導下,走向深處的一間獨立辦公室。門牌上寫著:高級研發(fā)工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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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臨。
門沒關嚴。鄭遠抬手,指關節(jié)在磨砂玻璃門上不輕不重地叩了三下。
請進。一個平靜溫和的男聲傳來。
推門而入。辦公室不大,但異常整潔�?繅κ琼斕炝⒌氐臅�,塞滿了厚厚的專業(yè)書籍和外文期刊。一張寬大的辦公桌上,三臺曲面顯示器并排而立,屏幕上滾動著復雜的三維機械設計圖和流體模擬數據。桌角放著一個相框,里面是一張有些年頭的合影:一個笑容燦爛的年輕女孩親密地挽著略顯青澀的周臨,背景是陽光下的大學校園。女孩眉眼彎彎,正是五年前死于黑診所的林薇。
周臨正從辦公桌后站起身。他穿著熨帖的淺藍色襯衫,沒打領帶,袖子隨意挽到小臂,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腕和那塊黑色電子表。真人比證件照上更顯清瘦一些,氣質沉穩(wěn)內斂�?吹缴碇泥嵾h和李峰,他臉上掠過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隨即化為禮貌的詢問。
鄭隊長李警官請坐。他聲音平和,指了指桌前的兩張椅子,自己則繞到飲水機旁,拿出一次性紙杯,喝點水
不必了,周先生。鄭遠開門見山,目光銳利地掃過周臨的臉,捕捉著他最細微的表情變化,我們是為最近的幾起案件來的,想請你協助了解一些情況。
周臨倒水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臉上是純粹的疑惑:案件和我有關嗎請說,我一定配合。
趙立仁醫(yī)生,王莉女士,還有康健源的張晟,你認識嗎鄭遠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周臨端著兩杯水走過來,輕輕放在鄭遠和李峰面前。他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回憶:趙立仁…名字有點耳熟,是牙醫(yī)好像…以前在一個行業(yè)交流會上遠遠見過記不太清了。王莉…做美容的完全不認識。張晟…他頓了頓,嘴角似乎向下撇了一下,一個極淡的、混合著鄙夷和厭惡的表情一閃而逝,康健源的高管,業(yè)內名聲…呵呵,不太好。我們維拓和他們有競爭,在一些招標會上碰到過,點頭之交而已。談不上認識。他的回答滴水不漏,語氣自然。
周先生,鄭遠身體微微前傾,帶來無形的壓迫感,據我們了解,五年前,你的未婚妻林薇女士,在一家非法診所手術時不幸離世。而趙立仁、王莉、張晟這三個人,他們的所作所為,與當年害死林薇的‘康民診所’如出一轍,甚至更加惡劣。你對這類‘醫(yī)療黑幕’,想必感觸很深吧
周臨臉上的平靜瞬間消失了。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眼神深處那抹沉郁驟然變得濃重,如同化不開的墨。他沉默了幾秒鐘,拿起自己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喉結滾動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低沉了許多,帶著一種壓抑的痛楚和冰冷:
感觸他扯了扯嘴角,一個毫無溫度的笑,鄭隊長,那不是感觸,是切膚之痛,是午夜夢回都散不掉的恨。他的目光落在桌角的相框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桌面,薇薇那么好的一個人…就死在一群為了錢毫無底線的畜生手里!五年了,那些真正的兇手還在逍遙法外!每次看到類似的新聞,看到又有無辜的人被那些披著白大褂的豺狼禍害…我都覺得…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看向鄭遠,鄭隊長,你們這次來,是查到那黑診所背后的人了和張晟他們有關
