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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我穿成了灰姑娘,卻手握瑪麗蘇劇本。

    大小姐奧羅拉擁有七彩長發(fā),眼淚能變玫瑰,追求者多如牛毛。

    直到我發(fā)現(xiàn)她每晚偷偷溜進(jìn)廚房啃隔夜面包。

    魔法維持不住了我晃著自制染發(fā)劑。

    想繼續(xù)當(dāng)女神娶我。

    當(dāng)她眾目睽睽下七彩長發(fā)變枯黃時,我當(dāng)眾求婚。

    她顫抖著點頭:我娶。

    婚訊傳開那夜,一封黑金請柬送到我手中:

    契約生效,新娘歸位。

    ---

    油膩膩的洗碗水冰涼刺骨,順著指縫滲進(jìn)指甲縫里,帶著一股食物腐敗后的酸餿氣。

    我盯著水里自己模糊的倒影,一張灰撲撲的臉,頭發(fā)枯黃得像秋后曬干的稻草。

    這雙手,童話里本該被套上水晶鞋的,此刻卻泡在油膩的餿水里,一遍遍搓著那些似乎永遠(yuǎn)洗不完的、沾著殘羹冷炙的盤碟。

    聽說了嗎奧羅拉小姐今天在花園里散步,不小心被玫瑰刺扎破了指尖,一個女仆壓低的聲音帶著夸張的驚嘆,從廚房角落飄過來,鉆進(jìn)我麻木的耳朵里,

    一滴血珠剛冒出來,天啊!周圍所有的玫瑰,紅的、白的、黃的、粉的……全都瘋了似的朝她彎下腰!花瓣簌簌地掉,蓋了她一身!那場面,嘖嘖,美得讓人心都碎了!

    這算什么另一個聲音立刻接上,帶著點不服輸?shù)撵乓馕�,昨天下午茶,那位尊貴的卡利斯特伯爵大人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滾燙的紅茶杯,滾水全潑在奧羅拉小姐的裙擺上了!你們猜怎么著

    奧羅拉小姐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眼眶微微一紅,一顆眼淚珠子剛滾下來,落在那片濕透的絲綢上,‘噗’地一聲,瞬間就開出了一朵碗口大的、活生生的冰藍(lán)色玫瑰!伯爵大人當(dāng)場就傻了,捧著那朵玫瑰,激動得差點沒暈過去!

    我用力刮掉盤底一塊頑固的焦黑污漬,心里默默吐槽:七彩長發(fā),流淚成玫瑰,眾花俯首……這瑪麗蘇光環(huán)開的,真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世界中心。

    而我,林鴿,一個倒霉的穿越者,頂著灰姑娘的名頭,實際工作強(qiáng)度堪比生產(chǎn)隊的驢。水晶鞋王子不如給我一個洗碗機(jī)來得實在。

    水槽里油膩的泡沫堆疊又破裂,發(fā)出輕微的噗噗聲,像是對我無聲的嘲笑。

    外面關(guān)于奧羅拉·弗羅斯特——那位擁有神賜容顏和瑪麗蘇體質(zhì)的大小姐——的傳奇故事,透過厚重的廚房門縫,依舊源源不斷地涌進(jìn)來,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閃耀著不真實的光暈。

    昨晚舞會才叫絕呢!一個負(fù)責(zé)打掃宴會廳的男仆擠進(jìn)來,壓低聲音,興奮得唾沫橫飛,

    奧羅拉小姐只是輕輕踮起腳尖,哼了那么一小段調(diào)子,整個宴會廳天花板垂下來的那些巨大水晶吊燈,叮叮當(dāng)當(dāng)全都跟著她的旋律一起發(fā)光、搖晃!那光,七彩流轉(zhuǎn),照得每個人臉上都跟開了染坊似的!連樂隊都忘了拉琴,就看著她一個人發(fā)光!

    追求者都快把弗羅斯特莊園的門檻踏平了,廚娘瑪莎一邊用力揉著面團(tuán),一邊酸溜溜地插話,從鄰國王儲到最富有的公爵繼承人……聽說他們私下都快打起來了,就為了誰能第一個把玫瑰送到奧羅拉小姐手里。哎,都是命啊……

    是啊,都是命。我默默地把洗好的盤子壘好,發(fā)出沉悶的磕碰聲。我的命,就是在這油膩陰暗的廚房里,聽別人講述另一個女孩如何被世界捧在手心發(fā)光發(fā)亮。直到深夜,喧囂散盡,整個莊園終于沉入一種虛假的寧靜。

    月光透過廚房高處那扇積滿污垢的小窗,吝嗇地灑下幾縷慘白的光線,勉強(qiáng)勾勒出巨大灶臺、冰冷鐵鍋和堆疊雜物的輪廓�?諝饫飶浡滋鞖埩舻挠蜔�、燉肉、香料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隔夜面包特有的微酸氣息。

    我屏住呼吸,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緊貼在冰冷的石質(zhì)水槽邊緣,身體幾乎與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陰影融為一體。

    門軸發(fā)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忽略的吱呀聲。一道纖細(xì)的身影,像一縷被風(fēng)吹拂的輕煙,悄無聲息地滑了進(jìn)來。

    沒有仆人簇?fù)恚瑳]有光環(huán)籠罩,只有月光吝嗇地勾勒出她單薄的身形和那頭即使在昏暗中也流淌著奇異微光的七彩長發(fā)——奧羅拉·弗羅斯特。

    她動作快得像一只受驚的鹿,目標(biāo)明確地?fù)湎蚪锹淠莻巨大的、專收殘羹冷炙的木桶。

    蓋子被小心掀開,她纖細(xì)白皙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探了進(jìn)去,在那些油乎乎、冷冰冰的食物殘渣里翻找著。很快,她抓出了一塊邊緣已經(jīng)發(fā)硬、沾著可疑油漬的隔夜面包。

    沒有一絲猶豫,沒有半分屬于女神的矜持。她背對著我,像一只餓極了的小獸,對著那塊冷硬的面包狠狠咬了下去!

