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有個事要和大家嚴肅強調(diào)一下。

    ”班主任重重地拍了兩下課桌，目光巡視教室，等到所有人都安靜地看向他后，才慢悠悠開口。

    “高三了，把全部身心都放到學(xué)習上，最近我聽到有人在傳關(guān)于運動會那幾天的謠言，什么打架斗毆，敲詐勒索。

    我要是再不出來說兩句，外星人轟炸地球都能被你們編出來。

    ”班上原本嚴肅的氛圍被班主任夸張的語氣打破，數(shù)名活潑的學(xué)生給出激烈的大笑反饋，七嘴八舌地接話玩笑。

    陶千夏微微側(cè)頭觀察陳池的反應(yīng)，他轉(zhuǎn)著筆眉毛緊鎖，好像遇到了什么難題。

    她垂眼發(fā)現(xiàn)他正在做物理老師前兩節(jié)課剛發(fā)下來的試卷，頓時了然。

    這張卷子據(jù)說是上屆高三平均分最低的一套題，她拿到手大致看了一遍，不能說難度有多高，應(yīng)該要說會的有多少。

    為了保護千瘡百孔的自信，她已經(jīng)決定要最后做這套題。

    注意到她的視線，陳池轉(zhuǎn)頭看著她，挑了挑眉，嘴巴無聲地張合兩下。

    對于唇語，陶千夏實在一竅不通，大概猜測他是在疑惑自己為什么看她。

    陶千夏沒有開口，輕輕搖頭后收回了視線。

    講臺上班主任的長篇大論終于進入了尾聲，因為提前來的生物老師倚靠在教室前門，臉上掛著刻板的模式化微笑，饒有興致地欣賞這篇演講。

    “至于徐浩同學(xué)，他是正好吃壞肚子感冒加重才請了長假，那些流傳都是子虛烏有的事，不要再讓我聽到有人瞎說話了啊。

    這本來就是我們自己班的事，高三學(xué)業(yè)緊張，部分同學(xué)心態(tài)脆弱，都理解一下。

    ”班主任語速加快，突突突地說完一大串話，拿起桌角的保溫杯走下講臺，離開前和生物老師笑著寒暄了幾句。

    “你們的班主任說話真有趣，也有道理，都聽進去了沒有。

    ”生物老師帶著笑說。

    “聽、進、去、了——”運動會風波就這樣輕飄飄地被揭過，沒有處分，沒有記過，沒有解釋。

    一個小小的感冒可以讓高三學(xué)生缺課兩周，這么不可思議的事應(yīng)該沒有人會真的相信，但是也不會有同學(xué)去深究。

    表面的風平浪靜和相安無事，可以撫平很大一部分人的情緒。

    更何況是看起來和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怪事。

    主犯徐浩停課數(shù)周，剩下的三個從犯領(lǐng)到了什么懲罰，無從得知。

    他們從前在班上存在感不高，風波過后遭到了眾多注視，以及帶著好奇和審視的詢問。

    大洋率先頂不住，主動請了兩天假。

    事情發(fā)生后的第一時間班主任沒有出面，流言最盛的時候也沒有，大洋請假的時候同樣也沒有。

    而現(xiàn)在就算班主任不出言阻止，最近幾天也很少有人在討論運動會了。

    現(xiàn)在讓高三生暗潮流動神經(jīng)緊繃的是后天周三開始的期中考。

    上學(xué)放學(xué)背著鼓到凸出來的書包，走路念念有詞，在食堂捧著小冊子排隊打飯的人，不用問就知道是高三的學(xué)生。

    不管是認真學(xué)習還是臨時抱佛腳，氣勢上就和純真無暇的高一高二生拉開了差距。

    郭歆宜和王韶華這一周也加入到提前十五分鐘起床的隊伍中。