他的反應太正確了。悲痛、憤怒、對醫(yī)療黑幕的深惡痛絕,完全符合一個受害者的心理軌跡。甚至主動將話題引向案件核心——張晟背后的網絡。鄭遠心中的疑慮非但沒有減輕,反而像藤蔓一樣纏繞得更緊。
暫時還沒有直接證據鏈。鄭遠謹慎地回答,話鋒一轉,周先生,你是頂尖的精密機械工程師,對醫(yī)療設備的核心部件了如指掌。以你的專業(yè)眼光看,制造趙立仁那臺‘致命’的笑氣混合儀,需要怎樣的技術能力兇手可能具備哪些特征
這是一個極其尖銳的問題,直接刺向核心能力圈。李峰的心瞬間提了起來,緊緊盯著周臨。
周臨卻似乎并未覺得不妥。他微微向后靠向椅背,右手下意識地轉動了一下左手腕上的黑色電子表表盤,神情變得專注而專業(yè),像一個工程師在認真分析技術難題。
那臺機器我看過新聞簡述。周臨的聲音恢復了平靜,條理清晰,核心在于那個被替換的壓力比例調節(jié)閥。要完成這種精度的非法改裝,首先,兇手必須對原裝閥體的內部結構、材料性能、流體動力學參數了如指掌。其次,他需要具備頂尖的逆向工程能力,能完美復刻外觀,同時內部進行高精度的‘有害改造’。第三,需要精密的機械加工設備,比如超高精度的數控車床、激光微切割設備,甚至可能需要3D金屬打印來制作某些微型非標件。第四,他必須極其熟悉整個笑氣麻醉系統(tǒng)的控制邏輯和安全冗余機制,才能精準地繞過或破壞它們,實現瞬間的致命釋放。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具備這種綜合能力的人…范圍其實很小。要么是原設備制造廠家的頂級研發(fā)或售后工程師,要么是專門從事高精醫(yī)療設備維修、改造的頂尖‘灰客’。當然,像我們維拓,或者康健源、宏宇這樣公司的核心研發(fā)工程師,也完全有能力做到。兇手…應該是個極度冷靜、邏輯縝密、動手能力極強,并且對目標設備及其操作環(huán)境有著深入研究和充分準備的人。他可能提前很久就在策劃,反復模擬過整個過程。他的分析精準、客觀,甚至帶著一種技術討論的純粹感,完全將自己置身事外。
鄭遠默默聽著,心中的疑云翻滾。周臨的分析太透徹了,透徹得近乎完美。他像是在畫一幅兇手的標準像,而這張像的每一個特征,都與他自身嚴絲合縫!
周先生的分析非常有價值。鄭遠不動聲色,最后一個問題,昨晚十一點半到凌晨一點之間,你在哪里
不在場證明!李峰精神一振。
周臨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坦然道:昨晚我在公司加班。我們部門有個新產品的流體模擬到了關鍵階段,數據量很大,服務器跑了一整夜。我大概…十一點左右離開的辦公室到家應該快十二點了。小區(qū)門禁和電梯監(jiān)控應該都能查到。之后就在家,一個人,看書,直到睡覺。他拿出手機,調出昨晚的工作郵件記錄和一份服務器后臺的運算日志截圖,時間戳清晰地顯示著昨晚十點到十一點半之間他多次登錄操作。
時間上,他離開公司的時間點(十一點左右)與王莉進入冰庫(十一點四十七分)和張晟遇害時間(十一點半至一點)存在部分重疊。但他在家獨處的時間段(十二點后),缺乏強力的第三方證明。
鄭遠記下了他提供的小區(qū)地址和時間點。感謝你的配合,周先生。后續(xù)可能還會需要你的專業(yè)意見,希望保持聯系。他站起身。
當然,義不容辭。周臨也站起身,禮貌地伸出手,希望能早日抓到真兇,讓薇薇…和所有無辜的受害者,都能安息。他的眼神坦蕩,握手有力而穩(wěn)定。
走出維拓科技的大廈,午后刺眼的陽光讓鄭遠微微瞇起了眼。李峰迫不及待地問:鄭隊,他這不在場證明…有漏洞!而且他的專業(yè)能力、作案動機、對醫(yī)療黑幕的痛恨…全對得上!簡直就是在給自己畫像!
鄭遠坐進車里,沒有立刻發(fā)動。他腦海里反復回放著周臨辦公室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那平靜下的沉痛,那專業(yè)精準的分析,那坦然的不在場證明,還有…他手腕上那塊似乎總被無意識摩挲的黑色電子表。
太干凈了。鄭遠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和警惕,像他分析的那臺被改造的機器一樣…完美得讓人找不到破綻。通知技術隊,申請搜查令!目標,周臨的住所!重點搜查一切可能存放精密工具、特殊金屬材料、電子設備以及…與GHB等藥物相關的東西!
