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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民國末年,盜墓世家的喬子衿為尋祖父遺骨和祖?zhèn)鳒I血玉佩,不顧勸阻,帶著戀人張倩和情敵古洪闖入禁地古墓。

    >墓中機關(guān)重重,兇獸環(huán)伺,古洪為獨占張倩,屢次暗害喬子衿。

    >一次機關(guān)觸發(fā),張倩危在旦夕,喬子衿拼命相救。

    >古洪趁喬子衿重傷,欲奪玉佩將其推入深淵,反被深淵中的兇獸吞噬。

    >喬子衿和張倩在祖父遺骨指引下,于月圓之夜開啟鬼門,逃出生天。

    >回到村莊,張倩卻開始夜夜夢魘,總說古洪在窗外盯著她。

    ---

    1.民國三十七年,秋末的風刀子似的刮過枯黃的亂葬崗,卷起幾片殘破的黃紙錢,打著旋兒貼在一座半塌的土墳碑上。那碑字跡模糊,只能勉強辨出個喬字。

    喬子衿瘦削的身影立在墳前,一身半舊的靛藍布褂被風灌得鼓脹。他手里攥著一塊布,布上沾著早已干涸、變成深褐色的血跡。這是祖父喬老七最后留下的東西,包裹著他從不離身的旱煙袋,從那個被族老們諱莫如深的鬼門禁地里帶回來的。祖父,連同喬家世代相傳、據(jù)說能通幽冥的淚血玉佩,都消失在了那個地方。

    子衿哥,真要進去張倩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打破了墳塋間的死寂。她穿著碎花棉襖,圍著紅圍巾,清秀的臉龐在暮色里顯得格外蒼白,手里緊緊捏著一個裝了藥草的小布包,村里老人說了,那地方……有進無出,連山魈都繞著走。

    喬子衿沒回頭,目光穿透暮靄,死死盯在遠處那片被濃重瘴氣籠罩的山坳。那里就是鬼門,終年霧氣彌漫,樹木扭曲猙獰,連飛鳥都絕跡。

    玉佩是喬家根基,爺爺?shù)倪z骨……不能曝尸荒野。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砂紙磨過粗糲的石頭,祖訓(xùn)傳下三百年,那地方是死地,也是喬家最后的因果。

    因果旁邊的古洪嗤笑一聲,他身材高大,穿著扎眼的綢緞短褂,腰間別著一把磨得雪亮的砍柴刀,眼神銳利地掃過張倩擔憂的臉,又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落在喬子衿身上,喬老大,別整這些虛的!要我說,那玉佩指不定早讓什么山精野怪叼走了,你爺爺八成也成了爛泥。為了個念想,拉上我和小倩陪你玩命

    他往前一步,幾乎貼上喬子衿的后背,帶著一股蠻橫的壓迫感:要不是小倩死活要來,我古洪犯得著趟這渾水這鬼地方,聽著就邪性!他的眼神黏在張倩臉上,話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喬子衿終于轉(zhuǎn)過身。他的臉在暮色里棱角分明,眼窩深陷,里面燃著兩簇固執(zhí)的火焰。古洪,沒人求你。怕了,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他頓了頓,看向張倩,聲音柔和了些,倩兒,你也一樣。這事,是我喬家的宿債。

    張倩咬著下唇,看看喬子衿,又看看一臉陰沉的古洪,最終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把那個小藥包塞進貼身的口袋:子衿哥,我跟你去。我懂些草藥,興許……興許用得上。

    古洪見狀,重重哼了一聲,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終究沒挪步,只是惡狠狠地瞪了喬子衿一眼:行!喬子衿,你最好真能找到什么寶貝!要是害小倩傷了一根頭發(fā)……他沒說完,但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威脅意味十足。

    風更緊了,卷起枯葉和塵土,嗚咽著掠過荒墳,像無數(shù)幽魂在竊竊私語。遠處鬼門的瘴氣在暮色中翻滾,如同活物的呼吸,正無聲地張開巨口,等待著三個不知死活的闖入者。

    2.踏入鬼門地界,光線驟然被吞噬。濃得化不開的灰白色瘴氣粘稠如粥,沉甸甸地壓在頭頂,吸進肺里帶著一股腐爛樹葉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腥甜混合的怪味,令人陣陣作嘔。參天古木扭曲盤繞,樹皮漆黑皸裂,虬結(jié)的枝椏像無數(shù)僵死的鬼爪,從四面八方伸過來,遮天蔽日。

    腳下根本沒有路,只有厚厚的、不知積攢了多少年的腐殖層,踩上去軟綿綿的,深可及膝,每一步都發(fā)出噗嗤的悶響,帶起一股刺鼻的霉爛氣息。枯死的藤蔓如同巨蟒的尸體,橫七豎八地絆在腳下。

    呸!這什么鬼味兒!古洪走在最前頭開路,用砍柴刀奮力劈砍著擋路的荊棘藤蔓,動作粗暴。他臉上蒙著一塊浸濕的布巾,只露出一雙充滿戾氣的眼睛,布巾邊緣也已被染成難看的灰黃色。跟掉進棺材坑似的!喬老大,你確定你祖宗沒坑你這鬼地方能有墓

    喬子衿緊隨其后,手中握著一根探路的硬木棍,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謹慎。他臉色凝重,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異常寂靜的環(huán)境,連一聲蟲鳴鳥叫都聽不見,只有他們?nèi)舜种氐暮粑筒忍じ~的聲音在死寂中回蕩,顯得格外刺耳。地圖在腦子里。祖輩留下的標記,錯不了。他低聲道,聲音在瘴氣里顯得有些悶。

    張倩走在中間,緊緊攥著喬子衿的衣角,紅圍巾拉得很高,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因緊張而睜大的眼睛,警惕地左右張望。周圍扭曲的樹影在濃霧里晃動,仿佛隨時會撲出什么。子衿哥,她聲音帶著顫,你聽……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在爬沙沙的……

    喬子衿立刻停下腳步,側(cè)耳傾聽。除了風聲和他們的呼吸,一片死寂。是風聲,別怕。他嘴上安慰著,眼神卻更加警惕。

    突然,古洪嗷地怪叫一聲,猛地向后跳了一大步,差點撞到張倩。他臉色煞白,指著前方幾步遠的地面:蛇!他娘的……好大一條!

    只見腐葉堆里,緩緩游出一條通體赤紅的蛇,足有小兒手臂粗細,三角形的蛇頭高高昂起,蛇信嘶嘶吞吐,冰冷的豎瞳死死盯著三人。它游過的地方,腐爛的葉片竟發(fā)出輕微的滋滋聲,冒出淡淡的青煙,顯然劇毒無比。

    喬子衿瞳孔一縮,一把將張倩拉到自己身后,同時低喝:別動!是‘烙鐵頭’,沾上就死!慢慢退!

    古洪早已嚇破了膽,哪管什么慢慢退,見那蛇似乎被驚動,猛地朝他們這個方向一探,他怪叫一聲,幾乎是連滾爬地轉(zhuǎn)身就跑,也不辨方向,一頭扎進左側(cè)更濃密的瘴氣和灌木叢中。

    古洪!別亂跑!喬子衿急喊,但古洪的身影瞬間被濃霧和扭曲的植被吞沒。

    子衿哥!他……張倩驚呼。

    顧不上了!喬子衿心知不妙,這地方亂闖就是找死。他死死盯著那條緩緩逼近、散發(fā)著致命威脅的紅蛇,冷汗順著額角滑下。就在紅蛇頸部肌肉繃緊,即將發(fā)動攻擊的瞬間,喬子衿眼疾手快,猛地將手中的硬木棍朝著蛇頭斜前方的地面狠狠一插!

    棍子插入腐葉,發(fā)出沉悶聲響。紅蛇受驚,攻擊姿態(tài)被打斷,蛇頭本能地轉(zhuǎn)向木棍方向。喬子衿趁機一把拉住張倩的手腕,低吼:這邊!快!拖著她毫不猶豫地沖進右側(cè)一片相對稀疏、但掛滿灰白色氣生根的榕樹林,迅速消失在濃霧里。

    身后,烙鐵頭冰冷的嘶嘶聲和古洪在遠處灌木叢中驚恐的叫罵聲、樹枝斷裂聲隱隱傳來,很快又被無邊無際的瘴氣吞沒,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他們暫時擺脫了毒蛇,卻徹底失去了古洪的蹤跡。

    3.粗重的喘息在濃稠的瘴氣中顯得格外清晰。喬子衿和張倩背靠著一棵巨大的、樹根虬結(jié)如龍的老榕樹,胸膛劇烈起伏。剛才的奪命狂奔耗盡了力氣,汗水浸透了內(nèi)衫,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古洪他……不會有事吧張倩的聲音帶著哭腔,臉上蹭了幾道黑灰,紅圍巾也歪斜了。她下意識地抓緊了喬子衿的手臂。

    喬子衿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和霧氣凝結(jié)的水珠,眼神銳利地掃視著他們剛剛沖進來的方向。濃霧翻滾,古洪的叫罵聲早已消失,只有死寂。他跑的方向不對,喬子衿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疲憊,那邊……地圖上標的是‘蟲瘴溝’,活物進去,骨頭都剩不下。他頓了頓,似乎在猶豫是否該說出這個殘酷的真相。

    張倩聞言,臉色瞬間煞白,抓著喬子衿的手更緊了,指節(jié)發(fā)白:那……那我們……

    顧不上他了!喬子衿猛地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眼神卻復(fù)雜地掠過張倩驚恐的臉,‘鬼門’開,活祭引。祖訓(xùn)里提過,那溝就是生人入墓的祭品!我們得趁……趁他引開那些東西的時候,找到入口!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殘忍,像冰錐扎心。