    牙齒撕扯著干硬面包皮的聲音,在死寂的廚房里被無限放大,刺耳又真實。她吃得極快,肩膀微微聳動,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貪婪。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她那一頭標(biāo)志性的、仿佛凝聚了世間所有華彩的七彩長發(fā),毫無征兆地閃爍起來!

    像接觸不良的霓虹燈管,紅、橙、黃、綠……各種色彩瘋狂地跳躍、扭曲、互相吞噬,光芒忽明忽滅,極不穩(wěn)定。緊接著,伴隨著一陣極其細(xì)微、如同靜電爆裂般的噼啪輕響,那絢爛到不真實的七彩華光,如同潮水般驟然褪去!

    月光下,哪里還有什么七彩女神只有一個穿著單薄睡裙、背影瘦削的女孩,頂著一頭黯淡無光、如同深秋枯草般的干澀黃發(fā)。她似乎毫無所覺,依舊埋頭,用力地啃噬著那塊冰冷堅硬的面包。

    我心臟猛地一跳,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原來如此。那些光芒萬丈、顛倒眾生的神跡,那完美無瑕、不食人間煙火的表象……全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魔法表演。

    而這代價,就是她此刻的狼狽、饑餓,以及那頭失去了魔力偽裝、暴露無遺的枯黃頭發(fā)。

    第二天傍晚,夕陽的余暉將廚房照得一片昏黃。我端著一份特意留下的、還帶著微溫的、松軟的白面包和一小碗熱騰騰的奶油濃湯,腳步無聲地穿過長長的、鋪著厚地毯的回廊,停在莊園深處那扇沉重的、雕刻著繁復(fù)玫瑰花紋的橡木門前。

    深吸一口氣,我抬手,指節(jié)輕輕叩響了門扉。

    誰門內(nèi)傳來奧羅拉的聲音,依舊是那種慣常的、帶著一絲慵懶和不耐煩的腔調(diào),仿佛剛從一場被無數(shù)人膜拜的夢境中醒來。

    廚房,林鴿。我的聲音平靜無波,像在陳述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情,送您吩咐的夜宵。

    里面靜默了幾秒,門鎖咔噠一聲輕響,厚重的門扉向內(nèi)打開一道縫隙。奧羅拉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后。她似乎剛剛沐浴過,換上了一身嶄新的、綴著精致蕾絲的象牙白睡裙,那頭七彩長發(fā)恢復(fù)了白日里的奪目光彩,柔順地披散在肩頭,每一縷發(fā)絲都像被賦予了生命,流淌著彩虹般的光暈。

    她的下巴習(xí)慣性地微微抬起,眼瞼低垂,用一種俯視塵埃般的目光掃了我一眼,仿佛昨晚那個在餿水桶邊狼吞虎咽的身影只是我的一場幻覺。

    放桌上。她淡淡地命令,隨即轉(zhuǎn)身,姿態(tài)優(yōu)雅地走向房間深處那張鋪著天鵝絨軟墊的梳妝椅,似乎連多看我一眼都嫌浪費(fèi)時間。

    我端著托盤走進(jìn)去,將食物輕輕放在她那張鑲嵌著珍珠母貝的小圓桌上。房間華麗得令人窒息,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昂貴的玫瑰精油香氣。

    我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梳妝臺——上面堆滿了各色璀璨的珠寶、鑲嵌著寶石的梳子、還有厚厚一疊用華麗信紙寫就的情書。然而,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赫然放著一本攤開的、樣式樸素的厚筆記本。

    攤開的那一頁上,字跡狂亂,力透紙背,與房間的奢華格格不入:

    …能量快耗盡了!頭發(fā)…控制不住…顏色在消退…好餓…骨頭都在叫…那群蠢貨還在宴會廳等著看玫瑰眼淚!…該死的契約…該死的維持…

    心臟在胸腔里重重一撞。契約維持果然不是簡單的魔法失效!

    就在我視線掃過那頁文字的瞬間,奧羅拉猛地轉(zhuǎn)過身!她顯然看到了我的目光落點,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近乎透明的慘白。

    七彩長發(fā)無風(fēng)自動,激蕩起一片迷離的光暈,強(qiáng)烈的魔法波動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帶著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你——看到了什么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刺破了一室的奢華寧靜,那雙總是帶著漫不經(jīng)心傲慢的漂亮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殺意和……一絲被戳穿偽裝的驚惶。

    無形的壓力像冰冷的鐵箍,瞬間勒緊了我的咽喉和四肢,幾乎讓我無法呼吸。那是屬于強(qiáng)大魔法的威壓,帶著毫不掩飾的毀滅意圖。

    我看到了,我頂著那股幾乎要將我碾碎的威壓,強(qiáng)迫自己抬起頭,直視著她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眸子,聲音因為壓迫而有些沙啞,卻異常清晰,我看到了您昨晚在廚房,啃那塊隔夜的黑面包。

    轟——!

