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嫁入東宮第五年,太子裴啟宸在圍獵時摔下馬磕壞了腦袋。
不僅忘了曾許諾我一生一世一雙人,還帶回來一農(nóng)家醫(yī)女,對其寵愛有加。
為了那醫(yī)女,先將我趕出太子妃寢殿,后又剖我心頭血為她入藥。
你不是說你是來報恩的嗎不過是要你一點血都不愿意你報的哪門子恩
后來,我為了讓裴啟宸恢復記憶,親手燉了靈藥給他送去,卻在書房門口聽見他與幕僚的談話——
太子殿下,您為了娶嫣然姑娘只能出此下策,否則太子妃的娘家將軍府定會不依不饒。
待您將來繼承大統(tǒng),三宮六院,名正言順,再不愿,也無可奈何了。
我垂眸看著手中還泛著血腥氣的靈藥自嘲一笑。
裴啟宸,你若真失憶,喝了這碗藥我還能救你一救,繼續(xù)報恩。
既如此,心頭血放滿三十日,靈力彌散,你這太子也做到頭了。
……
1
看著裴啟宸第二十七次捧著我心頭血離去的背影,淚水不禁流了滿臉。
我還記得成親那日他掀開我蓋頭時眼底的驚艷,雙手小心放在我臉頰的溫柔。
和如今這對我冷眼相待,毫不留情剖開我血肉之人真的是同一人嗎
劇痛自心口處蔓延開來,疼的我?guī)缀醮贿^氣來,額角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娘娘您怎么了娘娘您堅持住,奴婢馬上去找太醫(yī)來!
不知過了過了多久,我悠悠轉(zhuǎn)醒,侍女正好哭喪著臉回來。
一見我,便哭著跪在地上,抹著淚道:
娘娘,奴婢去請?zhí)t(yī),可太子說所有太醫(yī)都得去肖側(cè)妃那里給她制藥,還說……
我虛弱地睜開眼,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
還說您又是裝暈又是叫太醫(yī)不過是為了爭寵博關(guān)注,您若是真死了必定將您風光大葬,昭告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活著就不必使這些矯情手段了!
我聽了不由得氣急攻心,一陣咳嗽,險些連血都嘔了出來。
侍女連心連忙扶住我,就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嘈雜。
一行人闖了進來,不由分說在我屋內(nèi)四處翻找,動作毛躁當即便打壞了不少物件。
你們干什么的!誰給你們的膽子敢闖太子妃的寢殿!
連心急了,喝斥出聲,為首的那丫鬟卻打量著四周皮笑肉不笑地扯開嘴角:
我走錯院子了這不是東宮上下最冷僻荒蕪的院子嗎怎么會是太子妃寢殿
當初裴啟宸入主東宮,特意劃了最好的一塊地為我修建惜月閣,奇珍異草,雕龍畫棟,奢靡至極。
現(xiàn)今這荒蕪破敗的院子,說是太子妃寢殿也著實丟人!
我按下連心想要打人的手,冷眼看著眼前的丫鬟:
肖側(cè)妃又有何貴干
那丫鬟沖我行了個禮,嘴上陰陽怪氣道:
太子妃勿怪。
我們肖側(cè)妃剛被太醫(yī)診斷出有孕,太子高興,想賞點什么,金銀寶器太俗,思來想去您這兒有件十八佛籽最是珍貴,特令我們來取。
我自嘲一笑,紅了眼眶。
當初他裴啟宸只是冷宮棄子,而我貴為將軍嫡女。
及笄禮上拿不出像樣的禮物,這串十八籽是他一步一叩,拜了九千級級階梯求來的,惟愿我平安順遂。
連這也要送給肖嫣然,看來你是當真愛她入骨。
罷了,還了這串十八籽,你我再無從前。
你去回稟太子,本宮親自送還給他!
2
我命連心從妝屜中取出手串,重新梳妝后才前往惜月閣。
我正要進去,裴啟宸卻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猛地握住我的手腕攔住我的去路。
嫣然有孕正吐得死去活來狼狽不堪,你卻濃妝艷抹是存心來氣她的嗎!
同為女人,你竟沒有一點同理心,如此惡毒,本殿就罰你跪在嫣然門前思過,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進去!