    張倩渾身一顫,難以置信地看著喬子衿,嘴唇哆嗦著,最終卻什么也沒說出來,只是眼圈迅速紅了,淚水無聲地滑落。她別過頭去,肩膀微微聳動。

    喬子衿心口像被重錘砸了一下,悶痛難當。他用力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F(xiàn)在不是心軟的時候。他再次凝神觀察四周。這片榕樹林的氣生根極其怪異,像無數(shù)垂落的灰白觸手,大部分都纏繞著或大或小的獸骨,有些還掛著殘破的皮毛。霧氣在根須間流動,更添陰森。

    他拉著張倩,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懸掛的骸骨,在盤根錯節(jié)的巨大樹根間艱難穿行。越往前走,霧氣似乎淡薄了些,但空氣中那股混合著腐朽和淡淡甜腥的味道卻更加濃烈,令人頭暈?zāi)垦�。腳下的腐殖層也變得濕滑粘膩。

    大約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前方豁然開朗。濃霧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排斥開,露出一片相對干燥的空地�?盏乇M頭,一扇巨大的石門鑲嵌在陡峭的山壁之中,擋住了去路。那石門高達兩丈,通體呈現(xiàn)一種詭異的青黑色,非金非石,表面布滿扭曲的暗紅色紋路,如同凝固的血脈,在昏暗的光線下隱隱蠕動。石門緊閉,嚴絲合縫,門楣上方刻著兩個巨大、扭曲、充滿邪異感的古篆字——鬼門!

    石門兩側(cè),佇立著兩尊人形雕像,非石非木,材質(zhì)同樣青黑,布滿紅紋。它們身披樣式古老的甲胄,面目猙獰如惡鬼,雙手拄著巨大的長柄兵器,深深地插入地面。雕像表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白色苔蘚,散發(fā)著濃烈的甜腥氣,正是那令人作嘔氣味的源頭。

    就是這里!喬子衿精神一振,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祖墳入口!

    他拉著張倩快步上前,目光灼灼地審視著巨大的石門和兩尊門神般的惡鬼雕像,尋找開啟的機關(guān)。張倩則被那雕像可怖的面容和濃烈的腥甜味刺激得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嘔起來,臉色更加難看。

    喬子衿繞著石門仔細查看,手指在冰冷的門扇和布滿苔蘚的雕像上仔細摸索。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右側(cè)惡鬼雕像拄著兵器的手腕處。那里的苔蘚似乎被什么東西蹭掉過一小塊,露出底下青黑的本體,隱約可見一個淺淺的、形狀奇特的凹槽。

    他心中一動,立刻從貼身的衣袋里,鄭重地取出一個物件——那是一枚半個巴掌大小的玉佩。玉佩玉質(zhì)溫潤,但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暗紅色澤,仿佛有鮮血在其中緩緩流淌、凝固。玉佩邊緣雕刻著繁復(fù)的云雷紋,中間鏤空的部分,赫然是一個扭曲猙獰的獸面。這正是喬家失落多年的祖?zhèn)髅貙殹獪I血玉佩!

    喬子衿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玉佩翻轉(zhuǎn),對準雕像手腕上的那個凹槽。玉佩背面的凸起紋路,與那凹槽的形狀嚴絲合縫!他用力將玉佩按了進去。

    咔噠!

    一聲輕微的機械咬合聲響起。緊接著,整扇巨大的青黑石門,連同兩側(cè)的惡鬼雕像,都開始發(fā)出沉悶的、如同骨骼摩擦般的嘎吱聲。覆蓋在雕像表面的灰白色苔蘚簌簌抖落,露出更多青黑的本體和暗紅扭曲的紋路。石門緩緩向內(nèi)打開一道縫隙,一股更加陰冷、混合著塵土和金屬銹蝕氣息的寒風從縫隙中洶涌而出,吹得兩人衣袂翻飛。

    門,開了!

    4.石門打開的縫隙僅容一人側(cè)身通過,門內(nèi)是無邊的黑暗,濃得化不開,手伸進去仿佛都會被吞噬。那股陰冷的風帶著千年墓穴特有的、令人骨髓都發(fā)涼的土腥和金屬銹蝕味,撲面而來。

    喬子衿毫不猶豫地從背包里抽出兩支用油布仔細包裹、保存完好的火把�;鹗僚�,幾點火星濺落在浸滿松油的布頭上,嗤啦一聲,橘黃色的火焰跳躍起來,瞬間驅(qū)散了門前一小片令人心悸的黑暗。他將一支火把遞給張倩,自己舉著另一支,率先側(cè)身擠進了門縫。

    跟緊我,一步也別錯!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墓道入口激起輕微的回響。

    火把的光暈有限,勉強照亮前方。這是一條傾斜向下、開鑿得極其粗糙的甬道,兩側(cè)和頭頂都是凹凸不平的黑色巖石,濕漉漉的,凝結(jié)著冰冷的水珠,不斷滴落,在死寂中發(fā)出單調(diào)的嗒、嗒聲,敲打著緊繃的神經(jīng)。腳下的地面鋪著巨大的青石板,縫隙里積著黑色的粘稠泥水。

    甬道極長,仿佛沒有盡頭,只有火焰跳動帶來的搖曳光影在濕滑的石壁上扭曲晃動,如同無數(shù)窺伺的鬼影。空氣越來越稀薄、渾濁,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和兩人沉重的呼吸聲是唯一的動靜。

    子衿哥……張倩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恐懼顫音,在這壓抑的環(huán)境中顯得格外尖銳,你看墻上……那……那是什么

    喬子衿順著她顫抖的火把光芒看去。只見濕漉漉的巖壁上,離地面大約半人高的地方,赫然出現(xiàn)了一道道深深的、平行的劃痕!那絕非天然形成,更像是某種巨大而鋒利的東西反復(fù)刮擦留下的印記。劃痕旁邊,還殘留著幾片巴掌大小、已經(jīng)石化發(fā)黑的……鱗片邊緣銳利,閃著幽冷的光。

    別碰!喬子衿厲聲喝止了張倩下意識想伸手去摸的動作,心臟猛地一沉。祖?zhèn)鞯膱D譜里提過只言片語——護陵兇物,鱗甲如鐵。他握緊了手中的火把,指節(jié)發(fā)白,警惕地掃視著前方深不見底的黑暗。

    又走了約莫百步,甬道開始變得寬闊,前方出現(xiàn)一個岔口。一條繼續(xù)向下,深邃黝黑;另一條則略微向上,通道似乎平整了些。

    走哪邊張倩緊張地問。

    喬子衿凝神回憶著腦海深處那幅模糊而詭異的祖?zhèn)鞯貓D,目光在兩條通道間逡巡。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見下方那條深邃甬道的入口處,緊貼著地面的陰影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反了一下光!極其微弱,一閃即逝。

    是水光不像!更像某種金屬……

    陷阱!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劈入腦海!他幾乎是本能地,一把抓住張倩的手臂,用力將她往自己懷里猛地一帶!

    小心!

    張倩猝不及防,被拽得一個趔趄,撞在喬子衿身上。就在她剛才站立的位置前方半步之遙,轟隆一聲巨響!一塊巨大的、布滿尖銳石刺的厚重石板,毫無征兆地從上方甬道頂轟然砸落!石板邊緣擦著張倩飛揚的衣角重重砸在地面的青石板上,碎石四濺,煙塵彌漫!

    張倩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癱軟在喬子衿懷里,火把脫手掉在地上,滾了幾下才熄滅。甬道瞬間暗了一半。

    呼……呼……喬子衿抱著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身體劇烈的顫抖和擂鼓般的心跳,他自己的后背也驚出了一層冷汗。剛才只要慢半息,張倩此刻已是一灘肉泥!

    沒……沒事了,倩兒,沒事了。他拍著她的背,聲音也有些發(fā)顫,彎腰撿起地上尚未熄滅的火把,重新點燃張倩掉落的那個。

    煙塵稍散,那巨大的翻板陷阱猙獰地橫亙在向下那條甬道的入口,上面的石刺在火光下閃著幽冷的寒光,如同巨獸的獠牙。

    走上面。喬子衿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指向那條略微向上的通道,眼神卻凝重地掃過陷阱翻板邊緣——那里,似乎沾著一小塊靛藍色的碎布片,顏色很熟悉。是古洪衣服的料子他心念急轉(zhuǎn),古洪怎么會觸發(fā)這個陷阱是慌不擇路闖進來,還是……故意想引他們踩中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他不動聲色地用腳尖將那塊碎布踢進陷阱下的陰影里,沒有聲張。

    嗯。張倩驚魂未定,緊緊抓著喬子衿的胳膊,像抓著唯一的救命稻草。

    兩人舉著火把,轉(zhuǎn)向那條向上的通道,火光搖曳,照亮前方未知的兇險。甬道深處,似乎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砂紙摩擦巖石的沙沙聲,但很快又消失在死寂中。

    5.向上的通道果然平整許多,不再是粗糙的巖石,而是用巨大的條石砌成,雖然依舊陰冷潮濕,但至少不再有濕滑的水珠滴落�?諝饫锏奶鹦任兜诵�,卻多了一股難以形容的、類似陳舊鐵銹和某種腐敗香料混合的沉悶氣息。

    通道盡頭,豁然開朗�;鸢训墓饷暝�(qū)散黑暗,映照出一個巨大的天然溶洞空間。洞頂高懸,垂下無數(shù)形態(tài)各異的鐘乳石,在火光中投下扭曲晃動的巨大陰影,如同倒懸的鬼怪森林。洞底中央,赫然是一個巨大的圓形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深不見底,水面異常平靜,沒有一絲漣漪,像一塊巨大的黑色琉璃,倒映著上方搖曳的火光和嶙峋的怪石,形成光怪陸離的景象。

    水潭邊緣,環(huán)繞著十二尊形態(tài)各異的人形石雕。它們比入口的惡鬼雕像更為高大,姿態(tài)扭曲痛苦,有的雙手抱頭,有的跪地哀嚎,有的身體被拉長變形……每一尊雕像的面容都因極度的恐懼和痛苦而扭曲,空洞的眼窩仿佛凝視著闖入者,在晃動的火光下栩栩如生,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氣。

    而在水潭正中央,立著一根孤零零的石筍柱,頂端平整,上面似乎放置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那里!張倩眼尖,指著石筍柱頂,聲音因激動而發(fā)顫,子衿哥,你看!像不像……像不像玉佩

    距離太遠,火光又弱,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但形狀確實類似。淚血玉佩是成對的!喬子衿的心臟狂跳起來,祖父的遺骨,另一塊玉佩,很可能就在前方!

