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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癌癥晚期,最多一個月。醫(yī)生宣判時我沒哭。

    可監(jiān)控里她笑著喊別人寶寶時,我的手抖得握不住藥瓶。

    我決定安靜死去,卻在整理遺物時翻出她的日記:

    他的移植手術(shù)成功了,可林染……

    ---

    海城盛夏的夜,粘稠得化不開�?照{(diào)低沉的嗡鳴是這間頂級黑客工作室唯一的背景音。林染修長的手指在機(jī)械鍵盤上翻飛,敲擊聲清脆密集,屏幕上滾動的代碼流映亮他專注的側(cè)臉。最后一個指令鍵入,回車。

    對面那家惡意競爭公司核心數(shù)據(jù)庫的防火墻,如同陽光下的薄冰,無聲碎裂。他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屬于勝利者的弧度。不是為了這單報(bào)酬豐厚的委托,而是為了客廳里,那個剛剛給他發(fā)來信息的人。

    手機(jī)屏幕亮起,肖婉的頭像旁跳出一行字:染,廚房砂鍋里溫著綠豆百合粥,解暑的。別熬太晚,等你。

    心底某處瞬間被溫軟的潮水漫過。十年婚姻,肖婉的溫柔早已成為他呼吸的空氣。他關(guān)掉炫目的屏幕,起身。昂貴的電腦椅無聲滑開,書房厚重的隔音門打開一條縫,家的氣息撲面而來。

    客廳只亮著一盞落地?zé)�,暖黃的光暈溫柔地籠罩著沙發(fā)一角。肖婉蜷在那里,睡顏安寧,膝頭還攤著一本看到一半的散文集。薄毯滑落一半,露出她纖細(xì)的肩。林染放輕腳步走過去,俯身,小心翼翼地替她拉好毯子。指尖拂過她臉頰柔和的線條,心底一片澄澈的安穩(wěn)。為了守護(hù)這片港灣里的每一縷燈光,他甘愿在虛擬世界的刀鋒上行走。

    他輕手輕腳走進(jìn)廚房,掀開砂鍋蓋子。清甜的粥香彌漫開來。他盛了一小碗,坐在流理臺邊慢慢喝著。溫?zé)岬闹嗷胛咐�,�?qū)散了熬夜的疲憊,也熨帖著靈魂深處那一點(diǎn)不足為外人道的孤獨(dú)。窗外是沉睡的城市,窗內(nèi)是照亮他整個世界的燈火。肖婉均勻的呼吸聲從客廳傳來,是他聽過最安心的樂章。

    這份安寧,在一個異常燠熱的午后,被徹底擊碎。

    消毒水的氣味濃烈得刺鼻。海城中心醫(yī)院腫瘤科診室,冷氣開得很足,林染卻覺得后背的襯衫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皮膚上,冰冷粘膩。窗外的蟬鳴隔著玻璃傳來,聒噪得讓人心煩意亂。

    林染先生穿著白大褂的主任醫(yī)師推了推眼鏡,目光從一疊厚厚的影像報(bào)告和化驗(yàn)單上抬起,落在林染臉上。那眼神里帶著職業(yè)性的沉重,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情況……不太樂觀。

    林染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指甲掐進(jìn)掌心,帶來一點(diǎn)尖銳的刺痛,試圖抓住點(diǎn)什么真實(shí)感。您直說。

    醫(yī)生嘆了口氣,將一張PET-CT報(bào)告推到他面前。報(bào)告上那些彩色的、代表異常代謝的斑點(diǎn),在灰白的器官影像上顯得格外刺目,如同宣判書上蓋下的死亡印章。胰腺癌。晚期。廣泛轉(zhuǎn)移。他一字一頓,清晰而殘忍,非常抱歉,以目前的醫(yī)學(xué)手段……我們能做的,非常有限。樂觀估計(jì),可能……還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

    一個月林染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盯著報(bào)告上那個猙獰的影像,世界的聲音仿佛瞬間被抽離了,只剩下血液沖撞太陽穴的轟鳴,沉重而空洞。診室里死一般的寂靜,連窗外的蟬鳴都消失了。

    醫(yī)生后面說了什么,關(guān)于姑息治療、止痛方案、營養(yǎng)支持……那些詞匯像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地鉆進(jìn)耳朵,卻無法在腦中形成有意義的句子。林染只是機(jī)械地點(diǎn)著頭,目光死死鎖在報(bào)告單上自己的名字和那個可怕的結(jié)論上。

