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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廚房的燈滅了,只有油煙機嗡鳴作響。

    我盯著報紙上那道詭異的藍痕,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他的聲音:

    林晚,你到底在干什么

    張磊不該在家——他明明說今晚加班到凌晨。

    可此刻他就站在我身后,呼吸冰冷,像死神貼著我的耳朵低語:

    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在畫什么嗎

    01

    油漬之網(wǎng)

    油煙機的油漬又結(jié)成了網(wǎng)。

    我拿著抹布,手指在黏膩的不銹鋼面上蹭出彎彎曲曲的痕跡。

    廚房里沒開燈。

    只有客廳透過來的電視光,把抽油煙機的影子投在瓷磚上,像只趴著的灰蜘蛛。

    兒子思齊的水彩筆滾到了腳邊。

    藍色的那支,筆帽沒蓋緊,在地板上洇出一小團藍。

    我彎腰去撿,指尖卻先碰到了顏料。

    濕乎乎的。

    像某種突然蘇醒的東西。

    鬼使神差地,我把手指按在了報紙上。

    就是昨天張磊看完就扔在灶臺邊的財經(jīng)版。

    油墨味混著油煙味,嗆得人想咳嗽。

    但我的手指動起來了。

    跟著那團藍,在報紙上抹出扭曲的弧線。

    像油煙機里冒出來的煙。

    又像某種被掐住脖子的尖叫。

    林晚!飯做好了沒

    張磊的聲音從客廳炸過來,嚇我一跳。

    手指一抖,在報紙上劃出道粗粗的藍痕。

    我趕緊把報紙揉成一團,塞進垃圾桶。

    馬上就好,我應(yīng)著,聲音有點發(fā)顫,今天做了你愛吃的紅燒肉。

    他沒再說話。

    只有電視里的財經(jīng)主播還在念著數(shù)字。

    我打開水龍頭,拼命搓洗手指上的藍。

    水是涼的,沖到傷口上有點疼。

    那是上周切菜時劃的口子,到現(xiàn)在還沒好。

    張磊說我笨。

    連切個菜都能切到手。

    垃圾桶里的報紙團鼓鼓囊囊的。

    我知道那團藍還在里面。

    像個藏起來的秘密。

    結(jié)婚十年了。

    我的油畫顏料早就干成了硬塊。

    畫架在儲藏室吃灰,蒙上了厚厚一層土。

    張磊說,那東西占地方。

    不如換成思齊的玩具柜。

    媽媽,你在干什么呀

    思齊扒著廚房門看我,手里拿著他的畫冊。

    沒什么,我擦干手,擠出個笑,快去寫作業(yè),吃完飯要練鋼琴。

    他哦了一聲,沒走。

    媽媽,你剛才在報紙上畫畫了嗎

    我的心猛地一縮。

    小孩子別亂看,我板起臉,快去學(xué)習(xí)。

    思齊撇撇嘴,轉(zhuǎn)身走了。

    腳步聲消失在客廳里。

    我蹲下來,把垃圾桶里的報紙團又往下按了按。

    好像這樣,就能把那團藍按進地里。

    張磊走進來的時候,我正把紅燒肉盛出鍋。

    他隨手把公文包扔在餐桌上,皺著眉。

    什么味道他抽了抽鼻子,怎么有股怪味

    沒有啊,我把菜端出去,可能是油煙機該清洗了。

    他沒接話,徑直走到垃圾桶旁邊。

    我的心跳得飛快。

    看著他彎下腰,把那團報紙撿了出來。

    你扔的他展開報紙,盯著上面的藍痕,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是什么

    思齊畫的,我趕緊編理由,小孩子瞎畫,我就扔了。

    張磊沒說話。

    他把報紙舉到燈光下,仔細看著。

    那道扭曲的藍痕,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林晚,他突然開口,聲音很冷,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家里的事還不夠你忙嗎

