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冷的雨水像密集的鐵釘,兇狠地砸在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上,濺起一片片渾濁的水花�?諝饫飶浡还蓾庵氐蔫F銹味和垃圾腐爛后漚出的酸臭,死死堵住人的口鼻。巷子深處,唯一一盞茍延殘喘的路燈,掙扎著投下幾縷昏黃慘淡的光暈,勉強照亮了角落里蜷縮著的兩個人影。
林晚的左手,骨節(jié)因為用力而繃得發(fā)白,像冰冷的鐵鉗,死死地鉗著蘇媛纖細的手腕。那只手腕細膩得像是從未沾過人間煙火,腕上一只小巧精致的鉆石手鏈,在昏光里偶爾閃過一絲冰冷又昂貴的微光。雨水順著林晚凌亂貼在額前的濕發(fā)往下淌,流過她瘦削凹陷的臉頰,在下巴尖匯聚,滴落在蘇媛那條價值不菲、此刻卻沾滿泥濘的米白色連衣裙上。
她的右手很穩(wěn)。一把鋒利的折疊水果刀,薄薄的刃口在微弱的光線下反射著一點幽冷的寒芒,正輕輕抵在蘇媛蒼白如紙的臉頰上。刀刃接觸皮膚的地方,已經(jīng)劃開了一道細細的、幾乎看不見的血線,一滴殷紅的血珠正緩緩滲出,順著光滑的肌膚滾落,在泥污的裙子上暈開一小團刺目的猩紅。
蘇媛的身體抖得像狂風里最后一片枯葉,牙齒不受控制地格格作響。她那雙總是盛著無辜水光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恐懼撐得滾圓,死死盯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臉。這張臉,曾經(jīng)在蘇家那棟奢華得如同宮殿的別墅里,和她朝夕相對了整整二十年。這張臉,曾被她輕蔑地喚作姐姐,也曾在那場決定命運的暴雨之夜后,被她親手推進了地獄的泥沼。五年不見,這張臉脫去了少女最后一絲圓潤,只剩下嶙峋的棱角和深深刻入骨髓的疲憊與恨意。
打。林晚的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打磨過,每一個字都浸透了雨水和徹骨的冰寒,直直砸進蘇媛的耳膜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瘋狂邊緣,打電話。讓你那個媽,立刻送錢到西郊廢棄的造紙廠。五十萬,一分都不能少。
她頓了頓,刀尖極其輕微地向下壓了一分。蘇媛立刻發(fā)出一聲短促尖銳的抽氣,身體僵直得如同石雕。
否則,林晚的聲音壓得更低,每一個音節(jié)都淬著劇毒,我就在這張臉上,替你畫幅畫。就從這里開始…冰冷的刀尖緩緩地、充滿威脅地向下移動,滑過蘇媛光滑的下頜,最終停留在她脆弱的脖頸大動脈處,輕輕一點,…畫到這兒。
死亡的冰冷觸感清晰地傳遞過來。蘇媛的瞳孔猛地縮緊,喉嚨里發(fā)出一陣咯咯的、瀕死小動物般的嗚咽。巨大的求生本能瞬間壓倒了所有恐懼,她抖得更加厲害,那只沒被鉗制的手,哆嗦著伸向自己連衣裙口袋里那個被雨水浸濕、但依舊小巧精致的手機。
林晚的目光死死鎖住蘇媛的每一個細微動作,像一頭盯緊獵物的孤狼。她的呼吸同樣急促,胸膛劇烈起伏,但握刀的手卻穩(wěn)得如同磐石。這不是她第一次用刀,貧民窟的五年,刀就是她活命的牙齒和爪子。冰冷的刀柄硌著她掌心那道深紫色的、幾乎橫貫整個掌面的猙獰疤痕——那是她為了湊養(yǎng)母王翠花一次急救費,在黑診所賣血時留下的印記。每一次握緊,那道疤都在無聲地嘶吼,提醒她此刻別無選擇。
蘇媛的指尖抖得幾乎按不準屏幕。好不容易劃開鎖屏,找到那個被置頂?shù)�、備注為媽媽的號碼。她顫抖的手指懸在綠色的撥號鍵上,帶著最后一絲乞求看向林晚。
林晚的眼神沒有絲毫動搖,只有一片凍徹骨髓的冰原:打!
