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夜我打給寬帶客服,對面說:您的問題需要轉(zhuǎn)接專員處理。
掛斷后回?fù)�,同一個聲音卻說:我們系統(tǒng)里沒有您的來電記錄。
第三次撥通時,對方輕笑:別掛斷,張先生,我正在定位您的地址。
第四次電話自己響了,聽筒里傳來:看到您了,穿藍(lán)睡衣對嗎
我沖向窗邊,電話里聲音突然猙獰:游戲開始——
三分鐘,躲起來。
1
晚上好,這里是寬帶客服,工號7為您服務(wù),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
電話那頭的聲音,平板得像是用尺子量過裁出來的,每個字都落在最標(biāo)準(zhǔn)的點(diǎn)上。深夜十一點(diǎn)五十七分,窗外濃重的黑暗壓得玻璃吱呀作響,房間里只有電腦屏幕幽幽的光和我粗重的呼吸。網(wǎng)絡(luò)圖標(biāo)上那個刺眼的紅色叉叉,成了此刻最扎心的存在。
喂您好那平板的聲音又響了一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
喂喂能聽見嗎我趕緊把聽筒貼緊耳朵,聲音因?yàn)榻乖甓l(fā)干,斷網(wǎng)了!突然就斷了!我重啟了路由器,拔了插頭再插上,所有燈都亮著,可就是連不上!怎么回事
先生,請不要著急。7號的聲音像一層薄冰,蓋住了下面不知深淺的暗流,為了給您提供更準(zhǔn)確的服務(wù),我需要將您的通話轉(zhuǎn)接給我們的高級技術(shù)專員。請稍等片刻,不要掛斷電話。
轉(zhuǎn)接行行行,快點(diǎn)吧!我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指尖蹭到一手冷汗。
2
聽筒里瞬間涌進(jìn)一陣尖銳、急促的轉(zhuǎn)接提示音,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扎進(jìn)耳膜。就在這陣噪音的縫隙里,我似乎捕捉到一點(diǎn)別的動靜——一絲極細(xì)弱、扭曲的嗚咽,短促得如同錯覺,立刻又被那單調(diào)重復(fù)的電子蜂鳴吞噬得干干凈凈。轉(zhuǎn)接音固執(zhí)地響著,一秒、兩秒……足足半分鐘過去,對面始終是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喂有人嗎專員呢我忍不住提高音量。
死寂。只有那催命般的提示音固執(zhí)地響著。
耐心徹底耗盡。我猛地按下掛斷鍵。冰冷的塑料聽筒砸回座機(jī)底座,發(fā)出一聲空洞的悶響。房間里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聲,擂鼓一樣撞著肋骨。不對勁。剛才那聲音……是聽錯了嗎不可能,那嗚咽……那絕望的調(diào)子……我甩甩頭,試圖把這荒謬的念頭甩出去�?隙ㄊ蔷路故障,或者系統(tǒng)抽風(fēng)。對,一定是這樣。再打一次,直接問清楚。
指尖冰涼,微微顫抖著,我?guī)缀跏谴林存I重新?lián)芡四莻熟記于心的客服號碼。聽筒里傳來等待接通的嘟——嘟——聲,每一聲都拖得老長,在寂靜的房間里撞出回音。
晚上好,這里是寬帶客服,工號7為您服務(wù),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
依舊是那個平板、毫無起伏的聲音,工整得如同印刷體。一模一樣的開場白,連語調(diào)的抑揚(yáng)頓挫都分毫不差。
3
怎么又是你我脫口而出,聲音繃得發(fā)緊,剛才就是你接的!你不是說給我轉(zhuǎn)專員嗎轉(zhuǎn)哪兒去了我等了半天根本沒人!