    整天弄這些沒用的東西干什么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沒有……

    沒有什么他打斷我,把報紙扔在地上,思齊的作業(yè)你檢查了嗎

    鋼琴譜你打印了嗎

    明天早上的早餐食材買了嗎

    他的問題像一顆顆子彈,砸在我身上。

    我……我這就去檢查作業(yè)。我轉(zhuǎn)身想走。

    他卻抓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很大,捏得我生疼。

    以后別再讓我看到這些東西,他的眼神像冰,聽見沒有

    我點點頭,想把手抽回來。

    他卻捏得更緊了。

    林晚,你現(xiàn)在是媽媽,是妻子。

    不是那個整天想著畫畫的學(xué)生了。

    這個家不需要畫家,他松開手,語氣里帶著不耐煩,需要的是能把家里打理好的人。

    他轉(zhuǎn)身走出廚房。

    腳步聲踩在報紙上,發(fā)出沙沙的響。

    我站在原地,手腕上還留著他的指印。

    垃圾桶里的報紙被踩得更皺了。

    那團藍,像一滴眼淚,滲在油墨字中間。

    窗外的天徹底黑了。

    遠處的路燈亮起來,透過廚房的窗戶,照在油煙機的網(wǎng)格上。

    一格一格的,像個籠子。

    我走到儲藏室門口。

    門沒關(guān)嚴(yán),露出條縫。

    能看到里面的畫架,蒙著灰,靜靜地靠在墻角。

    旁邊是思齊的玩具柜,五顏六色的。

    很熱鬧。

    我伸出手,想推開那扇門。

    可手指剛碰到門板,就像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

    張磊在客廳喊我:林晚!思齊的作業(yè)你到底檢查了沒有

    來了。我應(yīng)了一聲。

    轉(zhuǎn)身走向客廳。

    腳步踩在地板上,很沉。

    廚房里,那團被扔掉的報紙還躺在地上。

    那道藍色的痕跡,在黑暗里,好像還在慢慢暈開。

    02

    撕碎的夢

    快遞員把信封拍在餐桌上時,我正在給思齊削蘋果。

    刀尖卡在果皮里,劃出道歪歪扭扭的痕。

    新銳藝術(shù)獎的燙金字在牛皮紙上晃眼。

    思齊湊過來,手指點著信封角:媽媽,這是什么呀

    我沒說話。

    心臟在胸腔里敲鼓,震得耳膜嗡嗡響。

    張磊從書房出來,領(lǐng)帶松著,看見信封眉頭就皺了。

    什么東西他拿起來翻看,沒寄件人地址

    信封被撕開的聲音很響。

    像誰在扯一塊繃緊的布。

    幾張紙掉出來,還有張印著美術(shù)館logo的卡片。

    入圍通知張磊的聲音陡然拔高,林晚,這是怎么回事

    我手里的蘋果掉在地上,滾到冰箱底下。

    我不知道,我的聲音發(fā)飄,可能是詐騙吧……

    詐騙他把紙拍在桌上,你什么時候投的稿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陳曼上周偷偷拍了我的畫。

    她說要給懂行的人看看。

    我當(dāng)時還笑她胡鬧。

    我沒有……我想解釋,卻發(fā)現(xiàn)喉嚨發(fā)緊。

    張磊抓起那張入圍卡片,眼神像要把紙燒穿。

    ‘新銳藝術(shù)家扶持計劃’,他念著,嘴角扯出個冷笑,你還真敢想啊

    思齊撿起地上的蘋果,仰著小臉看我們:爸爸,媽媽是不是獲獎了

    小孩子別插嘴!張磊吼了一聲。

    思齊嚇得縮了縮脖子,躲到我身后。

    林晚,張磊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火藥味,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

    這個家不需要你搞什么藝術(shù)。

    思齊馬上要升學(xué)了,你能不能干點正經(jīng)事

    他越說越激動,抓起桌上的入圍通知就撕了。

    紙頁碎成兩半,掉在米飯碗里。

    你干什么!我第一次沖他喊出來。

    話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

    張磊也愣了一下,隨即眼神變得更冷。

    我干什么他把碎紙撿起來,扔到我面前,我在幫你清醒清醒!

    你以為你還是那個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小姑娘

    醒醒吧林晚,你是個主婦!

    主婦就該待在廚房里,不是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他的話像石頭一樣砸過來,砸得我頭暈眼花。

    思齊在我身后拉我的衣角,小聲說:媽媽,你別生氣……

    我蹲下來,把思齊摟在懷里。

    他的身體在發(fā)抖。

    張磊還在說:明天我就去把你那些破畫具全扔了!

    看你還拿什么畫!

    你聽見沒有

    我抱著思齊,沒抬頭。

    地板上的碎紙像一片被揉爛的雪花。

    上面的燙金字還在反光,卻顯得格外刺眼。

    手機在褲兜里震動。

    是陳曼打來的。

    我沒接。

    把手機按成了靜音。

    張磊摔門進了書房。

    客廳里只剩下我和思齊。

    他從我的懷里探出頭,小聲問:媽媽,爸爸是不是不喜歡畫畫

    我摸了摸他的頭,沒說話。

    眼淚突然掉了下來,砸在思齊的頭發(fā)上。

    他伸手幫我擦眼淚:媽媽,你別難過。

    你的畫很好看的。

    就像上次你畫的那朵枯萎的花……

    我把思齊摟得更緊了。

    心里有什么東西,好像跟著那些碎紙一起,被撕碎了。

    半夜的時候,我偷偷去儲藏室。

    張磊的鼾聲從臥室傳來。

    儲藏室的門被反鎖了。

    鑰匙孔里插著鑰匙。

    是張磊下午放進去的。

    他說:看好你的東西,別再讓我看見。

    我擰動鑰匙,門軸發(fā)出吱呀的響聲。

    畫架還在墻角。

    上面蒙著的布被扯開了一角。

    露出里面的畫布。

    是我十年前沒畫完的《向日葵》。

    花瓣已經(jīng)干裂,顏色也褪了。

    像個被遺忘的夢。

    我蹲下來,在畫架旁邊摸索。

    找到了那個鐵盒子。

    里面裝著我的畫筆。

    筆毛都結(jié)了塊,沾著干硬的顏料。

    我拿起一支最小的勾線筆,在掌心劃了一下。

    筆尖刺痛了皮膚。

    卻讓我覺得清醒。

    書房的燈突然亮了。

    我趕緊把鐵盒子塞回畫架底下,蓋上布。

    踮著腳跑回臥室。

    躺在床上,心臟還在狂跳。

    張磊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說:半夜不睡覺,干什么去了

    沒什么,我縮進被子里,去了趟衛(wèi)生間。

    他沒再問,很快又打起了呼嚕。

    我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黑暗中,那支勾線筆的筆尖還在我掌心隱隱作痛。

    就像白天收到的那個入圍通知。

    明明被撕碎了,卻在我心里,開出了一道口子。

    第二天早上,張磊把我叫到儲藏室。

    他打開那個裝畫具的鐵盒子。

    這些東西,他拿起一支畫筆,你還要嗎

    我沒說話。

    不要的話,我就扔了。他看著我,眼神里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思齊站在門口,手里攥著他的奧特曼玩具。