蘇媛絕望地閉上眼,指尖重重落下。
嘟…嘟…嘟…
忙音在狹小濕冷的角落空洞地回響,每一次間隔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林晚緊繃的神經(jīng)上。蘇媛的身體隨著這單調(diào)的節(jié)奏不住地顫抖,每一次震動都讓緊貼著她臉頰的刀鋒傳遞來更清晰的死亡寒意。
林晚的心跳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沉悶的轟鳴。這聲音幾乎蓋過了嘩啦啦的雨聲,蓋過了蘇媛牙齒打顫的咯咯聲。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有無數(shù)冰冷的螞蟻在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啃噬。養(yǎng)母王翠花那張蠟黃枯槁的臉、插滿管子的身體、醫(yī)院走廊里催繳費的冰冷通知單……這些畫面在她腦海里瘋狂地旋轉(zhuǎn)、切割,最終都化為眼前這把抵在仇人女兒頸間的刀上唯一的意志。
錢!必須有錢!那是翠花姨的命!
就在林晚眼底最后一點名為理智的光即將被瘋狂徹底吞噬時,手機聽筒里傳來的忙音突兀地斷了。
通了!
蘇媛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睜開眼,巨大的求生欲瞬間壓倒了恐懼,她幾乎是扯著嗓子,用盡全身力氣對著手機嘶喊出來,聲音尖銳得變了調(diào),在雨夜里格外刺耳:
媽!救我!林晚!是林晚綁了我!她要殺我!她要錢!五十萬!在西郊廢紙廠!媽!快救我�。�!
那聲音里的驚恐和依賴,像淬毒的針,狠狠扎進林晚的耳膜。她握著刀的手猛地一緊,指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眼底的血色更濃。蘇媛……蘇媛!你憑什么憑什么還能這樣肆無忌憚地喊媽憑什么還能理所當然地索要庇護你和你那個媽,早就該下地獄!
電話那頭,詭異地沉默著。
只有滋滋的電流聲,在雨水的背景音里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蘇媛的嘶喊卡在喉嚨里,臉上的驚恐瞬間凝固,被一種茫然的空白取代。她下意識地又把手機往耳邊貼緊了些,似乎想確認是不是信號出了問題。
一秒,兩秒……時間被無限拉長。
然后,一個林晚熟悉到骨子里、此刻卻冰冷陌生得如同地獄寒冰的聲音,清晰地、一字一頓地,從那個小小的揚聲器里流淌出來,穿透雨幕,砸在林晚的耳膜上,也砸碎了她世界里僅存的一切:
林晚。
是蘇明麗。那個曾經(jīng)被她叫了二十年媽媽的女人。那個在五年前的暴雨夜,用比雨水更冷的目光看著她,親手把她推下深淵的女人。她的聲音里聽不出絲毫女兒被綁架的驚恐,只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刻骨的、毫不掩飾的厭惡。
你綁她蘇明麗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針,蘇媛呵……林晚,你知不知道……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刻意欣賞著電話這頭死一般的寂靜和即將爆發(fā)的風暴,每一個音節(jié)都清晰無比,帶著一種殘忍的快意:
她,蘇媛,才是我親生的女兒!
轟——�。�!
一道慘白的閃電猛地撕裂墨黑的夜空,緊隨其后的炸雷如同巨錘,狠狠砸在頭頂!整個世界在林晚眼前驟然碎裂、崩塌、旋轉(zhuǎn)!
