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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訂婚宴上,我的豪門未婚夫當眾播放我偷竊珠寶的監(jiān)控。

    真千金舉著DNA報告出現(xiàn):小偷的女兒,果然骨子里都是賊。

    養(yǎng)母把紅酒潑在我臉上:滾!你偷走我女兒二十年人生。

    我擦掉酒漬輕笑:這豪門,我早就不想待了。

    三年后,我以海外貴族身份回歸。

    拍賣會上,真千金得意炫耀家族祖?zhèn)黜楁湣?br />
    我隨手舉牌十倍價格拍下。

    項鏈暗格彈開,掉出養(yǎng)母當年的墮胎藥處方。

    原來,被偷走人生的從來不是我。

    水晶吊燈潑灑下冰冷刺目的光,像是無數(shù)雙窺探的眼睛,死死釘在我身上�?諝饫锇嘿F香檳的甜膩與香水脂粉氣攪成一團,悶得人喘不過氣。我站在臺上,身上這件耗費無數(shù)工時的手工定制禮服,此刻每一寸蕾絲都成了束縛的荊棘,勒得皮肉生疼。臺下,一張張精心描畫的面孔——所謂的名流、親朋、世交——都凝固著,眼神里的期待像淬了毒的針,無聲無息地扎過來。

    沈硯,我的未婚夫,就站在我旁邊。他側(cè)臉的線條在燈光下冷硬得像大理石雕塑,薄唇緊抿著,一絲弧度也無。幾個小時前,他還用這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為我戴上那枚象征承諾的鉆戒,指尖帶著溫存的熱度�?涩F(xiàn)在,那熱度早已消散無蹤,只剩下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封般的疏離。

    司儀堆滿笑容的臉湊到話筒前,正要宣布交換戒指的環(huán)節(jié)。沈硯卻毫無預(yù)兆地抬手,動作干脆得近乎粗暴,一把奪過了司儀手中的話筒。金屬摩擦的刺耳噪音猛地撕裂了宴會廳里虛假的祥和。

    諸位,沈硯的聲音透過音響傳出來,像淬了冰的鋼珠砸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清晰、冷酷,不帶一絲溫度,在交換象征永恒的信物之前,有些真相,我認為有必要讓所有人看清楚。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狠狠往下拽去。一股不祥的寒意順著脊椎急速攀升。

    巨大的投影幕布在他身后無聲地亮起。畫面劇烈地晃動了幾下,隨即穩(wěn)定下來——那是沈家老宅二樓書房那扇厚重的、刻著家族徽記的紅木門!畫面清晰得可怕,連門把手上細微的雕花都纖毫畢現(xiàn)。

    時間戳顯示是三天前的深夜。

    畫面里,一個穿著睡裙的纖細身影,動作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鬼魅般出現(xiàn)在書房門口。她低著頭,長發(fā)垂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但那個身形、那件睡裙的款式……化成灰我也認得!

    是我!

    我在門口站了足足十幾秒,像是在掙扎,又像是被什么東西蠱惑。然后,我抬起手,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擰開了書房的門把手。鏡頭切換,是書房內(nèi)部的視角。我徑直走向靠墻的紫檀木古董陳列柜,目標明確地拉開了最頂層的那個小抽屜。抽屜里,深藍色天鵝絨襯墊上,靜靜地躺著一枚碩大的、切割完美的藍鉆胸針,幽藍的光芒在監(jiān)控鏡頭下依舊攝人心魄。那是沈家已故老夫人的遺物,價值連城,更是沈家傳承的象征之一。

    我伸出手,指尖帶著明顯的顫抖,將那枚藍鉆胸針緊緊攥在手心。整個偷竊過程,在無聲的高清監(jiān)控下,被無限放大、拉長,每一個細微的停頓和指尖的顫動都成了確鑿的罪證。

    轟——

    死寂瞬間被打破,宴會廳里炸開了鍋。無數(shù)道目光,從四面八方射來,驚愕、鄙夷、幸災(zāi)樂禍……像無數(shù)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體無完膚。血液似乎瞬間沖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被徹底抽空,手腳一片冰涼。我下意識地看向沈硯,他的眼神深不見底,里面沒有憤怒,沒有失望,只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審視,像在打量一件物品的真?zhèn)巍1涞脑捦脖凰匦氯匚沂掷�,沉甸甸的,帶著他指尖殘留的寒意�?br />
    就在這時,宴會廳側(cè)門被猛地推開,力道之大,厚重的門板撞在墻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

    一個穿著純白色抹胸小禮服的年輕女孩,像一道刺眼的光,驟然闖入了這片混亂的中心。她妝容精致,下巴微微揚起,帶著一種精心排練過的、居高臨下的悲憤。她手里緊緊捏著一張紙,步履急促,目標明確地直沖我而來。

    是林晚。那張臉,眉眼間依稀有幾分沈夫人的影子。

    她沖到臺前,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猛地將手中的紙張高高舉起,幾乎要懟到我的臉上。

    江璃!看看這是什么!她的聲音尖銳,帶著哭腔,卻字字清晰,響徹整個大廳,DNA親子鑒定報告!結(jié)果出來了!我,林晚,才是沈家真正的血脈!是沈董事長和蘇明珍女士的親生女兒!