他需要找到一點不完美。哪怕只有一絲裂痕。
8
替罪羊死
周臨居住的高檔公寓,入戶門被技術人員小心地打開。鄭遠第一個走進去。
一股極淡的、清冽的雪松混合著舊書頁的氣息撲面而來。屋內陳設一如周臨的辦公室,簡潔到近乎苛刻。色調以灰白和原木色為主,線條利落,纖塵不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開闊的城市景觀,陽光毫無阻礙地傾瀉進來,照亮了每一寸空間,也似乎照亮了所有可能藏匿的陰影。
搜查開始了。戴著白手套的警員們像精密的儀器,無聲而高效地運作著。抽屜被拉開,柜門被打開,書籍被小心地取下翻閱又放回原處。一切都進行得異常順利,也異�!絼凇�
書房:書柜里全是機械工程、材料科學、醫(yī)療設備原理、編程類的專業(yè)書籍和期刊。書桌抽屜里是各種圖紙、演算草稿、項目計劃書,內容艱深,但完全合法合規(guī)。沒有一張多余的紙片。
工作間:靠墻的工具架整齊得如同列隊的士兵。螺絲刀、扳手、測量儀器分門別類,擺放得一絲不茍。一臺小型的家用數控機床和3D打印機覆蓋著防塵罩,旁邊工作臺上放著幾個完成了一半的精密小零件模型,顯然是個人愛好。技術員仔細檢查了設備使用記錄和加工日志,最近一次使用是在一周前,加工的是一個微型的齒輪組模型,與案情毫不相干。沒有發(fā)現任何改造閥體或制作特殊工具的痕跡。角落里堆放的金屬材料,都是常見的鋁合金、不銹鋼棒料,沒有那種特殊的鈦合金。
客廳、臥室、廚房:干凈得像樣板間。冰箱里只有簡單的食材和礦泉水。衣柜里的衣物按色系和季節(jié)排列整齊。床頭柜上放著一本翻開的《流體力學導論》和一支筆。沒有任何可疑物品,沒有藥瓶,沒有密室,沒有暗格。
李峰從主臥的衛(wèi)生間出來,對著鄭遠無奈地搖了搖頭。連洗漱用品都少得可憐。
整個搜查過程,周臨就安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手邊放著一杯早已涼透的水。他穿著居家的灰色T恤和休閑褲,姿態(tài)放松,甚至拿起沙發(fā)旁那本看了一半的《流體力學導論》隨手翻著,對在自己家里四處翻檢的警察視若無睹,平靜得令人心頭發(fā)毛。
兩個多小時過去了。鄭遠站在客廳中央,看著隊員們陸續(xù)撤回,臉上都帶著一無所獲的沮喪和困惑。空氣里只剩下翻動書頁的輕微沙沙聲。
鄭隊,李峰壓低聲音,難掩失望,徹底搜過了,連地板和天花板夾層都用儀器探了,干干凈凈。工具、材料、藥物…什么都沒有。他的電腦、平板、手機備份也查了,全是工作資料和技術論壇,瀏覽記錄干凈得像被水洗過。
鄭遠的目光再次掃過這個過于明亮的空間,最后落在周臨身上。周臨似乎感受到他的視線,合上書,抬起頭,迎向鄭遠的目光。那眼神清澈坦蕩,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淡的詢問,仿佛在問:結束了嗎我可以休息了嗎
收隊。鄭遠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聲音干澀。他率先轉身,走向門口。每一步都感覺踩在棉花上,帶著一種強烈的挫敗感。精心織就的網,在周臨這面光滑無比的鏡子上,連一絲漣漪都沒能留下。
然而,就在鄭遠的手即將觸碰到門把手的瞬間,他口袋里的手機劇烈地震動起來。是徐瑩。
鄭隊!張晟案有重大突破!徐瑩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尖利,穿透了電話,技術隊對現場進行了地毯式二次痕檢!在翻倒的酒柜后面,一個非常隱蔽的墻角線縫隙里,發(fā)現了一支一次性使用過、又被丟棄的注射器!針筒上提取到了清晰的指紋!還有…針筒內壁殘留了微量液體,正在緊急化驗!
鄭遠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褐讣y是誰的!
數據庫比對結果剛出來!徐瑩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興奮,是韓東!康健源集團的前任首席安全官,去年因為暴力脅迫供應商、挪用公款被張晟親自舉報,送進去蹲了大半年,上個月剛放出來!他和張晟是死仇!
韓東!鄭遠對這個名字有印象,一個行事狠辣、背景復雜的前安保頭子!張晟舉報他,等于斷了他財路和前程,這仇恨絕對是不死不休!