    仿佛有驚雷在她頭頂炸開!奧羅拉臉上的血色徹底消失殆盡,連嘴唇都變成了灰白色。她周身激蕩的七彩光暈猛地一滯,隨即如同失控的火焰般劇烈地升騰、扭曲起來!

    強(qiáng)大的魔法能量在她體內(nèi)瘋狂奔涌,梳妝臺上那些昂貴的玻璃香水瓶砰砰砰接連炸裂!細(xì)碎的水晶碎片四散飛濺,馥郁到令人作嘔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找死!她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冰寒刺骨。她猛地抬起一只手,纖細(xì)的指尖指向我,七彩的光芒在她掌心瘋狂匯聚,壓縮成一個極度危險的光點,空氣都因那恐怖的能量而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嗡鳴!那是足以瞬間將我化為飛灰的力量!

    就在那毀滅性的光芒即將噴薄而出的千鈞一發(fā)之際,我飛快地從圍裙那寬大骯臟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用廚房里最常見的粗陶碗裝著的東西。

    碗里是一種粘稠的、深褐近黑的糊狀物,散發(fā)著一股極其古怪、混合了刺鼻硫磺、濃烈草藥和一絲鐵銹般的腥甜氣息。

    我穩(wěn)穩(wěn)地將那碗東西舉到身前,動作快得幾乎只留下一道殘影。

    想繼續(xù)當(dāng)你的七彩女神嗎,大小姐我迎著她驚愕又充滿殺意的目光,聲音不大,卻像淬了冰的針,清晰地穿透了魔法能量的嗡鳴,想繼續(xù)讓那些玫瑰為你盛開,讓水晶燈為你伴舞,讓那群愚蠢的追求者繼續(xù)為你瘋狂嗎

    我晃了晃手中那碗散發(fā)著詭異氣味的糊狀物,粘稠的液體在陶碗壁上掛出令人不安的痕跡。

    娶我。

    這兩個字,像兩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滔天巨浪。

    奧羅拉掌心凝聚的恐怖光球瞬間潰散!七彩的光芒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噗地一聲消失無蹤,只剩下幾縷細(xì)碎的光屑無力地飄散在濃烈的香水味里。她整個人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間凍結(jié)的琉璃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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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雙總是盛滿高傲、睥睨或者慵懶的眼睛,此刻瞪得滾圓,瞳孔深處是徹徹底底的茫然和難以置信,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荒謬、最不可思議的瘋話。她臉上精心維持的完美面具,在這一刻徹底碎裂,露出底下真實的、因極度震驚而顯得呆滯的底色。

    你……她張了張嘴,卻只發(fā)出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諝饽塘�,只剩下濃烈香水和陶碗里那古怪糊狀物散發(fā)出的刺鼻氣味在無聲地交鋒。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個心跳,也許有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奧羅拉眼中的驚濤駭浪緩緩平復(fù),被一種更深沉、更復(fù)雜的東西取代。

    那里面有被脅迫的屈辱,有無法掌控局面的憤怒,有對自身秘密暴露的恐懼,還有一種……在絕望深淵邊緣看到唯一一根稻草的、近乎孤注一擲的權(quán)衡。

    她死死地盯著我手中那碗深褐色的糊狀物,仿佛那是毒藥,又仿佛是唯一的解藥。

    最終,那復(fù)雜的風(fēng)暴在她眼底沉淀下來,化作一片深不見底的冰潭。她的下巴重新?lián)P起,恢復(fù)了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只是這一次,那姿態(tài)顯得格外僵硬和脆弱。

    ……東西留下。她的聲音恢復(fù)了那種慣常的、帶著冰冷距離感的腔調(diào),但仔細(xì)聽,尾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出去。

    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拒絕。但這,已經(jīng)是默認(rèn)。

    我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將那只粗陶碗輕輕放在梳妝臺邊緣——遠(yuǎn)離那些碎裂的香水瓶渣滓。然后,轉(zhuǎn)身,腳步平穩(wěn)地離開了這個華麗而壓抑的房間。厚重的橡木門在身后無聲地關(guān)上,隔絕了里面的一切。

    幾天后,弗羅斯特莊園迎來了一場盛大的晚宴。據(jù)說,是為了慶祝奧羅拉小姐即將到來的十七歲生日,以及……某個鄰國王儲即將正式求婚的預(yù)演。

    莊園里燈火輝煌,衣香鬢影,水晶吊燈折射出無數(shù)炫目的光點,空氣里混合著名貴香水、佳肴美酒和嬌艷欲滴的玫瑰花香。

    我穿著漿洗得發(fā)硬的女仆裙,端著沉重的銀質(zhì)托盤,像一抹灰色的影子,沉默地穿梭在那些華服美飾、談笑風(fēng)生的賓客之間。我的目光,始終若有若無地追隨著大廳中央,那個被眾星捧月的身影。