先生7號的聲音里第一次摻進(jìn)一絲極其細(xì)微的波動,像是平靜水面被投入一顆微塵,請您冷靜。根據(jù)我們系統(tǒng)顯示,今晚十一時五十七分之后,并沒有任何來自您號碼的接入記錄。
一股寒氣猛地從腳底板直竄上天靈蓋。我的手指死死摳住電話座機(jī)冰涼的塑料外殼,指節(jié)繃得發(fā)白。
沒有記錄我的聲音拔高了,帶著自己都厭惡的尖銳,怎么可能一分鐘前剛打的!就是你這個工號7接的!你說轉(zhuǎn)接,然后就沒聲音了!我……
先生,7號的聲音重新恢復(fù)了那種令人窒息的平板,甚至更冷硬了幾分,像一塊砸過來的鐵板,系統(tǒng)記錄非常清晰。您今晚并未成功接入我們的服務(wù)熱線。或許您嘗試過撥號,但并未接通。請確認(rèn)您是否在十一時五十七分之后成功撥通并進(jìn)行了有效通話
有效通話那半分鐘的轉(zhuǎn)接音,那死寂,還有那聲……嗚咽我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發(fā)不出半點(diǎn)聲音。系統(tǒng)沒有記錄那剛才跟我說話的……是誰聽筒里只剩下我粗重、壓抑的喘息聲。
先生您還在線嗎7號平板地追問。
4
我猛地掛斷了電話,力氣大得座機(jī)都震了一下。房間里死一樣的寂靜。窗外濃重的黑暗仿佛有了實(shí)質(zhì),正從玻璃縫隙里緩慢地滲進(jìn)來,粘稠而冰冷。電腦屏幕依舊散發(fā)著幽幽的光,那個紅色的叉叉像一只獰笑的眼睛。我僵在原地,背脊一陣陣發(fā)冷,冷汗浸透了薄薄的睡衣,粘膩地貼在皮膚上。剛才那通不存在的通話,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刻在腦子里,還有那轉(zhuǎn)接音縫隙里的……嗚咽。
不可能是幻覺。
不可能!
一股無法抑制的沖動攫住了我。必須弄清楚!手指帶著一種近乎痙攣的固執(zhí),第三次狠狠戳向電話按鍵。撥號音再次響起,單調(diào)、冰冷。
嘟——
嘟——
晚上好,這里是寬帶客服,工號7為您服務(wù),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
那個聲音。又是它。平板,工整,毫無生氣。像一個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jī)器。
恐懼瞬間化作了被戲耍的暴怒。你到底是誰我對著話筒嘶吼起來,聲音因?yàn)闃O致的憤怒和恐懼而扭曲變形,玩夠了嗎工號7!剛才兩通電話都是你!你他媽到底想干什么系統(tǒng)沒有記錄放屁!我手機(jī)撥號記錄清清楚楚!
張先生。聽筒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我歇斯底里的咆哮。
不是先生。是張先生。
我的姓氏。像一枚冰錐,精準(zhǔn)地鑿穿了我沸騰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張先生,7號的聲音依舊是平的,卻奇異地帶上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察覺的……愉悅像冰層下緩緩流動的暗流,別掛斷電話。
你……我的牙齒開始不受控制地打顫,咯咯作響,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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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正在定位您的地址。7號的聲音平穩(wěn)地接了下去,沒有任何起伏,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殘忍的宣告意味,請保持通話狀態(tài)。這很重要。
定位我的地址像一桶冰水從頭頂澆下,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我下意識地猛地看向窗外——那里只有無邊無際、吞噬一切的黑暗,像一個巨大的、不懷好意的活物,正無聲地窺視著這棟孤零零的房子。
不……不……我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氣音,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yīng)——手指痙攣般猛地戳向座機(jī)上的掛斷鍵!
咔噠。
聽筒砸回底座。世界瞬間被一種巨大而恐怖的死寂填滿。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瀕臨斷裂的神經(jīng)。我像一尊石像僵在電話旁,眼睛死死盯著那部黑色的座機(jī),仿佛它下一秒就會活過來,張開布滿獠牙的嘴。
死寂。
只有我粗重如風(fēng)箱般的喘息。
突然——
叮鈴鈴——�。�!
尖銳、凄厲的電話鈴聲毫無預(yù)兆地炸響!像一把燒紅的鐵錐,狠狠捅進(jìn)我的耳膜,貫穿整個死寂的房間!我整個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得原地彈跳起來,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去!
不是我的手機(jī)!是座機(jī)!是那部剛剛被我掛斷的黑色座機(jī),在瘋狂地嘶鳴!屏幕幽暗地亮起,沒有顯示任何號碼,只有一片刺眼、空洞的白光。
鈴聲持續(xù)地、歇斯底里地尖叫著,在死寂的房間里撞出令人發(fā)瘋的回音。
是誰7號它打回來了
6
恐懼像一只冰冷黏膩的手,攥緊了我的心臟,幾乎讓我窒息。不能接!絕對不能接!身體的本能在尖叫著逃離。我踉蹌著后退,眼睛卻像被釘住一樣無法從那部瘋狂嘶鳴的電話上移開。鈴聲像帶著倒鉤的鞭子,一下下抽打著我的神經(jīng)。
跑!離開這里!這個念頭猛地炸開。我猛地轉(zhuǎn)身,跌跌撞撞地就想往門口沖。
叮鈴鈴——!��!