    報告單上那刺目的99.99%字樣,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眼睛生疼。

    林晚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著我,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刻骨的鄙夷:而你!江璃!你不過是個卑劣的小偷!是當年醫(yī)院里被你那個骯臟的生母故意調(diào)換的冒牌貨!一個賊偷生的女兒,果然骨子里流的都是賊的血!偷了別人的身份,偷了別人的父母,偷了別人的未婚夫,現(xiàn)在連沈家的傳家寶也不放過!

    小偷的女兒!天生的賊!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戳進我的耳朵里。臺下瞬間爆發(fā)出更大的議論聲浪,那些鄙夷的目光幾乎要將我凌遲。我捏著話筒的手指用力到指節(jié)泛白,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試圖用這點微不足道的疼痛來抵御那排山倒海的眩暈和冰冷。

    沈硯站在我身側(cè),沉默得像一尊冰冷的雕像,沒有為我說一個字。

    就在這時,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我的養(yǎng)母,或者說,沈夫人蘇明珍,踩著七厘米的高跟鞋,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她身上那件華貴的酒紅色絲絨長禮服,此刻像凝固的血。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曾經(jīng)對我流露過的溫柔笑意蕩然無存,只剩下被欺騙和背叛后的滔天怒火,以及一種……近乎于厭惡的冰冷。

    她停在我面前,距離近得我能聞到她身上那款熟悉的、曾經(jīng)讓我覺得安心的香水味,此刻卻只讓我胃里翻江倒海。她的眼神銳利得像刀子,一寸寸刮過我的臉。

    江璃,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穿透力,清晰地傳遍寂靜下來的大廳,這二十年來,我待你如何沈家待你如何給你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把你捧在手心里當公主養(yǎng)大……結(jié)果呢

    她頓了頓,胸口劇烈起伏著,似乎在極力壓制那即將噴薄而出的憤怒和失望。

    結(jié)果你就是這么回報我們的她猛地抬起手,指向身后巨大的投影幕布,那定格的我偷竊的畫面如同一個巨大的恥辱烙印,偷竊傳家寶!你還有沒有廉恥還有……

    她的目光轉(zhuǎn)向林晚,那眼神瞬間充滿了沉痛和憐惜,聲音也隨之哽咽:還有我的親生女兒!晚晚!我可憐的孩子,在外面受了二十年的苦!這一切都是因為誰因為你那個貪得無厭的生母!因為你!

    你偷走了晚晚的人生!偷走了原本屬于她的一切!從你來到沈家的第一天起,你就在偷!你和你那個卑劣的生母一樣,骨子里就是賊!是永遠也洗不干凈的賊!

    滾!最后那個字,她幾乎是嘶吼出來的,帶著毀天滅地的恨意。同時,她猛地抄起旁邊侍者托盤里一杯幾乎滿溢的、如血般殷紅的葡萄酒,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朝我臉上潑了過來!

    冰冷的、帶著濃重單寧澀感的液體,如同粘稠的血液,瞬間糊滿了我的視線。酒液順著額發(fā)狼狽地淌下,滑過臉頰,滴落在昂貴禮服的前襟,洇開一片深紅刺目的污跡。有幾滴濺進了眼睛,帶來一陣辛辣的刺痛。

    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消音鍵,只剩下紅酒滴落在地毯上沉悶的嗒…嗒…聲,和自己胸腔里那顆心臟瘋狂擂鼓般的跳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我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手。沒有歇斯底里,沒有痛哭流涕,甚至沒有去擦拭那些狼狽流淌的酒液。我的指尖,帶著一種近乎怪異的平靜,輕輕拂過濕透粘膩的眼睫,抹開遮擋視線的猩紅。

    然后,我抬起頭。

    目光越過眼前因為盛怒而面容扭曲的蘇明珍,越過旁邊一臉大仇得報般快意、眼神里閃爍著惡毒光芒的林晚,最后,定格在身邊那個始終沉默、如同一尊完美冰雕的沈硯臉上。

    他的眼神深得像寒潭,里面沒有一絲波瀾,只有冰冷的審視,仿佛在評估一件物品最后的殘值。很好。

    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極其緩慢地爬上了我的嘴角。那不是一個笑容,更像是一把淬了寒冰的刀鋒,無聲無息地出鞘。

    我握緊了手中那個沉甸甸、象征著謊言和羞辱的話筒,將它舉到唇邊。指尖殘留的紅酒順著話筒冰冷的金屬外殼滑落,留下幾道蜿蜒的痕跡。

    我的聲音透過音響傳出來,不高,卻異常清晰、平穩(wěn),像冰層下靜靜流淌的暗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大廳里所有的竊竊私語:

    呵……一聲短促的輕笑,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這令人作嘔的豪門戲碼……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臺下那一張張寫滿驚愕、鄙夷、或是純粹看戲的臉,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氣里:

    我早就……

    待夠了。

    話筒被隨手丟棄在地毯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鈍響,如同我徹底斬斷的過去。

    沒有絲毫留戀,我踩著腳下粘膩的紅酒污漬,昂著頭,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走下鋪著紅毯的臺階。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落針可聞的大廳里,清脆,決絕,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冷硬。濕透的禮服下擺沉重地拖曳著,沾滿了酒漬和塵埃。那些曾經(jīng)艷羨或討好的目光,此刻都化作了無形的芒刺,扎在背上,但我感覺不到疼,只有一種奇異的麻木和……解脫。

    身后,是蘇明珍壓抑不住的、帶著哭腔的怒罵,是林晚尖利的、帶著勝利者姿態(tài)的指責,還有沈硯那始終如一的、令人心寒的沉默。這些聲音混合著香檳塔倒塌的碎裂聲、賓客的驚呼聲,像一團巨大的、骯臟的噪音,迅速被我拋遠。

    推開那扇沉重的、鍍金的宴會廳大門,外面濕冷的夜風猛地灌了進來,帶著自由的氣息,狠狠拍打在我滾燙的臉上。城市的霓虹在雨后的水汽里暈染成模糊的光斑,像被打翻的調(diào)色盤。

    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感,卻也奇異地讓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一瞬。臉上殘留的紅酒早已冰冷,貼在皮膚上,黏膩得令人作嘔。

    一輛黑色的出租車無聲地滑到我面前停下,車窗搖下,露出司機一張平淡無奇的臉。

    小姐,去哪兒聲音也平淡無奇。

    我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拉開車門,將自己摔進后座。真皮座椅冰涼的氣息透過濕透的禮服滲透進來。車門隔絕了外面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也隔絕了所有虛偽的喧囂。

    機場。我的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平靜。

    司機沒有多問,車子平穩(wěn)地匯入車流。窗外,璀璨的燈火飛速倒退,將那個囚禁了我二十年、吸干了我所有養(yǎng)分又狠狠將我唾棄的家,連同里面那些披著人皮的鬼魅,一起甩在身后,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雨夜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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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擎的轟鳴和輪胎摩擦濕滑路面的聲音,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我靠在冰冷的車窗上,看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狼狽,蒼白,眼睫上還沾著干涸的暗紅酒漬,像凝固的血淚。但那雙眼睛里,卻有什么東西在瘋狂地燃燒,冰冷,幽暗,卻又帶著毀滅一切、重塑一切的瘋狂。

    沈家……蘇明珍……沈硯……林晚……

    還有那個……生下我又拋棄我、讓我背負賊名二十年的女人……

    一個都別想逃。

    三年后。深秋。

    蘇城拍賣中心,嘉德秋季大拍預(yù)展現(xiàn)場。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金錢與歷史塵�;旌系奶厥鈿馕丁嘿F香水的尾調(diào),老木家具散發(fā)的微澀氣息,還有紙張、絲絨和金屬器物特有的味道。水晶吊燈的光線被精心設(shè)計過,柔和地灑在玻璃展柜內(nèi)一件件流光溢彩的拍品上。衣著考究的人們低聲交談,步履優(yōu)雅,像一群在財富叢林里無聲巡游的獵手。

    預(yù)展進行到尾聲,人流漸漸稀疏�?拷行恼箙^(qū),一件被單獨聚光燈籠罩的拍品前,圍攏著幾個人。

    晚晚,快看!就是這條!一個穿著香奈兒最新款套裝、妝容精致的年輕女子興奮地拉著旁邊人的手臂,聲音因激動而微微拔高,在這相對安靜的環(huán)境里顯得有些突兀。

    被她拉著的女孩,正是林晚。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Dior白色套裝,頭發(fā)一絲不茍地盤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三年的豪門生活,早已將當初那份刻意表演的悲憤沖刷干凈,沉淀下來的是一種浸入骨髓的矜持與傲慢。她微微抬著下巴,目光落在玻璃展柜中央那條項鏈上,唇角噙著一絲志在必得的笑意。

    項鏈靜靜地躺在深藍色天鵝絨襯墊上。主體由無數(shù)顆大小均勻、色澤深邃的藍寶石鑲嵌而成,在燈光下折射出幽邃如星海般的光芒。中間一顆水滴形的主鉆,足有十克拉以上,純凈無瑕,璀璨奪目,如同凝固的星辰。繁復(fù)的鉑金鑲嵌工藝,透露出百年傳承的厚重與奢華。旁邊燙金的拍品說明牌上清晰地寫著:Lot

    188

    沈氏家族珍藏,星海之淚,百年傳承藍寶石鉆石項鏈,附歷史文件及家族證明。

    真的太美了!不愧是沈家的傳家寶!香奈兒女子嘖嘖贊嘆,語氣里充滿了羨慕,晚晚,你今天一定要拿下它!這才是真正配得上你身份的東西!想想看,戴上它出席慈善晚宴,絕對是全場焦點!那些整天酸溜溜的所謂名媛,還不得嫉妒死