她鉗著蘇媛的手腕猛地一松,像是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撞開。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凍結(jié),又在下一個瞬間瘋狂逆流,直沖頭頂!耳朵里充斥著尖銳的、足以刺穿腦髓的蜂鳴,蓋過了震耳欲聾的雷聲和嘩嘩的暴雨。蘇明麗那句如同詛咒的話語,在她空蕩蕩的腦海里反復(fù)炸響,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她的靈魂深處。
她…蘇媛…才是我親生的女兒!
親生女兒
那她林晚算什么
二十年的錦衣玉食,二十年的媽媽,二十年的蘇家小姐身份……原來從頭到尾,只是一場精心布置的騙局一場偷天換日的巨大謊言
那個在貧民窟里撿到她、給她一口飯吃、在寒冬夜里用枯瘦身體暖著她、如今躺在病床上等死的王翠花……那個她拼了命要救的養(yǎng)母……
原來,王翠花才是她林晚真正的、唯一的母親!
荒謬!徹頭徹尾的荒謬!
巨大的眩暈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林晚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濕滑、布滿污穢苔蘚的磚墻上。手里的水果刀哐當一聲,脫力掉落在骯臟的積水里,濺起一小片渾濁的水花。
她死死捂住劇痛欲裂的頭,喉嚨里發(fā)出野獸瀕死般的嗬嗬聲,眼前陣陣發(fā)黑,整個世界都在瘋狂地扭曲、旋轉(zhuǎn)。
不…不可能…騙我…你們都在騙我!!
她嘶啞地低吼,聲音破碎不堪,充滿了絕望的瘋狂。淚水混合著冰冷的雨水,在她瘦削慘白的臉上肆意橫流。
蘇媛脫離了鉗制,像受驚的兔子般猛地縮到巷子更深的陰影里,抱著膝蓋瑟瑟發(fā)抖。她看著眼前狀若瘋魔的林晚,臉上同樣毫無血色,眼神里除了殘留的恐懼,更多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茫然和震驚。媽媽的話,像另一個更巨大的驚雷,同樣在她頭頂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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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電的光芒映照著林晚扭曲痛苦的臉,也照亮了蘇媛眼中同樣的世界崩塌。
就在這時——
一道刺目的強光毫無預(yù)兆地撕裂雨幕,伴隨著引擎兇猛的咆哮,如同嗜血的猛獸般直沖巷口而來!雪亮的車燈如同探照燈,瞬間將陰暗骯臟的巷子和角落里兩個狼狽的身影暴露無遺!
在那里!抓住她!
別讓林晚跑了!
幾聲粗糲兇狠的吼叫穿透雨聲。是蘇家的人!他們來得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議!顯然,蘇明麗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甚至更早,就已經(jīng)鎖定了位置!
強烈的求生本能如同電流瞬間貫穿林晚麻木的身體,壓過了那足以摧毀靈魂的真相沖擊!跑!必須跑!
她猛地彎腰,一把撈起掉在污水里的水果刀,冰涼的觸感讓她混亂的大腦獲得一絲短暫的清明。她甚至來不及再看一眼縮在角落里的蘇媛,轉(zhuǎn)身就朝著巷子更深處、更黑暗的岔路亡命狂奔!
泥水在她腳下瘋狂飛濺,沉重的喘息撕扯著喉嚨,肺部像是要炸開。身后,刺耳的剎車聲、車門甩開的撞擊聲、紛亂的腳步聲和粗野的叫罵聲緊緊咬了上來,如同索命的惡鬼。
站��!
臭婊子!看你往哪跑!
她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憑著對這片貧民窟迷宮般復(fù)雜地形的熟悉,在狹窄、堆滿垃圾的巷道里左沖右突。濕滑的地面讓她幾次險些摔倒,但她不敢有絲毫停頓。冰冷的雨水灌進她的衣領(lǐng),浸透她單薄的衣衫,帶走她僅存的熱量,卻帶不走她心底那團被真相點燃的、足以焚毀一切的熊熊烈火。
她沖過一個堆滿廢棄紙箱的拐角,身后追兵的腳步聲和叫罵聲似乎被暫時甩開了一小段距離。就在她喘息著,試圖辨認方向時,一個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從旁邊一條更窄的死胡同里閃出!