    潭水有古怪。喬子衿強行壓下激動,眼神銳利地掃過死寂的黑潭。水面太平靜了,平靜得反常。他注意到靠近他們這邊的水潭邊緣,散落著一些灰白色的碎片,像是某種大型動物的蛋殼,還有些黏糊糊的、半透明的膠質(zhì)物附著在巖石上。一股極其微弱的、類似硫磺和腐爛魚蝦混合的腥氣,若有若無地飄散過來。

    繞過去,別碰水。他低聲囑咐張倩,握緊火把,沿著水潭邊緣,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詭異的雕像和地上的不明粘液,向石筍柱靠近。

    就在他們走到水潭邊緣一半位置,靠近一尊跪地哀嚎的石雕時,變故陡生!

    子衿哥!小心腳下!張倩的尖叫帶著撕裂般的驚恐。

    喬子衿只覺腳下一空!他低頭看去,剛才踩過的一塊看似堅固的巖石地面,竟然無聲無息地向下翻轉(zhuǎn)!這翻板設(shè)計得極其隱蔽,與周圍地面渾然一體!下面不是深坑,而是漆黑冰冷的潭水!

    失重感瞬間襲來!冰冷的潭水氣息直沖口鼻!

    千鈞一發(fā)之際,喬子衿憑借從小練就的敏捷身手,身體猛地向側(cè)面一擰,硬是在半個身子懸空的瞬間,用盡全力將手中的火把狠狠砸向旁邊那尊跪地石雕!同時另一只手五指如鉤,拼命抓向翻板邊緣一塊凸起的巖石棱角!

    噗通!火把掉入黑水,瞬間熄滅,只冒起一股青煙。

    喬子衿的身體重重撞在翻板邊緣,半邊身子浸入了冰冷刺骨的潭水!刺骨的寒意和一股難以言喻的滑膩感瞬間包裹了他。他悶哼一聲,劇痛從撞擊處傳來,但五指死死摳住了那塊凸起的巖石,指甲幾乎翻裂,鮮血瞬間涌出。

    子衿哥!張倩魂飛魄散,撲到翻板邊緣,不顧一切地伸手去抓他浸在水里的胳膊。黑水冰冷,滑膩異常,她幾乎抓不住。

    就在這時,那漆黑如墨的潭水,突然劇烈地波動起來!就在喬子衿落水的附近,水面猛地鼓起幾個巨大的氣泡,隨即,數(shù)個巨大的、布滿吸盤的慘白色腕足狀物體,如同來自地獄的觸手,悄無聲息地、迅疾無比地破水而出!帶著濃烈的腥臭,直卷向水中掙扎的喬子衿和趴在邊緣的張倩!

    啊——!張倩的尖叫響徹溶洞。

    6.慘白的腕足破水而出,帶著濃烈的腥風,速度快得只在視野中留下幾道模糊的殘影!一條粗壯的腕足如同巨蟒,瞬間卷向水中的喬子衿;另一條則帶著惡風,直撲趴在翻板邊緣、半個身子探出的張倩!

    倩兒!退!喬子衿目眥欲裂,嘶吼的同時,浸在冰水里的身體爆發(fā)出求生的蠻力,猛地向上一掙!被腕足卷住的左腿傳來恐怖的巨力和滑膩的吸吮感,幾乎要將他拖入深潭。他右手死死摳住巖石,指甲翻卷帶來的劇痛反而讓他更加清醒,左手閃電般拔出腰間祖?zhèn)鞯�、開了血槽的短柄探陵鏟,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朝著卷住自己左腿的慘白腕足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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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嗤!

    鏟刃極其鋒利,帶著破空聲斬入那滑膩堅韌的腕足!一股墨綠色的、散發(fā)著刺鼻腥臭的粘稠液體猛地噴濺出來,糊了喬子衿滿頭滿臉,火辣辣地疼。那腕足吃痛,猛地一縮!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撲向張倩的那條腕足已經(jīng)近在咫尺!張倩嚇得完全僵住,腦中一片空白。

    斜刺里,一道人影如同鬼魅般從一尊抱頭石雕的陰影中猛撲出來!是古洪!他不知何時竟?jié)撊肓诉@里,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瘋狂和殘忍的獰笑,手中的砍柴刀借著撲出的勢頭,狠狠劈向那條卷向張倩的腕足末端!

    滾開!別碰我的女人!

    嚓!

    刀鋒砍在腕足堅韌的表皮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只砍入一半便被卡住,墨綠色的鮮血狂噴!那腕足劇痛之下猛地甩動,巨大的力量直接將古洪連人帶刀甩飛出去,砰地一聲重重撞在另一尊扭曲的石雕上,發(fā)出一聲痛哼。

    被喬子衿砍傷的腕足縮回水中,但水下的波動更加劇烈,整個黑潭如同沸騰一般,更多的氣泡翻滾上來,數(shù)條更為粗壯的慘白腕足帶著滔天怒意,瘋狂地拍打著水面,激起一人高的黑色水花,腥臭彌漫!整個溶洞都在震顫!

    子衿哥!張倩被水花濺了一身,冰涼刺骨,但她此刻顧不上這些,趁著撲向她的腕足因古洪的襲擊而縮回的瞬間,再次撲向邊緣,雙手死死抓住喬子衿浸在水中的胳膊,用盡全身力氣向上拖拽!

    喬子衿也借著腕足縮回的力道,右腳猛地蹬住翻板邊緣濕滑的石壁,腰腹發(fā)力,配合著張倩的拖拽,終于將濕透的、冰冷刺骨的身體從翻板和潭水的縫隙中硬生生拔了出來!兩人滾倒在地,渾身沾滿墨綠色的腥臭粘液和黑色的潭水泥污,狼狽不堪。

    咳咳……喬子衿劇烈咳嗽著,吐出嗆進去的腥水,左腿被腕足纏繞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褲子被吸盤撕裂,留下幾圈紫黑色的淤痕。他掙扎著坐起,看到張倩只是被水濺濕,并未受傷,才松了口氣。

    古洪!你……張倩驚魂未定地看向被甩飛出去的古洪,眼神復(fù)雜,有驚懼,也有一絲因他剛才出手而產(chǎn)生的困惑。

    古洪捂著胸口,齜牙咧嘴地從石雕腳下爬起來,砍柴刀掉在不遠處。他抹了一把嘴角滲出的血絲,眼神陰鷙地盯著喬子衿,又掃過張倩,臉上那絲瘋狂并未褪去:哼!命真大!沒被那怪物拖下去當點心他彎腰撿起刀,一步步朝兩人走來,目光落在喬子衿濕透的衣襟處——那里微微鼓起,正是貼身存放的淚血玉佩的形狀。

    黑潭中的怪物似乎被激怒到了極點,數(shù)條巨大的腕足瘋狂地拍打著水面,發(fā)出沉悶的巨響,整個溶洞都在晃動,碎石簌簌落下。但它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限制,無法完全離開水潭范圍,只能徒勞地攪動著黑水,腥風陣陣。

    此地不宜久留!喬子衿強忍腿痛和寒冷,掙扎著站起,將張倩護在身后,警惕地看著步步逼近的古洪,玉佩還在我這,想出去,就一起走!他刻意強調(diào)了玉佩,試圖穩(wěn)住這個隨時可能爆炸的危險。

    古洪腳步一頓,眼神閃爍,似乎在權(quán)衡。最終,他陰冷地笑了笑,沒再逼近,但目光依舊像毒蛇一樣黏在喬子衿身上:好,喬老大,聽你的。不過……他瞥了一眼依舊在沸騰的黑潭,那東西怎么辦

    喬子衿沒有回答,目光快速掃過水潭中央的石筍柱。那上面的黑色輪廓依舊清晰。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刺骨的寒意,低聲道:繞遠路,貼著洞壁走!動作要快!他拉起張倩,拖著疼痛的左腿,一瘸一拐地避開黑潭邊緣,緊貼著冰冷的洞壁,艱難地向石筍柱的方向挪動。

    古洪盯著他們踉蹌的背影,眼神怨毒,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撿起自己的火把(不知他從哪里弄來的),也跟了上去,卻始終保持著幾步的距離,如同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

    7.貼著冰冷濕滑的洞壁,三人在巨大鐘乳石投下的猙獰陰影中艱難挪動。黑潭中的怪物依舊在狂怒地攪動潭水,沉悶的拍擊聲和嘶嘶的怪響在空曠的溶洞中回蕩,如同地獄的鼓點,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諝饫飶浡鴿饬业男瘸艉土蚧俏�。

    終于,他們跌跌撞撞地繞到了水潭的另一側(cè),靠近了中央的石筍柱�;鸸庀�,石筍柱頂端的景象清晰起來。上面并非玉佩,而是一具骸骨!