    林晚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優(yōu)越感:當然。這本就是屬于我的東西。她的指尖輕輕點在冰涼的玻璃柜面上,像是在隔空撫摸那串價值連城的冰冷寶石,我媽媽說了,這條‘星海之淚’,只傳沈家嫡系的女兒。當年……那個小偷,不過是暫時替我保管罷了。她刻意加重了小偷兩個字,眼神里閃過一絲不屑。

    可不是嘛!香奈兒女子立刻附和,那種下賤胚子,也配碰這么貴重的東西聽說當年偷了老夫人那枚胸針,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幸好被趕出去了,不然……

    林晚矜持地抬了抬手,止住了同伴的話頭,仿佛再提那個名字都是一種玷污。她轉(zhuǎn)向一直站在展柜旁、穿著拍賣行黑色制服、掛著工作牌的年輕主管,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吩咐道:這條項鏈,我志在必得。今晚的拍賣,無論誰舉牌,無論叫到多高,沈家都會跟到底。你明白我的意思

    年輕主管臉上立刻堆起職業(yè)化的、近乎諂媚的笑容,腰都彎下了幾分:林小姐放心!沈家的意思我們當然清楚!這條‘星海之淚’能回到真正屬于它的主人手中,也是我們嘉德的榮幸!今晚的流程,我們一定全力配合,確保萬無一失!

    林晚滿意地點點頭,目光再次流連在項鏈那攝人心魄的光芒上,仿佛已經(jīng)看到它佩戴在自己頸間,引來無數(shù)艷羨目光的場景。她微微側(cè)頭,對身邊的助理低語:去告訴爸爸,資金方面,讓他不必擔心。這條項鏈,我今晚一定要親手拿回來。

    助理恭敬地應(yīng)聲退下。

    林晚和她的女伴又在展柜前流連了片刻,才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如同巡視領(lǐng)地的女王般,優(yōu)雅地轉(zhuǎn)身,走向VIP休息室的方向。

    人群邊緣,一個身影安靜地佇立著,仿佛只是偶然路過的看客。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子。

    她穿著一身剪裁極其簡潔、卻質(zhì)感非凡的深灰色羊絨長裙,勾勒出高挑纖細的身形。長發(fā)隨意地挽在腦后,露出線條優(yōu)美的天鵝頸和一張素凈得過分的臉。臉上沒有任何妝容的修飾,膚色是久不見日光的冷白,眉眼間籠著一層淡淡的疏離,像終年不化的薄霧。她的存在感很低,幾乎融入了展廳角落的陰影里,只有那雙眼睛,沉靜得如同古井寒潭,偶爾掃過展柜里那條光芒四射的星海之淚時,會掠過一絲極其細微、難以捕捉的冷光。

    她的目光,似乎只在林晚身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快得像錯覺,隨即又落回那串冰冷的寶石上。

    她的身邊,站著一個身材異常高大挺拔的男人,穿著合體的深色西裝,面無表情,氣質(zhì)冷硬得像一塊沉默的巖石,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周圍。他的存在,無聲地為女子隔開了一個小小的、無人打擾的空間。

    女子微微側(cè)頭,對身邊的男人低聲說了句什么,聲音輕得像耳語。男人立刻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目光掃過展柜里的項鏈,眼神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隨即又恢復(fù)了冷硬的平靜。

    女子最后看了一眼那條在聚光燈下璀璨奪目的星海之淚,唇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轉(zhuǎn)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光影的錯覺。然后,她收回目光,轉(zhuǎn)身,帶著那個沉默的保鏢,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離場的人流,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夜幕低垂,蘇城拍賣中心燈火通明。

    拍賣大廳內(nèi),氣氛熱烈而緊繃�?諝饫锘旌现F香水、雪茄的余味以及一種無形的、屬于金錢博弈的硝煙氣息。衣著光鮮的買家們端坐在舒適的座椅上,或低聲交談,或?qū)W⒌囟⒅胺骄薮蟮碾娮语@示屏。拍賣師富有穿透力的聲音,伴隨著一次次干脆利落的落槌聲,將一件件珍品推向令人咋舌的價格高峰。

    林晚坐在最前排VIP區(qū)的正中央,被幾個相熟的豪門千金和殷勤的助理簇擁著。她姿態(tài)放松,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從容,偶爾與旁邊的人低語幾句,臉上始終掛著自信矜持的微笑。今晚,她只為一件東西而來。

    終于,拍賣師的聲音拔高了一個度,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女士們,先生們!接下來,是今晚萬眾矚目的焦點——Lot

    188!沈氏家族珍藏,百年傳承藍寶石鉆石項鏈,‘星海之淚’!