注射器里的殘留物呢鄭遠追問,腳步已經轉向電梯。
結果剛出!是生理鹽水!不是毒藥!徐瑩快速回答,但針尖部位檢測到了極其微量的…七氟烷殘留!就是那種吸入性麻醉劑!結合張晟頸部那個精準的切口…鄭隊,兇手很可能先用這支注射了麻醉劑的針偷襲制服了張晟,然后再下的殺手!韓東完全有這個能力!而且,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撥云見日的激動,我們在張晟家樓下垃圾桶里,找到了他最近幾天戴過的一頂棒球帽,內側邊緣提取到了不屬于張晟的皮屑組織,DNA正在比對,但初步快速篩查…和韓東高度吻合!他肯定在案發(fā)前去踩過點!
立刻抓捕韓東!鄭遠對著電話吼道,人已沖進電梯。峰回路轉!之前所有指向周臨的迷霧,瞬間被這枚從天而降的注射器撕開了一道口子!韓東,有作案動機(報復張晟),有作案能力(前安保頭子,熟悉暴力手段),有作案時間(剛出獄,行蹤不定),現在更有直接的物證指向(注射器指紋、麻醉劑殘留、踩點DNA痕跡)!
電梯下行。鄭遠靠在冰冷的金屬壁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之前對周臨那種如芒在背的懷疑,被這突如其來的證據沖淡了不少。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周臨只是一個沉浸在悲痛中的工程師,而韓東,才是那個兇殘的復仇執(zhí)行者畢竟,韓東同樣有理由憎恨張晟代表的醫(yī)療黑幕,他自己就是這黑幕的犧牲品之一!
警笛呼嘯,劃破城市的黃昏。目標,韓東位于城郊結合部的臨時租住屋!
9
證據鏈閉環(huán)
城郊結合部,一片待拆遷的城中村。低矮雜亂的平房間,狹窄的巷子如同迷宮,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垃圾的酸腐氣。韓東租住的平房大門緊鎖,窗戶被厚厚的舊報紙糊住,透不出一絲光。
破門!鄭遠一聲令下。
砰!一聲悶響,老舊的木門應聲而開。一股濃烈的、混合著劣質煙草、汗餿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甜膩氣息撲面而來。屋內昏暗,只有一盞昏黃的白熾燈泡懸在屋頂,滋滋作響。
眼前的景象讓沖進來的警察們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韓東龐大的身軀歪倒在冰冷的磚地上,像一灘爛泥。他雙目圓睜,瞳孔早已渙散,臉上凝固著一種極度驚愕和痛苦混雜的表情。致命的傷口在喉嚨——一個極其精準、深可見骨的橫向切割口,與張晟頸部的傷口如出一轍!鮮血浸透了他骯臟的T恤前襟,在地面上匯成一灘粘稠的暗紅。
死亡時間…顯然就在不久前。
媽的!李峰罵出聲,立刻拔槍警惕地掃視四周。技術員迅速上前檢查尸體和現場。
鄭遠的心沉了下去。晚了一步!兇手再次搶在了前面!他強壓住翻騰的怒火和挫敗感,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這個凌亂骯臟的窩棚。
一個技術員在韓東僵直的手邊發(fā)現了一個屏幕碎裂的廉價手機。他小心地裝入物證袋,快速操作了幾下,臉色一變:鄭隊!手機有密碼,但剛收到沒多久的一條短信…沒鎖屏也能看到預覽!
鄭遠立刻湊過去。碎裂的屏幕上,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短信預覽清晰地顯示著:
【未知號碼】:東西在老地方。尾巴處理干凈。按計劃走,別回頭。
老地方…按計劃走…鄭遠咀嚼著這幾個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這語氣,這內容,絕非簡單的殺人滅口!韓東,難道不只是替罪羊他也是…計劃的一部分一個被利用、最后又被無情清理掉的棋子
鄭隊!有發(fā)現!另一個技術員在墻角一堆空酒瓶和泡面盒后面,發(fā)現了一個被揉成一團、塞在磚縫里的牛皮紙文件袋。他小心地展開,抽出里面的東西。
是幾份打印出來的文件。第一份,是張晟器官販賣網絡的部分資金流向追蹤記錄,指向幾個海外空殼公司。第二份,是麗人天成美容院非法走私和使用違禁美容藥品的詳細客戶名單及操作記錄,其中赫然包括王莉給客人注射GHB的證據!第三份,竟然是趙立仁黑心診所長期從康健源關聯皮包公司采購劣質牙科耗材的隱秘賬目副本!每一份文件的關鍵位置,都被人用紅筆重重圈出,旁邊潦草地寫著鐵證、致命等字樣。
文件袋的夾層里,還有一張小小的、模糊的監(jiān)控截圖打印照片。照片上,一個穿著深色連帽衫、戴著口罩的男人背影,正快步離開張晟居住的高檔公寓樓后門,時間戳顯示為張晟遇害當晚凌晨一點零五分。雖然看不清臉,但那個背影的輪廓、步態(tài)…
韓東!李峰失聲叫道。照片上的背影,與韓東的身形特征高度吻合!