林晚的心驟然提到嗓子眼,握緊的刀瞬間橫在身前,身體緊繃如弓弦!是蘇家的人抄近路堵截!
然而,預(yù)想中的攻擊并沒有到來。那黑影動作快得驚人,在靠近的瞬間,并沒有撲向她,而是閃電般地伸出手,將一個冰冷、堅硬、似乎被塑料文件袋包裹著的小方塊,狠狠塞進了她因為奔跑而敞開的、濕透的外套口袋里!
林晚甚至來不及看清對方的臉,只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瞥中,捕捉到一雙眼睛——極其銳利,極其冷靜,帶著一種置身事外的漠然,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任務(wù)。
塞完東西,那黑影毫不停留,如同融入雨水的幽靈,瞬間退回了那條黑暗的死胡同深處,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過程發(fā)生在不到兩秒之間。
林晚只感覺口袋一沉。她驚魂未定,但身后追兵的腳步聲和手電筒的強光已經(jīng)逼近!
在那邊!快!
來不及多想!她咬緊牙關(guān),將那個突兀出現(xiàn)的硬物往口袋深處狠狠一按,轉(zhuǎn)身再次扎進更深的黑暗雨幕之中,繼續(xù)亡命奔逃。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冰冷的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只能憑著本能和對這片區(qū)域的記憶,跌跌撞撞地向前沖。
不知跑了多久,甩開了幾波追堵,她終于在一個堆滿廢棄輪胎、散發(fā)著濃烈橡膠惡臭的隱蔽角落里暫時脫力地癱坐下來。背靠著冰冷粗糙的輪胎壁,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濕透的衣服緊貼著皮膚,帶走最后一點溫度,讓她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追兵的聲音似乎暫時遠去了,只有無休無止的暴雨還在嘩嘩地下,敲打著廢棄的金屬棚頂,發(fā)出單調(diào)而絕望的聲響。
這時,她才想起口袋里那個被硬塞進來的東西。那個在亡命途中,被那個神秘黑影塞進來的東西。它硌著她的腿側(cè),冰冷而堅硬,像一個沉默的、不祥的謎團。
她劇烈顫抖著,用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手,費力地探進濕透的口袋深處,摸索著,掏出了那個被雨水打濕的、邊緣已經(jīng)有些發(fā)軟的透明塑料文件袋。
文件袋沒有封口。
她哆嗦著手指,艱難地將里面折疊起來的紙張抽了出來。紙張很薄,是那種老式復(fù)印紙的質(zhì)感,有些泛黃,邊緣粗糙。
借著遠處城市透來的、被雨水氤氳得模糊不清的微弱光線,她勉強辨認著紙上的內(nèi)容。
最頂頭,是幾個褪色但依舊清晰的黑體大字:
**出生醫(yī)學證明**
她的目光如同生銹的齒輪,艱難地、一寸寸地向下移動。
姓名:林晚(女)
出生日期:2000年7月15日
出生地點:XX市第三人民醫(yī)院
母親姓名:王翠花
父親姓名:林建國(已故)
目光死死地釘在母親姓名:王翠花那一行。
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發(fā)梢滴落在脆弱的紙張上,迅速洇開一小片模糊的濕痕。王翠花……那個在貧民窟里掙扎求生、撿垃圾養(yǎng)大她、如今躺在醫(yī)院里奄奄一息的女人……真的是她的生母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捏得她幾乎窒息。喉嚨里涌上一股濃烈的腥甜。原來蘇明麗在電話里那惡毒的宣告,竟是真的!她林晚,從來就不是什么蘇家的小姐,她只是一個被偷換了人生的、貧民窟女人的女兒!