    一個月。三十年的人生,最后濃縮成薄薄一張紙上的倒計(jì)時。他站起身,接過醫(yī)生遞來的處方單和住院預(yù)約卡,紙張的邊緣硌著指尖。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出診室,外面走廊明亮的光線刺得他眼睛生疼。候診區(qū)坐滿了人,每一張臉上都寫著焦慮、痛苦或麻木。他穿過他們,像個游魂。

    回到家,玄關(guān)處還放著肖婉出門前換下的軟底拖鞋。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林染背靠著冰冷的防盜門,慢慢滑坐在地板上。那份被他捏得發(fā)皺的報(bào)告單,此刻重逾千斤。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客廳墻上掛著的巨大婚紗照。照片里的肖婉笑得眉眼彎彎,依偎在他懷里,幸福得毫無陰霾。

    告訴她用這最后一個月,讓她眼睜睜看著他一天天衰弱、痛苦,最終走向無可挽回的終點(diǎn)讓她那雙總是盛滿溫柔笑意的眼睛,從此染上絕望和淚水不。他做不到。他寧愿她記住的,永遠(yuǎn)是那個強(qiáng)大、可靠、能為她遮風(fēng)擋雨的林染。

    黑暗,是最好的保護(hù)色。他要把所有的黑暗和絕望,連同這具迅速衰敗的軀體,一起埋葬。至少,讓她記憶里的他,還是完整的。

    夜色濃稠如墨,將書房徹底吞沒。只有電腦屏幕發(fā)出幽藍(lán)的光,映著林染毫無血色的臉。止痛藥的效力正在消退,腹腔深處那團(tuán)無形的、日夜不休啃噬的火焰又開始灼燒,冷汗一層層滲出額角,浸濕了鬢發(fā)。他緊咬著牙關(guān),試圖將呻吟壓在喉嚨深處,手指卻不受控制地痙攣著,幾乎握不住鼠標(biāo)。

    時間在劇痛的間隙里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是煎熬。為了轉(zhuǎn)移那幾乎要撕裂靈魂的痛楚,也為了抓住一點(diǎn)掌控感,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落在鍵盤上。沒有目標(biāo),沒有任務(wù),只是憑著本能和肌肉記憶,在浩瀚而冰冷的網(wǎng)絡(luò)世界里漫無目的地游蕩。

    一串陌生的數(shù)字組合毫無預(yù)兆地跳入他的腦海。是一個手機(jī)號碼。也許是某個無關(guān)緊要的客戶,也許是某個廢棄的測試號碼。此刻,它像一個散發(fā)著詭異誘惑的坐標(biāo)。鬼使神差地,他調(diào)出了自己編寫的一個滲透工具包。指尖在鍵盤上艱難地移動,輸入指令。

    屏幕上的字符飛快滾動,侵入的過程比他預(yù)想的還要順利。幾層脆弱的民用防火墻如同紙糊,瞬間被洞穿。目標(biāo)手機(jī)的實(shí)時畫面,清晰地投射在他的屏幕上。

    林染的呼吸猛地一窒。屏幕的光映著他驟然收縮的瞳孔。

    畫面里,是一個裝修溫馨的客廳。光線明亮柔和。一個女人背對著鏡頭,正彎腰在玄關(guān)的鞋柜旁換鞋。她身上那件鵝黃色的羊絨開衫,林染再熟悉不過——那是他上個月送給肖婉的生日禮物。她換好柔軟的居家拖鞋,直起身,轉(zhuǎn)過身來。

    正是肖婉。她臉上帶著一種林染許久未曾見過的、松弛而明媚的笑意,眼波流轉(zhuǎn)間,是毫不掩飾的歡欣。她腳步輕快地走向客廳中央。

    鏡頭一轉(zhuǎn),一個穿著淺灰色家居服、身材挺拔的年輕男人出現(xiàn)在畫面里。他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面容俊朗,帶著幾分陽光的學(xué)生氣。他笑著迎向肖婉,極其自然地伸出手臂。

    肖婉沒有絲毫猶豫,像歸巢的倦鳥,輕盈地?fù)溥M(jìn)了他的懷里。年輕男人收緊手臂,將她牢牢圈住,下巴親昵地蹭了蹭她的發(fā)頂。肖婉仰起臉,笑容甜蜜,嘴唇開合著,似乎在說什么。林染死死盯著她的口型。

    寶寶,今天好點(diǎn)沒。

    無聲的畫面,卻如同驚雷在他耳邊炸響!寶寶兩個字,像兩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燙穿了他的心臟!

