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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清晨六點,�?翟\所的卷閘門剛拉到一半,王大柱就捂著胸口撞了進來。

    他腦門沁著豆大的汗珠,嘴唇烏青,每喘一口氣都像破風(fēng)箱似的嘶啦響。

    葉浪正彎腰擦桌子,抬頭的瞬間瞳孔一縮——這是典型的心絞痛發(fā)作,再拖半小時心臟就得停跳。

    桃雯!拿針包!他拽著王大柱往里屋推,白大褂下擺被帶得飛起來。

    庸醫(yī)又要害人了!

    炸雷似的喊聲響在門外。

    葉浪回頭,見二十多號人擠在診所玻璃窗前,舉著手機的直播鏡頭亮成一片。

    為首的是菜市場賣魚的張嬸,脖子梗得老直:上回李奶奶吃他開的藥吐了三回,現(xiàn)在還敢扎針

    桃雯手忙腳亂去拉窗簾,手機突然叮咚一聲彈出新聞推送。

    她掃了眼屏幕,臉瞬間白了:浪哥!熱搜第一是‘�?翟\所非法行醫(yī)’!評論區(qū)都在罵……

    葉浪沒接話。

    他捏著三棱針在王大柱內(nèi)關(guān)穴上快速點刺,指尖搭在對方腕脈上感受跳動。

    這是葉家傳了三代的回春針法,專克急性心癥。

    銀針落定的剎那,王大柱喉間呃了一聲,原本急促的呼吸竟緩了半拍。

    奶奶的。葉浪扯了扯領(lǐng)口,后槽牙咬得咯咯響。

    他當然知道是誰在搞鬼——昨天下午市醫(yī)院內(nèi)科主任岳成昆帶著親戚來開保健品,被他以沒必要拒絕,轉(zhuǎn)頭就有病人說聽岳主任說�?翟\所是野路子。

    等王大柱的臉色從青灰泛出點血色,葉浪才擦了擦手,接過桃雯遞來的手機。

    熱搜詞條下的評論刺得他眼睛疼:這種江湖騙子該抓去坐牢建議衛(wèi)健委直接封門老城區(qū)就不該放這種黑診所……

    有人怕我搶飯碗呢。他把手機倒扣在桌上,嘴角扯出個冷笑。

    診所門鈴叮鈴響了。

    進來的女人穿白大褂,高馬尾扎得利落,下頜線像用尺子量過的,掃了眼滿屋人,直接開口:葉浪我是市醫(yī)院外科主任林霓,奉命來查你非法行醫(yī)。

    證件在抽屜最下層。葉浪指了指診臺,執(zhí)業(yè)醫(yī)師證、中醫(yī)專長資格證都有。

    林霓抽走證件翻得嘩啦響,突然抬眼:這些是真的,但你給病人用的針灸療法——

    回春針法,經(jīng)省中醫(yī)藥學(xué)會認證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葉浪打斷她,文件在后面柜子第二層,需要我拿

    林霓的手指頓在半空。

    她盯著葉浪,對方正慢條斯理給王大柱蓋毯子,眉梢微挑,倒像在看她出丑。

    主任!

    岳成昆的聲音從門外飄進來。

    他穿熨得筆挺的襯衫,手里提著果籃,見了葉浪先堆笑:葉醫(yī)生,我聽說王伯發(fā)病了,特意來看看。轉(zhuǎn)臉又對王大柱兒子小王說:小同志,針灸這東西風(fēng)險大,萬一出了問題……

    小王本來蹲在墻角抹眼淚,聽這話騰地站起來:你說!是不是他亂扎針害的我要報警!