    奧羅拉·弗羅斯特?zé)o疑是今晚最耀眼的星辰。她穿著一襲綴滿細(xì)碎水晶的月光藍(lán)長裙,勾勒出玲瓏的身段。

    那頭七彩長發(fā)精心編織成優(yōu)雅的發(fā)髻,在璀璨的燈光下流淌著夢幻般的光澤,隨著她每一個微小的動作變幻著色彩,引得周圍的貴族男女們發(fā)出陣陣低低的驚嘆。

    幾位身份顯赫的追求者環(huán)繞在她身側(cè),殷勤備至,爭相獻(xiàn)上贊美之詞。她微微側(cè)著頭,唇角掛著恰到好處的、疏離又迷人的微笑,完美地扮演著那個被神眷顧的少女。

    她的視線偶爾會掠過人群,極其短暫地、冰冷地掃過我所在的方向。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純粹的審視,仿佛在評估一件工具是否合用。我面無表情地垂下眼,將托盤里的空酒杯收走。

    宴會的氣氛在悠揚(yáng)的舞曲中推向高潮。終于,在眾人的期待和掌聲中,奧羅拉被簇?fù)碇従徸呦虼髲d前方那架華麗的白色三角鋼琴。

    諸位,她清越的聲音透過魔法微微放大,清晰地傳遍整個大廳,帶著一種慣常的、令人心醉神迷的空靈感,一首即興的小曲,獻(xiàn)給今晚的月光與玫瑰。

    她優(yōu)雅地落座,纖細(xì)白皙的手指輕輕搭在黑白琴鍵上。七彩的發(fā)絲在燈光下流淌著迷離的光暈。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充滿了癡迷與期待。那位最有望求婚的王儲,更是站在離鋼琴最近的地方,眼神熾熱。

    第一個音符落下,清澈如泉水叮咚。

    緊接著,流暢而優(yōu)美的旋律從她指尖流淌而出,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人心神搖曳。就在眾人沉醉其中時,異變驟起!

    嗡——

    懸掛在大廳正中央的巨大水晶吊燈,毫無征兆地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嗡鳴!緊接著,那些成千上萬的水晶棱柱,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猛烈搖晃,瘋狂地碰撞、震顫起來!

    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拇囗懰查g壓過了琴聲!吊燈的光芒也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開始瘋狂地閃爍、明滅不定,七彩的光線毫無規(guī)律地胡亂掃射,將下方賓客們驚愕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

    �。∮心懶〉呐恳呀�(jīng)發(fā)出了短促的驚叫。

    奧羅拉臉上的完美微笑瞬間凝固!她的指尖猛地一滑,按出了一個極其刺耳的不和諧音!她強(qiáng)行穩(wěn)住心神,試圖繼續(xù)演奏,但她的身體卻開始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

    最恐怖的事情發(fā)生了——她頭頂那精心編織的、象征著女神光環(huán)的七彩發(fā)髻,光芒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急劇地明滅閃爍起來!紅、橙、黃、綠……各種色彩瘋狂地跳躍、扭曲、互相吞噬,變得混亂不堪!

    看……看奧羅拉小姐的頭發(fā)!有人失聲驚呼。

    天��!那光……那光怎么回事

    她……她在發(fā)抖

    竊竊私語如同瘟疫般在賓客中迅速蔓延開來,帶著驚疑、困惑,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zāi)樂禍。那位王儲臉上的癡迷也瞬間褪去,眉頭緊緊皺起,眼神變得銳利而審視。

    七彩的光芒閃爍得越來越快,越來越不穩(wěn)定,如同垂死掙扎。終于,伴隨著一陣細(xì)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噼啪輕響,那夢幻般的七彩華光,如同被戳破的巨大泡沫,驟然熄滅!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jié)了。

    璀璨的水晶吊燈還在瘋狂地嗡鳴閃爍,混亂的光芒下,那位端坐在鋼琴前的女神,露出了她的真容。月光藍(lán)的長裙依舊華美,但失去了七彩光環(huán)的映襯,瞬間黯淡無光。

    而那頭曾被無數(shù)人仰望贊嘆的神賜之發(fā),此刻只剩下黯淡、枯槁、如同深秋雜草般毫無生氣的干澀黃發(fā),凌亂地披散在肩頭,在混亂的光線下,顯得如此狼狽而……普通。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宴會大廳。所有賓客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了,從驚愕到難以置信,再到一種目睹神像崩塌般的巨大震撼和隱秘的興奮。那位王儲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眼神冰冷地掃過奧羅拉那頭枯黃的頭發(fā),如同在看一件失去價值的贗品。

    奧羅拉僵在琴凳上,像一尊驟然失去所有色彩的石膏像。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雙手死死摳住冰冷的琴鍵邊緣,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

    那張曾令無數(shù)人傾倒的完美臉龐,此刻血色盡褪,慘白如紙,嘴唇無法控制地哆嗦著。巨大的羞辱、恐慌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徹底淹沒。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那無數(shù)道目光——震驚、鄙夷、嘲笑、探究……每一道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靈魂上。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那個王儲的表情,那眼神里的冰冷足以將她徹底凍結(jié)。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奧羅拉瀕臨崩潰的邊緣,我動了。

