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冷的窒息,腐臭的淤泥,胸腔炸裂的疼痛!
她明明已被毒殺棄尸枯井,為何此刻被死死封在棺中
無邊的黑暗,冰冷的水瘋狂灌入,腥臭的淤泥堵住了口鼻…
‘我死了不!還沒完!’
混沌的意識被撕裂,浩瀚的星空在腦中炸開!
無數(shù)玄奧符文旋轉(zhuǎn)、凝聚,最終化作一面古樸、冰冷的巨大轉(zhuǎn)盤——玄微天樞盤!
一個聲音,仿佛從九幽之下傳來,冰冷刺骨,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天威:
承吾道統(tǒng),逆天改命!濟己利生,違者——天誅!
轟!
磅礴信息洪流沖垮她的意識——山、醫(yī)、命、相、卜!以氣運為食,以因果為鏈!
一縷微弱的暖流強行注入心脈!
呃…咳咳!
沈妙猛地睜眼!
眼前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漆黑!狹窄,逼仄!濃烈的朽木和劣質(zhì)油漆味嗆得她直咳嗽!粗糙刺人的布料緊貼著皮膚…
‘壽衣!’
記憶瞬間回籠,刻骨的恨意如毒蛇噬咬她的心臟!
趙姨娘!沈嬌!是你們��!
外面,一個刻薄尖銳的女聲穿透厚重的棺木:
磨蹭什么!趕緊把這晦氣的喪門星抬到亂葬崗那口枯井里扔了!快!別讓她的煞氣污了侯府的地界!
趙姨娘!
‘砰!砰!砰!’
沈妙用盡全身力氣捶打棺蓋,嘶啞的喊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
開門!放我出去�。∥覜]死!我還活著——�。�
外面抬棺的仆役們嚇得一個哆嗦,差點扔了棺材。
鬼…鬼叫!媽呀!
詐尸了!快跑��!
沉重的棺蓋被粗暴地撬開一絲縫隙。
刺目的光線讓沈妙下意識瞇眼。
抬棺的幾個壯漢臉都嚇白了,哆嗦著往后退。
真…真活了死人變活…
沈妙掙扎著爬出棺材,渾身虛脫,狼狽不堪。
原本清麗的臉頰凹陷,蒼白得像個鬼,唯獨那雙眼睛,亮得驚人,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水…
她聲音嘶啞。
哎喲我的老天爺!
趙姨娘穿著鮮艷的衣裙,拍著胸口,一臉嫌惡地躲在幾個婆子身后,還真活過來了你這命可真夠硬的!怎么就沒死在枯井里
姨娘這話說的,
旁邊一個婆子討好地接話,死了能爬出來,不是更邪門
趙姨娘眼珠一轉(zhuǎn),臉上的驚懼迅速被狠厲取代:哼!既然閻王爺都不收,就別在府里礙眼!來人!把她拖到后罩房最偏最破那間屋鎖起來!沒我的吩咐,誰都不許靠近!讓她‘自生自滅’!
兩個粗壯的婆子得令,毫不憐惜地一左一右架起虛脫的沈妙,拖死狗一樣往后拽。
沈妙一聲不吭,冰冷的眼神掃過趙姨娘得意又帶著懼意的臉。仇恨的種子深深扎根。
‘吱呀——’
破舊的木門被猛地推開,又重重合上,落了鎖。
屋里,蛛網(wǎng)遍布,寒風(fēng)從破爛的窗戶紙和墻縫里灌進來。只有一床散發(fā)著霉味的破棉絮。
記憶徹底融合。
忠勤侯府嫡長女沈妙,生母早亡,親爹沈文博漠視不管。
繼母嚴(yán)氏睜只眼閉只眼,由得妾室趙姨娘和庶妹沈嬌搓圓捏扁。
這次,她就被那對毒婦下藥毒死,棄尸枯井!
‘玄微天樞盤…’
沈妙靠著冰冷的土墻坐下,閉上眼,艱難地內(nèi)視識海。
那面古樸的巨盤虛懸著,黯淡無光。
一個模糊的意念傳來:積累功德了解目標(biāo)
→
推演消耗
→
氣運反哺
→
能力強化。
‘空有寶山,奈何手無寸鐵�!�
‘咕嚕…’
肚子發(fā)出巨大的抗議。餓!深入骨髓的餓!手腳冰涼發(fā)軟。
‘原主還有幾個銅板…’
沈妙掙扎著在墻角一堆破布爛絮里翻找,果然摸出幾枚冰冷的銅錢。
‘這是最后的家當(dāng)了。’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個瘦小的身影在門縫處探頭探腦。是個約莫十二三歲的粗使丫環(huán),小臉蠟黃,眉頭緊鎖,印堂處一縷淡淡的青灰色異常顯眼�!^氣’
沈妙心神一動。
誰
沈妙聲音不高,卻讓門外的丫環(huán)嚇了一跳。
…奴…奴婢杏花,路…路過。
小丫環(huán)聲音怯怯的,帶著濃重的愁苦。
沈妙盯著她眉間的青灰色,心神瞬間集中在玄微天樞盤上。意念流轉(zhuǎn):‘此女命運關(guān)聯(lián)…近況…禍�!�
盤面微微震動,閃過幾個模糊的字詞:母病…垂�!瓱o錢…絕望…三日生死劫。
代價是強烈的眩暈感襲來,本就虛弱的身體差點撐不住�!毁M神!’
沈妙深吸一口氣,對著門縫壓低聲音:杏花,你娘…病得很重快不行了
杏花猛地一震,眼睛瞬間瞪圓:你…你怎么知道!
不止知道,
沈妙的聲音透著一種奇異的篤定,我還知道,你們沒錢請好大夫,抓的藥不對癥。你娘再這么拖下去,活不過三天。
門外傳來壓抑的啜泣。
嗚…奴婢沒用…奴婢借不到錢了…娘她…她昨天就開始說胡話了…
沈妙看著手里僅有的幾枚銅錢,再看看門縫外那張絕望的小臉。
識海中,玄微天樞盤似乎在她做出決定的瞬間,微微亮了一絲。
別哭了!想救你娘嗎
沈妙的聲音斬釘截鐵。
想!奴婢做夢都想!