    等他醒了再說。葉浪靠在椅背上,拇指摩挲著針包上的云紋。

    所有人都盯著王大柱�?諝饫锏拿脶樧叩谜鸲@。

    水……

    王大柱的喉嚨動了動。

    小王撲過去:爸!你咋樣

    胸口不壓了。王大柱舔了舔嘴唇,剛才跟塊大石頭壓著似的,現(xiàn)在輕多了。他轉(zhuǎn)頭看葉浪,小葉子,你那針真神。

    岳成昆的臉刷地白了。

    林霓上前兩步,手指搭在王大柱腕脈上。

    原本紊亂的脈象此刻平穩(wěn)得像鐘擺,她瞳孔微微收縮——這根本不是普通針灸能達到的效果。

    回春針法的原理是刺激心包經(jīng),快速改善心肌供血。葉浪突然開口,需要我現(xiàn)場演示穴位定位

    林霓沒說話。

    她盯著葉浪發(fā)亮的眼睛,突然想起父親公司破產(chǎn)前,也有人用這種勢在必得的眼神說我能證明清白。

    桃雯,把剛才王伯蘇醒的視頻發(fā)出去。葉浪突然笑了,讓網(wǎng)友看看,庸醫(yī)是怎么救人的。

    半小時后,桃雯舉著手機尖叫:評論區(qū)炸了!有人說‘這手法比我在省中醫(yī)看的老專家還利索’!還有人翻出岳主任之前推銷保健品的帖子……

    岳成昆扯了扯領(lǐng)帶,額頭沁出冷汗:我還有事,先走了。他轉(zhuǎn)身時撞翻了果籃,蘋果骨碌碌滾到葉浪腳邊。

    慢走不送。葉浪彎腰撿起蘋果,在手里拋了拋,下次造謠前,先打聽清楚對手是誰。

    林霓收拾證件時,瞥見葉浪白大褂內(nèi)側(cè)繡著的葉字暗紋。

    她捏著證件的手緊了緊——這個字,和三年前父親公司合作的葉門醫(yī)藥標志,一模一樣。

    調(diào)查結(jié)果我會如實匯報。她轉(zhuǎn)身要走,又頓住,你……真的只是普通醫(yī)生

    葉浪靠在診臺上笑,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切在他臉上:林主任,等你查清楚再說。

    診所外的直播還在繼續(xù),但鏡頭里的評論已經(jīng)刷成了求診所地址這才是真醫(yī)生。

    林霓摸出手機,給院長發(fā)了條消息:福康診所沒問題,建議進一步……

    消息寫到一半,她又刪掉。

    風(fēng)掀起她的白大褂衣角,露出內(nèi)側(cè)繡的林字——和葉浪那個葉字,隔著半條街的距離,在晨光里輕輕晃動。

    林霓攥著匯報材料推開院長辦公室時,后槽牙咬得發(fā)酸。

    半小時前在�?翟\所,她親眼見葉浪用銀針扎醒心梗的王大柱,視頻里網(wǎng)友的罵聲轉(zhuǎn)成了神醫(yī)刷屏。

    可李副院長正翹著二郎腿,岳成昆坐在側(cè)邊茶座,指尖敲著剛泡好的普洱。

    林主任。李副院長掃了眼她手里的文件,聽說你去查那個野診所了

    �?翟\所診療流程合規(guī),王大柱的搶救記錄完整。林霓把材料拍在桌上,岳主任之前說的‘庸醫(yī)誤人’不成立。

    岳成昆放下茶杯笑了:小霓啊,你是外科專家,中醫(yī)這點彎彎繞繞的,哪有我清楚那小子連執(zhí)業(yè)醫(yī)師證都掛在社區(qū)衛(wèi)生中心,在老城區(qū)開私人診所算不算非法行醫(yī)

    他的執(zhí)業(yè)范圍包含中醫(yī)全科。林霓翻出材料里的復(fù)印件,我查過衛(wèi)健委備案。

    備案李副院長抽走那張紙,現(xiàn)在的小年輕就愛鉆空子。老岳帶內(nèi)科這么多年,能害醫(yī)院他把材料推回,這事就按老岳說的辦,你回去管你的手術(shù)室。

    林霓指甲掐進掌心。

    三年前父親公司被岳成昆偽造質(zhì)檢報告搞破產(chǎn)時,也是這樣——明明證據(jù)確鑿,卻被老專家經(jīng)驗壓得抬不起頭。

    她摔門出去時,聽見岳成昆在身后輕笑: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

    第二天早上,�?翟\所門口圍了七八個舉攝像機的。

    聽說您孫子昨天在這扎了針記者舉著話筒往王大柱兒媳懷里湊,有沒有覺得過程很危險

    王大柱兒媳攥著孫子的手直往后縮:沒、沒危險……

    那為什么其他患者都不肯出面記者提高聲調(diào),是不是診所威脅了你們

    葉浪靠在門框上,手里轉(zhuǎn)著個不銹鋼保溫杯。

    桃雯舉著手機拍直播,彈幕全是什么垃圾記者葉醫(yī)生救我爺爺時可認真了。

    各位老師。葉浪突然開口,聲音清冽,非法行醫(yī)需要三個條件:未取得執(zhí)業(yè)許可、診療活動超出登記范圍、造成人身損害。他指了指墻上的執(zhí)業(yè)證,第一,證在這掛著呢。第二,我治的都是頭疼腦熱,沒動過手術(shù)刀。第三——他敲了敲診所公告欄,王伯的心電圖、舌苔記錄、扎針穴位圖全在這,要拍照隨便拍。

    記者面面相覷。

    人群里突然擠進來個大媽,拽著王大柱兒媳的袖子小聲說:你家兒子還在市醫(yī)院兒科住院呢……

    王大柱兒媳的臉瞬間白了。

    她拽著孫子后退兩步,沖記者搖頭:我、我什么都沒說。

    葉浪的手指在公告欄上叩了兩下。

    桃雯氣得要罵人,他卻笑了:沒事,清者自清。

    話音剛落,診所里傳來一聲尖叫。

    醫(yī)生!醫(yī)生!我兒子抽了!

    穿藍布衫的女人抱著抽搐的男孩沖進來,孩子牙關(guān)緊咬,四肢像觸電似的抖。

    葉浪三步跨過去,從藥柜里抓了把黃色藥末塞進孩子嘴里,又抄起針包。

    按住他的人中。他對女人喊,桃雯,拿酒精棉!

    銀針扎進百會、大椎、內(nèi)關(guān),孩子的抽搐慢慢弱了。

    林霓剛巧路過,被人群擠進來時,正看見葉浪拔針,孩子哇地哭出聲。

    醒了!醒了!女人抱著孩子直磕頭,謝謝醫(yī)生,謝謝醫(yī)生!

