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陸風(fēng)行還想再說什么，輪椅滾動聲響起，江寶珠掩面輕笑：難為以漁連夜雇人給咱們演上這么一出，確實蠻好笑。
陸風(fēng)行緊繃的表情松懈下來，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嘁。
林為舟沒忍住笑了出來，下一秒看見我紅腫的額角，笑容凝固在臉上。
演戲啊，我喜歡。林為舟勾了勾手，烏泱泱一群保鏢一擁而上：下面要表演的是，痛打無良親。
一片混亂中，林為舟的單手抱起我轉(zhuǎn)身離開。
我勾著他的脖子：好夸張的陣仗。
哼，急著逮你，都沒顧上排場。
那真委屈你啦。4.
從小被忽視，我其實是個很缺安全感和愛的人。
性格上的缺陷甚至讓我一度想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
或許，我用血肉孕育的生命可以堅定的愛我。
可我又控制不住抵觸這同樣擁有陸風(fēng)行一半血液的孩子。
思想被劈成兩半，彼此拉扯撕咬。
渾渾噩噩進了一場畫展。
可偏偏天公不作美，逛到一半，整個場館突然斷電了。
黑暗中，穹頂透下一縷光芒直直投射在身前的畫作上。
一瞬間，心神俱震。
尚且青澀的畫作上是同樣青澀的女孩。
潔白的芭蕾裙，纖細(xì)昂揚的脖頸。
投下的一縷陽光偏偏聚焦在女孩身上。
是從泥沼破土而出，昂揚向上的生命力。
畫作上的女孩，是我。
壓抑了自己太久，讓我總是渴望出現(xiàn)一個人堅定地將我?guī)蚬饷�，可我自己便是割裂一切黑暗最好的利刃�?br />
腦海一片清明，閉上眼深呼吸，再睜眼場館已經(jīng)大亮。
臨走前，我最后看了眼畫作。
作品名：《昂揚》
創(chuàng)作人：Ayu。
最后摸了摸小腹，我躺上了手術(shù)臺。
我不要枷鎖，不要累贅，不要傷害的衍生品。
與其將情感寄托在別人身上，不如好好愛自己。
養(yǎng)好身體后，我滿世界跑。
遇見喜歡的地方就住上一兩個月。
在夏風(fēng)和暖的時節(jié)，我在梧桐樹下看著云卷云舒，不遠處的湖畔波光粼粼。
有輕盈的力量從心臟注入四肢百骸，從見到那副畫后便蠢蠢欲動的心跳比蟬鳴還要鼓噪，明明白白告訴我，我想跳舞。
于是廣袤的大地成為我的舞臺，潺潺流水是我的伴奏。
旋轉(zhuǎn)、跳躍。
少時的自己撕開自縛的繭，不被壓抑的自己終于在舉目無親的他鄉(xiāng)舒展得淋漓盡致。
一舞畢，掌聲在身后傳來，久久不息。
我回頭，對上一雙情緒濃烈的眼眸。
寬肩窄腰的男人屈膝靠在樹干上，面前的畫只畫了寥寥幾筆。
似乎看得太投入，畫筆上的顏料早已經(jīng)干了。
我微笑向他致謝，轉(zhuǎn)身奔赴下一場山海。
前后傳來男人略顯急切卻帶著篤定的聲音：我叫林為舟，下次見面不要再忘了我！
緣分是很奇妙的東西。
看遍了各地美景，最讓人安心愜意的地方的還是祖國的土地。
后來我在洱海旁開了家小店。
是書店，是咖啡店，也是花店。
每天干什么全看自己心情。
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午后，我趴在柜臺上昏昏欲睡。
頭頂被陰影遮擋。
屋檐掛著的風(fēng)鈴叮當(dāng)作響，我抬眸，對上含笑的桃花眼。
林為舟輕笑：又見面了，天鵝小姐。
5.