說完,也不等我解釋,命人鉗住我的手臂,一腳踹在我的腳彎處,膝蓋重重磕在地上。
我拼命掙扎,卻如蚍蜉撼樹一般徒勞,紅著眼死死瞪著他:
你既說從前你都不記得了,可為何記得我這串十八籽!
裴啟宸臉上閃過不自然,猛地一揮袖袍,不耐道:
自然是聽別人說的,如此桀驁不馴,看來還是無心悔過,來人,按住太子妃,不許她起來!
說罷,轉(zhuǎn)身離去。
看著他消失在門里的身影,我只覺悲涼萬分,指甲扣進肉里也沒忍住落下淚來。
裴啟宸,我只是梳妝前來,你便心疼她看了不舒服。
這般心細體貼,怎的就看不見我涂上胭脂也掩不住的蒼白面容。
竟然連太子妃的最后一絲顏面也不肯給我嗎
應(yīng)景一般,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我也終于能借著這厚厚雨幕肆意任眼淚落下。
不知過了多久,裴啟宸帶著肖嫣然出現(xiàn)在門口。
肖嫣然裹著金絲繡的披風被裴啟宸牢牢護在身后,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姐姐怎么跪在地上,是我貪睡,太子殿下不忍叫醒我,怠慢了姐姐……
說著,便要來扶我。
裴啟宸立馬舉著傘跟在她身后,將肖嫣然扯回懷里,生怕我身上的雨水弄臟了她。
垂眸,用厭惡的眼神垂眸看我:
你明知嫣然心善,故意不去躲雨在這跪著,就想惹她內(nèi)疚,惡毒!
我已心如死灰,張了張嘴,雨水灌進嘴里:
都是臣妾的錯,臣妾自請閉門不出免得惹了太子殿下和側(cè)妃不快,愿殿下與側(cè)妃永結(jié)同心,百年好合。
說著,俯身跪拜,將懷中的手串獻上。
裴啟宸如愿拿回手串,眉頭卻始終緊皺,一絲不安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四目相對之下,他發(fā)現(xiàn)我的眼底宛如一潭死水,好似再也不會為他激起波瀾。
不會的!
當初他只是不受寵的冷宮棄子,陸惜月卻非他不嫁,分明是愛慘了他!
眼下不過是傷心,只要南方水患一事了結(jié),父皇便傳位于他,到時他再恢復記憶,封她為后,一切便能圓滿!
想到這里,裴啟宸按下心底的不安,冷硬道:
也好,你便好好思過,別來惹嫣然不快!
我慘然一笑,拖著已經(jīng)失去知覺得雙腿站起來,轉(zhuǎn)身離開。
沒走幾步,身子一晃,已經(jīng)站不穩(wěn)了。
身后卻傳來裴啟宸對肖嫣然關(guān)切的聲音。
快回去吧,你身子弱,回去我得看著你喝碗?yún)トズ畾�,真是讓人不省心…�?br />
3
剛回到小院子便一頭栽了下去。
連心一直在哭,說她請不到太醫(yī),也要不來炭火。
好吵啊。
明明睡著就不冷了。
可我沒睡多久又被一陣暴喝聲吵醒,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被人扯著手臂拖下床榻:
陸曦月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給嫣然下毒!
我努力睜開眼,看見的是裴啟宸憤怒不已的面孔。
看著他為了肖嫣然如此失智的模樣,我只覺得疲憊萬分,再也不想同他爭辯解釋。
無論是惜月閣還是裴啟宸的偏愛她都已經(jīng)得到,如今我還有的,不就是一個太子妃之位嗎
明明虛弱至極,卻還是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你不查,便來興師問罪,想必是我說什么都沒用了。
既如此,我就辭去這太子妃之位給肖側(cè)妃賠罪可好
裴啟宸一楞,旋即冷笑:
本殿已叫太醫(yī)看過,那手串上被人下了微量的傷胎之藥!你以為計量微少便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殊不知嫣然身弱,一點點都受不住,現(xiàn)已腹痛難忍!
除了你又有誰會這樣做!除去嫣然的孩子,憑著你的家世便再無可撼動你地位,又何必假惺惺說什么讓出太子妃之位!