    就連每天晚飯后的十分鐘散步環(huán)節(jié)，她們四個人交流的內(nèi)容總是能不知不覺地滑到公式和難題上。

    對于陶千夏來說沒有比現(xiàn)在更美妙的時候了。

    男配高中時期的波折全都平穩(wěn)度過，女主和男主的進度仿佛被按了暫停鍵，而她也成功地從實驗品陳池身上找到了可能性跟實施性共存的改變故事線的辦法。

    這股美妙的好心情持續(xù)到她掏出物理試卷前。

    怎么到第三道選擇題就不會了。

    而且這明明寫的是物理卷子，不是什么數(shù)學(xué)和英語雜交下來的新科目吧？看到滿面的數(shù)字和琳瑯滿目的符號，陶千夏感覺自己腦袋都大了。

    跳過不會的選擇題，寫兩個填空題，再跳過不會的填空題，寫上大題的第一個小問，再跳過一張試卷不到二十分鐘就做完了。

    白花花空了一大片。

    陶千夏嘆氣，她物理是副科里最差的科目不假，但如此觸目驚心的空白，恐怕連三十分都拿不到。

    后天就要考試了。

    物理老師就不能等考完再來打擊她們的自信心嗎？還是說這是什么新型挫折教育，先被難題擊倒，接受自己的平凡，之后取得一點成績就會感到開心和滿足。

    只能說它贏了，陶千夏現(xiàn)在就被擊倒得不能再倒了，她干脆投降趴到桌上。

    超高難度物理試卷又陰魂不散地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陶千夏擰眉，眼珠跟隨著在卷面不斷揮舞的筆尖移動。

    他為什么能夠?qū)懙眠@么流利？陶千夏眉毛皺得更深，說不上是嫉妒還是遷怒，亦或者兩者都有，她抬眼看向陳池。

    他好像早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陶千夏的視線剛觸及到他，就被他的雙眼牢牢抓住。

    對視上后，陳池徹底轉(zhuǎn)過臉，和她面面相覷。

    陶千夏默默心虛，縮了縮下巴，陳池卻相當愉悅的樣子，兩個梨渦蕩漾著晃來晃去。

    她視線下移盯著陳池襯衣最上面的紐扣，雙唇微微張開沒發(fā)出聲音，比劃口型：“干嘛？”白色襯衣大部分被遮蓋在深灰色毛衣外套下面，領(lǐng)子左右歪著不是很整齊，第一個紐扣也沒有扣上，可以看到若隱若現(xiàn)的鎖骨窩男生鎖骨中間的凹陷都這么明顯嗎，看起來好深，起碼可以放進她兩根手指。

    余光上方有東西突然微微顫動了幾下，緊接著一張淡黃色的便利貼遮住了她大半視野。

    陶千夏眨了兩三下眼才成功調(diào)好視線焦距，看清上面的字。

    -大師怎么問完就跑，不想聽我的回答嗎陶千夏歪了下腦袋不解，跑？她明明一直坐在位置上沒有動。

    等到她的目光終于再次認真注視著他的臉，陳池啟唇回復(fù)了她兩個字。

    怎么又說唇語，她看不懂啊。

    陶千夏枕在胳膊上的腦袋左右晃了晃，臉頰擦過桌面，有點涼，還有些癢。

    剛剛不是在寫便利貼，怎么現(xiàn)在不寫了。

    躺了一會就懶得動了，陶千夏抬起下巴沖著他手上的黃色紙張，嘴巴跟著用力嘟了一下。

    可陳池除了手指抖了兩下外，就沒有其他的動作。

    他不會沒看懂她的示意吧，都那么明顯了。

    陳池真是個笨蛋。

    陶千夏嘆了口氣，無奈地撇了他一眼，他剛剛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神慌張，逃跑似的避開了她的視線，小心地觀望一圈，確認沒有老師巡班后，陶千夏伸手抽出夾在他手里的便利貼，提筆寫下。