    端著托盤的手依舊平穩(wěn),我邁開腳步,穿過那些僵硬如雕塑的賓客,踏著昂貴地毯上散落的水晶碎屑,一步一步,走向大廳中央那片令人難堪的廢墟,走向那個在眾目睽睽之下驟然失去所有光環(huán)、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奧羅拉·弗羅斯特。

    無數(shù)的目光瞬間聚焦到我身上,帶著驚愕和不解。我無視了所有探尋的視線,徑直走到奧羅拉面前,停下。

    她似乎感應(yīng)到有人靠近,身體猛地一顫,終于抬起了頭。那雙曾盛滿傲慢和疏離的漂亮眼睛,此刻只剩下被徹底擊碎后的茫然和深不見底的恐懼,像瀕死的小獸�?蔹S的頭發(fā)凌亂地貼在汗?jié)竦念~角和臉頰,更添幾分狼狽。

    我放下手中的銀托盤,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輕響,在這死寂的大廳里異常清晰。然后,我微微彎下腰,向這位前一秒還是云端女神、此刻卻跌入泥濘的大小姐,伸出了我的手。不是女仆謙卑的姿態(tài),而是一個邀請的姿態(tài)。

    整個大廳的抽氣聲匯成一片壓抑的噪音。我清晰地開口,聲音不高,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每一個字都砸在死寂的空氣里,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奧羅拉·弗羅斯特小姐,我的目光平靜地迎上她驚恐失措的眸子,您愿意娶我嗎

    死寂被徹底引爆!

    嘩——!

    整個宴會廳如同被投入了一顆炸彈!難以置信的驚呼、尖銳的抽氣聲、壓抑不住的議論聲瞬間炸開!所有賓客都驚呆了,仿佛聽到了比七彩長發(fā)變枯草更荒誕百倍的瘋話!一個卑微的女仆,竟敢在如此場合,向剛剛跌落神壇的弗羅斯特家族繼承人求婚!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褻瀆和瘋狂!

    那位王儲的臉色瞬間鐵青,眼神陰鷙得可怕,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將我生吞活剝。

    奧羅拉更是如遭雷擊!她猛地睜大了眼睛,瞳孔因極度的震驚而急劇收縮,身體劇烈地?fù)u晃了一下,幾乎要從琴凳上栽倒下去。

    她看著我伸出的手,看著我在無數(shù)道鄙夷、嘲笑、憤怒的目光中依舊平靜無波的臉,巨大的屈辱和被推向更深淵的恐慌讓她幾乎窒息。但在這滅頂?shù)慕^望和混亂之中,她枯黃發(fā)絲掩蓋下的耳朵,卻清晰地捕捉到了我壓得極低、只有她能聽見的、冰冷如刀的幾個字:

    契約,頭發(fā),染劑。

    這幾個詞,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瞬間刺穿了她所有的混亂和抗拒。契約!那個束縛著她、榨取著她、迫使她維持這虛假光環(huán)的可怕契約!暴露的枯黃頭發(fā)!還有……那碗能暫時掩蓋這一切的、散發(fā)著古怪氣味的糊狀物!

    巨大的恐懼瞬間壓倒了所有其他情緒。她需要那染劑!她需要繼續(xù)維持這個謊言!她不能在這里徹底毀滅!

    在無數(shù)道或驚愕、或鄙夷、或憤怒的目光聚焦下,在巨大的屈辱和更深的恐懼撕扯下,奧羅拉的身體顫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最后一片落葉。

    她枯黃的發(fā)絲凌亂地貼在汗?jié)竦念~頭和慘白的臉頰上。她死死地盯著我伸出的手,仿佛那不是救贖的繩索,而是將她拖入更黑暗深淵的毒蛇。

    時間被拉得無限漫長。大廳里的竊竊私語變成了嗡嗡的噪音,像無數(shù)只毒蜂在耳邊盤旋。那位王儲冰冷的視線幾乎要將我洞穿。

    終于,在瀕臨崩潰的邊緣,奧羅拉枯瘦的手指猛地抬起,像抓住唯一的浮木,用盡全身力氣,死死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指甲幾乎嵌進(jìn)我的皮肉里,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她抬起頭,那雙曾盛滿傲慢、此刻卻被恐懼和絕望徹底占據(jù)的眼睛,死死地鎖定我。嘴唇哆嗦著,開合了幾次,才從喉嚨深處擠出兩個破碎、嘶啞、卻又帶著孤注一擲般決絕的字眼:

    ……我……娶。

    聲音不大,甚至有些含糊,但在那死寂被打破后重新陷入詭異安靜的大廳里,卻如同驚雷般炸響!

    轟——!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后,是比之前更加狂暴的嘩然!賓客們徹底失控了,驚呼聲、難以置信的議論聲、憤怒的斥責(zé)聲(尤其是來自那位王儲和他隨從的方向)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宴會廳!閃光燈(魔法留影石的光芒)瘋狂地閃爍起來,試圖捕捉這足以震動整個王國上流社會的、荒誕至極的一幕!

