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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打工猝死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成了一只小羊羔,還被農(nóng)村青年林維新抱在懷里。

    咩咩咩——我試圖抗議,卻只換來一句:乖小羊。

    行吧,既來之則安之。青草……真香啊!

    第一次見挑食的羊,蔫巴兒的草不吃林維新笑著撓我耳朵。

    楊淼:……(對對對,你說了算,飼養(yǎng)員。)

    ——

    在這山清水秀的小村莊,我看著林維新結(jié)婚、生子,自己也在某個春夜偷偷跑進山洞,生下兩只小羊羔。

    當(dāng)林維新翻遍山頭,終于找到我時,又氣又心疼:家里不夠大草不夠鮮非要跑這兒生

    可最后,他還是用棉被裹住我和羊崽,小心翼翼抱回了家。

    這是一段治愈系人羊共生的奇妙日常,關(guān)于陪伴、成長,以及生命最溫柔的歸宿。

    1

    重生為羊

    我是打工人楊淼,死的時候,左手還按在鍵盤的Ctrl鍵上。

    我的眼睛盯著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顯示:03:47,這個數(shù)字在我模糊的視線里分裂成兩個重影,然后又合二為一。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像是有人用鐵鉗夾住了我的心臟,我張開嘴想喊同事,卻只發(fā)出一聲微弱的氣音。

    辦公桌上的咖啡杯被碰翻了,溫?zé)岬囊后w浸濕了剛剛打印出來的季度報表,黑色的字跡在紙上暈染開來,像一群正在逃竄的螞蟻。我感覺自己的額頭重重砸在鍵盤上,Enter鍵的凸起硌進皮膚,我聞到了咖啡和打印機墨水混合的古怪氣味。

    黑暗降臨得很快。

    再次有知覺時,最先恢復(fù)的是嗅覺,干草、糞便和某種動物皮毛的氣味粗暴地鉆進我的鼻腔,然后是聽覺——此起彼伏的咩咩聲,還有男人低沉的哼唱,最后是觸覺,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趴在地上,四肢以一種奇怪的角度彎曲著。

    我睜開眼睛,看到一雙沾滿泥土的膠鞋停在面前。

    醒了一個沙啞的男聲從上方傳來,還以為你要餓死呢。

    我下意識想回答,喉嚨里卻擠出一聲稚嫩的:咩——

    這個聲音讓我渾身僵硬,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雪白的絨毛覆蓋著纖細的四肢,兩只小小的蹄子正無意識地刨著地面。

    一陣眩暈襲來,我踉蹌著后退兩步,差點摔倒。

    嘿,小心點。男人蹲下身來,粗糙的大手扶住我搖晃的身體。他的手掌很溫暖,指縫里嵌著黑色的泥土和幾根草屑。

    我抬頭,看到一張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濃密的眉毛下是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眼角堆疊著淡淡的皺紋。

    斷奶半個月了還光喝米湯男人掰開我的嘴,塞進一把嫩綠的草葉,蔫巴兒的草就不吃,你當(dāng)自己是城里寵物哩

    青草在齒間碎裂,清甜的汁液瞬間充滿口腔,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胃正在劇烈收縮,一種本能的饑餓感驅(qū)使我快速咀嚼起來,草葉的纖維刮過舌頭,帶著泥土和陽光的味道,比記憶中的任何沙拉都要鮮美。

    這就對了。男人滿意地拍拍我的腦袋,草帽檐下漏出的陽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叫林維新,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了。

    我呆住了。

    我——一個二十八歲的都市白領(lǐng),連續(xù)加班半年后猝死的楊淼,現(xiàn)在成了一只小羊羔我試圖用蹄子揉眼睛,卻發(fā)現(xiàn)這個動作異常困難。不遠處,幾只成年山羊正在悠閑地吃草,偶爾抬頭看我一眼,眼神平靜得讓我心慌。

    林維新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草屑:得,給你起個名字。他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就叫咩咩吧,別的羊都拖長音咩——,就你叫得短,咩咩兩聲,跟嘆氣似的。

    我想抗議,但發(fā)出的依然是那聲可笑的咩咩。林維新卻像聽懂了一樣,咧開嘴笑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2