    呃……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從林染喉嚨里擠出,他猛地弓起腰,仿佛被無形的重拳狠狠擊中腹部。腹腔里那團(tuán)癌變的火焰像是被澆上了滾油,轟然爆開!劇烈的絞痛瞬間席卷全身,眼前陣陣發(fā)黑。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書桌上的止痛藥瓶,指尖卻抖得如同風(fēng)中落葉。藥瓶被他碰倒,哐當(dāng)一聲滾落在地板上,白色的藥片灑了一地,像碎裂的星辰。

    林染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從椅子上滑落下來,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身體因?yàn)閯×业奶弁春托呐K被撕裂般的絕望而劇烈地抽搐著。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他死死咬住下唇,濃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卻壓不住喉嚨深處涌上的、帶著鐵銹味的腥甜。

    屏幕依舊亮著,無聲地播放著那個家的溫馨日常。肖婉和那個年輕男人依偎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她側(cè)著頭,靠在他肩上,嘴角噙著滿足的笑意。男人剝了個橘子,極其自然地掰下一瓣,喂到她嘴邊。肖婉張嘴吃了,眉眼彎彎,伸手輕輕掐了一下男人的臉頰,帶著親昵的嬌嗔。

    每一幀畫面,都像淬了毒的鋼針,密密麻麻扎進(jìn)林染的眼底,扎進(jìn)他瀕臨破碎的心臟。十年的深情,他以為固若金湯的堡壘,原來早已在無聲無息間傾塌殆盡,只剩他一人,守著廢墟,還做著白頭偕老的美夢。而命運(yùn),連他安靜死去、保留最后一絲體面的權(quán)利,都要如此殘忍地剝奪。

    他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條瀕死的魚,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腹腔深處那團(tuán)越燒越旺的毒火。視線模糊,汗水混著生理性的淚水滾落,砸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記。屏幕的光幽幽地照著他慘白扭曲的臉,映著那個家里刺眼的溫馨。

    他死死盯著屏幕上肖婉依偎在那個年輕男人肩頭的側(cè)影,那抹溫柔的笑意像淬毒的冰凌,扎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痙攣。為什么不質(zhì)問為什么不立刻沖過去撕碎這虛偽的假象一個聲音在心底瘋狂叫囂。

    可另一個更深沉、更無力的念頭沉沉壓下。質(zhì)問之后呢?fù)Q來她慌亂蒼白的辯解,或是干脆撕破臉的決絕然后呢用這具被癌細(xì)胞蛀空的殘軀,去上演一場歇斯底里的鬧劇在生命最后的倒計(jì)時里,彼此折磨,將十年間所有美好的記憶都踐踏成泥

    他做不到。他寧愿守著這口嘔血的沉默,獨(dú)自咽下這穿腸毒藥。至少,保留一點(diǎn)回憶的溫度,哪怕那溫度早已虛假得可笑。

    身體稍微能挪動一點(diǎn)時,他掙扎著爬到電腦前,手指顫抖著,卻異常堅(jiān)定地敲下指令。一個隱蔽的監(jiān)控程序被植入那個手機(jī),攝像頭權(quán)限被悄然開啟。他需要看著。像一個自虐狂,需要這持續(xù)的、真實(shí)的凌遲,來確認(rèn)自己并非身處一場荒誕的噩夢。他要親眼看著,他曾經(jīng)視為整個世界的女人,如何在另一個男人的臂彎里安睡。

    白天,他成了肖婉眼中那個越來越沉默、越來越疏離的丈夫。

    染,最近公司壓力很大嗎看你臉色不太好。早餐桌上,肖婉將溫?zé)岬呐D掏频剿媲�,眼神里是真切的�?dān)憂。她今天穿了件淡紫色的針織衫,襯得皮膚白皙,氣色很好。林染的目光落在她纖細(xì)的手腕上,那上面空空如也,他送她的那條定制手鏈不見了蹤影。