杏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好!聽清楚!
沈妙語速極快,你娘這是心火上炎,痰熱壅肺!用我給你這五文錢,去求你熟悉的啞婆嬤嬤幫忙!讓她立刻去最近的藥鋪,只要‘二錢’鮮蒲公英根,搗爛取汁!再求她給我送一碗薄粥來!記住,只要蒲公英根汁!別的什么都不要!
杏花愣住了:蒲…蒲公英那不是喂豬的野草根嗎能救我娘
信我,就快去!
沈妙不容置疑,你娘喝了這汁,明天這個時候,能自己喝下一碗薄粥!三天之內(nèi),熱必退!若是不準(zhǔn),你隨時可以告發(fā)我這個‘妖孽’!
…
門外的呼吸急促了幾下。
…好!奴婢…奴婢信小姐!
腳步聲慌慌張張地跑遠(yuǎn)。
第二日傍晚。
門鎖被輕輕打開,杏花沖了進來,臉上是狂喜的淚水和不可置信:小姐!小姐!神仙!您真是神仙��!
她撲通一聲跪在沈妙面前,砰砰磕頭:我娘!我娘她真退燒了!今天早上就清醒了,還喝了小半碗粥!精神頭好多了!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杏花做牛做馬報答��!
沈妙心中一塊石頭落地,臉上露出重生以來第一絲真切的輕松。
識海中‘嗡’的一聲輕響,玄微天樞盤光芒明顯亮了一線!一股微弱但溫暖的氣流緩緩融入四肢百骸�!蒲葜Α坪跄龑嵙艘稽c。
‘很好,第一塊基石�!�
起來吧。
沈妙扶起杏花,以后,只效忠我一人。告訴我府里的一切,特別是西院那幾位主子的動向。
是!小姐!杏花這條命就是您的!
杏花用力點頭,眼神無比堅定。
沒平靜兩天,麻煩找上門。
郡主過府賞菊。沈妙這個死而復(fù)生的掃把星,自然無人提起。卻被庶妹沈嬌帶著幾個丫環(huán)無意中撞見。
咦這不是我那‘福大命大’的姐姐嗎
沈嬌穿著一身嬌艷的桃紅,笑容惡毒,手里拿著一枝開敗的殘菊,姐姐既然撿回一條命,該給郡主娘娘磕頭謝罪才是!畢竟您身上這晦氣,差點沖撞了貴人呢!
她說著,猛地把那殘菊塞向沈妙,同時腳下一絆!
沈妙本就虛弱,踉蹌著直接撲向那位被眾星捧月、神色倨傲的華服郡主!
放肆!
保護郡主!
侍衛(wèi)拔刀厲喝!郡主柳眉倒豎,滿臉怒容!
‘完了!死定了!’
杏花嚇得幾乎暈過去。
千鈞一發(fā)!
沈妙的目光死死盯住郡主左耳后那塊米粒大的胭脂痣。
機會只有一次!
她猛地抬頭,無視寒光閃閃的刀鋒,對著驚怒的郡主用盡力氣嘶聲喊道:
殿下容稟!您左耳后那顆‘血珠痣’主‘水厄’!三日之內(nèi),務(wù)必遠(yuǎn)離深池、斷橋!!否則必遭水溺之患——!�。�
全場死寂!
所有人像被點了穴!連拔刀的侍衛(wèi)都僵住了!
郡主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手不自覺地摸向耳后那顆極其隱秘的、從小被視為福痣的血珠。
這…這賤婢怎么知道!還說什么…水厄!
大膽妖女!死到臨頭還敢妖言惑眾!給我拿下!
趙姨娘尖聲叫道,掩飾著內(nèi)心的驚慌。
慢著!
郡主突然開口,冰冷銳利的目光死死釘在沈妙臉上,仿佛要將她洞穿。那眼神,充滿了驚疑、探究,以及一絲被冒犯的殺意。
時間仿佛凝固。
幾息之后。
郡主冷哼一聲,嫌惡地甩了甩袖子,仿佛甩掉了什么臟東西:哼!晦氣!
她沒再看沈妙,對身邊的侍女道:走!
侍衛(wèi)收刀。
一群人簇?fù)碇ぶ鞔掖译x開,留下臉色煞白的趙姨娘和沈嬌,還有嚇傻的仆役們。
他們摸不透郡主最后那句晦氣,究竟是厭棄沈妙,還是相信了她的詛咒
沈妙癱軟在地,后背冷汗?jié)裢�。賭贏了!
郡主離去的背影在她眼中,被標(biāo)記上一層模糊的氣紋,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疑惑�!@貴人線,埋下了�!�
安生日子沒過兩天。
沉重的腳步聲再次停在破屋外。這次來的是沈妙那位涼薄的侯爺?shù)�,沈文博�?br />
門沒鎖,他皺著眉,一臉不耐地直接推門進來。趙姨娘跟在后面,掩飾不住的得意。
沈文博掃了一眼這破敗的屋子和枯瘦如柴、神情淡漠的沈妙,沒有絲毫愧疚。他仿佛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你這條命,是撿回來的。
沈文博開口,聲音冷漠,侯府不養(yǎng)閑人,更不養(yǎng)惹禍精。給你個盡孝的機會。
他頓了頓,像是在宣布恩賜:
景王殿下久經(jīng)沙場,煞名在外。你那嬌弱的妹妹福薄,恐承受不起王爺天威。三日后,你替嬌兒嫁過去。這也算是為侯府出力,是你該盡的職責(zé)。
景王沈妙心中冷笑。那個傳說中克死了三任未婚妻的活閻王皇帝賜婚的棋子讓親生女兒去送死,還能說得這么冠冕堂皇!