太子妃之位算個屁!若是嫣然有什么三長兩短,本殿要你將軍府陪葬!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裴啟宸,剎那間紅了眼眶。
雖不看好裴啟宸,可自從我硬要嫁他,將軍府上下為他奔走,出生入死將他送上太子之位。
這份情誼在他眼里就如此無足輕重
我確是為了報恩才嫁他,卻也是真正愛上了他。
他或許卻從未愛過我,從前種種不過是為了將軍府的支持裝出來的罷了。
我闔眼落淚,一字一句,隱忍又絕望:
裴啟宸,是我錯了。
若是不曾動情,不曾愛上你。
也不至于如此心痛絕望。
裴啟宸神色松動,不知在想什么,可這時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
太子殿下,側(cè)妃娘娘痛得不行,您快去看看吧!
話落,剛才那點松動仿佛雪融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裴啟宸冷下臉,
一腳踹在我心窩,惡狠狠道:
知道錯了就去給嫣然賠罪,你最好祈禱本殿的嫣然平安無事!
說完便拽著我的手臂將我拖去了惜月閣,一進門便聽見肖嫣然的慘叫,裴啟宸的臉色愈發(fā)難看。
當即也顧不得我,飛奔進去陪伴在肖嫣然身邊。
只是不一會兒,他又出來了,站著門里居高臨下地望著我:
嫣然說你身負玲瓏心乃世間神藥,既然是你下的毒,那剜出玲瓏心本殿便既往不咎。
說罷,便揮手命人按住我,親自拿著一把泛著冷光的匕首走向我。
這時,按住我的太醫(yī)忽然哎呀一聲,對著裴啟宸道:
太子殿下,臣抓著太子妃的手腕,摸著依稀像是喜脈啊,只是太子妃身體空虛,若是再失血過多,只怕孩子保不��!
刀尖在我胸口上停住,裴啟宸的眼底閃過掙扎,一瞬便下了決心,冷聲道:
本就是你作惡害了嫣然,若是孩子因此沒保住,也是你的報應(yīng),怪不得旁人!
說罷,鋒利的刀穿過衣物,刺破血肉。
我的臉色驟然慘白,汗水從額間滲出,可我顧不得劇痛,睜開淚眼婆娑的眼,望著裴啟宸祈求:
求你放過我吧,我真的沒有玲瓏心了……孩子是無辜的,求你……
可裴啟宸沒有半分心軟,尖刀寸寸向下,鮮血染紅了衣襟。
劇烈的疼痛遍布四肢百骸,我甚至分不清是身痛,還是心痛。
這一刻,我終于確認最后一絲期望都落了空。
裴啟宸何止不愛我,他恨我。
恨我傷了他的心上人,恨我的存在讓她只能屈居人下。
4
刀尖探到底,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玲瓏心,裴啟宸臉色大變:
陸曦月你的玲瓏心呢
我笑著笑著流下了眼淚,嘔出鮮血:
你還記得那碗被你打翻的藥嗎
那碗被他親手打翻的藥里,便有我的玲瓏心。
玲瓏心乃世間神藥,他若失憶,飲后便可恢復記憶。
我們也能恢復恩愛的從前,一切便能撥亂反正。
誰知這一切只是一場騙局!
他隨手打翻的不是稀世神藥,是他天皇貴胄的太子前程!
此時他還不知道這一切,只是被我諷刺的眼神激得惱羞成怒。
丟下匕首,從小廝手里接過手帕,仿佛碰到了什么臟東西一般,陰狠道:
沒關(guān)系,大不了多放點血,又或者把她肚子里的這個東西剖出來入藥,本殿就不信了。
我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被他拉入房中,鋒利無比的匕首劃開我的血肉,汩汩鮮血滴入藥罐化做肖嫣然的湯藥。
我早已麻木,仍由他們割下一塊肉也無知無覺。
隔著一層紗幔,我聽見裴啟宸用溫柔似水的聲音哄著肖嫣然。
快快好起來,我的心都快要碎了……
那聲音落在耳朵里,像是被一根燒的通紅的針猛地扎了一下回過神來。
眼前的屏風香爐,無一不熟悉,惜月閣里的一草一木皆是裴啟宸為討我歡心尋來的稀世珍寶。
他曾說只恨不能建一座黃金屋將我珍藏。
可惜如此動聽的情話只是鏡花水月,虛無一場。
他對肖嫣然的一言一語皆是真心。
即便早已心死,可還是不由地落下淚來。
我知道,那是殘存的不甘在作祟。
只是不知為何,那紗幔之后,時不時便有一道視線往向我來。
是怕我死了,還是怕我不死
我自嘲一笑,只覺得眼前陣陣發(fā)黑,隨后便失去了意識。
……
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妃暈了過去!