    牧羊人的溫柔

    暮色降臨,林維新把羊群趕回了羊圈。

    楊淼——現(xiàn)在該叫我咩咩了——跟在其他羊后面,小心翼翼地邁過門檻。羊圈是用土坯壘成的,頂上鋪著發(fā)黑的茅草,角落里堆著干草料。三十多只羊擠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膻味和糞便的氣息。

    今晚你就跟阿黃睡吧。林維新把我推到一只體型碩大的母羊身邊。阿黃懶洋洋地看了我一眼,挪了挪身子,露出溫暖的腹部。

    我猶豫著不敢靠近。上輩子我連寵物都沒養(yǎng)過,現(xiàn)在卻要和一群羊同吃同睡

    阿黃不耐煩地咩了一聲,用頭把我拱到自己身邊,我猝不及防地跌進母羊蓬松的毛發(fā)里,溫暖的體溫立刻包圍了我。

    夜深了,月光從茅草的縫隙中漏進來,在地上畫出銀色的斑點。羊群此起彼伏的咀嚼聲像某種催眠曲。我躺在阿黃身邊,試圖用蹄子觸摸前腿上的淺褐色斑點——正好和我前世右手腕胎記的位置一樣,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鼻子一酸,但羊的淚腺似乎和人類不同,只能發(fā)出幾聲嗚咽。

    做噩夢了林維新的聲音突然從羊圈外傳來,原來他就睡在旁邊的窩棚里,薄薄的木板墻根本不隔音,我聽見他起身的聲音,接著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林維新蹲在羊圈門口,手里拿著一盞煤油燈,昏黃的光線在他臉上跳動,勾勒出深邃的輪廓。第一次離開媽媽都這樣,他的聲音出乎意料地溫柔,過來。

    我不由自主地走向他,林維新粗糙的手指輕輕梳理著我頭頂?shù)慕q毛,動作輕柔得不像個莊稼漢。明天帶你去山坡上吃新鮮的苜蓿,他小聲承諾,比干草好吃多了。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做一只羊也許沒那么糟糕。

    第二天清晨,露珠還在草葉上滾動時,林維新就打開了羊圈門,其他羊熟練地走向食槽,那里堆著干麥秸,但林維新單獨把我?guī)У皆鹤咏锹�,從懷里掏出一把沾著晨露的苜蓿草�?br />
    吃吧,他蹲在旁邊卷煙,特意給你留的。

    我低頭吃草時,偷偷觀察著這個男人。林維新看上去三十出頭,但眼角的皺紋讓他顯得更老一些,他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粗大,指甲縫里永遠有洗不凈的青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耳后的一道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劃傷的。

    看什么看,林維新注意到我的目光,笑著彈了一下我的鼻子,快吃,吃完帶你去認路。

    接下來的日子,我逐漸適應(yīng)了羊的生活,學(xué)會了用蹄子刨土找最嫩的草根,掌握了在斜坡上保持平衡的技巧,甚至能和羊群里的其他成員進行簡單的交流。但我還是保留了一些人類的習(xí)慣——比如對干凈水的偏好,還有對某些特定植物的挑剔。

    你這羊真怪,林維新經(jīng)常一邊給我梳毛一邊嘀咕,不喝臟水,不吃沾土的草,睡覺還要找最軟的地方。但他總是縱容我的這些怪癖,甚至專門在羊圈里給我鋪了個干草墊。

    一個雨天的傍晚,我發(fā)起了高燒,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連最愛的嫩草都不看一眼。林維新摸了摸我發(fā)燙的耳朵,二話不說脫下外套把我裹起來,冒著大雨往鎮(zhèn)上跑。

    山路泥濘,林維新摔了好幾跤,但始終把我護在懷里。獸醫(yī)站的燈光在雨幕中顯得格外溫暖,老獸醫(yī)給我打針時,我吐在了林維新的工裝褲上。

    小祖宗,他沒有生氣,反而用沾了白酒的布巾擦我的蹄子降溫,三十八只羊就你最難伺候。

    我燒得迷迷糊糊,卻記得林維新抱我回家時,他懷里傳來的溫度和穩(wěn)健的心跳聲。

    3

    羊群中的秘密

    夏天來了,山坡上的草長得格外茂盛。

    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羊群中處于一個微妙的位置。一方面,我是羊群最小的成員,經(jīng)常被其他羊擠到食槽邊緣;另一方面,由于林維新的特別關(guān)照,我又享有某些特權(quán)———比如最新鮮的草料和最陰涼的休息處。