    癲癇發(fā)作,剛才那味藥是家傳的止痙散。葉浪擦了擦手,抬頭看見林霓,林主任來查崗

    林霓盯著他針包里的細針。

    剛才那幾個穴位,她在外科教科書里沒見過——大椎往下半寸的位置,分明是中醫(yī)典籍里提過卻沒人敢用的驚風(fēng)穴。

    你這針法……她脫口而出,誰教的

    葉浪歪頭笑:林主任不是來查我非法行醫(yī)的怎么改查師承了

    林霓抿緊嘴唇。

    當晚她翻遍醫(yī)院電子病歷系統(tǒng),調(diào)出葉浪近三個月的診療記錄:給老寒腿的張奶奶用火龍灸,給失眠的陳大爺扎神門穴配耳穴壓豆,每個病例后面都跟著患者手寫的療效滿意。

    最下面一條是上周四的夜班記錄:患者李阿婆,78歲,失眠三年,予‘引火歸元’艾灸法,當晚睡眠6小時。

    林霓放大照片。

    艾灸的穴位圖上,除了常規(guī)的涌泉、太溪,還有個標紅的命門旁開三寸——那是《黃帝內(nèi)經(jīng)》里失傳的潛陽穴。

    她捏著鼠標的手發(fā)顫。

    三年前父親公司破產(chǎn)前,最后一批合作方正是葉門醫(yī)藥,對方派來的老中醫(yī),用的就是這種失傳針法。

    三天后,林霓把葉浪約在醫(yī)院后的小茶館。

    聽說你治癲癇用的是止痙散她攪動著茶杯,配方能說說嗎

    白芷、天麻、全蝎,按3:2:1打粉。葉浪往嘴里塞了顆瓜子,不過全蝎要選山東產(chǎn)的,尾刺要剪干凈。

    那火龍灸的艾絨比例呢

    三年陳艾,加十分之一的蘄艾。葉浪突然笑,林主任,你這是查戶口還是學(xué)術(shù)交流

    林霓的耳尖發(fā)燙:我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葉浪傾身湊近,好奇我是不是你想的那個人

    林霓猛地往后退,后背撞在藤椅上。

    她望著葉浪眼里的戲謔,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她的手說:如果遇到姓葉的……

    手機在桌上震動。

    林霓低頭看消息,是醫(yī)院急診科發(fā)來的:外科會診,車禍患者脾破裂。

    她抓起白大褂要走,葉浪的聲音從身后飄來:林主任,下次想打聽什么,直接問。

    林霓腳步頓了頓。

    她走到茶館門口時,透過玻璃看見葉浪還坐在原位,陽光把他白大褂上的葉字暗紋照得發(fā)亮。

    傍晚的風(fēng)卷著梧桐葉撲向�?翟\所。

    葉浪正給桃雯教新學(xué)的推拿手法,外面突然傳來急剎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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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

    黑色奔馳的輪胎在地面擦出焦痕。

    駕駛座下來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抱著個面色青紫的老人沖進門:醫(yī)生!我奶奶哮喘犯了!

    葉浪的手頓在半空。

    他看了眼男人懷里的老人,又抬頭看向診所外漸暗的天色——今晚,怕是要忙到天亮了。

    黑色奔馳急剎在�?翟\所前。

    輪胎擦地的尖嘯聲刺破傍晚的平靜,焦糊味混著風(fēng)灌進診室。

    穿黑西裝的男人撞開玻璃門,懷里女人像團被揉皺的布——面色青灰,嘴唇烏青,胸口幾乎沒了起伏。

    他脖頸青筋暴起,吼得喉嚨發(fā)顫:醫(yī)生!快救她!她是趙太太!

    桃雯手里的推拿油瓶啪地掉在地上。

    診所里三個量血壓的老人全站了起來,有人抖著手指摸手機:趙太太首富趙明遠的老婆

    葉浪彎腰撿起油瓶的手頓住。

    他盯著趙太太的瞳孔,伸手搭脈——脈搏細若游絲,皮膚涼得像冰塊。

    急性心肌梗死。他聲音沉得像塊鐵,桃雯,推搶救床!

    等等!

    林霓的白大褂下擺還沾著血漬。

    她剛從隔壁社區(qū)醫(yī)院做完脾破裂手術(shù),聽見動靜沖進來時,發(fā)梢還滴著汗:我是市醫(yī)院外科主任,患者需要立即轉(zhuǎn)院做支架!她伸手要接人,卻被葉浪側(cè)身攔住。

    轉(zhuǎn)院葉浪扯下白大褂扔給桃雯,從這到市醫(yī)院急診室二十分鐘,她的心臟撐不過十分鐘。他指尖快速叩擊趙太太胸前穴位,回春針法能穩(wěn)住她。

    林霓眉峰擰緊:中醫(yī)治心梗你當是扎針退燒

    試試葉浪已經(jīng)從隨身木盒里抽出銀針。

    針尖在燈光下泛著冷光,或者你現(xiàn)在打電話讓120在半路等尸體

    林霓咬了咬后槽牙。

    她盯著趙太太逐漸擴散的紫紺,摸出手機的手又放下。

    桃雯,準備腎上腺素。她扯開趙太太衣領(lǐng),如果針下去三分鐘沒反應(yīng),必須轉(zhuǎn)院。

    葉浪沒接話。

    他拇指和食指捏著銀針,第一針直刺膻中——心臟的門戶。

    第二針巨闕,第三針心俞……銀針像雨點般落下,最后三枚扎在內(nèi)關(guān)神門通里,正是手少陰心經(jīng)的關(guān)鍵穴。

    針柄加熱。他頭也不抬。

    桃雯立刻遞來艾條,在針尾點燃。

    青煙裊裊升起,葉浪的手指按在趙太太手腕,眼睛盯著墻上的掛鐘。

    林霓數(shù)著秒。

    第一分鐘,趙太太的手指動了動。

    第二分鐘,她的睫毛顫了顫。

    第三分鐘,監(jiān)護儀突然滴——地發(fā)出長鳴——那是心跳恢復(fù)的聲音!