裴啟宸一驚,猛地站起,甚至忘了肖嫣然還躺在塌上。
與此同時,一道急匆匆的身影從外面趕來。
太子殿下不好了!南方水患沒止住,村民死傷無數(shù),還發(fā)了瘟疫,陛下震怒,宣您即刻入宮!
裴啟宸身形不穩(wěn),晃了兩下直接跌坐在地,嘴里喃喃:
怎么會怎么會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
一直以來,只要他經(jīng)手的政務(wù),無論此前情勢多么嚴峻,一切都會如有神助一般迎刃而解。
南方水患也是,怎么昨日還好好的,今日就不行了呢
裴啟宸的臉色比紙還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來到了皇宮。
他剛一跪下,還未說出請安的話,陛下便一腳踹在他心窩,將他踢飛了出去。
朕圣體有恙,要你監(jiān)國,治理水患,你便是這樣欺上瞞下的!
若不是工部冒死上奏,朕還不知道你這個太子不僅一次都沒去過災區(qū),竟還將撥給水患的銀子挪用做太子府,監(jiān)守自盜,該當何罪!
來人,將這逆子給朕打入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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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再次醒來,是在將軍府。
娘親滿眼是淚地我只我的手,心痛道:
兒啊,你對太子用情至深,可他如此對你,爹娘心疼啊!
乖,聽話,天下好兒郎千千萬,娘給你找個更好的好嗎
當初我為了嫁給裴啟宸用盡手段,不惜以死相逼。
爹娘拗不過,只好同意,甚至為此放棄一直以來看好的二皇子陣營,轉(zhuǎn)而支持一無所有的裴啟宸。
可如今看著自己千嬌百寵的女兒險些喪命,自然是又心疼又生氣。
看著娘親的愁容,我心中酸澀不已,點頭應(yīng)下。
我這一世,是來報恩的。
可如今靈力已散,我也無能無力了。
翌日,娘親來告訴我,二皇子裴玄弈來府中做客,希望見我一面。
我暗嘆一聲,請二皇子稍等片刻吧。
裴玄弈六歲時,我才出生,可他一見我便歡喜,回去便纏著他母妃揚言將來要娶我。
他母妃與我娘親本就是閨中密友,二人自然樂見其成,當即約定將來要結(jié)為親家。
至此,裴玄弈可以說是除了爹娘以外,對我最好之人。
可惜……
我梳妝后前往花園涼亭見到了等候已久的裴玄弈。
四目相對,他的眼里劃過隱忍的心疼。
當初你非要嫁他,現(xiàn)在可后悔了
你要是后悔了,我可以……
我垂眸躲避他的視線,開口打斷他的話:
是曦月無福。
裴玄弈紅了眼眶,仍是不甘心,
我早該知道他冷血無情,性情暴戾。
你尚未出生之時,父皇帶我們眾兄弟去獸場圍獵,我曾救下一只從山崖上摔下昏迷不醒的白狐。
我將其交給三弟照料,可待我回來時,他竟生生放任那白狐死去。
就像那白狐,我不該給他,就算你恨我,我也該像父皇請旨賜婚。
說到最后,聲音里都染上幾分哽咽。
看著他后悔萬分的模樣,我手上一抖,盒子里的魚食盡數(shù)打翻,
你是說……當初救那白狐的人是你!
雖不解我為何突然失態(tài),但看我認真的神情,裴玄弈還是將當年的事與我講了一遍。
我本山中白狐,苦修已久,七年前終于完成渡劫,卻因體力不支而墜落山崖。
死后遲遲不得飛升,上仙點撥我才知有一段塵緣未了,這才投生將軍府來報恩來了。
可誰知,我竟報錯了恩,裴啟宸根本不是救我之人!