    他垂下眼,避開她的目光,聲音干澀:嗯,有個大項(xiàng)目,收尾比較麻煩。他端起牛奶杯,指尖冰涼,杯壁的熱度竟有些燙手。他強(qiáng)迫自己喝了一口,溫?zé)岬囊后w滑過喉嚨,卻像吞下了一把冰渣。

    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呀,肖婉起身,走到他身后,柔軟的手指輕輕搭上他的太陽穴,帶著熟悉的茉莉香氣,力道適中地揉按著,晚上想吃什么給你燉點(diǎn)湯補(bǔ)補(bǔ)

    那溫柔的觸碰,此刻卻像滾燙的烙鐵,激得林染身體猛地一僵。他幾乎是狼狽地側(cè)身避開,動作幅度之大,帶倒了手邊的牛奶杯。

    哐當(dāng)!

    乳白色的液體潑灑在光潔的桌面上,蜿蜒流淌,弄臟了肖婉的袖口。

    啊!肖婉驚呼一聲,連忙抽回手。

    對不起!林染脫口而出,聲音有些急促,他抓起旁邊的餐巾胡亂地去擦桌子,動作帶著一種神經(jīng)質(zhì)的慌亂,我……我自己來,你別弄臟手。

    肖婉看著他反常的舉動,眼神里的擔(dān)憂更深了,還摻雜了一絲困惑和受傷。她默默收回手,看著袖口那塊濕漉漉的奶漬,沒再說話。

    林染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匆匆收拾完狼藉,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我……我去公司了。

    他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家。門在身后關(guān)上的瞬間,他背靠著冰冷的金屬門板,才敢大口喘息。腹腔的鈍痛又開始隱隱發(fā)作,他額角滲出冷汗。剛才她靠近時,那股熟悉的茉莉香,混雜著那個年輕男人身上清爽的須后水味道——瞬間讓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游蕩在初冬清冷的街頭,像一抹無主的游魂。高檔寫字樓林立的CBD區(qū),玻璃幕墻反射著蒼白的天光。他混在下班的人潮里,漫無目的地走著。身體的虛弱感越來越明顯,雙腿像灌了鉛,每一步都沉重?zé)o比。他不得不時常停下來,倚靠在冰冷的廣告燈箱或公交站牌上喘息片刻。

    視線無意間掃過街對面一家裝潢精致的咖啡館。巨大的落地窗內(nèi),暖黃的燈光營造出溫馨的氛圍。然后,他的目光凝固了。

    靠窗的位置,肖婉和那個年輕男人相對而坐。

    肖婉今天沒有穿那件鵝黃色開衫,換了一件米白色的高領(lǐng)毛衣,襯得她溫婉動人。她微微低著頭,用銀匙攪動著面前的咖啡,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年輕男人則身體微微前傾,正眉飛色舞地說著什么,眼神明亮,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熱切和……毫不掩飾的愛慕,肢體語言動作似乎又帶著一些幼稚。

    林染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跳動,隨即是更猛烈的、帶著窒息感的狂跳。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將自己更深地藏進(jìn)公交站牌的陰影里,像一只窺視著不屬于自己光明的老鼠。

    他看到肖婉抬起頭,嗔怪地看了那個男人一眼,似乎在阻止他過于幼稚的舉動。那個男人立刻收斂了些,但還是笑嘻嘻地,伸手過去,極其自然地握住了肖婉放在桌面上的手。

    肖婉的另一只手,輕輕搭了上去,自然又隨意。

    林染猛地閉上了眼睛。冰冷的絕望如同潮水,瞬間將他淹沒。腹腔的劇痛再次兇猛地襲來,這一次帶著更深的、撕心裂肺的意味。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盡全身力氣才沒有讓自己在這人來人往的街頭失態(tài)地蜷縮下去。

    再睜開眼時,他看到肖婉輕輕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目光轉(zhuǎn)向窗外。她的側(cè)影在溫暖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嘴角那抹笑意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林染看不懂的、帶著淡淡疲憊和……無奈的神色

    這細(xì)微的表情像投入死水的一粒石子,在他死寂的心湖里漾開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但那漣漪很快就被洶涌的恨意和痛楚吞沒。無奈是對無法徹底擺脫他這個將死之人的無奈嗎