    骸骨呈盤坐姿態(tài),身上的衣物早已朽爛成灰,只留下零星的碎片。骸骨的顏色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暗金色,仿佛被某種奇異的力量侵染過。最引人注目的是骸骨的雙手,它捧著一個半開的、同樣呈現(xiàn)暗金色的金屬盒子。盒蓋開啟的角度,剛好能看到里面靜靜躺著一枚玉佩——形狀、大小與喬子衿懷中的淚血玉佩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色澤更加深沉,暗紅如凝固的淤血,邊緣的云雷紋也更為古拙猙獰!

    而在骸骨的頸骨上,還掛著一個用皮繩系著的、小小的油布包。

    爺爺!喬子衿渾身劇震,失聲低呼,再也控制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冰冷的巖石地面上,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那暗金色的骸骨,那熟悉的、即便化成灰他也認得的盤坐姿態(tài)……正是祖父喬老七!

    張倩也驚呆了,看著那具捧著寶盒、姿態(tài)沉靜的骸骨,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和敬畏涌上心頭,她默默地站在喬子衿身后。

    古洪的目光則熾熱無比地盯在金屬盒中的玉佩上,貪婪幾乎要溢出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握著砍柴刀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喬子衿對著骸骨,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撞在冰冷的巖石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孫兒不孝,來接您回家了。他聲音哽咽,帶著刻骨的悲傷與決絕。他顫抖著伸出手,極其恭敬、緩慢地從祖父骸骨的手中,接過了那個沉重的暗金盒子。盒子入手冰涼,帶著一種沉甸甸的歷史質(zhì)感。接著,他又小心翼翼地解下了那個掛在頸骨上的小油布包,緊緊攥在手心。

    就在他完成這一切,準備起身的剎那——

    小心!張倩的尖叫聲再次撕裂空氣!她一直警惕著古洪,此刻看得分明!

    跪在骸骨前的喬子衿背后,古洪眼中兇光爆射!他根本沒有半分猶豫,趁著喬子衿心神激蕩、毫無防備的瞬間,如同撲食的惡狼,手中的砍柴刀帶著全身的力量和積壓已久的怨毒,狠狠朝著喬子衿的后心捅去!刀鋒在火光下劃出一道慘白的寒光!

    去死吧!玉佩是我的!

    這一刀,狠絕毒辣,直奔要害!

    然而,喬子衿仿佛背后長了眼睛!在張倩尖叫的同時,他抱著盒子的身體猛地向側(cè)面一滾!動作雖然因腿傷而稍顯滯澀,卻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后心要害!

    噗嗤!

    鋒利的砍柴刀沒能刺入心臟,卻狠狠扎進了喬子衿的左肩胛下方!劇痛如同電流般瞬間席卷全身!溫熱的鮮血猛地噴濺出來,染紅了古洪猙獰的臉和喬子衿身下的巖石!

    呃啊——!喬子衿發(fā)出一聲痛極的悶哼,巨大的沖力讓他抱著盒子向前撲倒。他懷中的暗金盒子脫手飛出,盒蓋在空中翻開,里面那枚暗紅色的淚血玉佩也滑落出來,當啷一聲掉在幾尺外的巖石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玉佩!古洪眼中只有那抹暗紅,他毫不猶豫地放棄了拔刀,也顧不上倒地的喬子衿,如同瘋狗般撲向地上那枚玉佩!

    古洪!你混蛋!張倩又驚又怒,看到喬子衿肩后插著刀,鮮血汩汩涌出,染紅了大片衣襟,她心如刀絞。她尖叫著,抓起地上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用盡全力砸向撲向玉佩的古洪!

    石頭砸在古洪背上,他踉蹌了一下,卻根本沒回頭,眼中只有那近在咫尺的玉佩!他撲到玉佩前,一把將其抓在手里!入手冰涼,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寒氣息瞬間順著手臂蔓延上來。

    哈哈!我的!是我的了!古洪握著玉佩,狀若癲狂地大笑起來,臉上沾著喬子衿的血,扭曲而可怖。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喬子衿懷中那塊原本屬于他的淚血玉佩,仿佛受到了某種強烈的感應(yīng),驟然變得滾燙!一道幽藍色的光芒猛地從玉佩中心爆發(fā)出來,穿透他的衣襟,瞬間照亮了他慘白的臉和古洪狂喜扭曲的面容!

    整個巨大的溶洞,仿佛被這藍光喚醒!

    轟隆隆——!

    地面猛地劇烈震動起來!比剛才黑潭怪物攪動時強烈十倍!洞頂懸掛的鐘乳石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大大小小的石塊如同暴雨般砸落!石筍柱劇烈搖晃,喬老七的暗金色骸骨在震動中發(fā)出咔咔的輕響。

    更恐怖的是,那原本被無形力量限制在水潭范圍的巨大怪物,仿佛徹底掙脫了束縛!伴隨著一聲穿透耳膜、直抵靈魂深處的尖銳嘶鳴,一個龐大到難以想象的、形似巨章魚、但頭顱部位卻長滿密密麻麻慘白眼睛的恐怖頭顱,轟然沖破漆黑的水面!數(shù)條粗壯如巨蟒的慘白腕足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瘋狂地拍向岸邊!其中一條,正帶著無匹的威勢,朝著剛剛抓住玉佩、還沉浸在狂喜中的古洪當頭砸下!

    陰影瞬間籠罩!死亡的氣息冰冷刺骨!

    8.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如同萬千雷霆在狹窄的溶洞中炸開!洞頂斷裂的鐘乳石如同死神的標槍,帶著凄厲的破空聲瘋狂砸落!

    倩兒!趴下!喬子衿目眥欲裂,嘶吼聲被淹沒在巨大的噪音里。他顧不上肩后插著的刀和撕裂般的劇痛,猛地撲向嚇呆了的張倩,將她死死壓在身下,用自己的身體作為屏障。

    砰!砰!嘩啦——!

    巨大的石塊砸落在他們周圍,碎石飛濺,煙塵彌漫。一塊桌面大小的鐘乳石幾乎是擦著喬子衿的后背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沖擊波震得兩人氣血翻騰,口鼻全是塵土。

    而就在這末日般的景象中,那來自深潭的恐怖怪物徹底發(fā)狂了!它那布滿慘白巨眼的頭顱高高昂起,發(fā)出撕裂靈魂的嘶鳴。數(shù)條粗壯如攻城槌的慘白腕足,帶著粘稠的墨綠色粘液和毀滅性的力量,瘋狂地抽打著水潭邊緣和溶洞四壁!每一次抽擊,都引發(fā)更劇烈的震動,巖石崩裂!

    古洪首當其沖!他剛剛抓住那枚暗紅色的淚血玉佩,狂喜的表情還凝固在臉上,就被頭頂籠罩下來的巨大陰影和腥風駭?shù)没觑w魄散!他下意識地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只比他整個人還要大的、布滿粘液和吸盤的慘白腕足,帶著碾碎一切的威勢,轟然拍下!

    不——�。�!

    凄厲絕望的慘嚎只發(fā)出半聲,便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巨響中!

    轟!��!

    腕足如同天罰之錘,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古洪所在的位置!地面堅硬的巖石瞬間龜裂、下陷!古洪的身影如同被拍扁的蟲子,連一絲反抗都未能做出,便在腕足與巖石的恐怖夾擊下,化為了一攤模糊的血肉!只有他那只握著暗紅玉佩的手,在腕足抬起的瞬間,被巨大的力量甩飛出來,斷臂連同緊握的玉佩,啪嗒一聲掉落在離喬子衿和張倩不遠處的碎石堆里,手指依舊保持著緊握的姿勢,觸目驚心!

    墨綠色的腥臭粘液和鮮紅的血肉混合在一起,涂滿了那片凹陷的巖石。那枚暗紅的淚血玉佩,在斷手中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嘔……張倩被喬子衿護在身下,透過他手臂的縫隙,恰好目睹了這血腥恐怖到極點的一幕,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劇烈地嘔吐起來,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喬子衿也被這殘酷的景象沖擊得心神劇震,但強烈的求生欲讓他瞬間清醒。怪物還在發(fā)狂,腕足橫掃,碎石如雨!他強忍著肩背的劇痛和眩暈,一把抓起掉落在旁邊的暗金盒子,將祖父的骸骨小心地護在懷里。同時,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那只斷手中的暗紅玉佩!

    必須拿到它!這是唯一的生路!祖訓(xùn)的最后一句——雙佩合,鬼門開!

    待著別動!他對身下的張倩嘶吼一聲,猛地從地上彈起,如同撲向獵物的豹子,完全不顧左肩還插著那把砍柴刀,刀柄隨著他的動作劇烈晃動,鮮血順著刀槽汩汩涌出!

    一條巨大的腕足帶著腥風,正橫掃過他頭頂!喬子衿一個狼狽的貼地翻滾,碎石劃破了他的臉頰。他幾乎是連滾爬地撲到那只斷手旁,無視那恐怖的斷口和粘稠的血液,一把抓住那只斷腕,用力一扯!將斷手連同緊握的暗紅玉佩一起扯了下來!入手冰涼滑膩,帶著死亡的氣息。

    他迅速將斷手塞進背包,同時,懷中那塊屬于他的玉佩藍光更盛,仿佛在呼喚著什么。他剛做完這一切,另一條腕足如同巨鞭,帶著刺耳的破空聲,朝著他所在的位置狠狠抽來!巨大的陰影和死亡的腥風將他完全籠罩!