    這種特殊待遇引起了頭羊大角的不滿。那是一只體型壯碩的公羊,彎曲的角像兩把鋒利的彎刀。一天中午,我正在享用林維新單獨留給我的桑葉時,大角突然沖過來把我撞開。

    咩!我抗議道,但大角只看了我一眼,低頭吃起了我的桑葉。

    這一幕正好被回來的林維新看見。嘿!他大喝一聲,抄起一根木棍就沖了過來,大角不情愿地退開。林維新蹲下來檢查我有沒有受傷,手指輕輕撫過我被撞到的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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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怕,他低聲說,明天我?guī)闳|山坡,那邊的草大角夠不著。

    第二天,林維新果然兌現(xiàn)了承諾,他帶著我來到一處陡峭的山坡,那里的草鮮嫩多汁,還長著許多野生的草藥。我大快朵頤時,林維新就坐在旁邊的石頭上卷煙,偶爾給我指一些特別美味的植物。

    這是蒲公英,吃了清熱。他用草莖指著一種黃色的小花,那邊的是車前草,羊吃了不拉肚子。

    我發(fā)現(xiàn),林維新對植物的了解如此豐富。他不僅能叫出每一種草的名字,還知道它們的特性和功效,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對這位看似粗獷的牧羊人產(chǎn)生了新的敬意。

    午后,林維新躺在樹蔭下小憩,草帽蓋在臉上,我吃飽后也趴在他身邊休息。微風(fēng)吹過,帶來泥土和草木的清香,恍惚間,我?guī)缀跻涀约涸?jīng)是個人類。

    咩咩,林維新突然開口,草帽下的聲音有些悶,你是不是能聽懂我說話

    我的身體僵住了。

    有時候我覺得,林維新拿開草帽,轉(zhuǎn)頭看著我,你眼睛里好像藏著個人似的。

    我的心跳加速,但只能無辜地眨眨眼。林維新盯著我看了很久,最后笑著搖搖頭:我一定是太累了,居然覺得一只羊能聽懂人話。

    那天晚上回羊圈的路上,林維新走得很慢,時不時停下來等我跟上。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一人一羊,一前一后,在蜿蜒的山路上留下沉默的剪影。

    4

    紅裙子的邂逅

    立夏那天,山坡上的野菊花開得正盛。

    我正趴在老橡樹的蔭涼下反芻,突然聽見羊圈外傳來李奶奶標(biāo)志性的咳嗽聲——那種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的、帶著幾十年煙嗓的動靜。

    維新啊,我?guī)Х挤紒砜茨懔�!李奶奶的聲音像把生銹的鋸子,姑娘特意請了半天假從縣里回來。

    我抬起頭,看見林維新正手忙腳亂地拍打衣服上的草屑,把開裂的塑料拖鞋往茅草堆里踢,他的耳朵尖紅得像要滴血,脖子上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

    等、等一下!他沖進窩棚,三秒鐘后又沖出來,頭發(fā)上還掛著沒拍干凈的木屑。

    李奶奶領(lǐng)著個穿紅裙子的姑娘走進院子,那姑娘約莫二十五六歲,扎著高高的馬尾辮,發(fā)梢燙著小卷。她的紅裙子被風(fēng)吹得鼓起來,像面鮮艷的旗幟插在這灰撲撲的農(nóng)家院里。

    這是我家侄女,李芳芳。李奶奶把姑娘往前推,在縣里服裝廠當(dāng)質(zhì)檢員,一個月能掙三千多呢!

    李芳芳的指甲涂著紅色指甲油,有幾處已經(jīng)剝落。她彎腰摸我的腦袋時,我聞到她發(fā)梢飄來的廉價洗發(fā)水味,混合著服裝廠特有的布料漿糊氣息。

    這小羊真可愛。她的聲音比我想象中要清脆,毛茸茸的。

    林維新緊張地揪住我的耳朵,揪得我咩咩直叫。

    它、它喜歡你。林維新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平時不讓生人摸的。

    我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但還是配合地蹭了蹭李芳芳的手心,這姑娘的手很軟,但指腹有長期剪線頭留下的繭子。李芳芳變魔術(shù)似的從口袋里摸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剝開糖紙遞到我嘴邊。

    它能吃糖嗎

    應(yīng)該...沒問題林維新的語氣充滿不確定。

    我毫不猶豫地用舌頭卷走了奶糖,甜味在口腔里炸開的瞬間,我?guī)缀跻飨卵蹨I——這是我重生為羊后第一次嘗到甜味。李芳芳被逗得咯咯笑,紅裙子在陽光下像團跳動的火焰。

    芳芳可會照顧動物了,李奶奶趁熱打鐵,她家養(yǎng)的母雞一天能下兩個蛋!