    血壓9060!桃雯舉著血壓計喊,脈搏72!

    林霓的手指搭在趙太太頸動脈上。

    跳動的觸感透過指腹傳來,有力得像敲鼓。

    她抬頭時,額角的汗順著下巴滴在白大褂上:這……怎么做到的

    葉浪拔針的手頓了頓。

    他用酒精棉擦著銀針,嘴角勾出點笑:老祖宗傳的,叫回春十三式。

    診所里突然爆發(fā)出掌聲。

    量血壓的大爺拍著大腿:我就說小葉子不是庸醫(yī)!上回我孫子高熱驚厥,他扎兩針就退燒了!

    趙明遠撲通跪在地上。

    他西裝褲膝蓋沾著泥,抓著葉浪的手直抖:葉醫(yī)生,我給您磕個頭!

    別。葉浪把人拉起來,先給趙太太喂點參附湯。桃雯早把熬好的藥端來,褐色藥汁灌下去半杯,趙太太緩緩睜開眼,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明遠……我這是……

    沒事了。趙明遠抹了把臉,轉(zhuǎn)身掏出手機,我現(xiàn)在開直播,讓所有人看看誰是庸醫(yī)!

    二十分鐘后,市醫(yī)院內(nèi)科主任辦公室。

    岳成昆盯著手機里的直播——趙明遠舉著手機,鏡頭掃過病床上的趙太太:三天前有人說�?翟\所的葉醫(yī)生是庸醫(yī)我太太剛被他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

    岳主任。助理戰(zhàn)戰(zhàn)兢兢遞來平板,網(wǎng)上熱搜變了,葉浪回春針法排第一,之前那條庸醫(yī)誤人被罵到下架了。

    岳成昆的茶杯咔地裂了道縫。

    他盯著直播里葉浪給趙太太調(diào)整枕頭的畫面,指甲掐進掌心——三天前他買的營銷號還在說葉浪連感冒都治不好,現(xiàn)在全被網(wǎng)友翻出來罵收錢黑神醫(yī)。

    �?翟\所里,夜燈亮得暖黃。

    林霓抱著病例本坐在診桌前,筆在紙上劃拉:趙太太的心肌酶譜數(shù)據(jù)……確實符合心梗后恢復(fù)期。她抬頭時,葉浪正把最后一盒銀針收進木盒,你這針法,《針灸大成》里沒記載。

    家傳的。葉浪倒了杯溫水推過去,你爸公司破產(chǎn)前,是不是和葉門有過合作

    林霓的筆啪地掉在紙上。

    她盯著葉浪白大褂上若隱若現(xiàn)的葉字暗紋,喉嚨發(fā)緊:你怎么知道

    三年前,我爺爺去談合作。葉浪靠在椅背上,他回來后說,林家那批藥材,比合同里的質(zhì)量還好三成。他突然笑,你爸在驗貨單上寫的那句‘醫(yī)者仁心’,我爺爺裱起來掛在書房了。

    林霓的眼睛突然酸了。

    她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她的手,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如果遇到姓葉的……原來不是小心,是可信。

    餓嗎葉浪站起身,診所后巷有家砂鍋粥,老板熬的鴿子粥能鮮掉眉毛。

    林霓低頭收拾病例的動作頓了頓。

    她把散落的化驗單一張張理齊,輕聲說:我請客。

    深夜的風(fēng)卷著粥香鉆進巷子。

    兩人端著砂鍋坐在塑料凳上,林霓舀了勺粥,突然說:岳成昆偽造我爸公司的質(zhì)檢報告,證據(jù)我找了兩年。

    巧了。葉浪夾起顆香菇,我讓人查他收保健品回扣的賬,查了三個月。他舉了舉手機,屏幕上是岳成昆和藥商的轉(zhuǎn)賬記錄,等趙太太徹底康復(fù),一起送給他。

    林霓望著他眼里的光,突然笑了。

    這是她今天第一次笑,嘴角揚起的弧度像月牙:葉醫(yī)生,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葉浪碰了碰她的粥碗,瓷碗相擊的脆響里,遠處傳來汽車鳴笛。

    趙明遠的奔馳停在診所外。

    他隔著車窗對葉浪比了個OK手勢,然后驅(qū)車離開。

    車尾燈在夜色里劃出兩道紅光,像兩粒未滅的火星。

    葉浪收拾空碗時,瞥見桌上多了張便簽。

    林霓的字跡利落:明早八點,市醫(yī)院心內(nèi)科會診,需要你。

    他把便簽折成小方塊收進口袋。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響,月光漏進來,在�?翟\所的木牌上鍍了層銀。

    明天會發(fā)生什么

    他猜得到大概——比如,某位首富會捧著塊金匾,敲開這扇有些年頭的玻璃門。

    清晨六點半,葉浪剛把診所門簾掀起來,就聽見巷口傳來汽車鳴笛。

    黑色奔馳穩(wěn)穩(wěn)停在青石板路上,趙明遠從后座鉆出來,西裝褲腳沾著晨露。

    他身后兩個保鏢抬著塊紅綢裹著的木匾,紅綢邊角被風(fēng)掀起,露出底下鎏金的妙手回春四個字。

    葉醫(yī)生。趙明遠大步跨進門檻,我媽昨兒半夜醒了,第一句就喊要見你。他抬手扯掉紅綢,金匾在晨光里晃得桃雯直揉眼睛,這匾是她讓我天沒亮就去打制的。

    桃雯舉著棉簽的手懸在半空:首、首富親自送匾

    趙先生客氣了。葉浪靠在診臺邊,趙太太能醒,是她自己底子硬。

    趙明遠指節(jié)叩了叩金匾:另外想跟你商量個事——�?翟\所這破桌子破椅子,哪配得上你的醫(yī)術(shù)我讓人把全市最好的中醫(yī)設(shè)備送過來,連裝修錢都算我的。