    9.死亡的陰影帶著粘稠的腥風當頭壓下!那粗如巨木的慘白腕足,撕裂空氣,發(fā)出鬼哭般的尖嘯,眼看就要將喬子衿連同他身下的巖石一同拍成齏粉!

    子衿哥——!張倩撕心裂肺的哭喊被淹沒在轟鳴中。

    喬子衿瞳孔收縮到極致,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在巨大的死亡威脅下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潛能!他抱著祖父的骸骨盒和背包,猛地向側(cè)前方一個狼狽不堪的魚躍翻滾!

    轟——�。�!

    腕足幾乎是擦著他的腳后跟重重砸落!恐怖的力量將地面砸出一個深坑,碎石如同霰彈般激射!一塊拳頭大的碎石狠狠撞在喬子衿的背上,他喉頭一甜,哇地噴出一口鮮血,眼前陣陣發(fā)黑。但他翻滾的動作并未停止,借著這股沖擊力,連滾帶爬地撲回了張倩身邊。

    走!他一把拽起癱軟嘔吐的張倩,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肩后那把刀隨著劇烈動作不斷晃動,每一次都帶來鉆心的劇痛,鮮血早已浸透了他半邊身子,順著褲腿流下,在身后留下一條斷斷續(xù)續(xù)的血線。

    張倩被他拽得一個趔趄,看到喬子衿慘白的臉和肩后那駭人的刀柄,淚水混合著污跡滾滾而下。但她知道此刻不是哭的時候,強壓下翻騰的恐懼和惡心,咬緊牙關(guān),反過來攙扶住喬子衿搖搖欲墜的身體。

    整個溶洞如同沸騰的油鍋!洞頂?shù)溺娙槭挈c般砸落,地面在怪物的瘋狂抽打下不斷開裂、塌陷。那長滿慘白巨眼的頭顱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嘶鳴,更多的腕足破水而出,瘋狂地抽打、纏繞、拍擊!腥風血雨,碎石如瀑!

    兩人在末日般的景象中亡命奔逃。喬子衿憑著腦海中那幅烙印般的祖?zhèn)鞯貓D和對祖父筆記的零星記憶,拖著沉重的傷軀,指引著方向。張倩則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幾乎是半拖半抱著他,在崩塌的巨石和橫掃的恐怖腕足間尋找著渺茫的生路。每一次驚險的閃避都耗盡了力氣,每一次死里逃生都讓心臟幾欲爆裂。

    前面!甬道!喬子衿咳著血,指向溶洞邊緣一處被崩落巨石半掩的狹窄洞口——那是他們來時的路,也是唯一的出路!

    身后的嘶鳴和轟鳴如同附骨之蛆,一條腕足帶著毀滅的氣息橫掃而至,狠狠砸在他們剛剛離開的位置,碎石飛濺!兩人被氣浪掀翻在地,又掙扎著爬起,不顧一切地撲向那狹窄的、充滿未知黑暗的通道入口!

    就在他們即將沖入甬道的剎那,喬子衿猛地停住腳步,用盡最后力氣將張倩狠狠推了進去!

    進去!

    幾乎同時,另一條從側(cè)面襲來的腕足末端,布滿吸盤的慘白尖端,如同巨大的毒刺,擦著喬子衿的后背掠過!鋒利的邊緣瞬間撕裂了他本就破爛的衣衫,在他背上留下數(shù)道深可見骨、皮開肉綻的血痕!

    呃——!喬子衿眼前一黑,劇痛幾乎讓他暈厥。但他咬碎了牙,借著被擊中的沖力,猛地向前一撲,狼狽不堪地滾進了狹窄的甬道!

    子衿哥!張倩在甬道里回身,哭喊著抓住他的胳膊,拼命往里拖。

    轟隆!巨大的腕足狠狠砸在甬道入口上方!整個洞口劇烈搖晃,大塊大塊的巖石轟然崩塌下來,瞬間將入口封堵了大半!只剩下一個僅容一人匍匐爬過的狹小縫隙!煙塵彌漫,隔絕了外面那怪物瘋狂的嘶鳴和溶洞崩塌的末日景象。

    暫時……安全了。

    甬道內(nèi)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兩人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和喬子衿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血腥味、塵土味和外面?zhèn)鱽淼牡瘸魪浡讵M窄的空間里。

    張倩摸索著,顫抖著從貼身的小藥包里掏出火折子,用力吹亮。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兩人狼狽不堪、血跡斑斑的模樣。喬子衿趴在地上,背上新添的恐怖傷口和肩后那把觸目驚心的砍柴刀,讓張倩的心都揪了起來。

    刀……刀得拔出來……子衿哥,你忍忍……張倩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淚水在滿是煙灰的臉上沖出兩道白痕。她撕下自己相對干凈的里衣下擺,團成一團。

    喬子衿臉色慘白如紙,冷汗浸透了頭發(fā),他艱難地點點頭,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拔……快!

    張倩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按住他肩胛附近的肌肉,另一只手猛地握住了冰冷的刀柄!她閉上眼睛,用盡平生最大的勇氣和力氣,狠狠向外一拔!

    噗嗤!

    刀身帶著一股溫熱的血箭被拔出!喬子衿身體猛地一弓,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痛吼,隨即又死死咬住牙關(guān),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幾乎暈厥。

    張倩手忙腳亂地將布團死死按在血如泉涌的傷口上,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喬子衿的背上。血很快浸透了布團,她又撕下更多的布條,用顫抖的手笨拙而拼命地包扎、按壓。

    時間在痛苦和黑暗中煎熬地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傷口涌出的血似乎稍微減緩了一些。喬子衿的喘息也稍微平復(fù)了一點,但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全身的傷口,帶來鉆心的疼痛。

    他從懷里摸出那個從祖父頸骨上取下的小油布包。油布已經(jīng)朽脆,輕輕一碰就碎開了。里面掉出兩樣?xùn)|西:一張折疊得極小的、泛黃的皮紙,上面用朱砂畫著極其復(fù)雜的線條和符號;還有一塊小小的、雕刻著奇異紋路的黑色石頭,觸手冰涼。

    喬子衿展開皮紙,借著張倩手中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仔細辨認著上面的圖案。張倩也湊過來看,那圖案極其詭異,中心是一個巨大的、如同漩渦般的門狀符號,周圍環(huán)繞著密密麻麻的星點,還有一條曲折的路線指向漩渦中心,旁邊標注著幾個扭曲的古字。

    鬼門……開……喬子衿艱難地辨認著,眼神驟然亮起一絲微弱的光芒,月滿……祭壇……他看向張倩,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絲希望,倩兒……有路了……祖父……留了生路……

    10.狹窄的甬道如同巨獸的食道,黑暗粘稠得幾乎能掐出水來�;鹫圩拥墓饷⒅荒苷樟练酱缰�,映著兩張沾滿血污、疲憊欲死的臉。

    喬子衿背上的傷口被張倩用撕下的衣服布條緊緊包扎住,但鮮血依舊不斷滲出,將布條染成深褐色。肩后拔刀留下的創(chuàng)口更是猙獰,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牽扯出撕裂般的劇痛。失血和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冷汗浸透了破爛的衣衫,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張倩的情況稍好,但也已是強弩之末。她攙扶著喬子衿,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喬子衿大半的重量壓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讓她步履蹣跚,呼吸粗重。甬道并非筆直,而是向下傾斜,布滿了濕滑的青苔和碎石,稍有不慎便會滑倒。

    子衿哥……撐住……快到了……張倩的聲音帶著哭腔,更像是在給自己打氣。她一手舉著即將熄滅的火折子,一手死死摟住喬子衿的腰,指甲幾乎掐進他的皮肉里。

    喬子衿咬緊牙關(guān),每一次邁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借著微弱的光,對照著手中那張泛黃的皮紙地圖。地圖上的線條扭曲復(fù)雜,指向下方深處一個被旋渦狀符號標記的地方。祖父留下的生路,就在那里。

    甬道越來越陡峭,空氣也愈發(fā)渾濁沉悶,帶著濃重的土腥味和一種類似鐵銹的陳腐氣息。腳下不再是碎石,而是變成了打磨光滑、但布滿了濕滑粘液的巨大石階。石階盤旋向下,深不見底,仿佛通往九幽地獄。

    不知走了多久,也許是半個時辰,也許是一個時辰。在極度的疲憊和痛苦中,時間失去了意義。火折子終于徹底熄滅,最后一點火星消失,黑暗徹底吞噬了一切。

    火……火沒了……張倩的聲音充滿了絕望。

    別怕……看前面……喬子衿喘息著,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

    張倩抬起頭,在純粹的黑暗中適應(yīng)了片刻,瞳孔猛地一縮!只見下方深沉的黑暗盡頭,竟然透出了一點極其微弱的、幽藍色的光芒!那光芒如同暗夜中的鬼火,冰冷,飄忽,卻在這絕望的深淵中點燃了一絲希望。

    光……有光!張倩精神一振,攙扶著喬子衿,幾乎是拖著他,朝著那點幽藍的光源挪去。

    石階盤旋而下,那幽藍的光芒越來越清晰。終于,他們踏下了最后一級石階,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巨大的、半球形的天然洞窟。洞窟中央,是一個高出地面三尺的圓形石臺,形似祭壇。祭壇通體由一種漆黑的、非金非石的材質(zhì)構(gòu)成,表面光滑如鏡,卻又布滿了無數(shù)細密的、如同血管般凸起的暗紅色紋路,此刻正隨著那幽藍光芒的明滅而微微起伏,如同活物的呼吸。祭壇四周的地面上,刻滿了深奧繁復(fù)、令人望之眩暈的星圖符號。

    而那幽藍光芒的來源,正是祭壇的正中心。那里靜靜地懸浮著一團拳頭大小的、不斷變幻形態(tài)的幽藍火焰!火焰無聲地燃燒著,散發(fā)出冰冷徹骨的氣息,將整個洞窟映照得一片幽藍,光影在洞壁上扭曲晃動,如同無數(shù)幽魂在起舞。

    洞窟的穹頂并非巖石,而是某種半透明的、如同巨大水晶般的物質(zhì)!透過這奇異的水晶穹頂,竟然能看到外面深沉的天幕!一輪巨大的、圓滿無缺的銀盤,正高懸天心!清冷皎潔的月光,毫無阻礙地穿透水晶穹頂,如同一道巨大的銀色光柱,直直地投射在祭壇中心那團幽藍的火焰之上!