    林維新只會傻笑,額頭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那天晚上,林維新破天荒地沒有馬上睡覺。他坐在窩棚門口,就著煤油燈的光線修補一件褪色的藍襯衫,針腳歪歪扭扭得像蜈蚣爬,但他縫得異常認真。

    我趴在羊圈門口看他,月光把林維新的側(cè)臉鍍上一層銀邊,他抿著嘴唇的樣子像個準(zhǔn)備第一次約會的中學(xué)生,遠處傳來夜鶯的啼叫,混合著紡織娘的窸窣聲。

    咩咩,他突然開口,你覺得...李芳芳怎么樣

    我輕輕咩了一聲,用頭撞了撞柵欄表示贊同。

    林維新笑了,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你也覺得她好啊...

    第二天一早,李芳芳果然又來了。這次她換了條淡紫色的連衣裙,頭發(fā)上別著個塑料發(fā)卡,她手里提著個竹籃,里面裝著幾根水靈靈的黃瓜和一把小蔥。

    我、我來幫忙鍘草。她的聲音比昨天小了許多,臉頰泛著紅暈。

    林維新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像個被老師點名的小學(xué)生。我看不下去了,用頭拱著他的腿往李芳芳方向推。

    ��!謝謝...林維新接過籃子時差點打翻,我、我去給你倒水!

    整個上午,我就看著這兩個人笨拙地互動。李芳芳鍘草時,林維新偷偷看她;林維新修理籬笆時,李芳芳偷偷遞毛巾。中午吃飯時,兩人中間隔著整整兩米遠,卻時不時偷瞄對方。

    我嚼著林維新特意給我留的嫩苜蓿,心想人類的愛情真是又傻氣又可愛。

    5

    牧羊人的婚禮

    秋收過后,村里開始傳林維新要結(jié)婚的消息。

    我是從賣豆腐的老王那里聽說的。那天清晨,老王挑著擔(dān)子路過羊圈,特意停下來跟林維新道喜。

    聽說李奶奶的侄女相中你了老王擠眉弄眼,準(zhǔn)備啥時候辦事啊

    林維新正給我梳毛,聞言手上一抖,梳子卡在了打結(jié)的絨毛里,我疼得咩了一聲。

    還、還沒定...林維新的耳朵又紅了,得先修修房子...

    老王走后,林維新蹲在我面前,眼睛亮得驚人:芳芳答應(yīng)嫁給我了。他的聲音輕得像怕驚跑什么,她說愿意跟我一起養(yǎng)羊。

    我用頭蹭了蹭他的膝蓋,林維新突然抱住我,把臉埋在我蓬松的羊毛里,我感覺到有溫?zé)岬囊后w滲進我的毛發(fā)——這個憨厚的男人竟然哭了。

    接下來的日子,林維新像上了發(fā)條似的忙碌起來。他重新粉刷了墻壁,在院子里搭了葡萄架,甚至咬牙買了臺二手電視機。李芳芳每周都會來,有時候帶著自己縫的枕套,有時候是腌好的咸菜。

    婚禮定在臘月十六,據(jù)說是李奶奶找算命先生挑的好日子。那天清晨,我被一陣鞭炮聲驚醒。我透過羊圈的縫隙往外看,只見院子里支起了紅色帳篷,幾個系著圍裙的婦女正在大鐵鍋前忙碌。