    爸爸,他小聲說,媽媽喜歡畫畫……

    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張磊打斷他,林晚,你到底要不要

    我看著那個鐵盒子。

    里面的畫筆歪歪扭扭地躺著,像一群受傷的鳥。

    我要。我聽見自己說。

    張磊笑了,笑得很輕蔑。

    你要他把鐵盒子舉起來,你要這些東西有什么用

    能當(dāng)飯吃嗎

    能給思齊交學(xué)費嗎

    林晚,我告訴你,他把鐵盒子摔在地上,畫筆滾了一地,要么你就好好當(dāng)你的主婦。

    要么你就帶著這些破玩意兒,滾出這個家!

    思齊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蹲下去,把滾落在地的畫筆一支支撿起來。

    手指碰到那些干裂的筆毛,心里針扎一樣疼。

    我知道了。我低聲說。

    把畫筆放回鐵盒子里,蓋上蓋子。

    張磊看著我,像是在看一個終于聽話的孩子。

    這就對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別再搞這些亂七八糟的了。

    思齊還等著吃早餐呢。

    他轉(zhuǎn)身走出儲藏室,留下我和一地狼藉。

    思齊還在哭,邊哭邊說:爸爸壞……爸爸不讓媽媽畫畫……

    我把思齊抱起來,給他擦眼淚。

    思齊乖,我輕聲說,媽媽不畫了。

    我們?nèi)コ栽绮汀?br />
    抱著思齊走出儲藏室時,我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鐵盒子靜靜地躺在地上,像一口小小的棺材。

    里面裝著我十年前的夢。

    還有昨天收到的,那個被撕碎的入圍通知。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地板上,卻暖不了我的心。

    我知道,有些東西,一旦被撕碎了。

    就再也拼不回來了。

    03

    畫室重生

    陳曼把鑰匙砸在桌上時,我正在給思齊縫校服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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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針腳歪歪扭扭,像條喝醉的蟲子。

    三樓拐角那間,她灌了口冰可樂,押金我先墊了,月租你慢慢給。

    我捏著針線的手停在半空。

    畫室的鑰匙是銅制的,上面還沾著點油漆漬,像朵小花開在金屬上。

    我不去,我把鑰匙推回去,張磊知道了會……

    他知道了能怎么樣陳曼打斷我,眼影在燈光下亮得像把刀,把你鎖在家里當(dāng)金絲雀

    思齊從房間探出頭,校服領(lǐng)口敞著:媽媽,我的扣子……

    等會兒!我拔高聲音,思齊嚇了一跳,縮了回去。

    陳曼嘆了口氣,把鑰匙塞到我手里:林晚,你再這樣下去,真的要發(fā)霉了。

    昨天我把你的《油煙機》發(fā)給李教授了,他想見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

    李教授,那個傳說中眼睛毒得能看穿畫布的老畫家。

    他……他說什么了我捏緊鑰匙,銅片硌得手心發(fā)疼。

    他說,陳曼拖長了聲音,這畫里有股子活人的勁兒,比那些學(xué)院派的玩意兒強多了。

    活人的勁兒。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指甲縫里還殘留著昨天洗碗的洗潔精痕跡,指關(guān)節(jié)因為常年做家務(wù)有些發(fā)紅。