    燈光瞬間聚焦在禮儀小姐手中那個深藍色的絲絨托盤上。項鏈在強光下爆發(fā)出更加炫目的光芒,幽藍深邃的寶石與純凈璀璨的鉆石交相輝映,如同將一片濃縮的星空捧在掌心。臺下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嘆和低低的議論聲。

    起拍價,八百萬人民幣!每次加價,不少于五十萬!拍賣師的聲音清晰有力。

    話音剛落,場內(nèi)立刻響起此起彼伏的競價聲。

    八百五十萬!

    九百萬!

    九百五十萬!

    一千一百萬!

    價格如同坐了火箭般迅速攀升,很快突破了五千萬大關(guān)。參與競價的買家開始減少,每一次舉牌都變得謹慎而凝重。氣氛越發(fā)焦灼。

    當價格被一位來自京城的藏家叫到六千兩百萬時,場內(nèi)出現(xiàn)了短暫的安靜。這個價格,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項鏈本身的市場估值,更多是沖著其歷史傳承和沈家的名頭而去。

    拍賣師環(huán)視全場:六千兩百萬!第一次!還有加價的嗎六千兩百萬!第二次!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都投向了前排的林晚。大家都知道,沈家大小姐志在必得。

    林晚唇角勾起一抹篤定的笑意,優(yōu)雅地抬起了手中的號牌。

    六千五百萬!拍賣師立刻高聲唱出。

    場內(nèi)響起一陣低低的嘩然。一次加價三百萬,沈家大小姐的手筆果然豪橫!那位京城藏家搖了搖頭,放下了號牌。

    六千五百萬!第一次!拍賣師的聲音帶著興奮。

    六千五百萬!第二次!

    林晚臉上的笑意加深,身體微微后靠,仿佛已經(jīng)聽到了勝利的槌聲。她甚至側(cè)過頭,對旁邊的女伴露出了一個看,我說了的得意眼神。

    就在拍賣師高高揚起手中的拍賣槌,即將落下第三次、宣告成交的瞬間——

    一個清冷、平靜、毫無波瀾的女聲,從拍賣大廳最后方,一個光線相對昏暗的角落,清晰地響起:

    一億。

    聲音不大,卻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

    嘩——!整個拍賣大廳徹底炸開了鍋!

    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齊刷刷地扭過頭,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射向聲音的來源。

    只見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一個穿著深灰色羊絨長裙的女子安靜地坐在那里。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素凈得如同遠山上的冰雪,眼神平靜無波地看著前方,仿佛剛才那個石破天驚的數(shù)字不是從她口中報出。她的身邊,依舊坐著那個如同磐石般沉默冷硬的高大保鏢。

    一億!

    直接跳價三千五百萬!整整十倍于起拍價!

    這已經(jīng)不是競價,這簡直是……碾壓!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宣告!

    拍賣師也懵了,足足愣了好幾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一……一億!這位……這位女士出價一億!還有……還有更高的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前排。

    林晚臉上的笑容徹底僵死,如同戴上了一張拙劣的面具。血色瞬間從她臉上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慘白和一種被當眾狠狠扇了耳光的震驚與羞憤。她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動作之大差點帶翻椅子,死死地瞪著后方角落那個模糊的身影,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

    誰!她是誰!林晚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尖利扭曲,完全失了豪門千金的儀態(tài)。

    她身邊的助理和那幾個千金小姐也都驚呆了,面面相覷,無人能答。

    拍賣師的聲音還在繼續(xù):一億!第一次!

    一億!第二次!

    林晚渾身都在發(fā)抖,強烈的屈辱感和一種失去掌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猛地舉起號牌,幾乎是嘶喊出來:一億零一百萬!這已經(jīng)是她能調(diào)動的極限,聲音里充滿了色厲內(nèi)荏。

    然而,她話音剛落,角落那個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絕對力量:

    一億兩千萬。

    轟——全場徹底沸騰!議論聲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大廳。所有人都被這近乎瘋狂的競價驚呆了。這已經(jīng)不是爭奪一件珠寶,更像是一場無聲的戰(zhàn)爭!

    林晚的身體晃了晃,眼前陣陣發(fā)黑。一億兩千萬!這個數(shù)字像一座山,瞬間將她壓垮。她求助般地看向身邊,助理臉色慘白地對她搖了搖頭。沈家再有錢,也不可能為了爭一口氣,在一條項鏈上無限制地砸下去。

    一億兩千萬!第一次!

    一億兩千萬!第二次!

    一億兩千萬!第三次!