林為舟畫下了我湖畔跳舞的樣子，把畫作為禮物送給我。
即便我對繪畫一竅不通也能看出他畫的出神入化。
把畫仔細(xì)裱起來放在床頭。
越看越覺得似曾相識。
敲門聲響起，肚子很給面子地叫了起來。
打開門，林為舟自然地端著剛做好的可樂雞翅放在餐桌上：開飯咯。
嘆口氣，耐不住肚子抗議，我認(rèn)命地坐下。
果然想要攻略一個人，首先要征服她的胃。
林為舟死皮賴臉成了店里的店員，還買下了我對門的房子。
生活開始處處被林為舟占據(jù)，我甚至懷疑他是針對我這種美貌又身懷巨款的極品富婆設(shè)的局。
畢竟他出現(xiàn)之后，身邊追求者一夕之間消失不見。
此男定是擋我桃花。
偷偷溜去寺廟求簽。
正緣一出，亂七八糟的桃花當(dāng)然靠邊站。老和尚意味深長地摸了摸下巴：不過嘛，你這正緣當(dāng)真是又爭又搶。
揣著一肚子心事出來，難道這老和尚被林為舟收買了
我當(dāng)然明白林為舟對我的心意，但與他的每一次相遇未免也太過巧合。
我不敢賭。
煩躁地踢路上的小石子，小石子咕嚕嚕撞在一雙高定皮鞋上。
我抬頭，紅綢紛揚的姻緣樹下，林為舟雙手合十。
他沒有拜樹，直白的目光牢牢鎖住我，然后鄭重俯身一拜。
微風(fēng)輕拂，花瓣雨籠罩住我們二人。
一條紅綢被吹落，我下意識伸手接住，而另一端被林為舟握在手里。
我看清了紅綢上的字：如若她是滔滔江水一游魚，我愿以身為舟，常伴左右。
心臟劇烈跳動，我看向林為舟。
在我面前一向厚臉皮的人不自在地錯開視線，連耳朵都紅了個徹底。
夜深人靜，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滿腦子都是林為舟的臉。
床頭還擺著他送我的畫，我拿在手里泄憤般戳它的畫框。
一縷月光柔柔灑落在畫上。
腦中白光閃過，電光石火間，我明白了為什么一直看這畫熟悉。
急沖沖打開門想去找林為舟，打開門，林為舟剛要敲門的手僵在半空。
他手里還拿著白日里的紅綢，看見我的一瞬間似乎有千言萬語。
《昂揚》是不是你畫的
他一怔，苦笑一聲：記得畫都不記得我啊
勾起林為舟手里的紅綢。
下一秒，林為舟錯愕的桃花眼被紅綢覆蓋，紅綢在他腦后打了個結(jié)。
我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明天我們一起去姻緣樹掛。
原來在被遺忘的許多年里，一直有人和我并肩作戰(zhàn)。
在少年人追夢的途中，林為舟曾是父親眼里扶不上墻的爛泥。
而我是老師眼里天賦極佳偏偏差點運氣錯過比賽的可憐蟲。
其實沒去比賽那天，我雖然沒有站上舞臺，但卻有一個觀眾。
刻苦練了許久的舞蹈帶著悲憤和破釜沉舟的決心，唯獨跳給了湖邊拼湊被撕爛了畫作的男孩看。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比起你父親爐火純青的畫技，我更喜歡你作品里磅礴又震懾人心的情感。
這支舞只跳給你，作為回報，你要用屬于你的特色畫好剛剛那一幕哦。
后來，一副《昂揚》成就了獨具特色的天才畫家。
而多年后，《昂揚》又給了我與過去割席的勇氣。
6.
一覺睡醒已經(jīng)下午了。
手機里一堆未讀消息。
一半是林為舟絮絮叨叨的分享，要么是天邊的一朵云，要么是偶遇的一只小狗，一切美好他總想要分享給我。
只不過他最近早出晚歸，神神秘秘的，指不定在憋什么壞主意。
而另一半消息，來自于陸風(fēng)行。
沒有理會他歇斯底里的質(zhì)問，我直接將人拉黑。
再次回到家鄉(xiāng)，這里終究承載了我太多少年記憶。
循著記憶里的路線，我進了一家不起眼的書店。
門口搖椅上的老太太搖著蒲扇，眼睛一斜，看也不看我。
我笑瞇瞇湊上前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老酒，小老太太哼了一聲，揮著蒲扇示意我快進去。
藏身于層層疊疊書架的最角落，隨便讀上一本書，是學(xué)生時代難得的暢意。
踮著腳費力地去拿上層的書，一只手越過我的頭頂，精準(zhǔn)地將書拿下。
謝......道謝的話還沒說出口，我看清了來人的臉：你跟蹤我
不是跟蹤，是我一直等在這里。
陸風(fēng)行聲音帶著懷念：上學(xué)時每次你心情不好都喜歡躲在這里，我一直裝作不知道，但其實每次我都會躲在角落默默陪著你。
我的目光沒有絲毫波動，陸風(fēng)行還在自顧自說著。
小漁，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對別的女人感興趣時，或許我比你還害怕。但在我每一步都被安排好的刻板人生里，出現(xiàn)那樣一個張揚熱烈的人，我很難不心動。明明最討厭父親的花心讓母親整日以淚洗面，可我偏偏最終成了父親的樣子。
在倫敦接到你的電話時，我想，這一次回去一定不會再讓你傷心。偏偏造化弄人，生死面前，我還是錯過了你。
說完了請你離開，我不想配合你演出冠冕堂皇的深情戲碼。
陸風(fēng)行惺惺作態(tài)的樣子實在令我厭煩。
藏起江寶珠照片的是他，簽下離婚協(xié)議的也是他，偏偏要擺出受傷的姿態(tài)。
感情不堅定的男人才是造成一切悲劇的罪魁禍?zhǔn)住?br />
見我不為所動，陸風(fēng)行霎時紅了眼眶：小漁，是我錯了。我接受不了你被別的男人抱在懷里，我承認(rèn)你贏了，不管是演戲騙我還是你有過別的男人，我通通不在乎，只要你能回到我的身邊！
呵，那江寶珠怎么辦
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我們的婚禮上我拒絕了寶珠，但這次如果是你向我伸出手，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牽著你奔走到天涯海角。
陸風(fēng)行的聲音帶著誘惑，像魔鬼的低語：你，不想報復(fù)回來嗎
我緩緩向陸風(fēng)行湊近，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我停在他耳邊嗤笑：陸風(fēng)行，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7.