    這雙手,真的能畫出活人的勁兒嗎

    張磊的車停在樓下的聲音傳來時,我正把鑰匙往沙發(fā)縫里塞。

    陳曼沖我使眼色,我卻把鑰匙攥在了手心。

    藏什么呢張磊一進門就皺著眉,盯著陳曼放在桌上的可樂罐,又來瞎折騰什么

    我來看看林晚,陳曼站起來,故意撞了下張磊的胳膊,不像某些人,眼里只有工作。

    張磊沒理她,徑直走到我面前:思齊的校服弄好了嗎明天要升旗。

    快了。我把針線盒往懷里攏了攏。

    手心的鑰匙硌得更疼了。

    陳曼走到門口,突然回頭說:對了張磊,林晚明天跟我去看個展覽,下午晚點回來。

    我猛地抬頭看她。

    張磊的眼神立刻冷了下來:看什么展覽家里的事忙完了

    忙完了,陳曼笑得挑釁,再說了,主婦就不能有點精神生活

    你……張磊想說什么,被我拉住了。

    我去吧,我低聲說,下午就回來。

    張磊甩開我的手,沒說話,走進了書房。

    門摔得很響。

    陳曼沖我眨眨眼,走了。

    我攤開手心,鑰匙上的油漆漬印在了掌紋里。

    像個小小的烙印。

    第二天下午,我站在畫室門口時,手還在發(fā)抖。

    樓道里有股舊顏料和灰塵混合的味道,讓我想起大學(xué)時的畫室。

    鑰匙插進鎖孔,轉(zhuǎn)了一下。

    咔噠一聲,門開了。

    陽光從朝北的窗戶照進來,落在地板上的灰塵里,像無數(shù)金色的蟲子在飛。

    房間不大,墻皮有些剝落,角落里堆著幾個舊畫框。

    但中間那面空墻,白得晃眼。

    像一張等著被填滿的紙。

    我把帶來的舊畫具放在畫架上。

    干裂的顏料管,結(jié)塊的畫筆,還有那塊磨得發(fā)亮的調(diào)色板。

    十年了。

    它們跟我一樣,被鎖在時間的抽屜里,蒙了厚厚的灰。

    我擰開一管鈦白顏料。

    膏體硬得像石頭,費了很大勁才擠出一點點。

    放在調(diào)色板上,像一小團冬天的雪。

    拿起一支圓頭筆,蘸了點松節(jié)油。

    筆毛在溶劑里慢慢舒展,散發(fā)出熟悉的味道。

    這味道讓我鼻子一酸。

    手指觸碰到畫布的瞬間,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畫布粗糙的紋理透過筆尖,傳到心里。

    像久別重逢的人,輕輕握了一下手。

    我開始畫。

    沒有草稿,沒有構(gòu)思。

    腦子里只有昨天在廚房看到的那團油煙。

    它怎么從鍋底冒出來,怎么在燈光下扭曲,怎么撞到油煙機的網(wǎng)格上,又怎么慢慢沉下去。

    顏料在畫布上堆起來,又被刮掉。

    藍色的油煙,灰色的網(wǎng)格,還有一點暗紅色,是我昨天被劃破的手指滴在報紙上的血。

    我不知道畫了多久。

    直到門口傳來咳嗽聲。

    我猛地回頭。

    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站在門口,手里拎著個帆布包。

    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中山裝,眼睛卻亮得像鷹。

    你就是林晚他開口,聲音有點沙啞。

    我點點頭,手里的畫筆還在滴顏料。

    陳曼那丫頭把你吹上天了,他走進來,圍著我的畫轉(zhuǎn)了一圈,說你是被主婦身份耽誤的天才。

    我的臉一下子紅了。

    畫得不錯,他突然停下,指著畫布上那團扭曲的藍,這油煙,嗆得人喘不過氣。

    你是在畫廚房,還是在畫你自己

    我的心猛地一震。

    顏料從筆尖掉下來,砸在地板上,暈開一小團藍。

    我……我想說什么,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老人把帆布包放在桌上,拿出一管新的鈷藍色顏料。

    這個顏色適合你,他遞給我,夠烈,夠狠。

    下次來,帶點你以前的畫給我看看。

    他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了。

    畫室的門被輕輕帶上。

    我看著手里的鈷藍色顏料,又看看畫布上那團正在變干的藍。

    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心里裂開了一條縫。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老人留下的顏料管上。

    金屬蓋子閃著冷冷的光。

    就像他剛才問我的那句話:

    你是在畫廚房,還是在畫你自己

    我把那管鈷藍擰開。

    膏體新鮮得像要滴下來,是那種帶著紫調(diào)的深藍,像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天空。

    用手指蘸了一點。

    冰涼的顏料貼在皮膚上,卻讓我打了個寒顫。

    門外傳來樓道里的腳步聲。

    我嚇了一跳,趕緊把顏料管藏到畫架后面。

    心跳得飛快,像做了什么壞事被抓住的孩子。

    但心里卻有個聲音在說:

    再畫一筆。

    就一筆。

    我拿起畫筆,蘸滿了鈷藍色。

    在畫布的角落,輕輕描了一道。

    那道藍,比剛才所有的顏色都要深,都要亮。

    像一道閃電,劈開了蒙在我心上十年的灰。

    手機在包里震動起來。

    是張磊打來的。

    我看著畫布上的那道藍,深吸了一口氣。

    接起電話,聲音卻還是忍不住發(fā)顫:喂

    你在哪兒張磊的聲音帶著火氣,不是說下午回來嗎現(xiàn)在幾點了

    我……我在陳曼這兒,我撒謊,手心又開始冒汗,她說一起吃個晚飯……

    吃什么晚飯他打斷我,思齊的作業(yè)還沒檢查,鋼琴也沒練!

    你趕緊給我回來!

    電話被掛斷了。

    忙音在畫室里響著,格外刺耳。

    我看著畫布上的那道鈷藍色。

    它在昏暗的光線下,幽幽地發(fā)著光。

    就像一個無聲的召喚。

    我把畫筆洗干凈,小心翼翼地收好。

    把老人給的那管鈷藍,藏在了畫架最底層。

    離開畫室時,我回頭看了一眼。

    那面白墻中央,那團扭曲的藍還在。

    像一個被釋放出來的靈魂,在空蕩的房間里,輕輕呼吸。

    樓道里的聲控?zé)艉雒骱霭怠?br />
    我攥緊了口袋里的鑰匙。

    銅片已經(jīng)被我的體溫捂熱了。

    但我知道,有些東西,一旦被點燃。

    就再也滅不了了。

    04

    破碎的藍

    張磊踹開畫室門的時候,我正在畫《圍裙上的油彩》。

    松節(jié)油的味道還沒散,地板上扔著幾張揉皺的草稿。

    他身后跟著兩個穿工裝的男人,手里拎著錘子。

    林晚,你還真躲在這兒!他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撞來撞去,像顆炸了殼的栗子。

    我下意識把畫布往身后藏,顏料蹭了一胳膊。

    張磊,你干什么我的聲音在抖,卻還是擋在了畫架前。

    干什么他冷笑一聲,沖那兩個男人使了個眼色,把這些破爛都給我砸了!