    拍賣槌重重落下,發(fā)出清脆而響亮的咚聲,如同宣告一個時代的終結(jié)。

    成交!恭喜這位女士!Lot

    188,‘星海之淚’,屬于您了!拍賣師的聲音激動得有些變調(diào)。

    全場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但這掌聲更像是獻給那個匪夷所思的數(shù)字,獻給這場驚心動魄的拍賣奇觀。無數(shù)道目光聚焦在角落那個神秘的灰衣女子身上,充滿了好奇、探究和敬畏。

    林晚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子里。精心盤起的發(fā)髻散落了幾縷,貼在慘白的臉頰上,眼神空洞而絕望,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茫然和屈辱。她輸了,輸?shù)靡粩⊥康�,在眾目睽睽之下,在她最志得意滿的時刻,被一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女人,用最粗暴、最羞辱的方式,碾碎了所有的驕傲和尊嚴。

    禮儀小姐托著裝有星海之淚的絲絨托盤,在保安的護衛(wèi)下,穿過人群,走向拍賣大廳的后臺交割區(qū)。項鏈在托盤上閃爍著冰冷而璀璨的光芒,像是對失敗者無情的嘲諷。

    林晚死死地盯著那條離她越來越遠的項鏈,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留下幾個深紅的月牙印。她猛地站起身,不顧同伴的勸阻,跌跌撞撞地推開人群,也朝著后臺的方向沖去。她要看看!她一定要看看那個毀了她一切的女人到底是誰!

    后臺交割區(qū),燈光比大廳里更加明亮刺眼,空氣里彌漫著紙張、油墨和昂貴皮革的混合氣味。

    林晚沖進來時,正看到那個穿著深灰色羊絨長裙的女子站在一張寬大的紅木交割桌前。拍賣行的經(jīng)理和幾位主管圍在她身邊,態(tài)度恭敬得近乎謙卑。保鏢如同沉默的山岳,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隔絕了所有不必要的打擾。

    女子正微微垂眸,看著攤開在桌上的文件。她的側(cè)臉在燈光下顯得異常清晰——冷白的膚色,線條流暢而優(yōu)美,帶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感。那份素凈和沉靜,與周圍浮躁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當林晚看清那張臉的瞬間,如同被一道九天驚雷狠狠劈中!

    轟——!

    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又在下一秒瘋狂地涌向頭頂!她猛地捂住嘴,才抑制住那聲幾乎沖口而出的尖叫,身體劇烈地晃了晃,全靠扶住旁邊的門框才沒有癱軟下去。

    江……璃!

    那個三年前被她親手釘上小偷恥辱柱、被潑了一臉紅酒狼狽趕出沈家的江璃!那個應(yīng)該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茍延殘喘的江璃!

    怎么可能!

    她怎么會在這里!她怎么可能是那個一擲億萬的、神秘的海外貴族!

    巨大的沖擊和荒謬感讓林晚幾乎窒息。她死死盯著江璃,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里面充滿了驚駭、恐懼和一種被徹底愚弄的滔天怒火!

    江璃似乎感受到了那道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的灼熱目光。她緩緩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越過交割桌,精準地落在了林晚那張因極度震驚和扭曲而顯得無比滑稽的臉上。

    沒有憤怒,沒有怨恨,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那眼神,平靜得像是在看一件毫無價值的擺設(shè)。

    江璃甚至沒有開口,只是對著旁邊的保鏢,極其輕微地抬了抬下巴。

    保鏢立刻會意,上前一步,動作利落地拿起交割桌上一個不起眼的小工具——一個專門用來檢查珠寶結(jié)構(gòu)、頂端帶有極細探針的精密鑷子。

    在拍賣行經(jīng)理困惑的目光和林晚死死盯視下,保鏢走到托盤前,沒有去碰觸那串光芒四射的主項鏈,而是將鑷子的尖端,極其小心地探入了項鏈背后那個幾乎肉眼難辨的、極其隱蔽的橢圓形暗扣!

    那暗扣設(shè)計得極其精巧,與項鏈的鉑金花紋融為一體,若非刻意尋找,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

    保鏢的手指極其穩(wěn)定,鑷尖在暗扣邊緣某個微小的凸起上輕輕一壓——

    咔噠。

    一聲極其細微、卻在此刻寂靜的后臺顯得格外清晰的機械彈動聲響起。

    緊接著,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那個小小的橢圓形暗扣,竟然像一個小小的抽屜一樣,無聲地彈開了!

    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邊緣已經(jīng)泛黃發(fā)脆的紙張,從彈開的暗格縫隙里,飄飄悠悠地滑落出來,像一只垂死的枯葉蝶,打著旋兒,最終無聲地掉落在光潔冰冷的交割桌面上。

    整個后臺交割區(qū),瞬間陷入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了那張突然出現(xiàn)的泛黃紙張上。拍賣行的經(jīng)理、主管們臉上的職業(yè)笑容僵住了,眼神里充滿了驚疑不定。林晚更是如遭雷擊,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尖叫:那是什么!那暗格里怎么會有東西!這條項鏈在沈家傳了幾代人,從未聽說過有什么暗格!