物證!指向韓東就是兇手的直接物證!出現在韓東自己被殺的地方!
鄭遠只覺得一股寒氣瞬間凍僵了四肢百骸。他看著地上韓東死不瞑目的尸體,看著那張模糊的背影照片,看著牛皮紙袋里那幾份足以將三起命案完美扣在韓東頭上的鐵證…
太刻意了!刻意得令人毛骨悚然!
這根本不是什么殺人滅口!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證據鏈閉環(huán)!韓東,這個同樣罪有應得的惡徒,在兇手的設計中,從一開始就是被選定的終極替罪羊!兇手利用韓東對張晟的仇恨,引誘他(可能只是踩點或做點別的),然后在張晟案發(fā)現場故意留下帶有韓東指紋的注射器(里面是生理鹽水,麻醉劑殘留是偽造的),接著又拋出韓東踩點留下的帽子(皮屑是故意沾染),最后,在警方即將抓住韓東的關鍵時刻,搶先一步殺了他滅口,并在他死亡現場,堂而皇之地布置好所有指向韓東就是三起命案真兇的決定性證據!
10
幽靈腳印
一個死無對證、惡貫滿盈的替罪羊!
而那個真正的執(zhí)棋者,此刻正隱在暗處,冷冷地欣賞著這盤棋的終局。
封鎖現場!最高等級!鄭遠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和寒意而微微發(fā)顫,通知法醫(yī)!技術隊!給我把這里…一寸一寸地篩!兇手剛走不久!他一定還留下了別的痕跡!任何異常,任何不屬于韓東的東西,都給我找出來!
他的目光掃過韓東尸體旁的地面,幾道凌亂拖拽的痕跡指向門口。兇手是在這里殺死韓東,然后從容布置證據他必須留下了什么!氣味纖維或者…一絲不該有的、屬于清潔者本身的痕跡
技術員們立刻行動起來,強光燈將昏暗的屋子照得亮如白晝,各種檢測儀器開始工作。鄭遠蹲在韓東的尸體旁,死死盯著那道致命的傷口。同樣的精準,同樣的冷酷。兇手的手法…穩(wěn)定得可怕。他究竟是誰
突然,一個正在用特殊光源照射地面的技術員低呼一聲:鄭隊!這里!
鄭遠猛地起身過去。技術員指著門口附近一小塊相對干凈的地面。在特殊光譜下,幾個極其淺淡、幾乎被灰塵掩蓋的鞋印輪廓顯現出來。不是韓東那種厚重工裝靴的印子,而是…一種運動鞋或休閑鞋的清晰紋路。鞋印旁邊,還有一點極其微小的、反光的深藍色碎屑,像是某種硬質塑料。
技術員用鑷子小心夾起一點碎屑,裝入證物袋:像是…硬質文件袋或塑料箱的碎片顏色很深,質地很硬。
深藍色…硬質塑料…鄭遠猛地想起,在張晟的死亡現場,那個散落著器官販賣證據的硬質塑料轉運箱,正是深藍色!印著康健源的LOGO!
兇手在張晟現場拿走了這個箱子然后在這里(韓東的死亡現場)用它來裝那些鐵證在搬運或布置過程中,箱子意外刮擦破損,留下了這點微小的碎片
他立刻拿出手機,撥通徐瑩的電話,聲音急促:徐瑩!立刻調取張晟公寓樓所有出口、尤其是后門,在案發(fā)后到今天傍晚的所有監(jiān)控!重點排查攜帶深藍色硬質箱子或大型背包離開的可疑人員!特別是…穿著運動鞋或休閑鞋的男人!快!