    錘子砸在畫架上的聲音很響,木頭裂開的聲音像骨頭折斷。

    我撲過去想攔,卻被張磊一把拽住胳膊。

    你放開我!我使勁掙扎,指甲掐進他的手腕。

    反了你了!他甩開我的手,我踉蹌著撞在墻上,后背磕得生疼。

    畫布掉在地上,圍裙上的油彩被踩了個模糊。

    那些紅黃藍的色塊,像被踩爛的花。

    張磊!我尖叫起來,你混蛋!

    他沒理我,指揮著那兩個人:還有那個柜子,里面的東西全扔出去!

    李教授送我的那管鈷藍被扔了出來,滾到我腳邊。

    金屬蓋子摔開了,深藍色的膏體擠了出來,在水泥地上拖出一道絕望的痕。

    我蹲下去撿,手指剛碰到顏料,就被張磊一腳踢開。

    別碰這些臟東西!他瞪著我,眼睛里全是血絲,我告訴你林晚,你要是再敢來這兒,就別想進家門!

    那兩個男人砸完了畫架,又去搬調(diào)色盤。

    瓷盤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像我十年前沒畫完的向日葵。

    畫室里全是灰塵和顏料混合的味道,嗆得人喘不過氣。

    樓道里傳來鄰居的議論聲,還有人拿著手機拍照。

    快看,那家男的又在打老婆了……

    不是吧,好像是砸東西……

    張磊的臉漲得通紅,他拽著我的頭發(fā),把我往門口拖。

    跟我回家!別在這兒丟人現(xiàn)眼!

    我的頭皮疼得發(fā)麻,卻死死抓著門框不肯走。

    我不回去!我哭喊著,這是我的地方!

    你的地方他笑得更兇了,你哪來的地方你不過是我花錢養(yǎng)著的主婦!

    這句話像把刀子,狠狠扎進我心里。

    我松開了手。

    張磊把我推出畫室,砰地一聲鎖上門。

    鑰匙被他攥在手里,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我靠在墻上,看著滿地的狼藉。

    那道鈷藍色的顏料還在地上,像一道流不干的血。

    鄰居們躲在門后偷看,眼神里有同情,有好奇,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張?zhí)�,你沒事吧一個阿姨探出頭,又趕緊縮回去。

    張磊拽著我往樓下走,腳步飛快。

    我穿著沾滿顏料的圍裙,頭發(fā)散亂,像個剛從戰(zhàn)場上逃出來的敗兵。

    小區(qū)里的人都看著我們,竊竊私語聲像蚊子一樣在耳邊嗡嗡響。

    就是她,不好好在家?guī)Ш⒆�,非要去畫畫…�?br />
    她老公也是可憐,娶了這么個不安分的老婆……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

    鞋面上沾著一點油彩,是剛才畫圍裙時濺上去的。

    那時候,我還覺得那是自由的顏色。

    現(xiàn)在看來,不過是個笑話。

    回到家時,思齊正在沙發(fā)上寫作業(yè)。

    他看到我這個樣子,筆掉在了地上。

    媽媽,你怎么了他跑過來,想碰我的臉,卻被張磊攔住了。

    回你房間去!張磊吼道,沒看到大人的事嗎

    思齊嚇得縮了縮脖子,卻沒走。

    他看著我胳膊上的顏料,又看看我紅腫的手腕,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爸爸,你是不是又欺負媽媽了

    張磊的臉沉了下來:小孩子別管閑事!

    你才是閑事!思齊哭得更大聲了,老師說,不能欺負女生!

    你老師還說什么了張磊走過去,捏著思齊的臉,是不是你告訴老師,你媽媽在畫畫

    思齊的臉被捏得變形,眼淚卻還是不停地往下掉:媽媽畫畫的時候,眼睛會發(fā)光……

    像超市里那個亮著的蛋糕柜……

    我的心猛地一疼。

    原來在孩子眼里,我畫畫時是這個樣子。

    張磊松開手,思齊摔倒在地上。

    發(fā)光他冷笑,我看她是發(fā)神經(jīng)!

    從今天起,你不許再跟你媽媽去那個破畫室!