    -我看不懂唇語，寫字啦將便利貼推到隔壁桌上，發(fā)現(xiàn)陳池耳朵被悶得紅通通的。

    陶千夏目光憐憫地看著他穿著的外套，柔軟的毛線材質(zhì)看起來保暖極了，現(xiàn)在十月底確實應(yīng)該要穿得厚一點。

    但封閉的室內(nèi)，尤其是人多悶熱的學(xué)生教室，不管外面溫度怎樣，僅靠高三學(xué)生熾熱的體溫和學(xué)習熱情就能蒸騰上升五度。

    再冷的冰塊捂一天了都會融化。

    怪不得他襯衫最上面的扣子沒有扣呢，熱壞了吧。

    陳池洋洋灑灑寫了好一會，用筆尖點著紙張推到她面前，他松開手的時候，便利貼右下角出現(xiàn)了一塊重重的黑漬。

    陶千夏好奇地拿起，頓時雙眼放光地看向右側(cè)，又不敢相信地確認了一遍內(nèi)容。

    -物理卷我做完了，放學(xué)留下，我教你一向積極放學(xué)，回宿舍和郭歆宜爭奪浴室使用權(quán)的陶千夏，今天竟然出人意料地焊在椅子上沒有動作，還嚴肅地表示自己現(xiàn)在做題狀態(tài)超好，讓她們先回去。

    王韶華和郭歆宜對了個眼神，眼底全數(shù)寫著大大的懷疑。

    臨走前她們的視線不約而同地投向同樣穩(wěn)如泰山坐在位置上的陳池。

    這人之前連晚自習都不上，現(xiàn)在變得這么好好學(xué)生，勤奮刻苦的留校學(xué)習。

    奇怪，奇怪到讓人懷疑她們放學(xué)離開的人才是不正常的。

    “你真的全都做完了？”看到朋友們滿是疑惑地離開教室，陶千夏立刻轉(zhuǎn)頭看著陳池問。

    她會把教學(xué)成果帶回宿舍，就原諒一下她的小小謊言吧。

    “有幾道題沒找到頭緒，我今晚回去弄清楚了，明天再告訴你。

    ”陳池把他寫得密密麻麻的試卷放到兩桌中間，“你先看看別的。

    ”陶千夏側(cè)身湊到試卷上方，仔細認真地看了一會后，沒忍住看了眼陳池。

    他在題目的附近細致地寫了公式，但是沒有寫答案，這樣雖然便利了她打通思路，但是明天老師驗收作業(yè)的時候絕對不合格。

    “怎么，有哪里寫得不明白。

    ”陳池低身看向試卷，肩膀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又立刻收回。

    “沒有。

    ”陶千夏微微搖頭。

    她的雙手撐在xiong前抵住桌沿，肩膀緊縮，這樣的姿勢顯得她更加小巧可愛。

    尤其望向他的雙眼清澈見底，全神貫注。

    美中不足的是稍微過長的劉海遮住了她細而彎的秀氣眉毛。

    陳池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運動會時，她和朋友們歡悅慶祝時的張揚笑顏“那個，教室要鎖門了。

    ”熟悉的膽小顫音響起，陳池將視線從陶千夏身上拔下來，皺眉不悅地瞥向教師前門畏畏縮縮的男生。

    這已經(jīng)是他第二次說話沒有眼色，做事不解風情了。

    他叫什么名字？“啊，韓同學(xué)你先走吧，我們走的時候會鎖門的。

    ”陶千夏笑著朝他揮了揮手，“明天見。

    ”名叫韓同學(xué)的男生，垂著腦袋點了點頭，邁著雀躍的步伐離開了教室。

    “明天見？”陳池說話的聲音帶笑，卻讓陶千夏覺得毛骨悚然，腦海中警鈴大作。

    “怎么了？”陶千夏抬眼小心地看著他，小聲問。

    “你和誰都這么說。

    ”陳池的聲音低了下去，聽起來不像詢問，反倒更像控訴。

    “韓同學(xué)是生物課代表，而且人很好的，找他問題都會認真回答。

    ”陶千夏解釋。

    雖然不知道她在為什么解釋，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解釋。

    “就這樣？”陳池問。

    “而且他性格靦腆，很容易害羞，感覺不回他話，他就會受傷的樣子，所以”陶千夏越說越小聲。

    就算她再怎么遲鈍，也能感受到陳池周身蔓延的奇怪氛圍。

    她們留下來不是要探討學(xué)習嗎？現(xiàn)在為什么在說毫不相干并且完全沒有必要的話。

    “所以？你對他和對其他男生很不一樣。

    ”陳池眼眸低垂地盯著她，左眼皮上的小痣一顫一顫的動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