    林維新穿著不合身的藏藍色西裝出現(xiàn)在羊圈門口,領(lǐng)帶歪歪扭扭地掛在脖子上,他手里拿著一朵紅綢子扎的大紅花,小心翼翼地掛在我的脖子上。

    今天你也要打扮打扮。他的手指有些發(fā)抖,我的...家人。

    我愣住了。這個詞像塊熱炭滾進我的心里。上輩子在城市打拼多年,早就忘了家人是什么感覺。

    正午時分,鞭炮聲再次炸響,李芳芳穿著大紅嫁衣走進院子,頭發(fā)盤得整整齊齊,戴著朵塑料玫瑰花。她的妝化得很濃,嘴唇紅得像是要滴血,但眼睛亮晶晶的。

    婚禮簡單而熱鬧,村長當(dāng)證婚人,幾個鄰居湊錢買了臺錄音機放《婚禮進行曲》。林維新和李芳芳在眾人的起哄下喝了交杯酒。

    我被允許在院子里自由活動,看著這對新人笨拙地跳舞,看著賓客們狼吞虎咽地吃席,看著林維新偷偷擦掉李芳芳臉上的飯粒。

    鞭炮的碎屑飄進飼料槽,我嚼著沾火藥味的草料,突然想起上輩子參加過的那些豪華婚禮——沒有一場像今天這樣充滿真實的喜悅。

    傍晚時分,一只母羊突然開始分娩,賓客們還沒散去,林維新就急匆匆地脫掉西裝外套,卷起袖子去幫忙。李芳芳二話不說,也跟著鉆進羊圈,她的紅嫁衣沾上了羊水和血跡,但她絲毫不在意。

    按住它的頭!林維新指揮道,對,就這樣!

    當(dāng)小羊順利出生時,圍觀的鄰居們爆發(fā)出歡呼,林維新滿手血污,卻笑得像個孩子,他看向李芳芳的眼神,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

    謝謝你。他小聲說。

    李芳芳紅著臉,用袖子擦了擦他額頭上的汗:傻樣。

    夜深了,賓客散去,院子里只剩下滿地的瓜子殼和糖紙。我趴在羊圈門口,看著新房窗戶上的大紅喜字。燈熄了,又亮,又熄。月光靜靜地灑在院子里,給一切都鍍上了柔和的銀邊。

    6

    生命的延續(xù)

    第二年春天,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

    起初只是食欲變得特別好,后來我的肚子像吹氣球一樣鼓了起來,胸也日漸腫脹,其他懷孕的母羊都安靜地待在圈里,我卻變得異常焦躁。我不停地用角撞柵欄,在泥地里打滾,甚至試圖跳過平時根本不敢嘗試的矮墻。

    你這是怎么了林維新?lián)鷳n地檢查我的情況,離生產(chǎn)還早呢。

    我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不安,也許是殘留的人類意識讓我對分娩充滿恐懼,也許是本能驅(qū)使我尋找更安全的生產(chǎn)環(huán)境。某個黎明,趁著林維新開門的空檔,我猛地沖了出去,沿著山路一路狂奔。

    風(fēng)在耳邊呼嘯,蹄子踩在露水打濕的草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盲目地向高處跑。太陽升起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半山腰的一個廢棄窯洞前停了下來。

    窯洞是放羊人避雨用的,洞口長滿了野薔薇。我擠進去,發(fā)現(xiàn)里面意外地干燥,地上鋪著厚厚的苔蘚,角落里還有堆去年的干草。一種莫名的安心感涌上心頭——就是這里了。

    陣痛在午后突然襲來,我跪在苔蘚上,疼得渾身發(fā)抖。洞壁滲出的水珠滴在我的鼻頭上,帶來片刻清涼。我咬住一把苦艾草,草汁的苦澀在舌尖蔓延。

    第一只小羊滑出來時,我想起了前世看過的一部紀(jì)錄片——非洲部落的女人蹲在玉米地里分娩,咬住木棍不讓自己喊出聲,現(xiàn)在我終于理解了那種原始的疼痛與堅韌。

    當(dāng)?shù)诙恍⊙蝽樌錾�,我精疲力竭地癱在干草堆上,兩只濕漉漉的小家伙顫巍巍地站起來,本能地尋找奶源。哺乳的刺痛讓我咩地叫出聲,但看著孩子們貪婪吮吸的樣子,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淹沒了我。

    三天過去了,我的奶水很足,兩只小羊長得飛快,每當(dāng)小羊依偎在我身邊睡覺時,我都會輕輕舔舐他們的絨毛,就像林維新曾經(jīng)對我做的那樣。

    第四天傍晚,洞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我警覺地抬起頭,聽見林維新沙啞的呼喊:咩咩!你在里面嗎

    手電的光亮晃進洞口,我看見林維新憔悴的臉。他的衣服掛滿了蒼耳,褲腿被荊棘劃成布條,手上全是細小的傷口。手電筒的光柱照到我和兩只小羊的瞬間,林維新狠狠的呼出一口氣。