我看著面前俊朗的男子,一時間,心情復雜萬分。
還好,還不算太晚。
6
陛下派二皇子前往南方治理水患。
我也請旨同行。
雖然如今靈力已無無法左右事態(tài)發(fā)展,但我修行已久,見過太多朝代更迭也知曉太多失傳古方。
我尋著記憶,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寫出了針對此次災情的應(yīng)對之策。
裴玄弈看了大喜,稱贊我有狀元之才。
我不僅研制出治療時疫的藥方,還親臨城中施粥。
只用了月余時間,便控制住了水患,死傷的百姓也日漸減少。
班師回朝那日,陛下大喜,特意設(shè)宴嘉獎我和裴玄弈。
裴啟宸也被放了出來,也在席上,隔著坐席目光始終追隨著我。
酒過三旬,陛下高興,叫了我的名字:曦月。
三皇子德行有失,本不配為太子,但他有福,娶了你做太子妃。
若是日后勤勉政務(wù),體恤民心,朕便饒恕他的罪過。
裴啟宸連忙站起來,來到中間謝恩。
我一眼也沒有看他,站起身來,堅定開口:
陛下,臣女請陛下賜臣女與太子合離!
裴啟宸目眥欲裂,眼神中的驚恐快要溢出來:
曦月!
上一秒他還沉浸在我為了救他不惜身涉險境為他挽回圣心的喜悅當中,無論如何是決計不能相信深愛他的陸曦月不要他了。
曦月,我知曉我此前傷了你的心,但也是你幾次為難嫣然在前,之前種種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我諷刺地扯開嘴角,眼神冰冷:
殿下曾說,無論日后是否恢復記憶,對肖側(cè)妃的愛都不會改變,用情至深,我又怎能不成全
高臺之上的陛下瞇起眼,也覺察出不對了,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這時,裴玄弈站了出來,沉聲回道:
回稟父皇,兒臣出行前在將軍府見到曦月,身形消瘦,面如紙色,心下不安,暗中派人調(diào)查。
才知,此前太子在圍獵場上摔下馬,傷了腦袋,忘了從前,反而愛上了一農(nóng)家醫(yī)女,將其帶回太子府,寵妾滅妻!
那肖側(cè)妃幾番陷害曦月,甚至逼得曦月割肉放血,就連……腹中胎兒都沒保得��!
裴啟宸慌了,急忙解釋道:
是她給嫣然下毒,差點害得嫣然胎兒不保。
裴玄弈冷笑一聲,對著陛下繼續(xù)解釋道:
那毒兒臣派人查過,正是產(chǎn)自肖嫣然家鄉(xiāng),且那藥雖為毒,卻只會令人腹痛不止,根本不會傷及胎兒,肖嫣然身為醫(yī)女,正好能拿捏其分量!
若真是曦月下毒,為何不下真正的傷胎之藥
陛下的臉色越聽越難看,已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老三,朕問你,可是真的傷了腦袋
裴啟宸面如紙色,支支吾吾地不敢作答。
若是承認,那便是欺君,若是否認,宮中御醫(yī)一驗便知,亦是欺君。
看著他這副樣子,陛下失去耐心,閉了閉眼:
褫奪三皇子太子封號,幽禁府中,待所有事情調(diào)查清楚,在做處罰。
裴啟宸瞬間癱軟在地,他目光凄凄地看向我,期待我能為他說句話。
在他的視線中,他的好二哥,裴玄弈始終用深情的目光注視著我。
而我,對著裴玄弈頷首示意,卻一眼都沒有回頭看過他!
此時他才發(fā)現(xiàn),比起太子之位被褫奪,我對他的漠視竟然更加令他無法接受!
原來,看著自己心愛之人與他人并肩是這種感覺。
裴啟宸只覺心如刀割,急火攻心之下,竟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曦月!曦月……
7
那日,陛下當場就允了我與裴啟宸合離。
出了皇宮,我便帶著將軍府的奴仆前往太子府要將當初嫁與裴啟宸陪的十里紅妝盡數(shù)搬回去。
我?guī)е鴭邒哧J入惜月閣,無論花瓶瓷器還是古董屏風,統(tǒng)統(tǒng)帶走。
肖嫣然眼見奢華無比的寢殿霎那間空曠許多,瞪著眼睛便朝我撲來:
陸曦月你真當自己是太子妃呢我告訴你……�。�
我身后的嬤嬤可不是吃素的,未等她靠近我,直接上手狠狠給了她一個嘴巴子:
你是什么東西,也敢跟我們大小姐大呼小叫,一個未上皇家御碟的奴婢,就是打死了丟出去也無人會說什么!
肖嫣然的臉迅速高高腫起,滿眼不可置信地瞪著我。
你、你、你等著著!等太子殿下我定要你跪著給我認錯!