    葉浪搖頭:趙太太要的是扎針的手,不是鍍金的設(shè)備。老病號來這兒,圖的就是這股子煙火氣。

    趙明遠盯著他看了三秒,突然笑出聲:行,我懂。你要是哪天想干大事,我這張名片隨時管用。他從西裝內(nèi)袋抽出張黑卡,壓在診臺的《黃帝內(nèi)經(jīng)》下,轉(zhuǎn)身要走,正撞上拎著保溫桶的林霓。

    兩人在門口錯身。

    趙明遠沖她點了下頭,林霓回以同樣的動作。

    等奔馳開走,葉浪捏起黑卡晃了晃:趙先生這是怕我不收

    林霓把保溫桶往他懷里一塞:八點心內(nèi)科會診要遲到了。她轉(zhuǎn)身往外走,又補了句,金匾掛門口,擋煞氣。

    市醫(yī)院會議室里,投影儀亮得刺眼。

    岳成昆捏著份文件,指節(jié)敲得桌子咚咚響:衛(wèi)健委剛收到舉報,回春針法沒有臨床數(shù)據(jù)支持,屬于違規(guī)操作。

    岳主任消息倒靈通。林霓把白大褂搭在椅背上,我昨天剛在急診室用回春針法救了趙太太,算不算臨床

    個案能說明什么岳成昆冷笑,省西醫(yī)協(xié)會的五位專家都簽了名,要求立即停用這野路子療法。李副院長,您說呢

    李副院長推了推金絲眼鏡:林主任,你是外科骨干,該明白醫(yī)院聲譽比個人判斷重要。

    林霓盯著投影屏上的違規(guī)兩個大字,喉結(jié)動了動:我只信我看見的——趙太太心梗發(fā)作時,瞳孔都散了,葉浪扎完三針,心跳就回來了。

    會議室安靜得能聽見空調(diào)運轉(zhuǎn)聲。

    岳成昆啪地合上文件:那就等衛(wèi)健委的調(diào)查結(jié)果。他摔門出去時,白大褂下擺掃過林霓的椅腿。

    午后的診所飄著艾草味。

    葉浪正給老陳頭扎足三里,門簾一掀,進來個穿藍布衫的中年男人。

    同志,量血壓不桃雯舉著血壓計迎上去。

    男人擺擺手,目光落在葉浪手上。

    銀針在他指間轉(zhuǎn)了個花,第二針剛扎進內(nèi)關(guān)穴,男人突然開口:這手法……是回春十三式的‘起死’