沈妙抬眼,看向沈文博那張道貌岸然的臉。印堂處,一縷濃得化不開、近乎發(fā)亮的青黑之氣,正像墨汁一樣洇開。
‘呵,天助我也!’
她忽然扯出一個近乎妖異的笑容,聲音不大,卻清晰冰冷,帶著濃濃的嘲弄和挑釁:
父親大人這是想讓我替妹妹去‘死’
沒等沈文博發(fā)怒,她手指抬起,虛點他的額頭:
嘖!好濃的墨色!恭喜父親,三日內(nèi),您必有‘穢物澆頭’之禍!怎么不想女兒先幫您‘改改’這要命的運道
你!孽障��!
沈文博氣得渾身發(fā)抖,臉色鐵青,反了!反了!你這妖孽竟敢詛咒親父!好!好得很!你想自生自滅,本侯成全你!至于改命哼!先把你自己的賤命保住再說!
他怒氣沖沖甩袖就走!
趙姨娘丟下一個勝利的冷笑,趕緊跟上。
沈妙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眼神冰冷如刀。她支開擔(dān)憂的杏花。
‘好一個慈父!’
‘既然你找死,就別怪女兒送你一場‘潑天大富貴’!’
她閉上眼,識海中玄微天樞盤光芒流轉(zhuǎn),心神全力沉入!目標(biāo)——沈文博!時間——三日!
一股劇烈的抽離感瞬間襲來!
無數(shù)混亂的景象在盤面上閃爍:朝堂…爭吵…朱雀街…顛簸…惡臭…
最終畫面定格!概率…八成!
噗!
一口逆血差點涌上喉嚨!剛剛攢下的那點生氣被抽掉大半!她臉色慘白如紙。
‘值了!’
天光微亮。
沈妙坐在那條僅剩三條腿、勉強用磚頭墊穩(wěn)的破凳上。
手里是杏花用偷偷攢下的最后兩個銅板買來的,一個冷硬的糙面饅頭。
她慢條斯理地撕下一點,放進嘴里,嚼著。眼神平靜得可怕。
杏花站在她旁邊,緊張地咽著口水:小姐…真…真要奴婢去看
沈妙咽下最后一口饅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期待的弧度。
去吧,去朱雀街那邊,找個離‘香溢館’不遠(yuǎn)不近,又能看清街面的地方藏著。記住,離路遠(yuǎn)點。
她的指尖在咯吱作響的破桌上輕輕一叩。
嗒,嗒,嗒。
仿佛無聲的倒計時。
窗外,初升的陽光有些刺眼。
快了…
沈妙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又冷得像淬毒的冰凌,爹啊,好生感受一下,何為…‘穢物澆頭’!
一場極度精準(zhǔn)、絕對勁爆的天罰,即將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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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噗通!
杏花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從狗洞里鉆回破院,小臉跑得通紅,上氣不接下氣,眼睛里全是震撼和狂喜!
小姐!小姐!神了!神了�。�!
沈妙放下手里那個剛啃到一半的硬饅頭,抬眼,平靜無波:見到什么了
車!
杏花激動地手舞足蹈,糞車!裝滿…裝滿那種東西的車!翻了!真的翻了!就在朱雀街‘香溢館’門口!
她喘得厲害,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老…老爺,和那個王大人吵…吵得可兇了,臉紅脖子粗的,唾沫星子都快噴對方臉上了!就在路中間!
那騾車跑得飛快…突然!砰!撞一塊大石頭!車轱轆都飛了一個!
杏花的聲音拔高了,帶著一種目睹奇觀的亢奮:
那桶!那老大一桶‘金子’��!嘩啦啦——!我的老天爺!兜頭蓋臉!一點沒糟蹋!全澆老爺身上了!老爺那會兒…那會兒就像…就像個剛撈上來的臭冬瓜!黃糊糊黏唧唧的!味道…嘔…
她做了個干嘔的動作,但眼睛亮得驚人,滿是崇拜地看著沈妙:
小姐!您是神仙下凡吧!全城的人都看見了!老爺那臉…綠的綠的!吼得跟殺豬似的!被幾個同樣被濺到一點的仆役捂著鼻子架走了!哈哈哈!滿大街都是人吐的!笑的!捂嘴跑的!今兒朱雀街的早點鋪子生意都黃了!
畫面感十足,仿佛惡臭已穿透破屋飄了進來。
沈妙嘴角那抹冰冷期待的笑意,終于完全綻開。
識海中,嗡——!
沉寂的玄微天樞盤驟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璀璨奪目!一股沛然渾厚、帶著強大怨念和些許溫暖生機的能量洪流,轟然涌入她的四肢百��!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推演的力量更凝實了!像被打通了某個關(guān)節(jié),對氣的感知敏銳數(shù)倍!以往模糊的三日,現(xiàn)在似乎能隱約觸及五日的輪廓!
很好。
沈妙只吐出兩個字。
侯府方向隱隱傳來女人尖銳的哭叫、男人暴怒的咆哮,顯然是炸了鍋。
‘這才哪到哪’
趁著混亂無人注意這邊,沈妙飛快扯下一小片破紙,用燒過的木炭頭,歪歪扭扭寫下幾行字。
杏花,把這個塞到府衙后墻,從東數(shù)第三塊松動磚頭后面。
沈妙把紙條遞過去,別讓任何人看見你!
小姐,這…這是啥
杏花捏著紙條,緊張得手抖。
趙姨娘的錢袋子地址,外加一點…小尾巴。
沈妙眼中寒光一閃,該讓人看看,侯府后院藏著什么好東西了。
是!
杏花一聽是收拾趙姨娘,立刻來勁,小耗子一樣溜了出去。
侯府的混亂持續(xù)了一整天。下人噤若寒蟬,走路都踮著腳。
趙姨娘哭啞了嗓子跑到沈文博被隔離清刷的院子門口。
老爺!您要保重�。《际悄茄Φ�!您可不能被晦氣壓倒了啊!