巨大的悲愴如同海嘯般瞬間將她吞沒,讓她幾乎握不住這張薄薄的紙。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血腥味,才強壓下那幾乎要將她撕裂的痛哭沖動。不能停!翠花姨還在醫(yī)院等著!等著那該死的五十萬救命錢!
她強迫自己繼續(xù)往下看,目光掃過那些冰冷的信息,最終定格在證明的右下角。
簽發(fā)單位蓋章處,蓋著一個模糊但尚能辨認的紅色圓形印章:
**XX市第三人民醫(yī)院婦產(chǎn)科**
而在那印章旁邊,簽發(fā)人簽名欄里,一個用藍色墨水簽下的名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燙進了她的眼底:
**蘇明麗!**
蘇明麗!
林晚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徹底凝固!
這張證明……這張證明了她林晚是王翠花親生女兒的證明……簽發(fā)人……竟然是蘇明麗!
那個在二十年前,親手簽發(fā)了這張證明的女人那個在蘇家別墅里,高高在上地做了她二十年母親的女人那個剛剛在電話里,用最惡毒的語言揭穿真相的女人!
二十年前……她在婦產(chǎn)科工作她簽發(fā)了這張證明
一個恐怖到讓她靈魂都在尖叫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猛地鉆入她的腦海,瞬間攫住了她所有的思維!
為什么!
為什么蘇明麗會簽下這張證明!
一個可怕的、幾乎讓她肝膽俱裂的猜測,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在她混亂的腦海里轟然炸開——
難道……二十年前那個雨夜……調(diào)換嬰兒的始作俑者……那個偷走了她本該屬于王翠花的平凡人生、將她塞進蘇家這華麗牢籠、又在她成年后親手將她推下地獄的人……
就是蘇明麗本人!
是蘇媛的親生母親!
轟隆——!
又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墨黑的夜幕,將林晚那張因極度震驚和滔天恨意而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臉,映照得如同厲鬼。緊接著的炸雷,仿佛就劈在她的頭頂,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整個廢棄的輪胎堆都在微微顫抖。
冰冷的雨水瘋狂地砸在她臉上,卻澆不滅她眼底那兩簇瘋狂燃燒、足以焚毀一切的火焰!那張薄薄的出生證明在她手中劇烈地顫抖,幾乎要被捏碎!
蘇明麗!蘇媛的媽!她的養(yǎng)母!
原來是你!從頭到尾都是你!
二十年的欺騙!二十年的謊言!二十年的錯位人生!五年貧民窟里生不如死的煎熬!翠花姨在病床上垂死的掙扎!
所有的源頭!所有的罪孽!所有的痛苦!
都指向那個穿著昂貴套裝、住在奢華別墅里、用最優(yōu)雅的姿態(tài)行使著最惡毒陰謀的女人!
啊——!�。�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嘶吼,猛地從林晚撕裂的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來!那聲音里飽含了太多太多——被徹底踐踏的信任、被無情玩弄的人生、被殘忍剝奪的親情、被刻入骨髓的仇恨!如同受傷孤狼對月長嗥,充滿了絕望的悲鳴和毀滅一切的瘋狂!
她猛地從骯臟濕冷的輪胎堆里彈了起來!身體的疲憊、傷口的疼痛、刺骨的寒冷……在這一刻被那足以焚毀理智的滔天恨意徹底燒成了灰燼!她像一具被復(fù)仇意志驅(qū)動的行尸走肉,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一個用鮮血刻寫的目標——找到蘇明麗!立刻!馬上!
她要一個答案!一個血淋淋的、能解釋這一切荒謬絕倫的答案!