    奧羅拉在吐出那兩個字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攥著我手腕的手指卻依舊冰涼而用力,仿佛那是她唯一的錨點。

    她避開了所有投來的目光,枯黃的頭顱深深地垂了下去,肩膀無法控制地劇烈聳動著。

    混亂中,我面無表情地反手扶住她冰冷顫抖的手臂,半攙半扶地,在一片驚濤駭浪般的目光和聲浪中,將這個剛剛將自己賣給我的、狼狽不堪的女神,帶離了這片崩塌的神壇。我們穿過那些華服美飾、目瞪口呆的人群,像穿過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

    弗羅斯特莊園的這場丑聞,以比七彩長發(fā)更加絢爛的速度,席卷了整個王國,甚至鄰國。街頭巷尾,酒館議會,無人不在談?wù)撃莻離奇夜晚的驚天逆轉(zhuǎn)——女神隕落,灰仆逆襲。各種版本的流言蜚語甚囂塵上,將奧羅拉·弗羅斯特描繪成玩弄魔法、欺騙世人的魔女,而將我——卑微的女仆林鴿——塑造成一個不知用了何種卑鄙手段脅迫了大小姐的陰謀家。

    然而,無論外界如何喧囂、弗羅斯特家族如何震怒試圖掩蓋、那些憤怒的追求者(尤其是那位被當(dāng)眾羞辱的王儲)如何施壓,一紙由王國公證處(在奧羅拉本人極度配合的簽字畫押下)確認(rèn)的婚書,卻如同最堅固的磐石,將我和奧羅拉·弗羅斯特的名字,以一種荒誕而牢固的方式,緊緊捆綁在了一起。

    婚期,被以一種近乎倉促的速度,定在了一個月后。這更像是一場弗羅斯特家族為了盡快平息風(fēng)暴、將失控的商品打包處理的無奈之舉。

    我依舊住在莊園最偏僻角落那個狹小、陰冷的傭人房里。只是,身份微妙地變了。仆人們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復(fù)雜的敬畏、鄙夷和恐懼,遠(yuǎn)遠(yuǎn)避開,仿佛我是什么不祥的瘟疫。送來的食物不再有餿味,但那份冰冷和沉默的排斥感,比餿水更令人窒息。

    奧羅拉則被變相地軟禁在她那華麗的臥室里,如同一個等待最終審判的囚徒。弗羅斯特家族需要她這個商品在婚禮上至少維持表面的體面,不至于讓家族徹底淪為笑柄。他們送來了最好的營養(yǎng)師、美容師,試圖修復(fù)她那頭枯黃的頭發(fā)和慘淡的氣色,但收效甚微。真正的核心,那能暫時維持她女神假面的染劑配方,只有我有。

    夜色濃稠,如同化不開的墨。莊園里白日的喧囂和暗流洶涌似乎暫時平息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我靠在那張吱呀作響的破舊木床上,借著窗外慘淡的月光,翻看著一本從莊園廢棄圖書室里找到的、落滿灰塵的《基礎(chǔ)草藥與礦物反應(yīng)》。

    指尖劃過粗糙泛黃的紙頁,上面記載著一些基礎(chǔ)化學(xué)反應(yīng)的描述,與這個魔法世界的常識格格不入,卻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屬于科學(xué)的浮木。

    篤、篤、篤。

    極其輕微、幾乎被風(fēng)聲掩蓋的叩門聲響起。

    我合上書,無聲地走到門邊。拉開一條縫隙。

    門外站著奧羅拉。

    她裹著一件寬大的、幾乎拖地的深色斗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但月光還是吝嗇地勾勒出她尖俏的下巴和緊抿的、毫無血色的唇。沒有帶任何侍女,像個幽靈。

    她沒說話,只是微微側(cè)身,讓開位置,無聲地表達(dá)了意圖。

    我側(cè)身讓她進(jìn)來,然后迅速關(guān)上門,隔絕了外面冰冷的夜風(fēng)。狹小的傭人房瞬間被一股淡淡的、屬于她的昂貴玫瑰冷香填滿,與房間本身的霉味和灰塵氣息格格不入。

    她摘下兜帽�?蔹S的頭發(fā)失去了斗篷的遮掩,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黯淡毛糙。她甚至沒有看我,徑直走到房間里唯一一張還算穩(wěn)固的木桌前,背對著我,動作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僵硬。

    開始吧。她的聲音干澀沙啞,像砂紙摩擦。

    我走到她身后。她微微僵了一下,但沒有反抗,也沒有回頭�?諝庵袕浡鵁o聲的緊繃。

    我拿起桌上早已準(zhǔn)備好的一碗新的染劑——深褐色,粘稠,散發(fā)著刺鼻的硫磺和鐵銹混合氣味。我伸出手指,蘸取那冰涼的糊狀物。

    當(dāng)我的指尖第一次觸碰到她頸后裸露的、冰涼細(xì)膩的皮膚時,清晰地感覺到她身體猛地一顫,像被電流擊中。她沒有吭聲,只是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而壓抑,肩膀繃得像一塊堅硬的石頭。

    指腹下是少女肌膚特有的柔滑觸感,溫涼的,帶著細(xì)微的戰(zhàn)栗,與染劑粗糙冰涼的質(zhì)感形成鮮明對比。

    我沉默著,將粘稠的染劑仔細(xì)地、一縷一縷地涂抹在她枯黃的發(fā)絲上,從發(fā)根到發(fā)梢。動作機(jī)械而專注。房間里只剩下染劑被刮抹開時發(fā)出的細(xì)微沙沙聲,和她極力壓抑卻依舊清晰的、帶著顫抖的呼吸聲。