鈴聲陡然拔高,變得無比凄厲,仿佛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怨毒,死死釘住了我的腳步。雙腿像灌了鉛,沉重得無法挪動分毫。房間里回蕩著尖銳的鈴聲和我自己如同破風(fēng)箱般拉動的喘息。那空洞發(fā)亮的屏幕,像一只獨(dú)眼,冰冷地注視著我。
跑不掉了。
一股冰冷的絕望攫住了我。仿佛被無形的線操控著,我的手,顫抖得如同風(fēng)中枯葉,帶著一種不屬于自己的意志,極其緩慢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抬了起來,伸向那部依舊在瘋狂嘶鳴的電話。
指尖觸碰到冰冷堅硬的塑料聽筒。
鈴聲,在聽筒被我拿起的瞬間,戛然而止。
聽筒里一片死寂。連電流的底噪都沒有。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靜默。
我屏住呼吸,聽筒緊緊壓在耳朵上,冰冷的塑料緊貼著我同樣冰冷的皮膚。一秒。兩秒。死寂像沉重的鉛塊,壓得我?guī)缀鯚o法呼吸。
張先生。
那個聲音終于響了起來。依舊是那個平板、毫無生氣的語調(diào)。工號7。
但這一次,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鋼針,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清晰,直直釘入我的大腦:
看到您了。
7
我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
穿藍(lán)睡衣,對嗎
轟——�。。�
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懼瞬間炸開!我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猛地扭頭看向身后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濃得化不開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我的房子孤零零地矗立在郊區(qū)邊緣,最近的鄰居也在幾百米開外。路燈最近的也在遙遠(yuǎn)的坡道盡頭,像一粒微不足道的螢火,根本照不到這里。
黑暗中……有什么東西!
我死死盯著那片墨汁般的黑暗,心臟瘋狂撞擊著胸腔,幾乎要爆裂開來。藍(lán)睡衣它怎么知道它看到了它在哪!
游戲開始——
7號平板的聲音毫無預(yù)兆地響起,語調(diào)沒有絲毫變化,卻如同地獄傳來的喪鐘。
三分鐘。
冰冷的倒計時。
躲起來。
電話里傳來最后三個字。
緊接著——
嘟…嘟…嘟…
忙音。
干脆、利落,帶著一種機(jī)械的終結(jié)感。
嘟…嘟…嘟…
忙音空洞地回響在死寂的房間里,像喪鐘的余韻。
三分鐘。
穿藍(lán)睡衣的張先生。躲起來。
8
巨大的恐懼瞬間攥緊了我的心臟,捏得它瘋狂抽搐。我猛地扔下聽筒,如同扔掉一塊燒紅的烙鐵。那嘟…嘟…的忙音還在繼續(xù),單調(diào)、冰冷,像死神的腳步在倒計時。
跑!
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我像一顆出膛的炮彈,猛地從原地彈射出去,直撲向最近的一間房——狹窄的儲藏室!那里堆滿了雜物,只有一扇小小的、高不可攀的氣窗。門!必須鎖門!我?guī)缀跏撬みM(jìn)去的,反手用盡全身力氣,砰地一聲狠狠撞上門板!顫抖的手指摸索著門內(nèi)側(cè)那個小小的旋鈕鎖,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
擰緊!
咔噠!
一聲輕響,鎖舌彈入鎖扣。
世界瞬間被隔絕在門外。儲藏室里彌漫著灰塵和舊紙箱的氣味,黑暗濃稠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我背靠著冰涼堅硬的門板,身體因?yàn)閯×业拇⒑蜔o法控制的顫抖而不斷起伏。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瀕臨斷裂的神經(jīng)。
三分鐘。
它看到我了。它知道我的位置。它知道我穿著什么。
黑暗中,聽覺被無限放大。我死死屏住呼吸,耳朵像雷達(dá)一樣捕捉著門外死寂房子里任何一絲細(xì)微的聲響。
死寂。
只有我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轟鳴。
一秒。兩秒。時間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緩慢爬行。
突然——
沙……
一聲極其細(xì)微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刮擦聲,從客廳的方向幽幽傳來。像是……某種堅硬的東西,極其緩慢地、試探性地,刮過木質(zhì)地板。
我的身體瞬間繃緊,每一塊肌肉都僵硬如鐵,連牙齒都死死咬住,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響。
沙……
聲音停頓了一下。
緊接著,那刮擦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更清晰了。而且,它在移動!方向……正朝著我藏身的儲藏室門口而來!