她隔著門哭嚎。
門內(nèi)傳來沈文博歇斯底里的咆哮,還混雜著摔東西的巨響:
滾!都給我滾!查!給老子查那車怎么壞的!老子要剝了那趕車人的皮!啊啊啊�。L——�。�
趙姨娘被吼得哆嗦,又怕又急,捂著臉跑了。她心慌意亂:‘這老不死的氣瘋了,沈妙那丫頭邪門!她說的‘穢物澆頭’應(yīng)驗了…那她會不會…會不會也算到我頭上了’
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隔日。
朝堂之上。
一位剛正不阿的言官張大人,手持笏板,出列,聲音洪亮:
陛下!臣要參奏忠勤侯沈文博!
皇帝剛剛聽說沈文博的糗事,正想笑,一聽參奏,來了點精神:哦張愛卿所參何事
張大人深吸一口氣,朗聲道:
一參其治家不嚴(yán)!縱容妾室趙氏私設(shè)金庫,所藏金銀珠寶價值逾千兩,埋于西偏院第三棵梨樹之下三尺!
二參其內(nèi)帷失德!此趙氏竟膽大包天,利用侯府商鋪暗行私鹽走私!其關(guān)鍵賬冊抄錄副本,也在那私庫之中!
三參其瀆職不法!縱容內(nèi)眷如此作為,其本人焉能全然不知臣已遣人暗中核對,證據(jù)確鑿,請陛下圣裁!
嘩——!朝堂一片嘩然!貪污走私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沈文博的穢物還沒洗清,更大一盆臟水直接扣頭上了!
消息傳回侯府。
噗!
沈文博剛喝進去壓驚的參湯全噴了,臉比昨天還綠,什么!私庫!梨樹下!私鹽�。≮w氏!你這個蠢婦!賤人�。�
他眼前發(fā)黑,差點暈過去。
完了…全完了…
趙姨娘癱軟在地,面無人色,怎么會……怎么會被人知道…埋那么深…只有我和……
皇帝的口諭緊跟著就到了:嚴(yán)厲申斥!責(zé)令閉門思過!嚴(yán)查內(nèi)��!聽候發(fā)落!
書房再次化為碎片展覽館。沈文博一邊砸一邊罵,既恨趙姨娘蠢,更對沈妙那精準(zhǔn)到可怕的預(yù)言產(chǎn)生了深入骨髓的恐懼�!茄y道真有通天徹地之能!’
這邊破屋。
小姐!大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杏花興沖沖跑回來,小心翼翼從懷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小布包。
那個張大人…不知怎么搞的,在咱院子后面那口枯井旁邊‘遺落’了這個!
布包攤開,竟是白花花的碎銀子!掂量著,少說二十兩!
沈妙捻起一小塊,掂了掂,滿意點頭:嗯,這位張大人,是個講究人。杏花,拿好了,去買!糧食,好米,白面!再去藥鋪,按這個單子抓足藥材回來。
她遞過去一張?zhí)崆皩懞玫乃幏健?br />
哎!好嘞小姐!
杏花笑得見牙不見眼,咱們是不是要過好日子了
杏花揣著銀子剛出門不久,外面就傳來喧嘩聲。
她跑回來時,身后跟著個哭哭啼啼、滿身補丁的瘦高漢子。
小姐,小姐您看!俺叫王大富!
那漢子撲通就跪在院外哭,俺賣山貨的!全賠光了!連給老娘抓藥的錢都沒了!想跳河,是這杏花姑娘好心…嗚嗚嗚…
杏花小聲解釋:我去買藥,見他蹲在河邊哭…就…就花五個銅板把他快爛掉的山貨都買了…想起小姐說過…積點德好…
沈妙掃了一眼王大富的面相,天庭微陷卻隱有光澤,是典型的破后而立、商人小富之相。
她略一沉吟,識海天樞盤閃過貴人商隊申時正東幾個字。
王大富,對吧
沈妙開口,聲音自帶一股讓人信服的奇異力量,想翻身
王大富猛地抬頭,淚眼婆娑:想!做夢都想!
那就聽好。
沈妙語速不快,卻字字清晰,明日申時整,你帶上你最好的貨——哪怕看起來不怎么樣的也行,到東城門邊上候著。記住,太陽影子落到城墻根下第三個垛口時,站好別動。
王大富懵了:申時東城門小姐…這…
信我,就去。
沈妙淡淡一句,不信,那你就抱著你的‘爛山貨’,再找個地方跳河。
…去!俺去!
王大富抹了把臉,眼神從絕望透出一絲亮,謝小姐指點!俺王大富要是轉(zhuǎn)運了,這輩子給您當(dāng)牛做馬!
第二日傍晚。
沈妙正用新買的陶罐熬藥,藥香彌漫。桌上甚至還有一盤切好的醬牛肉,杏花咽著口水在一旁伺候。
院門被猛地推開!
王大富!他像瘋了一樣沖進來,背著一個大大的、鼓鼓囊囊的袋子,臉色漲紅,眼睛瞪得像銅鈴!
貴人!活神仙!俺的親娘祖奶奶唉!
他直接五體投地跪下,梆梆磕頭:
成了!真成了!申時正!東城門!第三個垛口!
俺剛站過去,太陽影子剛落那!一隊好大好氣派的馬車就拐彎過來了!停俺跟前了!
那車上下來的管家老爺,看著俺那堆蔫不拉幾的山貨,眼睛都放光!說他們少主人就愛琢磨這些稀罕土味!甭管好壞,全包圓了!
王大富的聲音都在抖:
給了俺十兩銀子�。∈畠�!還說…還說以后俺有多少,他們就收多少!簽了個…契!俺、俺不認(rèn)識字,但他們都說那是好買賣!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俺王大富遇上真神了!小姐!以后俺這命,就是您的!
沈妙看著天樞盤又亮了一分,嘴角微彎:起來吧。以后好好做,別騙人。
不敢!絕對不敢!
王大富拍著胸脯保證。
藥剛熬好,還沒來得及喝。
噠噠噠——!