    為什么她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死寂。很低,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嘶啞,像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質(zhì)問我,或者質(zhì)問命運(yùn),

    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這種方式她的肩膀微微聳動著,聲音里充滿了巨大的屈辱和一種走投無路的迷茫,你明明可以……勒索錢財,遠(yuǎn)走高飛……為什么一定要用這種……最羞辱的方式……綁住我

    涂抹的動作沒有停頓。我看著她脆弱的后頸線條,感受著她身體無法控制的顫抖,那顫抖透過指尖清晰地傳來。

    因為只有這個位置,我的聲音平靜無波,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能讓我活下去,也能讓你活下去。弗羅斯特家族需要一個替罪羊和遮羞布,你那些追求者需要一個泄憤的靶子。沒有‘弗羅斯特夫人’這個身份,我離開莊園的第二天,就會‘意外’死在某個骯臟的巷子里。

    我的手指劃過她冰冷的脊椎骨節(jié),將一綹頑固翹起的枯發(fā)用力壓下去,涂滿染劑。

    而你,我頓了頓,聲音冷硬如鐵,沒有我的染劑,失去最后一點利用價值的你,只會被家族更快地榨干最后的價值,然后像一塊用過的抹布一樣被丟棄�;蛘撸荒切└杏X受到欺騙的‘愛慕者’,撕成碎片。

    嫁給一個女仆,至少能讓你暫時活著。我最后總結(jié)道,指尖沾滿了深褐色的粘膩,活著,才有機(jī)會撕掉你身上那張該死的契約。

    契約兩個字,像兩把冰冷的錐子,狠狠刺進(jìn)她的身體。奧羅拉猛地吸了一口氣,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枯黃的發(fā)絲在我指間顫動。她不再說話,只是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腥甜的鐵銹味。巨大的絕望和一絲被點破的、更深的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勒得她幾乎窒息。

    房間里只剩下染劑涂抹的沙沙聲,和她壓抑到極致的、帶著血腥味的呼吸。

    時間在染劑刺鼻的氣味和無聲的對抗中緩慢流逝。當(dāng)最后一縷枯發(fā)被深褐色的粘稠覆蓋,我退開一步。

    好了。至少能撐到婚禮結(jié)束。我拿起一塊準(zhǔn)備好的、還算干凈的粗布,擦拭著手上殘留的污漬。

    奧羅拉依舊背對著我,一動不動。過了許久,她才緩緩抬起手,指尖顫抖地觸碰了一下自己那被染劑包裹、變得濕冷粘膩的頭發(fā)。她沒有回頭看我,只是猛地拉起斗篷的兜帽,將自己再次嚴(yán)嚴(yán)實實地包裹起來,像裹上一層冰冷的鎧甲。

    她沒有說一個字,徑直走向門口,拉開門,瘦削的身影瞬間融入外面濃重的夜色里,消失不見。只留下房間里揮之不去的、混合著玫瑰冷香和刺鼻染劑的怪異氣味,以及桌上那碗殘留的深褐色糊狀物。

    我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沉沉的夜幕。莊園像一個巨大的、沉默的怪獸。就在我準(zhǔn)備拉上那扇破舊窗簾的瞬間,眼角的余光瞥見樓下花園小徑的陰影里,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光芒一閃而逝,快得像錯覺。

    那光芒……似乎帶著一種不祥的幽綠色。

    婚期逼近,整個弗羅斯特莊園籠罩在一種極度壓抑的平靜之下。仆人們行色匆匆,眼神躲閃,像一群驚弓之鳥。關(guān)于婚禮的籌備在一種近乎詭異的高效率下進(jìn)行著,華麗得刺眼的綢緞、堆積如山的鮮花、閃耀奪目的珠寶……每一件物品都精致完美,卻透著一股冰冷的、沒有靈魂的儀式感,仿佛一場盛大的葬禮。

    奧羅拉依舊被保護(hù)在她的房間里,像個等待獻(xiàn)祭的祭品。而我,這個即將一步登天的新娘,活動范圍卻被無形地擴(kuò)大了。名義上,我需要熟悉莊園的某些區(qū)域,以便婚后管理。這給了我一些自由行動的空間。

    這天午后,陽光慘白。我借口需要為婚禮準(zhǔn)備一些特殊的香料(這借口拙劣得可笑,但無人深究),獨(dú)自走向莊園深處那座廢棄已久的西側(cè)塔樓。那里曾是弗羅斯特家族某位先祖的魔法實驗室,早已荒廢多年,蛛網(wǎng)密布,灰塵堆積如山。

    推開沉重、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濃重的霉味和塵土氣息撲面而來。陽光透過高墻上幾扇狹窄的彩繪玻璃窗射進(jìn)來,在飛舞的塵埃光束中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我踩著厚厚的灰塵,目光銳利地掃過布滿灰塵的置物架、傾倒的實驗臺、散落一地的碎裂瓶罐……尋找著任何可能的線索——關(guān)于那個束縛著奧羅拉、迫使她維持虛假光環(huán)的契約的線索。

    直覺告訴我,答案或許藏在這些被遺忘的角落里。

    就在我拂開一個歪倒書架上的厚厚蛛網(wǎng)時,指尖觸碰到書架背后冰冷粗糙的石墻,似乎有一塊磚石的觸感……格外松動

    心頭一跳。我用力摳住那塊石磚的邊緣,指腹被粗糙的石屑磨得生疼。費(fèi)了好一番力氣,伴隨著咔嚓一聲輕響和簌簌落下的灰塵,那塊石磚被我硬生生地撬了下來!