    葉浪的手頓了頓。老陳頭迷糊著問:小浪,扎偏了

    沒。葉浪拔針、消毒,動作利落,大爺您先歇會兒。他轉(zhuǎn)向男人,您哪位

    沈清和,省中醫(yī)藥大學(xué)退休教授。男人從帆布包里掏出證件,剛才看你施針,手法像極了葉老當年。

    葉浪的太陽穴跳了跳。他拉過張木凳:沈教授坐。

    沈清和坐下,盯著診臺后的《黃帝內(nèi)經(jīng)》拓本:三十年前,我在大巴山采藥摔斷腿,是你爺爺用回春針法接的骨。他說這針法傳男不傳女,傳德不傳財。

    葉浪倒了杯茶:您記性挺好。

    我記了三十年。沈清和從包里摸出一沓稿紙,我要在《中華中醫(yī)雜志》發(fā)篇論文,寫你的病例。需要你配合補三個月的臨床數(shù)據(jù)。

    匿名。葉浪說。

    行。沈清和推了推眼鏡,你爺爺要是知道針法沒失傳,得喝兩斤二鍋頭。

    暮色漫進診所時,葉浪送走最后一個病人。

    桃雯鎖門時嘀咕:沈教授走的時候,說下周帶學(xué)生來觀摩

    隨他。葉浪把金匾往墻上挪了挪,手機突然震動。

    是林霓發(fā)來的消息:岳成昆今晚在云頂會所。

    云頂會所的包廂里,岳成昆捏著紅酒杯,盯著桌上的合同。

    岳主任,這是新藥審批的‘顧問費’。藥商推過張銀行卡,每年五百萬,現(xiàn)金到賬。

    岳成昆用指甲彈了彈合同:葉浪那小診所,能翻出什么浪

    就怕他和林霓攪和。藥商壓低聲音,林老頭當年的事,要是被翻出來……

    林霓查了兩年都沒證據(jù)。岳成昆灌了口酒,她要是有那本事,早把我送進去了。

    窗外,林霓縮在綠化帶后,手機屏幕亮著——剛拍的合同照片里,偽造質(zhì)檢報告幾個字刺得她眼睛疼。

    她摸出父親的舊筆記本,指尖在封皮上摩挲。

    月光透過玻璃照進來,照亮本子里夾著的半張合影。

    照片邊緣泛著黃,能看清兩個男人的背影,一個是父親,另一個……好像別著枚葉字胸針。

    林霓回到家時,玄關(guān)的燈沒開。

    她摸黑沖進書房,抽屜里的舊筆記本硌得手心發(fā)疼。

    月光從窗戶漏進來,照在泛黃的紙頁上——那行潦草的字跡突然撞進眼里:岳成昆…偽造質(zhì)檢報告…毀我十年心血。

    爸。她喉嚨發(fā)緊,指甲掐進掌心。

    三年前父親從頂樓墜落的畫面突然涌上來,警察說是自殺,可他明明在電話里說找到證據(jù)了。

    原來不是想不開,是被人逼到絕路。

    她翻出復(fù)印機,紙張唰唰響。

    復(fù)印件塞進隨身包時,夾層里的半張合影掉出來。

    照片上兩個男人的背影,其中一個別著葉字胸針——和葉浪診臺上的鎮(zhèn)紙紋路一模一樣。

    第二天早上,福康診所的門鈴響得比往常急。

    桃雯剛拉開門,就見王大柱拽著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站在門口。

    葉醫(yī)生!王大柱搓著粗糙的手掌,這是我兒子小海,前兒在網(wǎng)上罵您庸醫(yī)的就是他!

    葉浪正給老陳頭換膏藥,動作頓了頓:怎么說

    小海紅著臉鞠躬:我聽岳主任的親戚說您不肯開保健品,就信了謠言。可我爸說,上次他急性腸炎,是您扎了三針就止住疼……他從兜里掏出一沓紙,我簽了作證書,愿意去法院給您作證!

    桃雯抽了抽鼻子,轉(zhuǎn)身去擦柜臺:早該有人站出來了。葉浪接過作證書,掃了眼簽名,抬頭時眼里帶笑:謝了,大柱叔。

    傍晚的江風(fēng)卷著咖啡香。

    林霓把牛皮紙袋推過桌面,袋口露出半張合同照片:岳成昆收藥商賄賂,偽造我爸公司的質(zhì)檢報告。這是我爸筆記里的線索,還有會所拍的合同。

    葉浪翻開袋子,目光掃過顧問費五百萬的字樣:他急著搞垮我,就是怕我和你查這件事

    嗯。林霓指尖抵著額角,我查了兩年,就差關(guān)鍵證據(jù)。

    葉浪伸手覆住她手背。

    她的手涼得像冰塊,他輕輕捏了捏:現(xiàn)在有我。

    三天后,《中華中醫(yī)雜志》官網(wǎng)彈出新刊。

    沈清和的論文標題刺得人眼睛發(fā)亮——《回春針法治療急性心梗案例分析》。

    文末附的二十例臨床數(shù)據(jù),全是葉浪匿名提供的。

    這針法失傳三十年了!

    病例記錄完整,數(shù)據(jù)絕對真實!

    業(yè)內(nèi)群炸了。

    電視臺記者堵在�?翟\所門口,衛(wèi)健委的調(diào)查通知發(fā)到市醫(yī)院。

    林霓趁機把岳成昆的受賄證據(jù)寄了過去。

    岳成昆在辦公室摔了第三個茶杯。

    手機里藥商的消息不斷:調(diào)查組要查近三年的藥品審批記錄!我這邊頂不住了!他扯松領(lǐng)帶,額角青筋直跳——那個小診所的野路子醫(yī)生,怎么突然冒出來個中醫(yī)教授撐場子

    晨會當天,岳成昆剛踏進會議室就覺不對。

    院長黑著臉坐在主位,林霓抱著筆記本站在投影儀前。

    岳主任,解釋下這個。林霓按下播放鍵。

    錄音里傳來熟悉的男聲:新藥審批卡三個月,顧問費提到八百萬。

    岳主任,質(zhì)檢報告的事……

    銷毀就行,林老頭都死了,誰能查到

    會議室里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岳成昆的臉白得像紙,手指死死摳住椅把:你們…怎么會有這個

    你說呢

    眾人轉(zhuǎn)頭。

    葉浪倚在門口,手里攥著銀針。

    晨光從他背后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岳成昆的手機在褲袋里震動。

    他摸出來,屏幕上紀檢委三個大字刺得他眼前發(fā)黑。

    岳成昆的手機在掌心震得發(fā)麻。

    紀檢委三個字像根鋼針扎進瞳孔,他踉蹌著撞翻椅子,茶杯滾落在地,碎瓷片割破腳背都沒知覺。

    岳主任,跟我們走一趟。兩個穿制服的人擠進來,亮了證件。

    會議室里倒吸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林霓抱著筆記本退到墻邊,看岳成昆被架出去時,白大褂下擺沾著茶水,活像條被抽了脊梁的狗。