下一秒,她目光閃爍,捂著臉頰泫然欲泣地說: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只要姐姐能消氣的話,我便依姐姐所言將你的鞋底舔干凈也未嘗不可……
說著便跪爬在地上,朝我爬過來,作勢要舔。
我垂眸看著她的動作,頓覺惡心,一腳將她踹翻了過去。
肖嫣然露出痛苦的神色,眼底卻閃過得意,
太子殿下,您不要怪姐姐,是我的錯。
她以為,這一次裴啟宸也會像往常無數(shù)次一樣,將她攬入懷中柔聲安慰并狠狠懲罰我。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裴啟宸邁過門檻,看也沒看倒在地上哀嚎的她,徑直向我走來。
月兒可解氣了若是還生氣我把她腹中胎兒剖出來可好本就不該在嫡妻之前有孕,是為夫的錯。
肖嫣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眼前裴啟宸這副溫柔小意的模樣她熟的很,只是那從來都不是對我!
肖嫣然無法接受曾經(jīng)屬于她的溫柔如今不復存在,一時間氣昏了頭,竟然從地上爬了起來猛地沖向我!
你這賤人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殿下,�。 �
這一次,還沒有等她靠近,裴啟宸便將我拉到身后,同時抬腳猛地踹在肖嫣然身上!
裴啟宸身為男子,力氣自然比我大了許多,這一腳用了十足的力道竟一腳將她踹飛了過去!
肖嫣然面色慘白如紙,豆大的汗珠頃刻遍布額頭,捂著肚子縮在墻角發(fā)出痛苦呻吟。
你這賤人想對月兒不利嗎!來人!將她拖出去,將她肚子里的那個孽障剖出后丟入地牢!只有月兒才配生下本殿的孩子!
肖嫣然哭嚎著被拖了出去,到死她也想不明白裴啟宸就算不認她便罷了,為何會連她的孩子也不認呢
做完這一切,裴啟宸要好地看向我,小心地觀察我是否滿意。
可我依然神情冰冷,雙手交疊放于小腹前,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這副高高在上的端莊姿態(tài)又讓他想起了曾經(jīng)。
曾經(jīng)他只是人人可欺的冷宮皇子,若不是將軍嫡女青睞于他,他哪里會有機會當上太子呢。
思及此,他愈發(fā)下定決心,定要將我挽回!
我見丫鬟們已經(jīng)將東西搬得差不多了,退后一步,拉開與裴啟宸的距離,蔑視道:
你為了娶肖嫣然用盡手段,不惜以失憶來騙我。
若你若至始至終對她都是真愛,我尚且能敬你一分。
可如今,你真叫我惡心!
說完,帶著眾人轉(zhuǎn)身離去。
絲毫不顧這番話像是利刃一樣深深地扎進了裴啟宸的心中,疼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堂堂太子,竟然狼狽落淚。
8
與裴啟宸和離之后,我回歸家中修養(yǎng)。
聽說裴啟宸被皇帝禁了足,關(guān)了起來,但我不甚在意,從前的日子漸漸被拋諸腦后。
爹娘待我極好,裴玄弈也常常往將軍府跑。
他們的意思我并非不懂,只是……
裴玄弈看出我的眉眼間的憂愁,寬慰道:
曦月,我愛慕你,但并不愿逼迫你,我永遠等你。
看著他認真的神情,我心中有淺淺的感動。
就算我已嫁為人婦,也還愿意如此珍視我嗎
罷了,本就是我欠他的。
我回握住他的手,垂下眸子,語氣確實前所未有的認真:
如果你愿意等,我會將我的心騰空,再讓你住進去。
這一等,便是數(shù)月,時間一晃便來到乞巧節(jié)。
裴玄弈邀我同游,我欣然前往。
漆黑的夜空下漫天煙火映襯著無數(shù)花燈錯落,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裴玄弈讓我站在原地等他為我買糖人回來,可人潮擁擠,一不留神便不知被帶到了何處。
尋了半天,終于在橋下看到個帶著面具的熟悉身影。
我忙跑過去,一把掀開他的面具,臉上的笑卻生生凝固。
原來是裴啟宸。
我皺眉懊惱,轉(zhuǎn)身便要走,手腕卻被他猛地抓住。
被我眼里的厭惡刺痛,裴啟宸霎時紅了眼眶,露出一副受傷的表情。
月兒,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同游乞巧節(jié)嗎,你說,希望每一次過節(jié)都能同我一起。
我忽然就安靜了下來,抬起頭,平靜地注視著他。
可我更記得去年冬天我一針一線親手為你縫制的狐裘你轉(zhuǎn)手送給笑嫣然當擦腳步。