    聽見沒有

    思齊沒說話,只是趴在地上哭。

    我走過去,把他抱起來。

    他的身體抖得像片葉子,小手緊緊抓著我的衣服。

    媽媽,你的畫……他哽咽著說,是不是被爸爸砸了

    我點點頭,眼淚掉了下來,砸在思齊的頭發(fā)上。

    對不起,思齊……

    是媽媽不好……

    張磊站在一旁,看著我們,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

    哭夠了沒有他不耐煩地說,哭夠了就去做飯,思齊明天還要上學(xué)。

    我抱著思齊,沒動。

    廚房里的油煙機還亮著,發(fā)出嗡嗡的響聲。

    像一個永遠也醒不了的噩夢。

    晚上,思齊睡著了,手里還攥著我畫的那幅小畫。

    是上次在報紙上畫的那團油煙,被他偷偷撿起來夾在了課本里。

    我坐在床邊,看著他熟睡的臉。

    他的睫毛很長,像小時候的我。

    那時候,我也愛畫畫,畫天上的云,畫路邊的花,畫爸爸給我買的棉花糖。

    后來,我遇見了張磊。

    他說,女孩子畫畫沒什么用,不如找個穩(wěn)定的工作。

    再后來,我成了主婦。

    畫筆換成了鍋鏟,畫布換成了圍裙。

    夢想被鎖進了儲藏室,跟那些過期的顏料一起,慢慢發(fā)干,變脆。

    直到陳曼把我拽進那個畫室。

    直到李教授問我:你是在畫廚房,還是在畫你自己

    直到張磊砸了我的畫架,踩了我的顏料。

    我才突然明白。

    我畫的從來都不是油煙,不是圍裙,不是那些家務(wù)。

    我畫的是我自己。

    是那個被鎖在廚房里,快要死掉的自己。

    手機在床頭柜上亮了一下。

    是陳曼發(fā)來的微信:李教授問你什么時候去拿新畫具,他給你備好了。

    我看著屏幕上的字,手指在鍵盤上懸著,遲遲沒有落下。

    窗外的月亮很圓,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落在思齊的臉上。

    他咂了咂嘴,像是在做什么甜甜的夢。

    我輕輕起身,走到窗邊。

    樓下的路燈亮著,把樹影拉得很長。

    畫室就在那片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像一個被遺忘的秘密。

    張磊的鼾聲從隔壁房間傳來,均勻而沉重。

    像一道無形的墻,把我和我的夢想,隔開在兩個世界。

    我拿出藏在枕頭底下的那張入圍通知碎片。

    是我從垃圾桶里撿回來的,上面還有張磊的腳印。

    新銳藝術(shù)獎的燙金字已經(jīng)模糊了,卻還在黑暗里,微微發(fā)著光。

    就像思齊說的,我畫畫時,眼睛里的光。

    那光,是砸不爛,踩不滅的。

    我把碎片緊緊攥在手里,指甲嵌進紙里。

    疼。

    但也痛快。

    因為我知道。

    有些東西,越是被摧毀。

    就越是要生根發(fā)芽。

    比如夢想。

    比如我自己。

    05

    熱搜風(fēng)波

    手機在圍裙口袋里震動時,我正在攪碎肉餡。

    蔥姜末濺在液晶屏上,糊住了陳曼發(fā)來的語音條。

    林晚你快看!主婦畫家的吶喊

    上熱搜了!

    肉餡機的噪音突然放大,像誰在耳朵里敲鼓。我拔掉插頭,滿手油腥地點開鏈接。

    首頁飄著我的《圍裙上的油彩》。畫面被P成黑白色,只有油彩的紅黃藍是亮的。

    評論區(qū)像開了鍋的沸水。

    這哪是畫畫分明是主婦的血淚控訴!

    我家那位也這樣,覺得女人做家務(wù)天經(jīng)地義。

    支持樓主!活出自我才是正經(jīng)事!

    最新一條評論來自張某某:博眼球的炒作罷了,有時間不如多擦兩遍油煙機。

    頭像正是張磊的西裝證件照。

    我把手機扔在案板上,肉餡從指縫里滴下來,像暗紅的顏料。

    廚房門被推開時,我正用洗潔精狂搓手機屏幕。張磊舉著平板,屏幕光映得他臉色鐵青。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他把平板砸在臺面上,公司同事都在問我,是不是娶了個神經(jīng)病!

    熱搜詞條還在跳轉(zhuǎn),婚姻與自我的話題量破了億。我盯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突然笑出了聲。

    張磊,我轉(zhuǎn)過身,手里還滴著水,你看,好多人懂我的畫。

    懂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們懂你不做飯不洗碗,整天搞這些沒用的東西

    我媽剛才打電話來,他逼近一步,油煙味混著香水味嗆得我后退,說老家親戚都在傳,說我管不住老婆。

    你讓我怎么做人

    冰箱突然發(fā)出叮的一聲,像給誰的話敲了個休止符。我看著張磊脖子上暴起的青筋,突然覺得很陌生。

    這個男人,曾在大學(xué)畫室里,夸我畫的向日葵像燃燒的太陽。

    明天跟我去給爸媽道歉,他掏出手機劃拉,再發(fā)個聲明,說你是一時糊涂。

    我不。

    你說什么他抬起頭,眼神像要把我釘在墻上。

    我說,我不道歉。我擦了擦手,圍裙上的油彩已經(jīng)干結(jié),摸起來像塊鎧甲,那幅畫是我畫的,我說的也是實話。

    張磊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他從錢包里抽出一張卡,甩在我臉上。

    這是你這個月的生活費,卡掉在肉餡里,沾了蔥花,想清楚了,離開我,你拿什么畫畫拿什么養(yǎng)思齊

    思齊的哭聲突然從門口傳來。他背著書包,校服領(lǐng)帶歪在一邊,手里攥著揉皺的作文紙。

    爸爸,你又欺負媽媽!他撲過來抱住我,作文紙掉在地上,題目是《我的媽媽》。

    我媽媽會畫會發(fā)光的畫,他邊哭邊念,她說那是她的魔法……

    張磊彎腰去撿作文紙,思齊突然尖叫著推開他:你不許碰!這是老師夸過的!