輕快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停在破院門口。
門被推開。
一個穿著低調(diào)綢衫、頭戴紗帽的麗人走了進來,身后只跟著兩個同樣裝扮的低調(diào)侍女。
來人一把掀起紗帽,露出一張驚魂未定、猶帶后怕的明艷臉龐——正是那位郡主!
她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沈妙,帶著審視、驚懼,還有一絲微妙的敬畏。
…你救了我。
郡主開門見山,聲音有點干澀。
沈妙抬眸,不卑不亢: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郡主看著沈妙平靜無波的臉,想到自己昨日午后在自家花園小橋上,腳下那莫名其妙的青苔滑膩,若非有提醒刻意繞著池邊水岸走,那一下失足絕對不止?jié)窳巳菇悄敲春唵危?br />
她后怕地打了個冷顫,隨即從侍女手里接過一個錦囊,直接扔在沈妙那張破桌子上。
本郡主不欠人情。
郡主聲音帶著慣有的傲氣,卻少了幾分輕蔑,城西郊外五十里,有座鬧過‘不干凈’的莊子,前主人得罪了本郡主。
賞你了!以后莫在外頭提起本郡主來過這,也別提那日湖池之事!就當(dāng)這事沒發(fā)生過!
說完,她像怕沾染到什么不吉利的東西,匆匆戴上紗帽,轉(zhuǎn)身就走。
桌上錦囊口微微敞開,露出一角泛黃的契紙——正是那座莊子的地契!
杏花呆呆地看著錦囊,又看看沈妙,嘴巴張得能塞雞蛋。
沈妙拿起錦囊,掂了掂。很好,安全屋到手。
侯府的下人們,探頭探腦地聚集在遠(yuǎn)處,竊竊私語聲再也壓不住了:
聽說了嗎外面都在傳,大小姐能掐會算!
豈止��!王大富那個窮鬼,她指個路就發(fā)財了!
剛走的是郡主吧親自給送莊子了老天!
邪門…真邪門…以后可躲遠(yuǎn)點…
流言像長了翅膀,飛遍侯府角落。
恐懼和猜忌籠罩著西院。
沈文博焦頭爛額,對著趙姨娘咆哮:蠢貨!現(xiàn)在怎么辦那妖女…那妖女真要翻天了!
趙姨娘也嚇得六神無主:老爺…要么…要么…咱們求…
傍晚時分。
夕陽如血,染紅了破院的半邊土墻。
嘚嘚…嘚嘚嘚…
沉重的、如同擂鼓般的馬蹄聲,以一種碾壓一切的氣勢,由遠(yuǎn)及近!
轟隆��!
這聲音完全不同于白日的馬蹄!帶著鐵血肅殺!仿佛千軍萬馬奔騰而來!
瞬間席卷了整個忠勤侯府!
什…什么聲音!
我的娘咧!快看門外!
兵…全是兵!穿黑甲的兵!
厚重的侯府大門,像是紙糊的一樣,被一腳踹開!
嘩——!
一隊如同地獄殺神般、渾身覆蓋玄墨重甲、只露出冰冷眼神的衛(wèi)隊,如潮水般涌入!刀槍林立,肅殺之氣彌漫,空氣似乎都被凍結(jié)了!
所過之處,所有仆役、管事、包括聽到動靜跑出來的沈文博、趙姨娘等人,如同被割倒的麥子,撲通撲通跪倒一片!渾身抖若篩糠!
在這群煞神中央,一騎當(dāng)先。
馬是純黑油亮的戰(zhàn)馬,鞍上是高大挺拔的身影。
那人一身玄墨色蟠龍紋錦袍,襯得膚色冷白,一張臉如同刀劈斧鑿般俊美絕倫,卻覆蓋著千年不化的寒霜。
眼神冰冷如鷹隼,掃過之處,無人敢與之對視!周身環(huán)繞著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血腥煞氣,讓人窒息!
來人正是令整個大夏王朝聞風(fēng)喪膽的邊關(guān)殺神——景王,蕭絕!
他目光如電,無視所有跪地顫抖的人,精準(zhǔn)地鎖定那座破敗小院。
策馬,直沖而去!
馬蹄停在破院門前,濺起塵土。
身后的玄甲衛(wèi)瞬間將破院圍得水泄不通!
蕭絕翻身下馬,動作利落狠厲,長腿幾步便跨入那低矮、破敗的院門。
一名太監(jiān)連滾爬爬跟進來,臉色煞白地展開一卷明晃晃的圣旨,尖著嗓子、用盡全身力氣高喊:
沈…沈妙!接…接旨——!
太監(jiān)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忠勤侯長女沈妙…賢良…額…淑德…今特賜婚于景王蕭絕為妃…著…著令三日后完婚!欽此——�。�!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毫無人性的旨意砸懵了!
給暴戾克妻的煞神景王做填房還要三日內(nèi)完婚這不是結(jié)親!這是賜死!
沈文博直接兩眼一翻,癱軟在地,褲襠一片濡濕,徹底嚇尿了。
趙姨娘和沈嬌更是白眼一翻,直接嚇暈過去。
仆役們連哆嗦都不敢了,個個如鵪鶉。
杏花死死捂著嘴,淚水嘩嘩流,絕望地看著沈妙。
完了…小姐完了…剛有點盼頭…
破屋內(nèi)。
轟——�。�!
識海中,沉寂的天樞盤驟然爆發(fā)出尖銳的嘶鳴!瘋狂旋轉(zhuǎn)!光芒刺得沈妙意識劇痛!
她渾身汗毛倒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兇煞之氣,直沖著她而來!
她猛地抬眼!
那雙一直平靜淡漠的眼眸,第一次露出凝重和極致的震驚!
視野里:
眼前這尊煞神的頭頂!那紫金盤龍、本該光芒萬丈、代表皇室正統(tǒng)的磅礴氣運!
此刻!
竟被濃稠得化不開、仿佛無數(shù)冤魂厲鬼尖叫咆哮的業(yè)火煞氣,死死纏繞、污染、侵蝕!形成一道恐怖絕倫的天斬之局!