    找遍三個山頭...他的嗓子啞得像砂紙,家里缺你吃了還是缺你喝了

    我虛弱地咩了一聲,林維新脫下棉襖,小心翼翼地把兩只小羊裹起來,然后抱起我,他的懷抱依然溫暖,身上混合著汗水和山茱萸的苦澀氣息。

    月光下,三個搖晃的影子慢慢挪下山坡。林維新走得很穩(wěn),生怕驚擾懷中的母子,遠處村落的燈火像散落的金箔,一閃一閃的亮。

    以后不許這樣了,林維新低聲說,聲音里帶著后怕,你知道我有多擔(dān)心嗎

    我把頭靠在他肩上,聞著那熟悉的汗味和煙草香。夜風(fēng)吹過山坡,草葉沙沙作響,嗯,是回家的路。

    7

    新生命的降臨

    回到家的第二天,林維新在羊圈里隔出了一個單獨的空間。

    你們娘仨住這兒。他鋪上厚厚的干草,又掛了一塊麻布擋風(fēng),芳芳給你煮了黃豆湯,下奶的。

    李芳芳蹲在柵欄外,好奇地看著兩只小羊羔。她已經(jīng)懷孕五個月了,肚子微微隆起,臉上長了幾顆妊娠斑。

    這只花紋像云朵,她指著其中一只小羊,就叫朵朵吧。又指著另一只,這只腿長,叫跳跳怎么樣

    林維新笑著點頭,眼睛一直沒離開妻子的肚子。我注意到,他看李芳芳的眼神里多了種新的東西——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

    朵朵和跳跳長得飛快。一個月大時,他們已經(jīng)能在院子里蹦跳著追逐蝴蝶。我教他們辨別最嫩的草芽,帶他們?nèi)バ∠吅人嫠麄冞h離有毒的野蘑菇。每當(dāng)危險臨近——比如鄰居家的惡犬跑來時,我總是第一個豎起耳朵,把孩子們護在身后。

    咩咩是個好媽媽。李芳芳經(jīng)常這樣對林維新說,同時撫摸著自己越來越大的肚子。

    夏末的一個傍晚,我正看著兩只小羊在夕陽下玩耍,突然聽見李芳芳痛苦的呻吟,林維新像陣風(fēng)似的沖出屋子,連鞋都沒穿好。

    要生了!他對隔壁大喊,王嬸!王嬸快來!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院子里亂成一團,王嬸帶著接生工具匆匆趕來,鄰居女人們進進出出端熱水。林維新像困獸一樣在院子里轉(zhuǎn)圈,時不時趴在窗戶上張望,又被女人們趕開。

    我?guī)е鴥芍恍⊙蚺吭谖蓍芟�。透過敞開的窗戶,看見李芳芳被汗水浸濕的頭發(fā)黏在臉上,聽見她壓抑的哭喊。這場景莫名熟悉——不久前,自己不也經(jīng)歷過同樣的痛苦與掙扎嗎

    當(dāng)嬰兒的啼哭劃破夜空時,林維新直接癱坐在了地上。王嬸抱著襁褓出來,笑得滿臉褶子:是個閨女!六斤八兩!

    林維新接過那個小包裹時,手抖得像風(fēng)中的樹葉,他小心翼翼地撥開襁褓一角,突然就哭了——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在嬰兒皺巴巴的小臉上。

    她、她真小...他哽咽著說,手指甲只有米粒大...

    我悄悄湊近,新生兒的味道撲面而來——奶香、血氣和某種嶄新的生命氣息。嬰兒突然睜開眼睛,那雙眼還看不清東西,卻亮得像星星。

    她看我了!林維新驚喜地叫道,隨即又擔(dān)心起來,會不會是斗雞眼王嬸您看看...

    李芳芳虛弱的聲音從屋里傳來:給我看看孩子...