    他轉(zhuǎn)過身,拖著灌了鉛的雙腿,融入了行色匆匆的人潮。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他需要回去�;氐侥莻冰冷的屏幕前。只有那里,才能給他最真實(shí)、最殘酷的答案。

    夜色再次沉甸甸地壓下來,書房里沒有開燈,只有電腦屏幕幽藍(lán)的光,勾勒出林染蜷縮在椅子里的輪廓。他瘦得驚人,寬大的家居服空蕩蕩地掛在身上,像套在了一副骨架上。止痛藥的效力越來越弱,間隔時間越來越短,每一次藥效過去,那從腹腔深處蔓延開的、啃噬骨髓的劇痛都讓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屏幕上,那個家的畫面依舊清晰。年輕男人似乎情緒有些低落,抱著抱枕窩在沙發(fā)一角,眼神黯淡。肖婉坐在他身邊,側(cè)著身子,正溫言軟語地說著什么,一只手還輕輕拍撫著他的后背,像安慰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林染麻木地看著,心底那片被反復(fù)踐踏的荒原,連憤怒的野草都燒盡了,只剩下灰燼般的死寂。他看著肖婉起身去廚房,似乎在熱牛奶。年輕男人依舊窩在沙發(fā)里,但目光卻追隨著肖婉的背影,那眼神里沒有了白天的陽光,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依賴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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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染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冰涼的桌面。一絲極其微弱的疑惑,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終于激起了一點(diǎn)漣漪。這個男人看肖婉的眼神,那種全然的依賴和信任,似乎……不太像情人反而更像……

    就在這時,肖婉端著熱牛奶回來了。她把杯子遞給年輕男人,看著他喝下,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眉頭微蹙,似乎在擔(dān)憂什么。她拿起放在沙發(fā)扶手上的手機(jī),手指快速地劃動屏幕,像是在查閱什么資料,神情專注而凝重。

    林染的呼吸微微一頓。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他混亂的腦海:肖婉的手機(jī)!那個他從未想過要去窺探的、屬于他妻子的最后一方凈土。他了解肖婉,她有個習(xí)慣,喜歡把重要的、隱秘的心事,寫在一個加密的電子日記本里。

    一個被痛苦和絕望蒙蔽了雙眼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微弱的稻草。他不再猶豫,手指在鍵盤上艱難地移動起來。侵入肖婉的私人手機(jī),遠(yuǎn)比入侵那個陌生男人的要復(fù)雜得多。肖婉使用的加密軟件是他當(dāng)年親手幫她挑選的,安全級別極高。他需要時間,需要集中正在被劇痛蠶食的意志力。

    汗水大顆大顆地從他額角滾落,砸在鍵盤上。腹腔里的火焰灼燒著他的神經(jīng),眼前陣陣發(fā)黑。他咬緊牙關(guān),牙齦幾乎滲出血來,憑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意念,在復(fù)雜的加密算法中艱難地尋找著突破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城市的燈火漸次熄滅。

    終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伴隨著一聲輕微的、代表著權(quán)限獲取成功的系統(tǒng)提示音,林染眼前一黑,差點(diǎn)從椅子上栽倒。他死死抓住桌沿,急促地喘息著,胸腔像破舊的風(fēng)箱。他顫抖著點(diǎn)開那個熟悉的、帶著一朵小小茉莉花圖標(biāo)的加密日記本應(yīng)用。

    屏幕的光映著他慘白如紙、布滿冷汗的臉,也照亮了那些被層層加密保護(hù)起來的、屬于肖婉最私密的心事。

    他滾動鼠標(biāo),目光急切地掃過那些帶著日期標(biāo)記的條目。很快,一個多月前的日記跳入眼簾,日期赫然就在他發(fā)現(xiàn)那個男人之后不久:

    【10月15日

    陰】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像一團(tuán)越纏越緊的亂麻�?粗秩疽惶焯斐聊氯�,眼神越來越疏離,我心都要碎了。他是不是察覺到了什么可我怎么開口告訴他我偷偷用我們準(zhǔn)備要孩子的錢,去救了另一個男孩的命告訴他我每周消失的幾個下午,是去了醫(yī)院告訴他那個叫林保保的男孩,因?yàn)榫任沂チ宋ㄒ坏挠H人,又被他依戀,把我當(dāng)成了溺水時唯一的浮木……