更令沈妙神魂俱震的是——
這滅頂?shù)纳窔�!絕非天生!
像是被極其歹毒、邪異、與她玄微天樞同根同源卻扭曲無比的線,強行從別處轉(zhuǎn)移、嫁接到他身上!
一道充滿惡意、冰冷、算計、與她自身本源氣息隱隱對抗的同源氣息,如同最深的烙印,死死盤踞在煞氣核心!
沈妙強壓下識海天樞盤的瘋狂預(yù)警和心中的驚濤駭浪。
四周是窒息般的死寂。
她目光掃過那些玄甲衛(wèi)閃著寒光的刀鋒。
掃過蕭絕那張俊美冰冷如同神祇、卻寫滿生人勿近的臉。
最后,落在他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蘊藏著地獄風(fēng)暴的眼睛上。
在杏花幾乎要昏倒的注視下,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
沈妙!
緩緩地,從那張破凳子上站了起來。
她甚至還很隨意地,輕輕撣了撣洗得發(fā)白的舊衣下擺。
然后。
迎著景王蕭絕那雙足以令千軍膽寒的冰冷審視的視線。
沈妙的臉上,緩緩綻開一個奇異又燦爛的笑容,那雙琉璃般通透的眸子深處,卻仿佛凝結(jié)了最凜冽的寒冰:
景王殿下。
她的聲音不大,清脆如玉石相擊,卻奇異地穿透了整座院落的死寂!
好大的威風(fēng)啊。帶著圣旨,領(lǐng)著重兵,來我這破落戶討老婆
她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在他周身那無形的煞上輕輕一掃,笑容越發(fā)絢爛,帶著玩味和一絲…憐憫
不過…殿下。
您身上這層‘大黑被子’,披得舒服嗎那里面…百鬼夜嚎的滋味,不好受吧
什么!
所有人懵了!她在說什么!她怎么敢!
蕭絕冰封般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他周身那幾乎凝滯的煞氣轟然翻涌!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同風(fēng)暴瞬間炸開!
嗆啷啷——!!
他身后的玄甲衛(wèi),利刃瞬間出鞘!冰冷的鋒刃直指沈妙!
空氣凝固!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沈妙!
迎著這漫天殺意和恐怖煞氣!
不僅半步未退!
反而!
往前踏了一步!
腳尖幾乎要觸到蕭絕那沾滿塵土的戰(zhàn)靴!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櫻唇湊近他那棱角分明的下頜線,壓低的聲線,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氣音,清晰而冰冷地,如同驚雷般在蕭絕耳邊炸響:
呵…被最親近的人插刀子的感覺…痛嗎
天斬煞,龍脈斷…這要命的‘好東西’,是親手被你敬愛的‘國師師兄’一點點給你縫上去的吧
想找我‘改命’
沈妙微微歪頭,眼中那憐憫盡去,只剩下無盡的深寒和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殿下。
我這人收費很貴的。
你的余生…怕、是、付、不、起!
轟——!!
蕭絕腦中仿佛有驚雷炸響�。�!
他臉上的冰冷面具寸寸龜裂!
那雙永遠(yuǎn)如同深淵般死寂冰冷的眼眸里,瞬間掀起了足以毀天滅地的狂暴風(fēng)暴!驚駭!殺意!以及一種被戳破逆鱗、難以置信的癲狂!
他幾乎是憑借著本能!
猛然抬手!
卻不是下令殺人!
快!狠!準(zhǔn)!
如同鷹爪般有力冰涼的大手,死死鉗住了沈妙那纖細(xì)的手腕!
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他低沉的、沙啞到極致、仿佛從地獄傳來的聲音,裹挾著滔天的血腥氣,一字一句,狠狠砸在沈妙臉上:
…你、怎、么、可、能、知、道!
那雙染血的眸子死死鎖住她,仿佛要將她靈魂刺穿:
你!到!底!是!誰!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狠狠地按在她白皙的手腕脈搏處。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悸動傳來!
不是因為疼痛。
而是因為——
當(dāng)他的指尖觸碰到她微熱的肌膚、感受到那微弱的搏動的瞬間!
那盤踞在他識海、折磨他無數(shù)年的狂暴煞氣漩渦中,竟突兀地傳來一絲…
無比熟悉!無比溫暖!卻又早該塵封于歲月塵埃中的氣息!
那是…
母親的氣息!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景王府,寒光殿。燭火搖曳。
沈妙手腕上的力道幾乎捏碎骨頭,她面色不變,那雙看透虛妄的眸子直視著蕭絕眼中翻涌的驚濤駭浪。
我是誰
沈妙冷笑,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殿下不妨先問問你的好‘師兄’——那位把陛下都唬得團團轉(zhuǎn)的無塵國師!
她另一只未被鉗制的手,虛空一劃,指尖仿佛有無形氣流轉(zhuǎn),點在蕭絕眉心三寸之外!
嗡——!
虛空中,竟隱隱顯出一道極淡、極細(xì)、卻帶著無盡惡念的黑線!一端連著蕭絕命宮,另一端,刺破殿宇穹頂,遙遙指向皇宮深處某座香火繚繞的高塔!
看見了嗎‘奪運逆命鎖’!
沈妙的聲音冰冷刺骨,這玩意兒,就像水蛭,趴在你紫微帝星的光輝上吸血十七年!你的煞氣,你的克親,甚至你母親芳華早逝的真兇…全是他養(yǎng)的蠱!
蕭絕渾身劇震!
看著那根幾乎看不見的線,十七年來,無數(shù)被他刻意壓抑、懷疑的碎片轟然炸開!
國師那張永遠(yuǎn)悲憫溫潤的臉,在他腦中扭曲成最猙獰的惡鬼!母親臨終前那不甘而恐懼的眼神…
滔天的殺氣如同實質(zhì)火焰般在他身上騰起!殿內(nèi)溫度驟降!
證、據(jù)!