電話那頭傳來徐瑩快速敲擊鍵盤的聲音,幾秒鐘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困惑和難以置信傳來:鄭隊…后門監(jiān)控…案發(fā)后凌晨一點零五分,拍到了一個穿深色連帽衫戴口罩的男人背著一個深色大背包離開,時間點和韓東那張背影照對得上。但是…但是今天傍晚…案發(fā)后大概一個多小時前也就是在韓東死亡時間段內…后門監(jiān)控…什么也沒拍到啊那個時間段,監(jiān)控畫面…是靜止的!像是…被什么東西短暫遮擋了鏡頭或者…被干擾了
被干擾了!鄭遠的心跳驟然加速!又是技術手段!那個真正的兇手,在離開韓東這個死亡現場時,再次利用技術手段抹去了自己的身影!就像他抹去趙立仁診所儀器上自己動手腳的痕跡,抹去王莉冰庫可能存在的他控證據,抹去張晟現場除了他故意留下的韓東線索之外的所有痕跡一樣!
干凈利落,滴水不漏。
查干擾源!查信號記錄!鄭遠低吼。他知道希望渺茫,對方既然敢用,就一定有把握不被追蹤。
掛斷電話,鄭遠看著技術員提取到的那個清晰的鞋印輪廓和深藍色塑料碎屑,又看看地上韓東的尸體和那個裝著鐵證的牛皮紙袋。物證指向韓東,邏輯鏈似乎也完整了:韓東為報復張晟殺人,并利用自己知道的內幕(趙立仁、王莉與康健源的勾當)故布疑陣,將三起案件串聯起來制造審判者假象,試圖擾亂警方視線。最后他或許想潛逃,卻被黑吃黑或同伙滅口(那條短信暗示)而警方恰好在他死亡現場找到了所有證據…
完美。完美得如同一個精心設計的程序。
但鄭遠知道,這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綻!這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那個藏在幕后的程序員,為了讓自己安全退出而編寫的最終代碼!
收隊。整理所有物證,鄭遠的聲音異常疲憊,卻又帶著一種冰冷的決絕,以韓東為三起連環(huán)命案主要嫌疑人…結案。
11
完美陰影
市局大會議室被臨時改成了慶功宴的場地。彩帶、氣球、堆積如山的披薩炸雞和飲料,喧囂的音樂,沖淡了連日來的緊張和血腥氣。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打著一行刺目的紅字:‘6.18’特大連環(huán)殺人案成功告破!下面滾動播放著韓東那張模糊的背影截圖、現場發(fā)現的注射器、牛皮紙袋里的鐵證照片,以及最終結案報告的封面。
結案報告就放在鄭遠面前的桌子上。厚厚的一沓,裝幀精美。封面上,犯罪嫌疑人:韓東(已死亡)幾個黑體大字異常醒目。
笑聲、碰杯聲、同事間互相拍打肩膀的祝賀聲浪一波波涌來,幾乎要掀翻屋頂。破獲如此重大、性質如此惡劣的連環(huán)案,上級嘉獎在望,壓在心頭的大石終于搬開,每個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悅和放松之中。
鄭隊!牛啊!
頭兒!這案子破得太漂亮了!絕地翻盤!
鄭隊,敬您!這回咱們支隊可露大臉了!
李峰滿面紅光,端著兩大杯可樂擠過來,硬塞了一杯到鄭遠手里:頭兒!喝一個!別繃著了!韓東那王八蛋死有余辜,證據鏈釘得死死的!板上釘釘!咱們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
鄭遠勉強扯了扯嘴角,接過可樂杯,冰涼的杯壁凍得他掌心一縮。他沒有喝,目光越過喧鬧的人群,死死地釘在面前那份攤開的結案報告上。
報告內頁,物證清單部分在燈光下清晰無比:
>
1.
張晟案現場提取物證:一次性注射器(針筒表面提取指紋:韓東;針筒內殘留物:生理鹽水;針尖微量殘留:七氟烷);
>
2.
張晟樓下垃圾桶提取物證:棒球帽一頂(內側邊緣提取皮屑組織,DNA比對:韓東);
>
3.
韓東死亡現場提取物證:
>
a.
韓東手機(內有不完整短信:東西在老地方。尾巴處理干凈。按計劃走,別回頭。);
>
b.
牛皮紙文件袋及內容(張晟器官販賣、王莉非法醫(yī)美、趙立仁劣質耗材鐵證,關鍵處有韓東筆跡圈注);
>
c.