    林染的心猛地一沉!救命的錢陳陽救人失去親人

    他手指顫抖著,幾乎是慌亂地往下翻找更早的記錄。終于,在幾個月前的日記里,他找到了那個改變一切的起點(diǎn):

    【6月3日

    暴雨】

    ……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個可怕的下午。雨太大了,視線一片模糊。貨車失控沖過來的瞬間,我以為一切都完了。是那個男孩!他像不要命一樣沖過來,狠狠推了我一把……我摔倒在路邊,只聽到刺耳的剎車聲和一聲悶響……等我爬起來,只看到他躺在血泊里……旁邊還倒著一個被撞飛的中年男人,后來才知道是他父親……都怪我!都怪我過馬路時走了神!

    林染的呼吸驟然停止!車禍!救人!他猛地想起,大概就是那個時間段,肖婉有幾天情緒特別低落,手臂上還帶著擦傷。他問起,她只說是下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原來……真相如此慘烈!

    他急切地繼續(xù)往下翻:

    【6月20日

    晴】

    ……今天去看了林保保。他父親的后事辦完了,可他自己……醫(yī)生說那次車禍撞擊加上他本來就有的基礎(chǔ)病,誘發(fā)了嚴(yán)重的再生障礙性貧血……需要骨髓移植,否則……手術(shù)費(fèi)和后續(xù)治療是個天文數(shù)字。他才二十歲��!是我毀了他的人生,毀了他的家!看著他躺在病床上蒼白虛弱的樣子,我除了拼命籌錢,還能怎么辦林染……我們的錢……我動用了我們存在銀行的那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7月10日

    多云】

    ……陳陽的配型找到了!是半相合,但醫(yī)生說有希望!可手術(shù)費(fèi)……缺口還是很大。我不敢再動家里的錢了,林染那么辛苦……我開始偷偷接以前同學(xué)介紹的私活,幫人做設(shè)計(jì),熬夜畫圖……能多湊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

    【8月5日

    晴】

    ……手術(shù)很成功!醫(yī)生說恢復(fù)得比預(yù)期好!看著林保保臉上終于有了點(diǎn)血色,我這些日子的煎熬都值了�?墒恰碌膯栴}來了。他失去了所有親人,出院后無處可去。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依賴和信任,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說他只有我了……我該怎么辦拒絕他把他趕出去看著他剛有點(diǎn)希望的眼神再次熄滅我做不到……他父親是為救我死的啊!我租了那個小公寓,暫時安頓他。只告訴他,是姐姐�?伤坪跽`會了,對我越來越……親近。我試著解釋,可他剛經(jīng)歷生死,那么脆弱,我怕刺激他……林染,我該怎么辦我每天在你面前演戲,心都要裂成兩半了……

    【9月28日

    陰】

    ……林保保的情緒很不穩(wěn)定。醫(yī)生說康復(fù)期心理疏導(dǎo)很重要。今天陪他去復(fù)查,出來時下雨,他忽然緊緊抱住我,哭得像迷路的孩子,一遍遍喊‘別丟下我’……那一刻,我真的心軟了,只能輕輕拍著他安撫�?蛇@一幕,萬一……萬一被認(rèn)識的人看到傳到林染耳朵里……天,我不敢想!林染最近看我的眼神越來越不對,總是欲言又止……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好怕,怕他誤會,怕他恨我……更怕……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最近瘦了好多,臉色很差……我偷偷預(yù)約了全身體檢,過幾天想辦法哄他去……老天,求求你,別讓林染有事……

    日記在這里中斷。最后幾行字,墨跡似乎有些暈染開,像是被淚水打濕過。

    林染僵在椅子上,如同被最凜冽的寒冰凍住。屏幕幽藍(lán)的光映著他劇烈顫抖的瞳孔和毫無血色的臉。巨大的、遲來的真相如同海嘯,將他徹底淹沒、擊垮!