她攥緊了那把重新拾起的、冰冷的水果刀。刀柄上沾染的泥污和雨水,混合著她掌心的冷汗,變得滑膩。她毫不在意,只是將刀柄死死地、幾乎要嵌入骨頭般地攥在手里,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支撐她活下去的東西。
她如同一道融入雨夜的黑色閃電,再次沖入了滂沱大雨之中。這一次,她的方向無比明確——市中心!蘇明麗此刻最可能在的地方!她要去醫(yī)院!她要去那個該死的、散發(fā)著消毒水味道的、囚禁著翠花姨生命的地方,堵住那個蛇蝎心腸的女人!
她在迷宮般的貧民窟巷道里亡命穿梭,憑著對這片區(qū)域的熟悉和對目標的執(zhí)念,爆發(fā)出驚人的速度。冰冷的雨水糊住她的眼睛,她就用手狠狠抹開。濕透的衣服沉重地貼在身上,每一步都牽扯著疲憊的肌肉,她卻感覺不到絲毫重量。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撞擊,每一次搏動都泵出滾燙的、燃燒著仇恨的血液,支撐著她這具早已透支的軀體。
跌跌撞撞沖出貧民窟邊緣的最后一個路口時,一輛閃爍著空車紅燈的出租車恰好駛過。林晚想也沒想,如同撲向獵物的猛獸,猛地沖到馬路中央,張開雙臂,用身體死死攔在車前!
刺耳的剎車聲劃破雨夜!輪胎在濕滑的路面上拖出長長的水痕,車頭在距離她膝蓋不到十厘米的地方驚險停下!
找死�。∩窠�(jīng)�。∷緳C驚魂未定,搖下車窗破口大罵。
林晚一步?jīng)_到副駕駛窗前,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惡鬼般死死盯住司機,沾滿污泥和點點暗紅血跡的手猛地拍在車窗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另一只手里緊握的水果刀,刀尖隔著玻璃,直直指向司機的臉!
開車!去市一院!現(xiàn)在!快!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和不容置疑的瘋狂。
司機被她眼中那股擇人而噬的瘋狂和那把明晃晃的刀徹底嚇住了,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手忙腳亂地趕緊解鎖了車門。
林晚拉開車門,帶著一身刺骨的寒意和濃重的血腥、污泥氣息,重重地坐進副駕駛。濕透的身體立刻在昂貴的真皮座椅上留下大片的污漬水痕。
開!最快的速度!她低吼著,刀尖依舊沒有放下,只是微微垂著,但那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司機哪敢有半句廢話,一腳油門,車子如同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濺起一人高的水花。車內(nèi)彌漫著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瘋狂搖擺發(fā)出的單調(diào)噪音,以及林晚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
她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街道,瞳孔深處沒有任何焦點,只有一片燃燒的、毀滅的赤紅。那張被雨水浸透、又被她體溫捂得微微發(fā)軟的出生證明,被她另一只手死死攥在掌心,幾乎揉爛。
時間在極致的緊張和瘋狂的恨意中被無限拉長,又仿佛被壓縮成瞬間。
當市第一人民醫(yī)院那幾個在雨夜中依舊明亮刺眼的紅色大字終于出現(xiàn)在擋風玻璃前方時,林晚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到了極致!不等車子完全停穩(wěn),她已猛地推開車門,像一顆出膛的炮彈般沖了出去!連車門都顧不上關(guān)。
哎!錢!車錢!司機在后面徒勞地喊著。
林晚充耳不聞。她像一道裹挾著死亡氣息的旋風,撞開醫(yī)院急診大廳厚重的玻璃門,挾帶著一身冰冷的雨水和濃重的戾氣沖了進去!
明亮得刺眼的燈光,消毒水混合著各種藥水和人體散發(fā)出的復(fù)雜氣味,穿著白大褂匆匆走過的醫(yī)護人員,坐在椅子上焦慮等待的病患家屬……這井然有序、象征著生命希望的一切,與她此刻的瘋狂和絕望格格不入。她的闖入,立刻吸引了無數(shù)驚疑不定的目光。
她毫不在意。目光如同雷達般,在混亂的大廳里瘋狂掃視!沒有!沒有蘇明麗!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她猛地轉(zhuǎn)身,沖向通往住院部大樓的連廊!她記得!王翠花住的,是內(nèi)科大樓三樓的普通病房!