蕭絕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眼中血絲密布,那只抓著沈妙的手微微發(fā)顫,不是怕,是壓抑到極致的毀滅欲!
沈妙迎著他要殺人的目光,絲毫不懼,反而笑了,帶著嘲弄:證據(jù)殿下體內(nèi)被他種下的‘陰煞引’即將徹底引爆你的神魂,就在明晚子時!他需要你這最后一點最精純的龍氣和怨煞,助他突破玄關(guān)!這就是證據(jù)!等著被抽魂煉魄吧!
她猛地抽回手,揉著發(fā)紫的手腕,眼神銳利如刀:
想活命想報仇
她指著自己:
現(xiàn)在!全天下只有我能斬斷你這破鎖!也只有我能把你身上這堆‘破爛玩意兒’清理干凈!
診金——
沈妙揚起下巴,直視他燃燒著無盡殺意和痛苦的眼:
我要無塵國師,身敗名裂!挫骨揚灰!
蕭絕死死盯著她,那雙看透一切、毫無畏懼的眼睛。
半晌。
他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眸中只剩下了萬頃寒冰般的決絕和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成交。
兩個字,重若千鈞。
皇城深處,摘星閣。
鶴發(fā)童顏、一身素凈道袍的無塵國師盤坐蒲團。他面前的法壇上,供著一面雕刻著詭異符文的黑色小幡。
小幡上,無數(shù)細(xì)密的黑絲纏成一個光繭,其中隱隱有紫金氣息和血煞翻騰。
快了…就快了…
無塵嘴角勾起一絲邪異的笑,指尖掐訣,待子時龍氣與煞氣最交纏的一刻…我的好師弟啊…
突然!
咔!
法壇上點著的七盞命燈之一,毫無征兆地驟然熄滅!
嗯!
無塵猛地睜眼!眼神驚怒,怎么可能!誰能動搖老夫的奪運鎖!
他掐指疾算,臉色越來越難看,猛地看向景王府方向!眼中殺機暴漲!
賤婢!竟敢壞老夫好事��!
與此同時,景王府,地下秘庫。
一座更為古樸、由沈妙親自布下的玄壇已然升起。九盞青銅古燈按照特殊方位排列,燈油竟是沈妙以自身精血混合特殊藥液所制,散發(fā)著奇異的暗金光澤。中央是盤膝而坐的蕭絕。
沈妙面色蒼白,指尖如刀,飛快地在虛空中刻畫著無形的符文,打入蕭絕體內(nèi)。每一次刻畫,她身上的氣息就虛弱一分。
蕭絕體內(nèi)。
無形的戰(zhàn)場比外面更兇險萬分!
無數(shù)被喚醒、試圖反噬吞噬蕭絕神魂的陰煞尖嘯著撲向沈妙的神魂探針!
沈妙識海中,玄微天樞盤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嗡鳴,光芒明滅不定。
哼!區(qū)區(qū)穢煞,也敢噬主!
沈妙的聲音在蕭絕意念中炸響,蕭絕!守住心神!想報仇,就別被自己那點怨氣沖垮了!
蕭絕悶哼一聲,強行壓下所有沸騰的情緒,心神如磐石!
就在這時!
轟��!
整個秘庫仿佛被無形巨錘撞擊!所有油燈瘋狂搖曳!
一個陰冷縹緲、充滿惡毒的聲音強行穿透虛空,直接在秘庫內(nèi)響起: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憑你這點微末道行,也敢觸碰天命!給老夫滾開�。�
是國師無塵!他發(fā)動了遠(yuǎn)程精神沖擊!
微末道行
沈妙噴出一口心頭血,染紅了面前法壇中心的一面小小銅鏡!她卻笑了,笑得無比燦爛而瘋狂:
老鬼!你可睜大你那點渾濁道眼看看清楚!
何為——玄微天樞印!
轟��!
被血染的銅鏡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金色光華!鏡面如水波流轉(zhuǎn),竟瞬間照映出皇宮摘星閣內(nèi)無塵國師和他法壇上那面黑色小幡的清晰影像!
什么!
遠(yuǎn)在摘星閣的無塵如遭雷擊,臉色驟變!玄微…天樞!不可能!那個老東西的傳承明明斷了十七年!!
沒有什么不可能!
沈妙的聲音透過銅鏡,冰冷刺骨,響徹摘星閣!
無塵師兄!哦不…或者該叫你…前朝覆滅時走狗屎運撿了半部殘功、靠著吸食龍裔血肉才茍活至今的…叛徒無生道人!
你看好了!
沈妙厲喝,手中印訣猛然一變!
今日!我便代祖師!清理門戶——!
天地正炁!聽吾敕令!
沈妙以血為引,手印快成了殘影!
以吾之精魂為祭!開天樞!
斬!
嗡——!!
玄微天樞盤虛影在沈妙身后轟然顯現(xiàn)!不再是黯淡無光,而是璀璨奪目,散發(fā)著鎮(zhèn)壓寰宇、主宰氣運的無上威嚴(yán)!一道純粹到極致、仿佛蘊含天地法則的金色光束,順著銅鏡,無視空間,直刺摘星閣法壇!
啊——��!不——��!
無塵發(fā)出驚恐絕倫的尖叫!
那束金光無視他匆忙布下的所有防御!精準(zhǔn)地、狠狠地斬在他與蕭絕命格相連的那道無形奪運鎖上!
咔嚓——!
清脆的碎裂聲,仿佛響在靈魂深處!
蕭絕渾身一震!只感覺一直纏繞在他神魂深處那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吸力,轟然消失!
而摘星閣內(nèi)!
噗——�。�
無塵鮮血狂噴!他賴以存身的黑色小幡瞬間布滿裂紋!那纏繞血煞紫氣的光繭劇烈掙扎,里面的紫金龍氣如同脫韁野馬,瞬間反噬沖入幡內(nèi),與其中的業(yè)火煞氣瘋狂對沖湮滅!
天道反噬!你…你引動了天道反噬!