    月滿中天!

    就是這里……鬼門祭壇……喬子衿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脫力地滑坐在地,背靠著冰冷的祭壇邊緣,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口,帶來劇痛,但他的眼神卻死死盯著祭壇中心那團幽藍火焰,以及穹頂外那輪圓滿的明月。

    張倩也累得幾乎虛脫,跪坐在喬子衿身邊,看著眼前這超乎想象的詭異祭壇和穿透地層的月光,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玉佩……倩兒……快……喬子衿吃力地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衣襟。他懷中那塊淚血玉佩,此刻正散發(fā)出與祭壇火焰同源的幽藍光芒,微微震顫著,仿佛在呼應(yīng)。

    張倩會意,連忙伸手,小心翼翼地從喬子衿貼身的衣袋里,取出了他那枚淚血玉佩。玉佩入手溫潤,但那股幽藍的光芒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她又從喬子衿的背包里,拿出了那只屬于古洪的斷手。斷手已經(jīng)冰冷僵硬,五指依舊死死攥著那枚暗紅色的玉佩。她強忍著惡心和恐懼,用力掰開那僵硬的手指,取出了那枚暗紅如血、觸手冰涼的玉佩。

    當兩枚玉佩同時出現(xiàn)在這幽藍的祭壇空間時,異變陡生!

    嗡——!

    一聲低沉而宏大的嗡鳴,仿佛從地底深處傳來,瞬間席卷了整個洞窟!兩枚玉佩同時光芒大盛!喬子衿的玉佩幽藍光芒暴漲,古洪那枚暗紅玉佩則爆發(fā)出濃郁如血的紅光!一藍一紅,兩道光柱沖天而起,交相輝映,瞬間壓過了祭壇中心的幽藍火焰!

    祭壇表面那些如同血管般的暗紅紋路,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驟然亮起!光芒沿著紋路急速流動,發(fā)出滋滋的電流聲。整個祭壇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地面刻畫的星圖符號也逐一亮起,散發(fā)出璀璨的星光!

    洞窟穹頂那巨大的水晶,在雙色光芒的照射和滿月銀輝的灌注下,開始緩緩旋轉(zhuǎn)!速度越來越快,形成一個巨大的、光芒流轉(zhuǎn)的旋渦!

    雙佩合……鬼門開……喬子衿喃喃道,掙扎著想站起來。

    11.祭壇的震動越來越劇烈,如同地底有巨獸蘇醒!幽藍與暗紅的光柱在穹頂水晶形成的巨大旋渦中瘋狂交織、旋轉(zhuǎn),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整個洞窟都在嗡鳴,碎石簌簌落下,仿佛隨時會徹底崩塌!

    旋渦的中心,光芒最熾烈處,空間開始扭曲、撕裂!一道豎立的、邊緣不斷閃爍扭曲著幽藍和血紅色電弧的裂口,正在漩渦中心緩緩撐開!裂口內(nèi)部是絕對的黑暗和狂暴的能量亂流,散發(fā)出令人靈魂顫栗的吸力!陰風呼嘯著從裂口中倒灌而出,帶著無數(shù)凄厲尖銳、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哭嚎和嘶吼!

    鬼門!正在開啟!

    子衿哥!門開了!張倩攙扶著喬子衿,激動地指向那越來越大的空間裂口,但聲音里充滿了無法抑制的恐懼。那裂口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里面?zhèn)鱽淼穆曇糁贝天`魂深處。

    喬子衿臉色慘白如紙,背上的傷口在劇烈震動中再次崩裂,鮮血滲出。他死死抱著懷中裝有祖父骸骨的暗金盒子,眼神卻異常明亮和堅定。他看到了生路,也看到了祖父筆記中描繪的景象——這門,通向生,也連接著死!

    走!他嘶吼一聲,聲音被巨大的轟鳴淹沒。他反手緊緊抓住張倩的手臂,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拖著她,朝著那光芒刺眼、能量狂暴的空間裂口,踉蹌著沖去!

    越靠近裂口,那股恐怖的吸力就越發(fā)強大!腳下的祭壇仿佛變成了傾斜的滑梯!幽藍和血紅的電弧如同狂舞的毒蛇,在裂口邊緣跳躍、抽打,發(fā)出噼啪的爆響!狂暴的陰風卷起地上的碎石和塵土,形成小型的龍卷,抽打在臉上生疼!無數(shù)凄厲的哭嚎聲如同實質(zhì)的針,瘋狂地刺入腦海!

    啊!張倩被一塊被吸力卷起的碎石砸中手臂,痛呼一聲,腳下不穩(wěn),眼看就要被吸力拖向裂口邊緣那狂暴的電��!

    抓緊我!喬子衿目眥欲裂,猛地回身,用受傷的背脊硬扛了另一塊飛來的石頭,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但他死死扣住張倩的手腕,如同鐵鉗!他腳下一個蹬踏,借著吸力和前沖的慣性,拖著張倩,如同撲火的飛蛾,朝著那幽藍與血紅交織、撕裂空間的門戶,義無反顧地縱身一躍!

    轟——�。�!

    在兩人身影沒入那狂暴光門的瞬間,整個祭壇的光芒驟然爆發(fā)到極致!刺目的光芒吞噬了一切!震耳欲聾的巨響仿佛天地初開!緊接著,光芒如同退潮般驟然收縮,連同那巨大的空間裂口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洞窟內(nèi)瞬間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祭壇中心那團幽藍的火焰,似乎耗盡了力量,變得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穹頂?shù)乃V沽诵D(zhuǎn),滿月的銀輝依舊靜靜灑落,照在空蕩蕩的祭壇上,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的景象只是一場幻夢。

    ……

    劇烈的眩暈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全身的骨頭像是被拆開重組了一遍,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著劇痛。喬子衿猛地睜開眼,刺目的天光讓他瞬間流淚。

    不是墓穴的黑暗!是天空!灰蒙蒙的、透著魚肚白的黎明前的天空!

    冰冷的、帶著草木和泥土氣息的空氣猛地灌入肺腑,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動全身傷口,痛得他蜷縮起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冰冷的、濕漉漉的地面上,身下是枯黃的雜草和碎石。

    倩……倩兒他艱難地轉(zhuǎn)動脖子,嘶啞地呼喚。

    子衿哥……我……我在這……旁邊傳來張倩虛弱至極、帶著哭腔的回應(yīng)。

    喬子衿掙扎著側(cè)過身,看到張倩就趴在他旁邊不遠處,同樣渾身泥污血漬,頭發(fā)散亂,臉色慘白得像鬼,但那雙眼睛還睜著,里面充滿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未散的巨大恐懼。

    他環(huán)顧四周。亂葬崗!他們出來了!就在當初進入鬼門禁地的那片荒墳邊緣!不遠處,那座刻著模糊喬字的半塌墳塋,在黎明的微光中靜默佇立。

    我們……出來了張倩的聲音輕飄飄的,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出來了……喬子衿長長地、長長地吁出一口氣,這口氣仿佛帶走了他全身的力氣。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排山倒海的劇痛和疲憊瞬間將他淹沒。他低頭,看到自己懷中,那個暗金色的盒子依舊被緊緊抱著,冰冷而沉重。祖父的骸骨,帶出來了。

    他顫抖著手,摸向自己的胸口。隔著破爛的衣衫,那枚屬于他的淚血玉佩,依舊緊貼著皮膚,散發(fā)著微弱的余溫。他又摸了摸背包,里面那只斷手還在,那枚暗紅的玉佩……也在。

    他掙扎著想要坐起,卻牽動了背后的傷口,一陣鉆心的劇痛讓他悶哼一聲,冷汗瞬間浸透。

    別動!子衿哥,你別動!張倩看到他痛苦的樣子,慌忙爬過來,眼淚又涌了出來,你傷得太重了!我們得……得趕緊回村找郎中!她看著喬子衿背后被血浸透、又被塵土泥污糊住的布條,還有他蒼白如紙的臉,心都揪緊了。

    喬子衿喘息著,點了點頭�,F(xiàn)在還不是放松的時候。他示意張倩扶他。兩人互相攙扶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如同兩個從地獄爬回的殘破人偶,深一腳淺一腳,朝著山下村莊的方向,艱難地挪去。每一步,都在冰冷的晨露中留下帶血的足跡。

    12.村東頭,喬家那間低矮的瓦房里,彌漫著濃重的草藥苦澀味。窗紙被晨光染成暖黃,卻驅(qū)不散屋內(nèi)的陰冷。

    喬子衿趴在硬邦邦的土炕上,赤裸的上半身纏滿了厚厚的、浸著褐色藥汁的麻布繃帶,從肩胛一直裹到腰際。背上的爪痕和肩后的刀傷在郎中的處理下止住了血,但每一次呼吸帶來的抽痛,依舊讓他眉頭緊鎖,臉色蒼白。祖父的骸骨被暫時安放在堂屋,用白布蓋著。