監(jiān)控截圖照片(顯示韓東背影于張晟案發(fā)后離開現場);
>
d.
深藍色硬質塑料碎片(成分與張晟現場涉案轉運箱一致);
>
e.
特殊鞋�。ㄌ崛≥喞c韓東所穿鞋碼、類型不符,推斷為兇手遺留,但未匹配到嫌疑人)。
鄭遠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鎖在最后一條上:特殊鞋印…與韓東所穿鞋碼、類型不符…
韓東死的時候,穿的是厚重的工裝靴。現場提取到的那個清晰的鞋印輪廓,是運動鞋或休閑鞋的紋路,鞋碼也明顯比韓東的腳��!這枚鞋印,是兇手留下的!
兇手殺了韓東,布置了那些指向韓東的鐵證,然后從容離開。他留下了自己的腳��!雖然沒比中具體人,但這枚腳印本身,就無情地宣告著:韓東只是替死鬼!真兇另有其人!
報告后面附著法醫(yī)的補充說明:經對韓東尸體進行毒理復檢,未在其體內檢出GHB(γ-羥基丁酸)成分。
王莉體內有GHB殘留,致其意識模糊走入冰庫。如果韓東是連環(huán)兇手,他給王莉用了GHB,那他身上、住處應該能找到相關痕跡或購買渠道。但韓東體內沒有,他的狗窩里也搜遍了,一點GHB的影子都沒有!這一條,在指向韓東的證據鏈上,是斷裂的!
鄭遠的手指無意識地劃過報告上鞋印和GHB那兩行冰冷的文字。他端起那杯冰涼的可樂,猛灌了一大口。甜膩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的不是暢快,反而激起一陣冰冷的惡心。
韓東死了。案子結了。慶功宴喧囂震天。
但他仿佛又看到了周臨。看到他在自己辦公室里,平靜地分析著兇手需要具備的頂尖技術能力;看到他坐在自家一塵不染的沙發(fā)上,翻著《流體力學導論》等待搜查結束;看到他手腕上那塊似乎總在摩挲的黑色電子表…
電子表…干擾監(jiān)控…精密控制…
一個可怕的、冰錐般的念頭,毫無征兆地刺穿了鄭遠被噪音和疲憊包裹的大腦:
趙立仁死于被篡改的笑氣設備——需要頂尖的機械和程序控制能力。
王莉死于GHB誘導下的低溫——需要藥物知識和投放時機。
張晟死于精準的割喉和布置的陷阱——需要冷靜、殘忍和布局能力。
韓東被滅口并完美嫁禍——需要更高一層的操控、情報和…對警方反應的精準預判!
這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個能夠完美融合技術、藥理、暴力、心理操控的…工程師!
而那個特殊的、與韓東鞋碼不符的鞋印輪廓…鄭遠猛地閉上眼,強迫自己回憶。在周臨的公寓,玄關的鞋柜…里面整齊擺放的幾雙鞋…似乎就有一雙深色的…運動鞋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瞬間停止了流動,又在下一秒瘋狂地逆沖上頭頂!巨大的寒意如同冰海倒灌,瞬間淹沒了他。喧囂的慶功宴現場,所有的聲音——音樂聲、笑聲、碰杯聲、祝賀聲——都像被按下了靜音鍵,潮水般急速退去,只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的嗡鳴。
他僵硬地、一點點地低下頭,目光重新落回那份完美的結案報告上。白紙黑字,物證清單,邏輯閉環(huán),嫌犯死亡…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眼睛生疼。
冷汗,細密的、冰冷的冷汗,不受控制地從他額角、后頸、脊背瘋狂地滲出,瞬間浸透了貼身的警服襯衫。他握著可樂杯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骨節(jié)泛白,微微顫抖。
韓東死了。案子結了。
兇手贏了。
那個真正的、冷靜的、隱在幕后的工程師…此刻,是否正站在某個安靜的角落,看著這場喧囂的慶功宴,嘴角噙著一絲嘲弄的、冰冷的微笑
鄭遠猛地抬起頭,視線穿過狂歡的人群,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的霓虹在遠處閃爍,像無數只詭譎的眼睛。他知道,游戲并未結束。那個幽靈,已經融入了這片璀璨的燈海,再也無跡可尋。而他手中這份沉甸甸的結案報告,仿佛成了一張巨大的、無聲的嘲諷,宣告著法律光輝下,一道完美遁入虛無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