    李副院長,你分管的藥品審批記錄里,有七筆和岳成昆的顧問費對不上。院長拍了下桌子,李副院長的臉瞬間煞白。

    三天后,市衛(wèi)健委公告貼滿醫(yī)院公告欄。

    岳成昆執(zhí)業(yè)資格暫停,李副院長免職。

    林霓的代理副院長任命書剛下來,她就踩著高跟鞋沖進院長辦公室:中醫(yī)科必須恢復(fù)編制,設(shè)備我找贊助。

    林主任這是要拆西醫(yī)的臺有人陰陽怪氣。

    林霓把U盤拍在桌上:葉浪提供的回春針法病例,省中醫(yī)藥大學(xué)沈教授都蓋章了。她掃過滿屋子人,中醫(yī)西醫(yī)都是治病,分什么高低

    散會時她扯住葉浪的袖子:榮譽顧問聘書下周三發(fā),不來就扣你診費。

    葉浪挑眉:林副院長威脅人都這么文雅

    滾。林霓耳尖泛紅,轉(zhuǎn)身時白大褂帶起風(fēng),吹得桌上的聘書嘩啦啦響。

    福康診所的門鈴響得突兀時,桃雯正給王大柱換藥。

    爺爺您找誰她盯著進門的白須老者,對方西裝筆挺,手里拎著檀木匣,氣場壓得診所里的電子秤都不響了。

    葉浪從里屋出來,動作頓住。

    臭小子,讓我在樓下蹲半小時。老者把檀木匣往桌上一放,匣蓋打開,露出塊雕著松鶴的銅牌,行醫(yī)記錄拿來。

    桃雯偷偷拽葉浪衣角:這誰啊

    我爺爺。葉浪摸出鎖在抽屜里的厚本子,封皮磨得發(fā)舊,葉門家法,隱姓埋名一年的考核記錄。

    老者翻得很快,停在王大柱那頁——上面貼著老人康復(fù)后送的錦旗照片,邊角還沾著漿糊。

    又翻到獨居老太太的血壓記錄,最后一頁夾著張感謝信,是被誤診的孕婦寫的。

    不錯。老者合上本子,把銅牌推過去,回春堂的牌子,你接了。

    葉浪捏著銅牌,指腹蹭過葉門二字:當年您讓我睡診床吃泡面,現(xiàn)在就這么大方

    你治的不是病。老者轉(zhuǎn)身要走,在門口停住,那姑娘不錯,別讓人家等太久。

    桃雯看著老人背影消失,突然跳起來:我就說老板不是普通中醫(yī)!

    剛才那爺爺,我在財經(jīng)雜志見過,葉門集團的創(chuàng)始人!

    林霓蹲在老房子的儲物間里,鼻尖縈繞著舊木頭的味道。

    紙箱最底下壓著本相冊,翻到最后一頁時,一張泛黃照片飄出來。

    照片里兩個穿白大褂的年輕人勾肩搭背,背后是濟生堂的老招牌,背面用鋼筆寫著:與葉兄共立誓,共濟蒼生——林伯年。

    她手指發(fā)顫。

    父親臨終前攥著她的手說對不起,原來不是愧疚,是遺憾沒能完成和故人的約定。

    手機在腿上震動。

    她點開微信,是葉浪發(fā)來的定位:福康診所,有東西給你看。

    照片被小心收進隨身包。

    她發(fā)了條消息:我好像......終于懂了你。

    趙明遠來的時候,帶了三個助理。

    葉醫(yī)生,我想收購回春堂51%的股份。他把文件推過去,價格隨你開。

    葉浪晃著茶杯:趙總,我爺爺說過,回春堂的針能賣,牌子不能賣。

    那合作趙明遠眼睛亮了,我出生產(chǎn)線,你出秘方,利潤五五開。

    葉浪點頭:可以。

    但我有個條件——他打了個響指,桃雯從里屋抱出個紅本子,林家原來的醫(yī)藥公司,我收購了。

    林霓剛推開門,就聽見桃雯喊:林姐,新公司名字叫葉林制藥!

    她看著桌上的收購文件,喉嚨發(fā)緊:你怎么......

    我爺爺說,當年葉門和林家的老輩是過命的交情。葉浪拉她坐下,現(xiàn)在該我們接著交。

    秋日的陽光斜著照進診所,把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墻上。

    老板!

    記者又堵門口了!桃雯扒著窗戶喊,說要拍回春針法傳人!

    葉浪把診單往林霓手里一塞:不見。

    現(xiàn)在知道裝低調(diào)了林霓被他拽著往里屋走,嘴角壓不住地往上翹。

    陪我巡房。葉浪指了指里間躺著的老病人,王大爺說想聽你講手術(shù)故事。

    風(fēng)掀起門簾,窗臺上的菊花正開得熱鬧,金黃的花瓣落了兩片在林霓的白大褂上。

    祖宅的雕花木門在身后吱呀合上時,葉浪摸著門框上的銅環(huán)。

    典籍室的檀木柜里,最頂層的《回春要術(shù)》被翻到最后一頁。

    他正想收起來,一張泛黃的紙頁突然從書縫里滑落——上面是爺爺?shù)淖舟E:林兄遺孤,若得見,當以命護之。

    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紙頁上的墨跡泛著微光。

    葉浪把《回春要術(shù)》放回檀木柜時,銅鎖咔嗒一聲彈開。

    他挑眉。

    這鎖是爺爺親手裝的,鑰匙在他脖子上掛了三年,從沒自己開過。

    密格里塞著本泛黃的線裝書,封皮磨得發(fā)毛,《葉氏旁支錄》五個字被蟲蛀得缺了角。

    他翻開,第三頁突然墜下片朱筆批注:秦氏一脈,居南嶺,承回春三式之殘篇。

    指腹擦過墨跡,紋路比家傳針法淺三分,卻像有根細針戳進掌心。

    他想起昨晚給王大爺扎針時,行針到第七式總卡殼——原來不是自己火候不夠。

    叩叩。

    桃雯的腦袋從門縫里探進來:老板,診所來了個穿旗袍的女的,說要找你

    葉浪合上書塞進懷里:先應(yīng)付著,我馬上到。

    祖宅的雕花門在身后撞上,他摸了摸藏在襯衫里的銅牌——那是繼承儀式上老爺子塞給他的,說是葉門信物。

    現(xiàn)在再摸,金屬表面竟有些發(fā)燙。

    �?翟\所的玻璃門結(jié)著霧氣。

    桃雯正踮腳夠窗臺上的綠蘿,見他進來,甩著個牛皮紙包跑過來:早上開門在腳墊下?lián)斓模?br />
    硬邦邦的,像本書!