    張倩端著一碗剛熬好的、熱氣騰騰的湯藥,小心翼翼地坐到炕沿。她自己也換上了干凈的粗布衣裳,洗去了血污,但眼底的烏青和憔悴卻無法遮掩。她舀起一勺藥,放在唇邊輕輕吹涼。

    子衿哥,喝藥了。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飄忽。

    喬子衿睜開眼,看著張倩。她的動作依舊溫柔,眼神卻似乎有些空洞,失去了往日的靈動,仿佛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他心中微沉,接過藥碗,忍著苦一口氣灌了下去,溫熱的藥液滑入喉嚨,帶來一絲暖意。

    倩兒,你臉色很差,也去歇歇吧。他放下碗,握住張倩冰涼的手。

    張倩的手微微一顫,下意識地抽回,隨即又意識到什么,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沒事,就是……有點累。她的目光掃過屋內(nèi),最終停留在緊閉的、糊著舊窗紙的窗戶上,眼神里掠過一絲深深的恐懼,身體也幾不可察地繃緊了。

    白天在村民或敬畏或好奇的目光中,他們講述了遭遇山魈、誤入險地的經(jīng)過,隱去了古墓和玉佩的真相。古洪的死,被歸咎于被野獸拖走。村里人嘆息著,幫忙安頓了骸骨。一切似乎塵埃落定。

    然而,當夜幕降臨,如同冰冷的墨汁浸透山村,張倩的恐懼便如同蟄伏的毒蛇,悄然蘇醒。

    第一晚,喬子衿被身邊張倩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聲驚醒。他忍著痛側(cè)身,借著窗外慘淡的月光,看到張倩蜷縮在炕角,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牙齒咯咯作響。

    倩兒怎么了他低聲問。

    窗……窗外……張倩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夢囈般的驚恐,有人……古洪……他在外面……盯著我……血……全是血……她猛地指向窗戶,指尖顫抖。

    喬子衿的心猛地一沉。他強撐著坐起,挪到窗邊,猛地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窗!

    冷風灌入。窗外,只有沉寂的夜色,幾棵光禿禿的棗樹在風中搖晃著枯枝,投下扭曲的影子。遠處傳來幾聲零星的狗吠,更顯山村的空曠死寂。哪有什么人影

    沒有,倩兒,是風,是樹影。他關(guān)上窗,回到炕邊,試圖安撫她。

    張倩卻像受驚的兔子,猛地鉆進他懷里,死死抓住他的衣襟,指甲幾乎掐進他的肉里。不!他在!他就在那兒!他恨我……恨我們……他的眼睛……全是白的……她的聲音尖利而破碎,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恐懼,淚水瞬間浸濕了喬子衿的衣襟。

    喬子衿抱著她顫抖的身體,感受到她發(fā)自靈魂深處的驚悸,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他輕輕拍著她的背,低語著安慰的話,目光卻凝重地投向那扇緊閉的窗戶。窗外,只有無邊的黑暗和死寂。

    第二晚,第三晚……噩夢如同附骨之蛆,夜夜降臨。

    張倩的驚懼日益加深。她開始懼怕黑暗,油燈必須整夜點燃。任何一點風吹草動——老鼠跑過的悉索聲、夜梟的啼叫、甚至風吹窗戶的輕響——都能讓她驚跳起來,臉色煞白,指著窗戶尖叫:他來了!他又來了!古洪!他在外面!她的眼神越來越渙散,睡眠嚴重不足讓她形銷骨立,白天也時常精神恍惚,對著角落喃喃自語。

    喬子衿的傷口在慢慢愈合,但心頭的陰影卻日益濃重。郎中的湯藥似乎對張倩的驚悸毫無作用。村民們私下議論紛紛,看張倩的眼神帶著憐憫和難以掩飾的懼意,仿佛她已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纏上。

    這天深夜,喬子衿被一陣壓抑的、如同野獸嗚咽般的低泣驚醒。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身邊的炕鋪是空的。月光從窗紙透入,在地上投下清冷的光斑。

    他心頭一緊,忍著背痛坐起。借著月光,他看到張倩穿著單薄的白色里衣,赤著腳,像一縷游魂般站在屋子中央,背對著他。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面朝著那扇緊閉的窗戶。

    倩兒喬子衿輕聲呼喚。

    張倩沒有回頭。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手,枯瘦的手指指向窗戶,用一種夢游般、冰冷而飄忽的聲音低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窟里撈出來:

    他……就在外面……子衿哥……

    古洪……他說……好冷啊……下面……好黑……好多人……在拉他……

    他問我……為什么……不救他……

    他……要我們……下去……陪他……

    聲音幽幽,在死寂的屋子里回蕩,帶著徹骨的寒意。

    喬子衿渾身冰冷,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凍結(jié)。他猛地看向那扇窗戶。慘淡的月光下,窗紙上,除了搖曳的樹影,空無一物。

    然而,就在他目光掃過的瞬間,一陣穿堂的陰風毫無征兆地刮過,呼啦一聲吹開了虛掩的窗栓!

    吱呀——!

    木窗被風吹開了一條縫隙!冰冷刺骨的夜風瞬間涌入!

    在那條狹窄的縫隙之外,是濃得化不開的、吞噬一切的沉沉黑暗。

    喬子衿死死地盯著那條縫隙,瞳孔驟然收縮。一股源自骨髓深處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沿著他的脊椎,無聲無息地,緩緩爬了上來。

    13

    油燈的火苗在穿堂的冷風中劇烈搖晃,將喬子衿和張倩投射在墻壁上的影子拉扯得如同扭曲的鬼魅。那扇被風吹開的木窗,像一張無聲咧開的嘴,貪婪地吞噬著屋內(nèi)的微光,將外面無邊無際的黑暗展露無遺。

    張倩背對著窗戶,單薄的身體在冷風中抖得像一片秋葉。她枯瘦的手指依舊僵直地指向窗外那片濃稠的黑暗,聲音卻不再是之前的尖利,而是變成了一種空洞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氣的囈語:

    他…進來了…子衿哥…他…進來了…好冷…

    一股無法形容的陰寒氣息,順著那敞開的窗縫,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入,瞬間席卷了整個房間。油燈的火苗猛地向下一挫,顏色竟詭異地變成了幽幽的慘綠色!光線被壓縮到極限,僅僅照亮炕沿周圍不足三尺的范圍,將喬子衿慘白的臉映得如同鬼面。墻壁上,那些被拉長的、扭曲的影子,在綠光的映襯下瘋狂舞動,仿佛無數(shù)掙扎的亡魂正試圖掙脫束縛。

    喬子衿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那冰冷的寒意并非來自晚秋的風,它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怨毒和絕望,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鋼針,刺穿著他的皮膚,扎進他的血肉,凍結(jié)他的血液。他感到自己呼出的氣息瞬間凝結(jié)成了白霧。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張倩那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背影。

    倩兒!他嘶啞地低吼,聲音在死寂和綠光中顯得格外微弱,回來!到我身后來!

    張倩對他的呼喚置若罔聞。她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zhuǎn)過了身。

    喬子衿的呼吸瞬間停滯!

    在油燈那慘綠光芒的映照下,張倩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片死灰。她的雙眼睜得極大,瞳孔卻擴散著,空洞得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而最讓喬子衿魂飛魄散的,是她的嘴角!那嘴角正被一股無形的、極其邪惡的力量拉扯著,一點點向上勾起,形成一個無比僵硬、無比詭異、充滿嘲弄和惡毒的笑容!這笑容完全不屬于張倩!它猙獰、怨毒,帶著一種屬于古洪的瘋狂和殘忍!

    子衿哥…張倩的嘴唇翕動著,發(fā)出的聲音卻像是從遙遠的地底傳來,嘶啞、扭曲,帶著古洪那特有的、令人作嘔的腔調(diào),…下面…好冷啊…你和小倩…來陪我…玉佩…給我玉佩…她一邊說著,一邊邁開腳步,以一種極其不協(xié)調(diào)的、關(guān)節(jié)仿佛生了銹的僵硬姿勢,朝著喬子衿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挪了過來。她的眼睛死死盯著喬子衿放在枕邊的那個粗布背包——里面裝著古洪的斷手和那枚暗紅的玉佩!

    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間浸透了喬子衿的后背,剛剛愈合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但他知道,此刻的劇痛遠不及眼前景象帶來的萬分之一恐懼!這不是張倩!這具軀殼里,正被古洪那充滿怨毒的殘魂占據(jù)著!

    祖父臨終前那沾滿鮮血的布片上,除了旱煙袋,還有幾個用血寫成的、幾乎被忽略的蠅頭小字——怨附于佩,骨可鎮(zhèn)之。這八個字如同閃電劈開混沌的腦海,瞬間照亮了唯一的生路!

    玉佩是古洪怨魂的容器,而祖父那在祭壇上供奉多年、蘊含了祭壇神秘力量的暗金骸骨,就是鎮(zhèn)壓這怨魂的唯一鑰匙!

    求生的本能和守護張倩的意志壓倒了恐懼!就在那被古洪怨魂操控的張倩伸出枯瘦慘白、指甲縫里仿佛還帶著墓穴泥污的手,即將觸碰到背包的瞬間——

    喬子衿動了!