也記得你為了肖嫣然日日放我的血,不許太醫(yī)給我醫(yī)治。
還有她隨意一句話你便定了我的罪要罰我給她出氣。
還有很多很多,午夜夢回的時候,我都難以忘記那痛。
我每說一句話,裴啟宸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眼眶愈發(fā)的紅,到最后,當著我的面掉下了眼淚。
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他比之前潦草、消瘦了許多,再也不復從前矜貴無雙。
對不起、對不起,月兒對不起,是我鬼迷心竅。
他整個人泣不成聲,艱澀開口:
這串十八籽我從未給她戴過,求你收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彌補。
說著,從懷里掏出那串十八籽,抓過我的手要為我戴上。
我不愿,拼命縮手,又聽見他說:
我們以后還會有孩子的,這一次我決不讓任何人傷到你們……
聽他提及孩子二字,我徹底失去耐心,也不知從哪里生出一股力氣,猛地甩開他的手。
用盡全力狠狠給了他一巴掌,眼底的滔天恨意快要溢出,顫著聲說:
你沒資格提孩子,滾。
然后,當著他的面將那串十八籽用力扯斷,像丟垃圾一樣丟進河里。
我氣極,下一秒就被攬入一個溫熱的懷抱,嗅到屬于裴玄弈身上的檀香,周身氣焰瞬間乖順了下來。
裴啟宸怎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被他人摟在懷里,伸手便想將我搶回來。
裴玄弈眸光一冷,猛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擰,只聽咔嚓一聲,生生卸掉了裴啟宸的一只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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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慘叫撕心裂肺聽著便十分駭人,可我卻覺得悅耳極了。
比起我曾經(jīng)受的傷、流的血來說,這點算得了什么
裴啟宸捂著斷臂,滿身狼藉,猶如喪家之犬。
對上我厭惡至極的眼神,眼睛里的光徹底黯淡了下去。
他想不明白。
時間男子本就三妻四妾,他只是一時對旁人上了心,那個深愛他的陸曦月就不要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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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弈向陛下檢舉裴啟宸乞巧節(jié)出逃。
陛下震怒,令人將其杖責二十。
二十大板下去,打得裴啟宸皮開肉綻,半身不遂。
后又查出此前他在太子之位上玩忽職守,買賣官職,甚至貪污國庫。
裴啟宸本就不受寵愛,如今又無將軍府支持,直接就被下了皇家玉碟,貶為庶人,從此只是一介布衣。
此后,諸位皇子中就只有裴玄弈最為耀眼,被立為太子。
其實他本就出色,若是沒有我為裴啟宸改運,太子之位早該是他的了。
裴玄弈要娶我,可陛下卻不肯,說要為他擇一良婦。
曦月雖好,可一女嫁二夫,恐遭人恥笑。
鄰國公主愛慕你已久,愿結(jié)秦晉之好。
他卻說,寧愿不做這太子,也一定要娶陸曦月為妻。
父子二人僵持不下,直至陛下薨逝,裴玄弈匆匆上位。
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同時舉行,大赦天下普天同慶。
我的鳳攆沿著十里長街被抬進皇宮的時候,路邊一斷腿乞丐不知為淚流滿面。
護送的官兵看了,將他拖到角落狠狠打了一頓,罵道:
滾滾滾,哪里來的乞丐,普天同慶的好日子你掉眼淚是什么意思
這大好的日子,無人在意一個斷了腿的乞丐和喊著自己是太子妃的瘋女人。
就連尸體,第二日便被清理干凈。
……
我在后位數(shù)十年,勤勤懇懇輔佐裴玄弈,共同開創(chuàng)了一片盛世。
到也算恩愛,唯一爭吵的便是,他不肯開后宮,導致子嗣凋零,只有一兒一女。
裴玄弈死后,我們的兒子上位。
沒過多久我便也在一個夜里安然離去。
先帝后同葬,留下一段傳世佳話。
無人知曉,九重天上——
小狐貍,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