    封皮霉味嗆得人皺眉。

    葉浪翻開第一頁,毛筆字力透紙背:葉家不肖之后,可識此方落款處一朵梅花,花瓣邊緣泛著暗紅,像滲過血。

    這墨......他捏起紙角對著光,是松煙墨,至少二十年沒曬過。

    桃雯湊過來看:寫的啥

    子午調(diào)氣術(shù),寅時引氣入督脈......老板你會嗎

    葉浪沒答話。

    他閉著眼按書頁上的穴位推了兩下,胸腔里突然騰起股熱流,比平時行針還順暢三分。

    �!�

    林霓的消息彈出來:南嶺的地方志館說有葉門舊檔,去不去

    他把書塞進白大褂口袋:二十分鐘后診所門口。

    越野車碾過石子路時,林霓的手機炸了。

    她劃開免提,急診主任的聲音帶著哭腔:林主任!

    3床術(shù)后高熱41度,退燒藥打了六支沒用!

    葉浪敲了敲儀表盤:調(diào)頭去醫(yī)院。

    你確定林霓踩下剎車,那是敗血癥,西醫(yī)都......

    試試新學(xué)的。他晃了晃口袋里的手抄本,梅花熏法。

    消毒水味撞進鼻腔時,3床的監(jiān)護儀正發(fā)出刺耳的警報。

    葉浪扯過護士手里的藥碗,撒了把曬干的野菊,火折子刺啦點著。

    把窗戶關(guān)上。他抽出銀針,林大主任,幫我扶著病人。

    煙霧裹著藥香漫開時,他的針在大椎曲池連扎七下。

    三分鐘后,監(jiān)護儀的數(shù)字開始往下跳——40.5,40,39.8。

    林霓盯著體溫計,喉結(jié)動了動:這書......

    比我們想象的真。葉浪拔針的手頓了頓,南嶺的秦氏,可能藏著葉門半本秘籍。

    南嶺的客棧是棟老木樓,樓梯踩上去吱呀響。

    葉浪把行李扔在雕花床上時,窗外的山霧正往屋里鉆。

    門開的瞬間,藥香先涌了進來。

    穿月白旗袍的女人站在廊下,發(fā)間插著支玉簪,腕上的銀鐲沒響,人卻像株立在霧里的梅。

    葉醫(yī)生。她遞過張名片,秦婉兒,秦氏后人。

    葉浪接過。

    名片是宣紙裁的,印著朵梅花,觸感和早上那本手抄本一模一樣。

    你祖父

    留書的人。秦婉兒笑了笑,旁支錄里的秦氏,是我曾曾祖父那輩被逐出門的。

    她從包里摸出枚銅牌,和葉浪脖子上的幾乎一樣,只是花紋更舊些:你們找到的醫(yī)案,是我祖父臨終前讓我?guī)淼摹?br />
    為什么林霓突然出聲。

    她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葉浪身后,手里攥著手機——屏幕亮著,顯示正在錄像。

    回春十三式。秦婉兒看向葉浪,完整的十三式,在秦氏祠堂的石壁上。

    葉浪的手摸上自己的銅牌。

    兩枚銅牌相碰時,他突然想起祖宅密格里那頁批注——回春三式,原來不是殘篇,是被截斷的前半式。

    我憑什么信你

    你昨晚練子午調(diào)氣術(shù)時,是不是覺得第七式順了秦婉兒指了指他口袋,那是秦氏改良的引氣法。

    林霓的手機暗了。

    她沒關(guān)錄像,只是垂下手:葉浪,你爺爺?shù)墓P記里說過,葉門最忌血脈不純。

    醫(yī)道不純才要命。秦婉兒轉(zhuǎn)身要走,明早八點,祠堂后山老槐樹下。

    等等。葉浪叫住她,留下。

    秦婉兒側(cè)過臉:條件

    以醫(yī)術(shù)服眾。葉浪扯了扯白大褂,明早跟我去鎮(zhèn)衛(wèi)生所,治好了三個疑難雜癥,我信你。

    林霓沒說話,轉(zhuǎn)身回屋時摸出手機發(fā)了條消息——查秦婉兒,所有能查的。

    月光爬上窗欞時,葉浪對著銅鏡解下銅牌。

    兩枚梅花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突然想起爺爺筆記最后那句林兄遺孤,當以命護之。

    原來血脈之外,還有更重的東西。

    秦婉兒站在廊下,望著山霧里若隱若現(xiàn)的祠堂。

    她摸了摸腕上的銀鐲,里面藏著半塊玉——和葉浪脖子上的銅牌,本是同一塊料。

    真正的醫(yī)道,不在血脈。她對著山風(fēng)輕聲說,在心。

    葉浪推開窗,山霧涌進來,裹著若有若無的梅香。

    他把兩枚銅牌并排放著,月光下,梅花的紋路竟慢慢重合,像兩朵開在一起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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