無塵看著滿布裂紋的小幡,感受著自身生命力如潮水般潰散,眼中是無盡的怨毒和恐懼!
小賤人!老夫就是死!也要拉你陪葬——��!
他狀若瘋魔,噴出最后一口心頭精血于幡上!
轟——!
黑幡徹底炸裂!一股凝聚了他全部怨毒修為和蕭絕十七年積蓄的恐怖煞氣血光!化作一條滅世孽龍,咆哮著、順著銅鏡的精神鏈接!反向撲向秘庫中的沈妙!
這是同歸于盡的絕殺!速度遠(yuǎn)超金光!
沈妙瞳孔驟縮!油盡燈枯的她根本避無可避!
千鈞一發(fā)!
滾!
一聲冰冷的、飽含無盡殺意和霸道的怒喝炸響!
一直盤坐、緊閉雙目的蕭絕動了!
他不知何時已起身!
一步踏出!
高大的身影如最巍峨的山岳,瞬間擋在了沈妙身前!
那柄伴隨他征戰(zhàn)沙場的玄鐵重刀并未出鞘!被他雙手持握,悍然橫空一擋!
純粹、凜冽、如同實質(zhì)的戰(zhàn)場煞氣混合著那剛剛擺脫枷鎖、尚未平復(fù)的紫金帝氣!轟然爆發(fā)!
吼——!
一條猙獰威武的、由戰(zhàn)意和紫金氣運凝聚的盤龍?zhí)撚埃h(huán)繞重刀咆哮而出!正面撞向那條反向噬來的孽龍!
轟隆隆————�。。�!
恐怖的沖擊波在狹小的秘庫內(nèi)爆發(fā)!
整個地下空間都在呻吟!墻壁裂縫如同蛛網(wǎng)蔓延!
煙塵彌漫!
蕭絕身形一晃,嘴角溢出一縷鮮血,卻死死釘在原地!刀未退!氣未散!
煙塵散去。
銅鏡早已粉碎。
摘星閣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轟鳴!火光沖天!伴隨著一聲戛然而止的、充滿無盡怨恨的慘叫。
無塵國師,形神俱滅!
沈妙跌坐在地,面無血色,氣息微弱到了極點。
小姐!
杏花從角落里撲出來哭喊。
王大富不知何時也偷摸跟了進來,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
蕭絕轉(zhuǎn)過身,重刀杵地,支撐著身體,臉色也有些蒼白。他看著沈妙,眼神復(fù)雜。
翌日清晨。
皇宮,宣政殿大門緊閉。
無數(shù)太監(jiān)、侍衛(wèi)跪了一地,屏息凝神。
殿內(nèi)。
老皇帝臉色灰敗,看著御案上一枚被紫金絲帕包裹的、只有嬰兒拳頭大小、卻散發(fā)著溫潤古意和玄奧氣息的玉質(zhì)印紐。印紐上的篆字清晰可見:天樞執(zhí)��!
龍椅下首位,頭發(fā)花白、須發(fā)皆顫的老宰相,噗通一聲朝著殿外站著的沈妙跪下!
帝師!真的是玄微帝師�。±铣肌铣及菀姷蹘煔w位�。�
他這一跪,如同信號!
殿內(nèi)幾位知曉帝師傳說、親眼目睹昨夜皇宮內(nèi)摘星閣崩塌驚變的宗室老王爺、實權(quán)重臣,全都面色劇變,毫不猶豫地跟著跪倒!
拜見帝師!
恭迎帝師歸位!
沈妙穿著素凈的舊衣,只是簡單梳洗過。她無視跪了滿地的權(quán)貴,目光平靜地看著老皇帝,聲音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陛下,印,我送來了。無塵道人已伏誅,他是前朝余孽,禍亂宮廷,竊取天機,謀害皇嗣,證據(jù)自會有人呈上。至于這印…
她看了一眼那枚象征玄門至高地位的印紐,語氣平淡:
我會為它找個真正合適的主人。至于帝師之位…我無心朝堂。陛下只需記住——
她抬眼,目光如有實質(zhì):蕭絕之煞,已解。他是大夏的龍。日后江山穩(wěn)固,少不得他一身氣運。陛下,好自為之。
說完,她竟不再多言,在杏花的攙扶下,轉(zhuǎn)身就走。
帝師留步!
皇帝如夢初醒,慌忙開口,帶著討好和敬畏。
沈妙腳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城西小莊子,是我養(yǎng)老的地方。無事,別來擾我。
皇宮大門外。
清晨的陽光有些刺眼。
一身玄黑常服、帶著一身硝煙與血煞氣息的蕭絕,倚著門口巨大的石獅。他身后,是肅立的玄甲衛(wèi)。
他看著沈妙被杏花攙扶著、疲憊地走出宮門,一步步走向他。
咳…
沈妙虛弱的咳嗽打破了沉寂。
蕭絕站直身體,走到她面前。
兩人對視。
一個剛經(jīng)歷生死、身份驟變、虛弱不堪。
一個煞氣剛除、殺師血仇得報、氣息尚有些不穩(wěn)。
半晌。
喂。
蕭絕開口,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恢復(fù)了那慣有的冷硬,仔細(xì)聽,卻似乎多了一絲別的什么。
嗯
沈妙抬眸,有氣無力。
蕭絕忽然伸出手,攤開在她面前。掌心躺著一枚東西。
不是什么奇珍異寶。
只是一枚樸實無華的銅鑰匙。
上面還沾著些塵土,似乎剛從哪里扣下來的。
沈妙愣住了。
蕭絕看著她,眼神深不見底,聲音低沉平緩,卻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她心上:
景王府的鑰匙。
府庫的鑰匙。
本王麾下三十六路玄甲衛(wèi)的虎符鑰匙。
還有…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牢牢鎖住她那雙帶著驚愕的漂亮眸子。
…本王這身剛剛洗干凈的家當(dāng),連帶這條命。
夠不夠付你的…
蕭絕的嘴角,似乎向上彎起了一個極小的、不易察覺的弧度。
…診、金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