沙……沙……
緩慢。從容。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戲謔。
越來越近!
它來了!那個東西!那個知道我穿藍(lán)睡衣的東西!它就在門外!
巨大的恐懼像冰水淹沒頭頂。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掐進(jìn)臉頰的皮肉里,用劇烈的疼痛來壓制喉嚨里即將沖出的尖叫。身體緊緊貼著門板,仿佛想把自己嵌進(jìn)木頭里。眼睛驚恐地瞪大,徒勞地在絕對的黑暗中搜尋,盡管什么也看不見。
沙……沙……
刮擦聲停住了。
就在門外。
和我只隔著一層薄薄的木板。
儲藏室里的空氣凝固了�;覊m的味道嗆得我喉嚨發(fā)癢,但我連吞咽唾沫都不敢。時間仿佛被拉長、扭曲,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門外沒有任何聲音,死寂重新降臨。它停住了在等什么還是在……傾聽
我全身的神經(jīng)都繃到了極限,像一根根即將斷裂的琴弦。
嗒。
一聲輕響。
極其輕微。像是……一根手指的指尖,極其隨意地、點(diǎn)在了門板上。
正對著我后腦勺的位置。
我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頭皮炸開,每一根頭發(fā)都像要豎起來!
嗒。
又是一聲。輕輕點(diǎn)在了門板的另一個位置。
它在試探。在確認(rèn)。在……玩。
嗒…嗒…嗒…
那輕點(diǎn)聲開始變得有節(jié)奏起來,不緊不慢,像一個人無聊時用手指敲擊桌面。每一下都精準(zhǔn)地落在薄薄的門板上,仿佛直接敲打在我的神經(jīng)末梢上。它在門外踱步繞著這扇門
嗒…嗒…嗒…
聲音繞著門板移動。從左到右,從上到下。像是在丈量,又像是在尋找著什么。
突然,敲擊聲停在了門鎖的位置。
我的心臟猛地一沉,幾乎停止跳動!死死盯著那個小小的、冰冷的金屬旋鈕鎖。
死寂。
幾秒鐘的停頓,漫長得如同酷刑。
咔噠。
一聲極其清晰的、金屬鎖舌被從外部強(qiáng)行撥動的輕響!
我驚恐地看到那個小小的金屬旋鈕,開始極其緩慢地、逆時針轉(zhuǎn)動起來!
9
它在開鎖!
不……不……
極致的恐懼終于沖破了喉嚨的封鎖,化作一聲破碎的嗚咽逸出嘴角。身體的本能壓倒了恐懼的麻痹,我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猛地?fù)渖先�,雙手死死抓住那個冰冷的旋鈕,用盡全身力氣想把它擰回去,鎖死!
力量!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正從門的另一面?zhèn)鱽恚高^旋鈕,冰冷、蠻橫地對抗著我的抵抗!旋鈕在我的掌心下劇烈震動,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我的指甲在金屬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音,手臂的肌肉因?yàn)檫^度用力而劇烈痙攣。
對抗!無聲的角力!汗水瞬間浸透了我的藍(lán)睡衣,冰冷地貼在背上。
咔…咔咔…
旋鈕被那股力量強(qiáng)行擰動著,一點(diǎn)一點(diǎn),無可挽回地逆時針旋轉(zhuǎn)!鎖舌正在被強(qiáng)行拖出鎖扣!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頭頂。我徒勞地用肩膀死死頂住門板,身體因?yàn)闃O度的用力而篩糠般顫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口腔里彌漫開一股鐵銹般的血腥味。
咔噠!
一聲清脆的、宣告終結(jié)的彈響!
旋鈕鎖被徹底擰開!
門鎖……開了!
門板失去了鎖舌的牽絆,被外面那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內(nèi)推開了一條縫隙!
縫隙外,是客廳里更濃稠的黑暗。一股冰冷、帶著難以形容的腐朽鐵銹和灰塵混合的怪風(fēng),順著門縫猛地灌了進(jìn)來,吹得我渾身汗毛倒豎!