    一個狹小的、黑洞洞的壁龕露了出來。

    里面沒有預(yù)想中的羊皮卷軸或魔法契約書。只有一本薄薄的、用某種黑色皮革裝訂的小冊子,以及一個……小小的、造型極其古怪的金屬徽章。

    我屏住呼吸,拂去冊子上的積塵,小心翼翼地翻開。紙張已經(jīng)泛黃發(fā)脆,上面用一種古老、華麗卻透著陰冷氣息的花體字書寫著。開篇的文字就讓我后背竄起一股寒意:

    弗羅斯特血脈獻(xiàn)祭契

    獻(xiàn)祭者:弗羅斯特家族直系血脈之女(奧羅拉·弗羅斯特)

    承契者:■■■(該處被一團(tuán)濃重污穢、如同凝固血跡般的墨跡完全覆蓋)

    獻(xiàn)祭物:青春精魄、自然親和、情感本源

    獻(xiàn)祭時限:至血脈純凈者誕生

    契約回饋:于時限內(nèi),賜予獻(xiàn)祭者‘完美幻形’(注:幻形需持續(xù)消耗獻(xiàn)祭者生命力及情緒能量維系)

    違約反噬:精魄枯竭,血脈斷絕

    后面還記載著一些維持幻形所需的復(fù)雜魔法陣圖和能量汲取儀式,以及一個用鮮血繪制的、令人極度不適的扭曲符文,那符文旁邊潦草地標(biāo)注著幾個小字:承契者印記。

    我的目光死死盯在那被污血般墨跡覆蓋的承契者名字上,又猛地轉(zhuǎn)向那個靜靜躺在壁龕里的金屬徽章。徽章不過拇指大小,造型古樸詭異,主體是一個抽象扭曲的、仿佛由荊棘和骨爪纏繞而成的環(huán)形,環(huán)形的中心,赫然鏤刻著一個微縮的、與我手中冊子上那個鮮血符文一模一樣的圖案!

    寒意瞬間從腳底直沖天靈蓋!這枚徽章,就是契約的信物!那個被隱藏的名字,那個能通過契約汲取奧羅拉生命力、賦予她虛假光環(huán)、最終目的是為了奪取她后代純凈血脈的惡魔!

    我強(qiáng)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迅速將小冊子和那枚冰冷刺骨的徽章貼身藏好,將石磚小心地塞回原位,抹去痕跡。走出塔樓時,午后的陽光依舊慘白,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回到傭人房的夜晚,異常寒冷。窗外風(fēng)聲嗚咽,如同鬼哭。我躺在床上,那枚冰冷的徽章貼著胸口,像一塊寒冰,不斷散發(fā)著陰冷的氣息。

    契約的內(nèi)容和小冊子上那個鮮血繪制的符文在我腦海中反復(fù)閃現(xiàn)。弗羅斯特家族,為了某種目的(很可能是力量或延續(xù)),將奧羅拉像牲口一樣獻(xiàn)祭給了某個未知的存在。她的光芒萬丈,是用生命和情感作為柴薪燃燒出的短暫幻影,而終點,是作為孕育純凈血脈容器的徹底毀滅……以及她后代的未知命運(yùn)。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思緒中,一陣極其輕微、幾乎與風(fēng)聲融為一體的叩叩聲,從緊閉的房門下方傳來。

    不是敲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被塞了進(jìn)來。

    我瞬間警覺,無聲地翻身下床,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悄無聲息地移到門邊。借著窗外慘淡的月光,我看到門縫下,靜靜地躺著一個信封。

    不是普通的信封。它通體是深邃如夜空的黑色,邊緣卻鑲嵌著極其細(xì)密、在黑暗中流轉(zhuǎn)著幽暗冷光的金線,勾勒出繁復(fù)而古老的藤蔓與荊棘花紋。沒有署名,沒有任何標(biāo)記,只有一種撲面而來的、令人極度不安的奢華與詭異感。

    我屏住呼吸,彎腰,指尖觸碰到那信封。一種難以形容的冰冷滑膩感傳來,仿佛觸摸的不是紙張,而是某種冷血生物的皮膚。

    我迅速將其拾起,回到床邊,借著月光,撕開了那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黑色封口。

    里面只有一張同樣材質(zhì)的黑色卡片。卡片上用那種冰冷的、仿佛由熔化的液態(tài)黃金書寫的花體字,清晰地印著一行字:

    契約生效。

    新娘歸位。

    落款處,赫然是一個用金線精細(xì)勾勒出的、與我貼身藏著的那枚徽章中心一模一樣的——扭曲的荊棘骨爪符文!

    一股冰冷的戰(zhàn)栗瞬間竄遍全身!我猛地抬頭,死死盯住房門。門外,只有呼嘯的風(fēng)聲。那個送來請柬的東西,早已消失無蹤。

    契約生效新娘歸位

    誰是新娘奧羅拉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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