    林維新連忙抱著嬰兒進屋,連門檻都忘了跨,差點絆一跤。院子里重歸寂靜,只剩下秋蟲的鳴叫。我抬頭看向星空,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美好得讓人心碎。

    8

    歲月的流逝

    歲月像山澗的水,靜靜流淌。

    跳跳和朵朵長大后被賣到了鄰村,我為此難過了好幾天。但很快,林維新的女兒——小雨——就占據(jù)了我的全部注意力。

    小雨學(xué)會爬的第一天,目標(biāo)明確地朝羊圈進軍,她胖乎乎的小手抓住我的毛,流著口水喊咩咩,李芳芳嚇得趕緊把她抱開,但第二天她又來了。

    沒事,林維新笑著說,咩咩有分寸。

    他說得沒錯,我會小心翼翼地收起蹄子,避免刮傷小雨,孩子揪毛太用力時,我也只是輕輕咩一聲,從不掙扎。漸漸地,小雨把我當(dāng)成了專屬坐騎,經(jīng)常趴在我背上咿咿呀呀地騎馬。

    怪了,李芳芳一邊喂雞一邊說,咱閨女哭起來誰都哄不住,就咩咩能哄好。

    我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對這孩子如此耐心。也許是因為小雨身上有林維新的眼睛和李芳芳的酒窩,也許只是因為——這是我作為羊的生命里,最接近祖母身份的機會。

    冬天又來了。我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怕冷,關(guān)節(jié)在潮濕天氣里隱隱作痛,我不再能輕松跳上以前最喜歡的那個草垛,牙齒也開始松動,只能吃最嫩的草尖。

    林維新注意到了我的變化,他給羊圈多加了一層茅草,每天早晨都端來溫水給我喝,有次我咳嗽了幾聲,他連夜去鎮(zhèn)上買來獸藥,像多年前那樣用白酒擦我的蹄子。

    老伙計,他摸著我日漸稀疏的毛發(fā),你得挺住啊,小雨還等著你教她認羊呢。

    我想告訴他,羊的壽命就那么長,但我只能輕輕蹭蹭林維新的手,像我們初次見面時那樣。

    9

    最后的告別

    最后那個清晨,霜花在草葉上結(jié)成了冰晶。

    我知道自己時間到了,我的呼吸變得困難,視線也開始模糊。但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作為人類死去時那種不甘與痛苦,此刻都被一種平靜的滿足取代。

    林維新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他破天荒地沒去地里干活,而是坐在羊圈門口卷煙。小雨已經(jīng)五歲了,正蹲在旁邊用草莖編什么東西。

    爸爸,咩咩為什么不動了

    林維新的手頓了一下:她累了,要睡很久很久。

    像奶奶那樣嗎

    嗯,像奶奶那樣。

    小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編好的草環(huán)戴在我的頭上:送給咩咩的皇冠。

    林維新把女兒支去玩,然后坐到我身邊,他的白發(fā)藏在黑發(fā)里,像未化的雪,手指依然粗糙,但動作輕柔如初。

    記得第一次見你嗎他低聲說,那么小一團,連草都不會吃。

    我艱難地抬起頭,陽光透過林維新的草帽,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就像多年前那個改變一切的早晨。

    林維新往我嘴邊送了片嫩菜心,這次我沒有吃。

    睡吧,他揉著我耳后的絨毛,聲音有些哽咽,下輩子別當(dāng)挑食的羊了。

    我想告訴他,當(dāng)羊其實很好。青草有泥土的腥甜,雨水敲在背上是上帝在彈鋼琴,被愛不需要任何理由。但我只是輕輕咩了一聲,然后慢慢閉上了眼睛。

    遠處傳來小雨的笑聲,新出生的小羊在圈里蹦跳。風(fēng)掠過山坡,成千上萬的草葉翻起銀白的背面,像一場無聲的海嘯。

    林維新坐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最后他抱起我已經(jīng)冷卻的身體,走向后山的那棵老橡樹——那里埋著他小時候養(yǎng)的狗,去年死去的貓,現(xiàn)在又多了一只白羊。

    葬禮很簡單,一個小土坑,一把新鮮苜蓿,還有小雨畫的歪歪扭扭的全家福。李芳芳紅著眼睛,往坑里放了把鹽——這是村里的老規(guī)矩,據(jù)說能讓靈魂認得回家的路。

    那天晚上,林維新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走在開滿野花的山坡上,遠處有只雪白的小羊在吃草,陽光很好,風(fēng)很溫柔。小羊抬頭看他,眼睛里閃爍著熟悉的光芒——那種近乎人類的、充滿智慧的光芒。

    咩咩他輕聲喚道。

    小羊短促地叫了兩聲:咩咩。就像在說——是的,我很好。

    然后它轉(zhuǎn)身跑向山坡更高處,那里陽光正好,青草正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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