縫隙里,沒有光,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墨黑。
一只蒼白的手,毫無血色,像在水中泡脹了許久,悄無聲息地、緩緩地,從那條黑暗的門縫里伸了進(jìn)來。
那只手摸索著,冰冷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僵硬地彎曲,指尖在儲藏室門內(nèi)的墻壁上劃過,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它像是在黑暗中尋找燈繩,又像是……在尋找我。
極致的恐懼瞬間扼住了我的喉嚨,連嗚咽都被凍結(jié)。我猛地向后跌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堆疊的紙箱嘩啦倒了一片。黑暗中,我手腳并用地向后爬,指甲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刮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眼睛驚恐地瞪著那條門縫和那只在黑暗中摸索的、蒼白的手。
它要進(jìn)來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叮鈴鈴——�。。�
客廳里,那部黑色的座機(jī)電話,又一次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尖銳凄厲的鈴聲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塊巨石,瞬間打破了儲藏室門口這令人窒息的僵局!
那只摸索的、蒼白的手,動作驟然停頓!
像是被鈴聲驚擾,又像是被什么更重要的東西吸引。
它猛地縮了回去!
門縫外的黑暗劇烈地波動了一下,仿佛有什么龐大的、無形的存在瞬間抽離。那股冰冷腐朽的氣息也隨之減弱。
下一秒,儲藏室的門砰地一聲,被外面那股巨大的力量猛地甩上!門板狠狠撞在門框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個房間似乎都隨之震顫,灰塵簌簌落下。
叮鈴鈴——!��!叮鈴鈴——�。�!
客廳里,電話鈴聲還在持續(xù)不斷地、瘋狂地嘶鳴著,穿透門板,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針扎進(jìn)我的耳膜。
我癱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著墻壁,像一條離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疼痛和無法抑制的劇烈顫抖。冷汗浸透了全身,藍(lán)睡衣冰冷地貼在皮膚上。耳朵里灌滿了那催命般的鈴聲和心臟狂跳的轟鳴。
它……被電話引開了
它去接電話了
這個念頭荒謬地閃過腦海,卻帶來一絲劫后余生的虛脫感,隨即又被更深的恐懼淹沒。它還會回來!鈴聲會停!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虛脫。跑!必須趁現(xiàn)在!離開這棟房子!
我手腳并用地從地上掙扎起來,雙腿軟得像面條,幾乎支撐不住身體。踉蹌著撲到門邊,耳朵緊貼在冰冷的門板上。
門外,電話鈴聲依舊在瘋狂嘶鳴。
沒有腳步聲。沒有刮擦聲。只有鈴聲。
機(jī)會!唯一的機(jī)會!
我的手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摸索著抓住門把手。冰冷的金屬觸感讓我打了個寒顫。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和僅存的意志,猛地向下壓去!
咔噠。
門鎖開了。
我屏住呼吸,心臟提到了嗓子眼。極輕極緩地,拉開一條縫隙。
客廳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極其微弱的、遙遠(yuǎn)的城市光暈勉強(qiáng)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輪廓。那部黑色的座機(jī)就放在靠窗的矮柜上,屏幕在黑暗中散發(fā)著慘白的光,沒有號碼,只有一片刺眼的白。它正瘋狂地震動著,鈴聲在空曠的客廳里撞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回音。
門口,空無一人。通向玄關(guān)和大門的路徑是暢通的!
10
跑!
我像一支離弦的箭,猛地從儲藏室門縫里竄了出去!用盡畢生的力氣沖向玄關(guān)!冰冷光滑的地磚讓我的拖鞋打滑,但我不管不顧,目標(biāo)只有一個——那扇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門!
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門邊,手指因?yàn)榭謶趾图鼻卸d攣,幾次才抓住冰冷的門把手!狠狠向下一擰!
咔嚓!
門開了!
一股帶著郊區(qū)寒意的夜風(fēng)猛地灌了進(jìn)來,吹在汗?jié)竦哪樕希瑤硪唤z虛幻的清醒。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我一步跨出門檻,踏入濃重的夜色中。
身后客廳里,那歇斯底里的電話鈴聲,毫無預(yù)兆地——
戛然而止。
絕對的死寂瞬間降臨。像一只巨大的、冰冷的手,猛地捂住了整個房子。
我僵在門口,一只腳在門外冰冷的夜風(fēng)里,一只腳還留在門內(nèi)溫暖的死亡陰影中。心臟在胸膛里瘋狂地撞擊,幾乎要沖破肋骨。
它……掛斷了
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客廳里那部座機(jī)刺眼的白色屏幕,突然熄滅了。
黑暗徹底吞噬了那個角落。
緊接著——
嘟…嘟…嘟…
熟悉、單調(diào)、冰冷的忙音,慢條斯理地響了起來。在死寂的房子里,顯得格外清晰,格外悠長。
這忙音……不像是結(jié)束。
更像是……另一場轉(zhuǎn)接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