    作文紙上的墨水被眼淚暈開,魔法兩個字糊成了一團藍。那是我偷偷用鋼筆水給他畫的小星星。

    張磊的手停在半空,突然抓起鑰匙:我不管了!這個家誰愛管誰管!

    門被摔得山響時,思齊還在抽噎。我撿起那張卡,肉餡的油順著塑料膜往下淌。

    手機又震動起來,是李教授的微信:展館那邊說,你的個展可以提前了。

    個展。

    這兩個字像顆火星,掉進了我心里積了十年的干柴堆。我看著思齊紅腫的眼睛,突然想起陳曼說過的話:你以為你是為了孩子妥協(xié)其實你在教他怎么放棄夢想。

    冰箱的燈還亮著,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思齊畫的磁鐵貼,歪歪扭扭貼著媽媽最棒。

    我把那張卡扔進垃圾桶,撥通了陳曼的電話:幫我跟李教授說,我要提前開展。

    展位費怎么辦她在那頭喊,張磊不是斷了你所有錢嗎

    思齊突然抬起頭,從書包里掏出個鐵盒子。打開來,全是皺巴巴的零錢:媽媽,我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

    硬幣滾落在臺面上,叮當(dāng)作響。有一枚掉進了肉餡里,像滴進熱油的水珠。

    我蹲下來抱住他,眼淚砸在他的校服上。那些被張磊踩碎的顏料,被砸爛的畫架,突然都有了重量。

    思齊,我擦去他的眼淚,明天媽媽帶你去個地方。

    他吸著鼻子:去畫室嗎

    不,我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去借顏料。

    半夜三點,我在儲藏室翻出那個鐵盒子。里面除了干裂的畫筆,還有張大學(xué)時的借書證。照片上的女孩穿著畫室圍裙,笑得眼睛瞇成縫。

    張磊的鼾聲從臥室傳來,像某種定時炸彈。我把借書證塞進兜里,摸到了褲袋里的手機。

    屏幕還亮著熱搜頁面,最新一條評論是:聽說她老公要凍結(jié)她所有賬戶,這也太狠了……

    我關(guān)掉頁面,點開銀行APP。余額顯示為零。

    但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發(fā)給陳曼:明天早上,老地方見。

    窗外的月亮被烏云遮住了。我摸到思齊塞給我的硬幣,冰涼的金屬硌著掌心。

    那些被張磊踩進地里的鈷藍色,突然在黑暗里泛出光來。

    像誰在遠處點了盞燈。

    第二天清晨,我?guī)е箭R站在美術(shù)學(xué)院門口。他攥著鐵盒子,里面的硬幣嘩啦作響。

    媽媽,我們真的要借顏料嗎

    我點點頭,看著教學(xué)樓墻上的展覽海報。李教授的名字在最上面,像個沉默的暗號。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是張磊的短信:限你十分鐘內(nèi)回家,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思齊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指向校門口的花壇。

    張磊的車停在那里,他靠在車門上,手里夾著煙,眼神像獵鷹一樣盯著我。

    煙圈飄過來,混著清晨的涼氣。我拉著思齊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硬幣在鐵盒子里響得更急了,像誰在敲一面小鼓。

    我知道,從走出家門的那一刻起。

    這場戰(zhàn)爭,就沒有回頭路了。

    而我懷里的思齊,口袋里的硬幣,還有遠處那盞為我亮著的燈。

    都是我不能輸?shù)睦碛伞?br />
    06

    破壁而出

    門鎖被反擰的聲音像冰錐扎進耳膜時,我正在往畫布上刷最后一層清漆。

    松節(jié)油的味道混著石膏粉,在凌晨三點的畫室里織成網(wǎng)。思齊蜷在角落的舊沙發(fā)上,校服外套蓋在身上,手里還攥著半支蠟筆。

    媽媽,他迷迷糊糊地抬頭,爸爸是不是在門外

    防盜門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張磊的吼聲透過門板炸進來:林晚!你開門!

    我把清漆刷扔進水桶,顏料水濺在牛仔褲上,像洇開的傷口。李教授送的那管鈷藍在畫架上閃著光,《血痕·重生》的畫布上,凝固的血痂與顏料交織成荊棘。

    別出聲。我捂住思齊的嘴,把他推進儲藏室。門剛關(guān)上,鎖芯就傳來刺耳的撬動聲。

    畫架被撞翻的瞬間,我抓起裁紙刀抵在畫布前。張磊帶著一身酒氣沖進來,領(lǐng)帶歪斜,眼睛紅得像兔子。

    你果然在這兒!他踢翻調(diào)色盤,群青顏料濺上我的臉頰,跟我回家!

    這是我的畫展前夜。我的聲音在抖,刀刃卻穩(wěn)穩(wěn)指著他,你不能毀了它。

    畫展他像聽到笑話,抓起一罐鈦白砸在墻上,你以為靠幾張破畫,就能當(dāng)藝術(shù)家了

    石膏像被撞得粉碎,斷臂滾到我腳邊。十年前張磊送我的第一個雕塑,就這么碎成了白花花的骨頭。

    思齊呢他突然盯著儲藏室的門,眼神變得兇狠。

    我猛地轉(zhuǎn)身擋在門前,裁紙刀劃破了空氣:你不準(zhǔn)碰他!