    江璃的目光,終于從那片虛無的平靜中凝聚起來,落在了那張脆弱的紙片上。她的眼神依舊沒什么溫度,只是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塵埃落定般的了然。

    她沒有動。她身后的保鏢上前一步,動作沉穩(wěn)地伸出手,用戴著白手套的指尖,極其小心地將那張折疊的泛黃紙張拈了起來,然后,在眾人屏息的注視下,緩緩展開。

    紙張徹底攤平在保鏢寬大的手掌上,上面的字跡清晰地暴露在明亮的燈光下——

    抬頭是醒目的黑體字:蘇城仁愛婦產(chǎn)醫(yī)院處方箋。

    下方是手寫的、因年代久遠而有些模糊、但依然可以辨認的內(nèi)容:

    【姓名:蘇明珍】

    【年齡:28歲】

    【診斷:宮內(nèi)妊娠,約9周】

    【處方:米非司酮片

    6片,用法:即可口服;米索前列醇片

    3片,用法:24小時后口服(用于藥物流產(chǎn))】

    【醫(yī)生簽名:張XX】

    【日期:199X年,11月7日】

    時間是……二十八年前!

    轟隆隆——!

    這張薄薄的、泛黃的處方箋,此刻卻像一顆威力無窮的炸彈,在所有人的腦海中轟然引爆!

    死寂。

    后臺交割區(qū)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真空般的死寂�?諝夥路鹉坛闪怂�,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拍賣行經(jīng)理和幾位主管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眼睛瞪得滾圓,嘴巴無意識地張開,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像是離水的魚。他們死死盯著保鏢手中那張展開的處方箋,那上面蘇明珍三個字和藥物流產(chǎn)的診斷,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們眼球生疼。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們的后背。沈家傳家寶里藏著現(xiàn)任女主人的墮胎藥方!這簡直是足以掀翻整個蘇城上流社會的驚天丑聞!

    林晚的反應(yīng)最為劇烈。

    當蘇明珍三個字清晰地撞入她眼簾的瞬間,她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間凍結(jié)!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氣,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搖晃起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仿佛整個后臺都在瘋狂旋轉(zhuǎn)、坍塌!

    不……不可能!她失聲尖叫,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難以置信而扭曲變調(diào),尖利得如同指甲刮過玻璃,假的!這一定是假的!是你!江璃!是你這個賤人偽造的!你想陷害我媽媽!你想毀了沈家!

    她像一頭徹底失去理智的困獸,瘋狂地朝著保鏢、朝著那張?zhí)幏焦{撲了過去!長長的指甲帶著風聲,直直抓向保鏢的手!

    給我!把它給我!撕了它!她嘶吼著,眼睛赤紅,狀若瘋癲。

    然而,她的指尖還未觸碰到保鏢的衣角,那個如同磐石般沉默的男人只是微微側(cè)身,動作快如閃電,一只鐵鉗般的大手精準地扣住了林晚纖細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瞬間感覺骨頭都要碎裂!

    呃�。×滞硗吹脩K叫一聲,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往后一推,踉蹌著連連倒退好幾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才勉強穩(wěn)住沒有摔倒。手腕上傳來的劇痛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恐懼和屈辱。她捂著手腕,靠在墻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死死瞪著江璃,眼神里充滿了怨毒和……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深入骨髓的恐慌。

    江璃終于動了。

    她從那張冰冷的交割桌前,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深灰色的裙擺隨著她的步伐無聲地拂過光潔的地面。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死寂的空間里清晰得如同喪鐘。

    她停在林晚面前,距離近得能看清對方因驚恐而劇烈收縮的瞳孔,和額角滲出的細密冷汗。

    那張素凈得過分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沒有歇斯底里的憤怒,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封千里的平靜。她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林晚那張因恐懼和憤怒而扭曲的臉上,像是在審視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物品。

    然后,她開口了。

    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近乎溫柔的平靜,卻像淬了劇毒的冰錐,一字一句,清晰地鑿進林晚的耳膜,鑿進這凝固的空氣中,也鑿穿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

    原來……

    她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林晚,投向了某個遙遠而骯臟的過去。

    被偷走人生的……

    從來都不是我。

    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冰冷審判意味。

    林晚的身體猛地一顫,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垮的駱駝,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消失殆盡,只剩下死灰般的絕望。她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徒勞地、劇烈地喘息著,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

    江璃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對自己的褻瀆。她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掃過拍賣行那群面無人色的負責人,聲音恢復(fù)了之前的清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這條項鏈,她指了指托盤里那條依舊璀璨、此刻卻顯得無比諷刺的星海之淚,以及這張?zhí)幏焦{,作為我拍得的物品,我要求立刻封存,由我的律師接手后續(xù)事宜。任何無關(guān)人員,不得觸碰。

    保鏢立刻上前,動作利落地將項鏈和那張泛黃的處方箋小心地收進一個特制的黑色密碼箱中,牢牢鎖好。

    江璃不再停留,帶著保鏢,提著那個裝著驚天秘密的密碼箱,在所有人驚駭、敬畏、如同看怪物般的目光注視下,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后臺交割區(qū)。深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只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狼藉和足以顛覆整個蘇城豪門格局的驚天風暴。