    他爆發(fā)出重傷之軀所能榨取的最后力量,如同被逼入絕境的困獸!他猛地撲向背包,動作快得帶起一股腥風!左手探入背包,一把抓住了那只冰冷僵硬、散發(fā)著濃濃死氣的斷手!斷手緊握著那枚暗紅如血的玉佩,入手滑膩陰寒,仿佛握著一塊萬年寒冰!

    同時,他的右手狠狠砸向炕沿內(nèi)側(cè)一個隱蔽的凹槽!那里藏著他回來后親手放置的、祖父骸骨暗金盒子的機括!

    咔嚓!

    一聲輕響,炕沿下方的暗格彈開!那個沉重的暗金盒子,在慘綠燈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光澤,瞬間暴露在空氣中!

    呃啊——!被古洪附體的張倩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混合著痛苦與狂怒的嘶嚎!在暗金盒子出現(xiàn)的剎那,她(它)的動作猛地一滯,臉上那詭異的笑容瞬間扭曲變形,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灼燒!空洞的眼窩深處,竟隱隱浮現(xiàn)出兩點針尖般大小、充滿了極致怨毒和驚懼的慘白光芒!那是古洪殘魂最本能的恐懼!對那暗金骸骨所蘊含力量的恐懼!

    就是現(xiàn)在!

    喬子衿眼中血絲密布,牙關(guān)緊咬,幾乎將牙齒咬碎!他無視斷手上傳來的刺骨冰寒和玉佩中瘋狂涌出的怨念沖擊,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只緊握著暗紅玉佩的斷手,狠狠朝著剛剛打開的暗金盒子按了下去!

    目標,正是盒中祖父那暗金色的手骨!

    不——�。�!

    一聲凄厲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嘯從張倩喉嚨里迸發(fā)出來!整個房間的空氣仿佛都被這聲尖嘯凍結(jié)!墻壁上舞動的鬼影瞬間凝固!油燈的慘綠火苗瘋狂搖曳,幾乎熄滅!

    斷手重重地按在了祖父暗金色的手骨之上!

    滋啦——!�。�

    如同滾燙的烙鐵按在了寒冰之上!一股濃郁到極點的、肉眼可見的漆黑煙霧,猛地從斷手緊握的暗紅玉佩中爆發(fā)出來!煙霧翻滾扭曲,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無數(shù)怨魂尖嘯混合的噪音!煙霧中,一張極度扭曲、充滿了痛苦、怨毒和不甘的臉孔若隱若現(xiàn)——正是古洪臨死前那猙獰的模樣!

    暗金骸骨上瞬間爆發(fā)出柔和卻無比堅韌的金色光芒!這光芒并不刺眼,卻帶著一種堂皇正大、驅(qū)邪鎮(zhèn)魔的古老威嚴!金光與玉佩中涌出的濃郁黑煙猛烈地撞擊、交織、互相侵蝕!

    滋滋的灼燒聲不絕于耳!黑煙如同遇到克星,在金光的照耀下發(fā)出痛苦的哀嚎,瘋狂地扭曲退縮,試圖縮回玉佩之中!但金光如同附骨之疽,緊緊纏繞著黑煙,不斷將其凈化、驅(qū)散!

    呃啊…喬子衿…我…恨…黑煙中那張扭曲的臉孔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充滿無盡怨恨的嘶吼,最終在金光的持續(xù)照耀下,如同烈日下的薄冰,迅速消融、淡化,連同那凄厲的尖嘯,一起湮滅在空氣里,只留下一縷淡淡的、令人作嘔的焦糊腥氣。

    噗通!

    被附體的張倩,在古洪殘魂徹底消散的瞬間,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雙眼緊閉,臉色死灰,氣息微弱得幾乎斷絕。

    房間內(nèi),那令人窒息的陰寒氣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墻壁上瘋狂舞動的鬼影消失了。油燈那慘綠色的火苗跳動了幾下,顏色漸漸恢復(fù)了正常的橘黃,雖然依舊微弱,卻驅(qū)散了那令人心悸的幽綠。

    死寂。絕對的死寂。

    只有喬子衿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他癱坐在炕邊,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干,冷汗浸透了他的單衣,黏膩地貼在冰冷的皮膚上。背上的傷口在剛才劇烈的動作下再次崩裂,鮮血滲出繃帶,帶來火辣辣的劇痛。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左手,那只接觸過斷手和玉佩的手,皮膚上還殘留著一層淡淡的、陰冷的青灰色,仿佛被凍傷。

    他掙扎著爬到張倩身邊,顫抖的手指探向她的鼻息。

    一絲微弱但溫熱的氣息拂過指尖。

    喬子衿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驟然一松,巨大的疲憊和虛脫感如同山崩海嘯般將他徹底淹沒。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歪,倒在張倩身邊,失去了知覺。

    ……

    天光再次大亮,已是三日之后。

    喬家祖墳前,新起了一座簡單的墳塋。黃土堆得整整齊齊,前面立著一塊沒有刻字的粗糙石碑。喬子衿穿著一身干凈的素色布衣,背上的傷處依舊隱隱作痛,但臉色已不再那么慘白。他肅立在墳前,手中捧著那個沉重的暗金盒子。

    他緩緩打開盒蓋。祖父喬老七的暗金色骸骨靜靜躺在里面,雙手保持著捧盒的姿態(tài)。喬子衿的目光落在骸骨旁邊——那兩枚淚血玉佩,一枚幽藍深邃,一枚暗紅如血,此刻都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如同最普通的頑石,被小心地放在祖父的骸骨之上。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眼中充滿了疲憊、悲傷,還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解脫。然后,他輕輕合上盒蓋,俯下身,極其鄭重地將盒子放入挖好的墓穴底部,正對著祖父舊墳的方向。

    泥土一鍬一鍬落下,漸漸覆蓋了暗金色的盒子,也覆蓋了那兩枚糾纏著太多血腥、詛咒與不祥的玉佩。

    張倩站在不遠處,穿著一件半舊的青色夾襖,臉色依舊蒼白憔悴,眼窩深陷,但那雙曾經(jīng)空洞渙散的眼睛,此刻終于恢復(fù)了一些生氣,只是里面沉淀了太多揮之不去的驚悸和恐懼,如同蒙上了一層永遠無法擦凈的陰翳。她看著黃土一點點掩埋,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了一下,下意識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襟。

    墳塋壘好。喬子衿點燃了準備好的紙錢。橘黃色的火焰在墳前跳躍,紙灰打著旋兒飛向灰蒙蒙的天空。

    爺爺,喬子衿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無盡的疲憊,孫兒不孝,擾您清靜了。您留下的東西,孫兒都帶來了。喬家的宿債…還有古洪的怨…都留在這里吧。您…安息。他重重地磕了三個頭,額頭沾上冰涼的黃土。

    他站起身,走到張倩身邊,輕輕握住了她冰涼的手。張倩的手微微一顫,卻沒有掙脫,只是身體依舊有些僵硬。

    倩兒,我們回家。喬子衿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安撫。

    張倩沒有看他,目光依舊停留在那座新起的墳塋上,仿佛能穿透黃土,看到下面那兩枚沉寂的玉佩。許久,她才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從喉嚨里擠出一個沙啞的音節(jié):嗯。

    兩人互相攙扶著,轉(zhuǎn)身,一步一步,朝著山下村莊的方向走去。深秋的風卷起枯黃的落葉,在他們身后打著旋兒,發(fā)出蕭瑟的嗚咽。他們的背影在空曠的山野間顯得異常單薄、疲憊,仿佛背負著整個世界的沉重。

    那座新墳靜靜地立在喬家祖墳旁,墓碑無字。只有冰冷的黃土,覆蓋著暗金的骸骨,以及骸骨之上,那兩枚失去了所有光澤、如同被時光徹底封印的淚血玉佩。

    從此以后,張倩不再夜夜驚叫。油燈也不再需要徹夜長明。她似乎恢復(fù)了平靜,能吃飯,能睡覺,甚至能做些簡單的家務(wù)。

    然而,喬子衿知道,有些東西永遠地改變了。

    每當暮色四合,山村被無邊的黑暗籠罩,張倩就會變得異常沉默。她總是早早地蜷縮在炕角最里面的位置,背對著窗戶,將被子拉得很高,蓋過頭頂,只留下幾縷烏黑的發(fā)絲露在外面。她不再靠近窗戶,甚至白天也會下意識地避開窗邊的位置。任何突如其來的聲響,哪怕只是鄰居家的狗叫,或是風吹門板的吱呀聲,都會讓她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猛地一顫,瞳孔瞬間收縮,里面盛滿了無法驅(qū)散的、深沉的恐懼。

    她不再看喬子衿的眼睛。偶爾目光接觸,她也總是飛快地移開,仿佛那眼神會灼傷她。曾經(jīng)戀人間的親昵和依賴蕩然無存,只剩下一種刻骨的疏離和一種近乎本能的戒備。她的靈魂,仿佛有一部分永遠留在了那座黑暗的古墓里,留在了被怨魂占據(jù)的驚魂之夜,再也無法找回。

    喬子衿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他不再試圖去安慰,去觸碰。他知道,有些傷痕,深入骨髓,無法愈合。他只是在每個夜晚,默默地坐在離炕沿不遠的地方,守著那盞跳躍著微弱火苗的油燈,守著她蜷縮在被子里的身影,守著一室令人窒息的死寂。

    窗外,是無邊無際的沉沉黑夜。那黑暗濃稠得化不開,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也吞噬著人心深處最后一點暖意。

    沒有鬼魂的低語,沒有窗外的窺視。

    只有黑暗本身,如同巨大的、沉默的棺槨,將這座山村,將這兩個從地獄邊緣爬回來的人,連同他們破碎的靈魂,一起,緩緩地、無聲地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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