冰冷的瓷磚地面被她的濕鞋踩得啪啪作響,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水印。她撞開擋路的推車,無視護士的驚呼和保安警惕的目光,像一頭徹底失去理智的兇獸,朝著三樓狂奔!
翠花姨……等我……等我問清楚……等我……
她在心里無聲地嘶吼,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終于沖上三樓!熟悉的走廊!盡頭那間病房的門牌號在她模糊的視線里逐漸清晰——306!王翠花的病房!
然而,就在她距離306病房門還有十幾米遠的時候,她的腳步,如同被無形的巨釘狠狠釘在了原地!
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走廊慘白的燈光下,306病房門口,站著一個她刻骨銘心、恨入骨髓的身影!
蘇明麗!
她穿著一身剪裁考究、面料昂貴的深灰色羊絨套裙,外面隨意搭著一條同色系的羊絨披肩,頭發(fā)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露出保養(yǎng)得宜的脖頸。手里拎著一個限量版的鉑金包,姿態(tài)優(yōu)雅,與醫(yī)院這充滿病痛和焦慮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她似乎剛從病房里出來,正準備離開。
她站在那里,像一座冰冷華貴的雕塑,正微微側(cè)著頭,對旁邊一個穿著白大褂、看起來像是主治醫(yī)生模樣的男人低聲交代著什么。她的神情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慣有的、掌控一切的從容。
林晚的出現(xiàn),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
蘇明麗的目光,幾乎是瞬間就捕捉到了那個渾身濕透、沾滿污泥、如同從地獄爬出來的身影。當她的視線對上林晚那雙燃燒著瘋狂恨意、幾乎要滴出血來的眼睛時,她那永遠維持著完美面具的臉上,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意外,隨即,那抹意外迅速被一種冰冷的、深不見底的復(fù)雜情緒所取代。
那情緒里,有厭惡,有警惕,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居高臨下的憐憫
這絲憐憫,如同最烈的火油,瞬間澆在了林晚早已沸騰的恨意之上!
蘇——明——麗——!��!
一聲飽含著血淚和滔天恨意的厲嘯,如同受傷野獸最后的咆哮,猛地撕裂了醫(yī)院走廊死寂的空氣!林晚的身體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驟然爆發(fā)出所有的力量,朝著那個優(yōu)雅的身影瘋狂地撲了過去!
她的動作快得只剩下殘影!手中那把一直緊握的、冰冷的、沾著蘇媛血跡和她自己泥污的水果刀,在她沖出的瞬間,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猛地向前刺出!目標直指蘇明麗那張讓她恨到骨髓里的臉!
刀鋒劃破空氣,發(fā)出細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嘯!
啊——!周圍的護士和病人發(fā)出驚恐的尖叫,瞬間亂成一團!
蘇明麗顯然沒料到林晚會如此瘋狂,如此直接地在這里動手!她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驚駭,優(yōu)雅的從容瞬間破碎。她下意識地向后猛退,想要躲避那致命的鋒芒!
但林晚的速度太快!恨意燃燒了她的生命,榨取了她最后一絲潛能!
嗤啦——!
刀尖險之又險地擦著蘇明麗的臉頰劃過!雖然沒有真正刺中皮肉,但那冰冷的鋒芒和瞬間的死亡氣息,足以讓蘇明麗魂飛魄散!她踉蹌著撞在身后的墻壁上,昂貴的羊絨披肩被刀尖帶起的勁風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林晚一擊落空,身體因為巨大的慣性前沖,但她硬生生剎住腳步,手腕猛地一翻!刀鋒帶著森冷的寒光,再次指向蘇明麗!這一次,冰冷的刀尖,穩(wěn)穩(wěn)地、死死地抵在了蘇明麗保養(yǎng)得宜、此刻卻因驚懼而微微顫抖的脖頸上!