    不是背叛!是恩情!是負(fù)疚!是善良到近乎愚蠢的責(zé)任心!而他,他林染,這個自以為是的瞎子,這個被嫉妒和絕望蒙蔽了雙眼的混蛋,在過去的一個多月里,用最冰冷、最殘忍的疏離和猜忌,一刀刀凌遲著他最愛的女人!在她獨(dú)自背負(fù)著巨大的秘密、承受著雙重的煎熬時,他不僅沒有成為她的依靠,反而成了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噗——

    積壓在胸腔的腥甜再也無法抑制,一口滾燙的鮮血猛地噴濺在冰冷的鍵盤和屏幕上!刺目的猩紅瞬間覆蓋了那些飽含血淚的文字。

    呃啊……

    林染的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從椅子上重重滑落,蜷縮在地板上。這一次,不僅僅是癌魔的肆虐,更是悔恨這把更鋒利的刀,將他殘存的意志徹底凌遲。他蜷縮著,身體因?yàn)闃O致的痛苦和悔恨而劇烈地抽搐,像一條離水的魚,在窒息的邊緣徒勞掙扎。

    他死死盯著屏幕上那片刺目的猩紅,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破碎的嗚咽。

    婉……婉……

    他艱難地翕動著嘴唇,破碎的音節(jié)帶著血沫溢出。十年情深,他竟將她推入了如此絕望的境地。他才是那個罪人,那個眼盲心瞎,親手將他們的愛情推向萬劫不復(fù)的劊子手。

    海城冬天的風(fēng),帶著咸腥的濕冷,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冰針,穿透厚重的衣物,扎進(jìn)骨頭縫里。暮色沉沉,將天邊的云染成一片凄艷的紫紅,如同凝固的血痕。浪濤不知疲倦地拍打著礁石,發(fā)出沉悶而永恒的轟鳴。

    林染靜靜地佇立在海邊。他穿著肖婉去年冬天給他買的深灰色羊絨大衣,曾經(jīng)合身的剪裁,如今卻顯得異�?帐�,海風(fēng)灌進(jìn)去,吹得衣擺獵獵作響。他瘦得脫了形,臉頰深深凹陷下去,顴骨高高凸起,臉色是死灰般的慘白,只有那雙望向大海深處的眼睛,還燃燒著最后一點(diǎn)微弱的光。那光里,盛滿了無盡的疲憊、深入骨髓的痛楚,以及一種近乎塵埃落定的悲愴。

    他腳下,放著一個不大的銀色金屬密碼箱。冰冷的金屬外殼反射著天邊最后的光線,顯得格外孤寂。

    身后傳來急促而熟悉的腳步聲,踩在沙灘上,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林染沒有回頭,他知道是她。

    肖婉幾乎是跑著沖到他身后幾步遠(yuǎn)的地方,猛地停住。她穿著單薄的米白色大衣,圍巾被風(fēng)吹得凌亂,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因?yàn)楸寂芎秃涠⑽l(fā)紫。她大口喘著氣,胸膛劇烈起伏,目光死死鎖在林染那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的、蕭索得可怕的背影上。一種滅頂?shù)目只潘查g攫住了她,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染……

    她顫抖著開口,聲音被海風(fēng)吹得破碎不堪,你……你怎么了為什么來這里外面這么冷……

    她想上前,雙腳卻像被釘在了冰冷的沙灘上,動彈不得。那個密碼箱,那個背影透出的濃重死氣,讓她渾身冰冷。

    林染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身。

    當(dāng)他的臉完全呈現(xiàn)在肖婉眼前時,肖婉猛地倒抽一口冷氣,瞳孔驟然收縮!那張?jiān)?jīng)英俊逼人、讓她魂?duì)繅艨M的臉,此刻只剩下病入膏肓的枯槁。深陷的眼窩,灰敗的皮膚,干裂出血口的嘴唇……這哪里還是她的林染這分明是一具被病魔和痛苦榨干了生氣的軀殼!

    不……

    肖婉下意識地?fù)u頭,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模糊了視線,不會的……染……你告訴我,不是真的……

    她踉蹌著往前沖了一步,伸出手想要觸碰他,卻又害怕得縮了回來,仿佛眼前的人只是一個脆弱的幻影。

    林染看著她瞬間崩潰的淚眼,看著她臉上那毫不作偽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彎下腰去。他所有的猜測,所有的證據(jù),在這雙盛滿純粹愛意和絕望的淚眼面前,被擊得粉碎,只剩下鋪天蓋地的悔恨,將他徹底淹沒。

    他深吸了一口帶著海腥味的冰冷空氣,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血腥氣。他彎下腰,動作有些吃力地提起腳邊的密碼箱,放在兩人之間的沙灘上。然后,他伸出枯瘦得如同樹枝般的手,輕輕握住了肖婉冰冷顫抖的手。