    三天后。深夜。

    蘇城迎來了入秋以來最大的一場暴雨。豆大的雨點瘋狂地砸在摩天大樓的玻璃幕墻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匯聚成渾濁的溪流,沿著冰冷的墻面肆意流淌。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之中,霓虹燈的光暈在雨幕里暈染開,模糊而扭曲。

    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頂級公寓頂層。

    巨大的落地窗前沒有開燈,只有窗外城市迷蒙的光線投射進來,勾勒出窗邊一個纖細孤絕的身影。

    江璃穿著一身柔軟的黑色絲質(zhì)睡袍,赤著腳,踩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她手里端著一杯深紅色的酒液,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輕輕晃蕩,折射著窗外扭曲的光影。她微微側(cè)著頭,目光沉靜地落在面前墻壁上懸掛的巨大顯示屏上。

    屏幕被分割成十幾個小畫面。每一個畫面,都是實時監(jiān)控。

    其中占據(jù)最大畫面的,是沈家那座位于半山、此刻在暴雨中如同鬼蜮般沉寂的奢華別墅大門。監(jiān)控鏡頭拉得很近,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別墅那扇沉重的雕花鐵門外,在瓢潑的、如同天河倒灌般的暴雨中,跪著一個女人。

    是蘇明珍。

    她早已沒有了昔日豪門貴婦的半分儀態(tài)。昂貴的絲絨外套被雨水徹底浸透,沉甸甸地貼在身上,勾勒出狼狽不堪的輪廓。精心打理的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慘白浮腫的臉上,雨水混合著淚水,在她扭曲的面容上肆意橫流。她跪在冰冷刺骨的積水里,身體因為寒冷和巨大的情緒沖擊而劇烈地顫抖著,像一片在狂風中隨時會凋零的枯葉。她仰著頭,對著緊閉的、在雨幕中如同怪獸巨口般的沈家大門,絕望地哭喊著,嘴巴一張一合,即使隔著屏幕和厚重的雨聲,似乎也能聽到那撕心裂肺的哀求:

    晚晚!晚晚你開門!你聽媽媽解釋!媽媽是被冤枉的!是江璃那個賤人害我!晚晚……我的女兒啊……你不能這樣對媽媽!開門啊……

    然而,那扇象征著財富和地位的大門,紋絲不動。只有門廊下慘白的燈光,冰冷地打在她身上,將她此刻的狼狽和無助無限放大,如同一場殘酷的默劇。

    旁邊另一個監(jiān)控畫面,是蘇城看守所森嚴的高墻和冰冷的鐵門。畫面里沒有林晚的身影,但冰冷的鐵窗和肅殺的氣氛,無聲地宣告著她的結(jié)局——買兇構(gòu)陷、商業(yè)欺詐、挪用巨額資金……沈家為了自保,或者說,為了平息星海之淚丑聞帶來的毀滅性沖擊,毫不猶豫地將她推了出去,成為了棄子。那張曾經(jīng)寫滿傲慢和得意的臉,此刻想必只剩下鐵窗后的絕望死灰。

    還有一個畫面,是沈氏集團總部大樓。雖然已是深夜,但頂層的幾個辦公室依舊燈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前,隱約能看到沈硯焦躁踱步的身影。沈氏集團的股票,在丑聞爆發(fā)的第二天便如同雪崩般一瀉千里,連續(xù)三天跌停,市值蒸發(fā)數(shù)百億。昔日龐大的商業(yè)帝國,在丑聞和資本的無情絞殺下,風雨飄搖。沈硯那曾經(jīng)如同冰雕般完美冷峻的面容,如今只剩下深深的疲憊和難以掩飾的焦頭爛額。

    江璃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這些畫面。

    屏幕上,蘇明珍在暴雨中絕望的哭嚎,看守所冰冷的鐵窗,沈氏集團搖搖欲墜的燈火……這些曾經(jīng)主宰她命運、將她踩入塵埃的人,如今都在他們親手搭建的華麗地獄里掙扎沉淪。

    她端起酒杯,淺淺地啜飲了一口。冰涼的酒液滑過喉嚨,帶來一絲辛辣的回甘。窗外,是城市在暴雨中模糊的呻吟,是霓虹在雨幕里扭曲的哭泣。

    暴雨在哭。

    而我沒有。

    她放下酒杯,纖細的手指拿起旁邊茶幾上一個造型簡約的遙控器。

    指尖輕輕按下。

    墻壁上巨大的顯示屏,所有實時監(jiān)控的畫面,瞬間熄滅。

    黑暗,溫柔而徹底地,擁抱了整個空間。只有窗外城市遙遠的光暈,透過雨幕,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幾道模糊、晃動的水痕。

    一切都結(jié)束了。

    或者說,屬于她的,才剛剛開始。

    江璃赤著腳,無聲地走過冰冷的地板,走向臥室深處。窗外,蘇城的暴雨依舊瘋狂地沖刷著這座光鮮與腐朽并存的城市,仿佛要將所有的污濁都洗刷干凈,又像是在為新的篇章,奏響一曲磅礴而冷酷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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