    張磊冷笑一聲,突然掏出手機。屏幕亮起時,我看到他手指懸在報警鍵上。

    你說,他慢悠悠地說,警察看到你把孩子鎖在儲藏室,會怎么想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思齊在門后輕輕敲了兩下,像只受驚的小獸。

    你到底想怎么樣我放下裁紙刀,顏料順著刀尖滴在地板上。

    張磊把手機塞回口袋,走到畫架前。他盯著《血痕·重生》,眼神里第一次沒有了憤怒,而是某種我讀不懂的復(fù)雜情緒。

    跟我回去,他的聲音低了些,別開展了。

    不可能。

    林晚!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看看你現(xiàn)在像什么樣子!

    頭發(fā)亂糟糟,衣服全是顏料,思齊跟著你吃了多少苦

    你以為畫畫能當(dāng)飯吃嗎他的手指越攥越緊,明天過后,你只會成為所有人的笑柄!

    儲藏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思齊的眼睛像小鹿一樣望出來。他手里拿著我昨天畫的速寫本,上面是我們一家三口的簡筆畫——只是爸爸的位置,被他涂成了一片黑。

    爸爸,思齊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很清楚,媽媽畫畫的時候,很開心。

    張磊猛地回頭,思齊卻往后縮了縮,把速寫本抱在懷里:老師說,人要做讓自己開心的事。

    小孩子懂什么!張磊吼道,卻松開了我的手。

    他走到窗邊,背對著我們。凌晨的天光滲進來,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灰。

    十年前,他突然說,你畫畢業(yè)創(chuàng)作那天,下著大雨。

    你渾身濕透地跑回宿舍,說畫被風(fēng)刮進了湖里。

    我愣住了。那段記憶被油煙和奶瓶泡得發(fā)皺,早就模糊不清。

    我跳進湖里撈了半夜,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撈上來的畫布全是泥,你抱著它哭了一整夜。

    后來你說,不畫了,要找個穩(wěn)定的工作。他轉(zhuǎn)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以為,你是想通了。

    原來他都記得。

    原來那些被我以為遺忘在時光里的碎片,他都悄悄收在某個角落。

    張磊,我看著他,我從來沒有想通。

    我只是……把夢想藏起來了。

    藏在油煙機的油漬里,藏在思齊的奶粉罐里,藏在你每次說‘別畫了’的語氣里。

    思齊從儲藏室走出來,把速寫本遞給張磊。被涂黑的爸爸位置旁邊,他用蠟筆畫了個正在畫畫的媽媽,旁邊寫著:媽媽的開心,像彩虹糖。

    張磊接過速寫本,手指在涂黑的地方停頓了很久。

    畫室里只剩下我們?nèi)齻人的呼吸聲,和窗外逐漸亮起的晨光。

    離開展還有五個小時,他突然把速寫本還給思齊,需要我?guī)兔Π岙嫾軉?br />
    我和思齊同時愣住了。

    張磊沒看我們,徑直走到被砸壞的畫架前,撿起散落的木條:大學(xué)時我?guī)湍阈捱^畫架,還記得嗎

    思齊突然跑過去,撿起地上的釘子:爸爸,我?guī)湍惴鲋?br />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父子倆在晨光里忙活。張磊的手被釘子劃了道口子,思齊趕緊拿出創(chuàng)可貼,像我平時給他包扎那樣,小心翼翼地貼上。

    爸爸,你輕點,別弄疼媽媽的畫架。

    知道了,小啰嗦。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血痕·重生》的血痂上,那些凝固的紅色突然像活了一樣,泛出溫潤的光。

    我拿起畫筆,在畫布角落添了最后一筆——

    一道細細的金色線條,從荊棘叢里鉆出來,像新生的藤蔓。

    張磊修好畫架時,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遞給我:陳曼打來的,說媒體都到展館了。

    我接過手機,指尖還在發(fā)抖。

    林晚!你怎么才接電話陳曼在那頭喊,李教授說開幕式提前半小時,你趕緊過來!

    知道了。我掛了電話,看著張磊。

    他正在幫思齊整理衣領(lǐng),動作有些生疏,卻很認真。

    走吧,他拿起《血痕·重生》,我開車送你們?nèi)フ桂^。

    畫室的門被打開,清晨的風(fēng)灌進來,吹起地上的顏料屑。思齊牽著我的手,另一只手牽著張磊,我們?nèi)齻人的影子投在走廊上,歪歪扭扭,卻第一次連在了一起。

    樓下的車展著雙閃,像一只安靜等待的巨獸。張磊把畫小心地放進后備箱,思齊突然指著車頂喊:媽媽你看,彩虹!

    東邊的天上,真的掛著一道淡淡的彩虹。我想起思齊的畫,想起他說的彩虹糖。

    也許有些東西,不是被摧毀了。

    而是在裂縫里,長出了新的光。

    張磊發(fā)動車子時,電臺里正在播早間新聞。女主播清亮的聲音響起來:今日城中熱點,新銳畫家林晚個人畫展《破壁》即將開幕……

    思齊興奮地拍手,張磊從后視鏡看了我一眼,嘴角似乎上揚了一下。

    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硬幣。

    那枚思齊的零花錢,此刻正暖烘烘地貼著我的掌心。

    就像這場突如其來的黎明,和即將到來的,未知的展覽。

    無論結(jié)果如何。

    我知道,我已經(jīng)破壁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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