    那觸感冰涼得讓肖婉渾身一顫。

    婉婉,林染的聲音嘶啞低沉,像砂紙磨過粗糙的木料,每一個字都帶著耗盡生命般的疲憊,卻清晰地穿透了風(fēng)聲和海浪聲,別哭。

    他握緊她的手,試圖傳遞一點(diǎn)微弱的暖意,盡管他自己的手比她的更冷。

    是我不好。他看著她的眼睛,眼神里是濃得化不開的痛楚和愧疚,我都知道了。車禍……林保�!牟 阗u首飾接私活籌錢……租公寓安頓他……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

    肖婉的身體猛地僵住,臉上血色盡褪,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還有這個,林染的目光落在那個冰冷的銀色箱子上,嘴角扯出一個苦澀到極致的弧度,你愛我我應(yīng)該讓你知情。他松開肖婉的手,俯身,手指顫抖著,卻異常堅(jiān)定地輸入了一串密碼——是肖婉的生日。

    咔噠一聲輕響,箱蓋彈開。

    最上面的是一份股權(quán)轉(zhuǎn)讓書,再下面只有厚厚一疊、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化驗(yàn)單、影像報(bào)告、診斷書……最上面那張,赫然印著刺目的診斷結(jié)論:胰腺癌晚期。

    肖婉的目光落在那些紙上,如同被最滾燙的烙鐵燙傷!她猛地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凄厲的哀鳴,身體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軟軟地向下倒去。

    婉婉!林染驚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撲上前,在她摔倒在地之前,用自己同樣搖搖欲墜的身體接住了她。他緊緊抱住她,那力道大得驚人,仿佛要將她揉進(jìn)自己枯槁的身體里,融入骨血。

    肖婉跌進(jìn)他冰冷而單薄的懷抱,像是終于找到了支撐點(diǎn),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恐懼、委屈、絕望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爆發(fā)出來。她死死揪住林染胸前的衣襟,將臉深深埋在他懷里,嚎啕大哭�?蘼曀盒牧逊�,在海風(fēng)的嗚咽中顯得格外凄愴。

    為什么……為什么不告訴我……染……你這個傻瓜……大傻瓜……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語無倫次,我找到專家了……我預(yù)約了最好的醫(yī)院……我們還有希望的……你怎么能……怎么能一個人扛著……

    她抬起淚流滿面的臉,手指顫抖著撫上他凹陷的臉頰,眼神里充滿了巨大的恐慌和哀求,我們?nèi)タ瘁t(yī)生……現(xiàn)在就去!染!求求你……別放棄……

    看著她眼中那不顧一切、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希冀,林染的心如同被無數(shù)把鈍刀反復(fù)切割。他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強(qiáng)行壓下涌到喉頭的腥甜。他握住她撫在自己臉上的手,冰冷的手指包裹住她的,試圖傳遞一點(diǎn)虛假的安撫。

    噓……婉婉,聽我說。他聲音放得更輕,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沒用的。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他艱難地扯出一個極淡的、安撫性的笑容,那笑容在他枯槁的臉上顯得如此悲涼,別哭,看到你哭,我這里……

    他拉著她的手,按在自己劇烈疼痛、卻已感覺不到多少溫度的心口,更疼。

    他低下頭,額頭輕輕抵住肖婉被淚水浸濕的額頭,感受著她滾燙的淚水和絕望的顫抖,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塵埃落定后的溫柔:

    知道你還愛我……這就夠了。真的,夠了。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徹底沉入墨藍(lán)色的海平線之下。無邊的黑暗溫柔地籠罩下來,將相擁的兩人包裹。海浪依舊不知疲倦地拍打著岸邊,嘩——嘩——,像亙古不變的嘆息,又像一首低沉而悲傷的挽歌。

    肖婉的哭聲漸漸變成了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身體在他懷里劇烈地顫抖著。林染緊緊抱著她,仿佛抱著他整個即將隕落的世界。他抬起頭,望向那片吞噬了光明的、深沉的海洋,目光悠遠(yuǎn)而平靜。

    夠了。在生命的盡頭,能擁抱著他此生唯一的摯愛,能親手拂去她眼中的誤解,能讓她知道,他至死都深愛著她……這結(jié)局,于他這荒誕而短暫的一生而言,已是命運(yùn)最后的、殘酷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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