細微的刺痛感傳來。一點殷紅,瞬間在蘇明麗白皙的脖頸皮膚上洇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醫(yī)院走廊慘白的燈光,冰冷地灑落�?諝饫飶浡鴿庵氐南舅叮丝虆s壓不住那股瘋狂涌動的、如同實質(zhì)般的血腥殺意。
林晚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像在拉扯破碎的風箱,濕透的身體因為脫力和極致的情緒而控制不住地顫抖。但她握刀的手,卻穩(wěn)得可怕。刀尖死死抵著蘇明麗脖頸上那點刺目的猩紅,沒有一絲一毫的移動。
她的眼睛,布滿蛛網(wǎng)般的血絲,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鎖住蘇明麗那張寫滿驚魂未定和強裝鎮(zhèn)定的臉。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錐,要將眼前這個女人從皮肉到靈魂都徹底洞穿、撕碎!
為什么!
嘶啞的聲音從她撕裂的喉嚨里擠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滔天的恨意,像是從地獄深處刮來的寒風,刮過蘇明麗的耳膜。
為什么換掉我!
林晚幾乎是咆哮著問出這句話。積壓了二十年的痛苦、五年的地獄煎熬、剛剛被顛覆的世界帶來的滅頂之災(zāi),都在這一聲絕望的嘶吼中爆發(fā)!她的身體因為極致的情緒而劇烈地晃動,但抵在蘇明麗脖子上的刀尖,卻如同焊死了一般,紋絲不動。
蘇明麗的臉色煞白。脖頸上那點冰冷的刺痛和溫熱液體流下的觸感,清晰地提醒著她死亡的臨近。她精心維持的優(yōu)雅從容早已蕩然無存,眼底深處翻涌著驚懼、憤怒,還有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
她急促地喘息著,涂著昂貴口紅的嘴唇微微哆嗦。面對林晚那雙燃燒著毀滅火焰的眼睛,面對那近在咫尺的、隨時能奪走她性命的刀鋒,蘇明麗強壓下喉嚨口的尖叫。她似乎想說什么,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越過了林晚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肩膀,投向了林晚身后——
那扇敞開的306病房的門。
病房里,慘白的燈光下,那張靠窗的病床上,躺著一個形銷骨立的身影。枯槁的面容深陷在枕頭里,頭發(fā)稀疏灰白,身上插滿了各種維持生命的管子,連接著旁邊閃爍著冰冷數(shù)字和曲線的儀器。正是王翠花!她似乎被走廊的動靜驚動,渾濁無光的眼睛費力地睜開了一條縫隙,茫然地、毫無焦距地朝著門口的方向望來。那眼神空洞得如同兩口枯井,只剩下生命即將燃盡時最后的灰燼。
蘇明麗的目光,在王翠花那張枯槁絕望的臉上停留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
一絲極其古怪的、扭曲的、甚至帶著一種病態(tài)快意的笑容,如同毒蛇般,猛地爬上了蘇明麗煞白的嘴角!
那笑容,冰冷、詭異、充滿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惡意。它完全扭曲了她那張平日里優(yōu)雅美麗的臉龐,讓她看起來像戴上了一張來自地獄的面具。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回視線,重新對上林晚那雙因恨意而赤紅的眼睛。涂著口紅的嘴唇,微微開合,用一種近乎耳語、卻又清晰得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
為什么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似乎要盡情欣賞林晚眼中那即將徹底爆發(fā)的瘋狂和絕望。然后,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惡毒的快意,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林晚的心臟:
因為——
她的目光再次掃過林晚身后病床上那個垂死的身影,嘴角那抹扭曲詭異的笑容瞬間放大到了極致,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和得意:
——我要你替我的女兒……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劇毒的冰凌,狠狠扎下!
…去死��!
轟——�。。�
整個世界,在林晚的眼前,徹底炸成了無邊無際的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