陸風(fēng)行和江寶珠的婚禮如期舉行。
我戴著林為舟為我打造的摯愛之約戒指從容赴宴。
怪不得林為舟最近神神秘秘的，竟然偷偷準(zhǔn)備了求婚。
慣常用畫筆的手拿起了刻刀也有模有樣，但我心疼他手上密密麻麻的細(xì)小傷口。
典禮快開始時，我去了趟洗手間。
剛出來就撞上等在外面的陸風(fēng)行。
他一身裁剪得體的禮服，斜靠在墻上惹眼得很。
等到我出現(xiàn)，他眼神一亮。
下一秒視線落在我的無名指上，陸風(fēng)行猩紅著眼拽住我的手腕，視線死死盯住手上的鉆戒：氣我也不用找個贗品，這枚戒指可是被譽為神之筆的Ayu為妻子設(shè)計的，怎么會戴在你手上
你猜他為什么叫Ayu
林為舟不知什么時候來的，大步上前一把揮開陸風(fēng)行的手，攬過我的肩膀，將我的手腕放在掌心輕揉著：叫Ayu，那自然是因為愛漁。
兩個男人對峙著，似乎下一秒就要將對方四成碎片。
陸總！新郎新娘要上場了。小助理匆匆忙忙趕來。
不顧陸風(fēng)行幾乎要噴火的雙眼，林為舟挑了挑眉，嘲諷地笑笑：新郎官，你的新娘子等著你呢。
萬眾期待下，陸風(fēng)行最終推著江寶珠的輪椅走上紅毯。
就在江寶珠滿臉喜悅奔向她的幸福時，背景的大屏突然滋滋兩聲。
本放著新人結(jié)婚照的屏幕變成了一段監(jiān)控畫面。
江寶珠的聲音清晰地從里面?zhèn)鱽恚耗銈冄b成陸風(fēng)行的仇家尋仇，屆時我替他擋上一刀，注意下手輕點！事成之后，我再給你們?nèi)f。
賓客已經(jīng)開始竊竊私語，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不！不是這樣的！江寶珠驚慌失措撲向屏幕，一下從輪椅上跌了下來。
哈哈哈哈，你竟然是騙我的！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虧欠你什么，我可以和小漁在一起了！陸風(fēng)行又哭又笑，狀若癲狂：不，不對！我不該和小漁離婚的。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陸風(fēng)行不顧倒在地上的江寶珠，抬腿便走。
下一秒，江寶珠拼命抓住陸風(fēng)行的褲角：風(fēng)行，不要走！那一刀扎偏了，可我確確實實是為了你才癱瘓的啊！
萬眾矚目的婚禮變成了一場鬧劇。
坐在回家的車上，林為舟悠閑地哼著小曲，心情頗好地捏著我的手指玩。
我抽出手，在林為舟精裝的腰間擰了一把：今天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林為舟理直氣壯：你心善，但我記仇。她毀了你的婚禮，我自然也要毀了她的。
哈，小氣鬼。林為舟不滿地哼哼，我吻上他的嘴角：但我喜歡。
8.
我和林為舟回到了洱海旁的小店。
確定關(guān)系后，小店里又新增了一項業(yè)務(wù)：畫畫。
林為舟每日在店里巡視地盤般轉(zhuǎn)悠，偶爾興致上來，便會為夸贊我和他般配的顧客畫上一副小像。
Ayu只見其畫，不聞其人。
誰也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吊兒郎當(dāng)?shù)男T工竟然是大名鼎鼎的Ayu，不過即便如此，林為舟出色的畫還是吸引了許多人。
有人出重金請他畫一副，林為舟撇撇嘴：不畫不畫，忙著陪老婆。
于是在許多風(fēng)和日麗的日子，小店掛上歇業(yè)的牌子：老板和員工出門談戀愛了，歇業(yè)一天！
獨特的風(fēng)格也吸引了許多有趣的人，小店竟然逐漸火了起來。
一個紅霞漫天的傍晚，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走進了小店。
他在柜臺前駐足許久，如有實質(zhì)的視線讓我下意識抬頭。
陸風(fēng)行笑了笑，聲音帶著�。嚎梢越o我一杯卡布奇諾嗎
他瘦了許多，臉上帶著淡青色的胡茬。
整個人如一口古井，平靜無波，帶著淡淡的死寂。
一起坐在窗邊喝著咖啡，陸風(fēng)行幾次欲言又止。
我沒有開口，默默盤算著林為舟還有多久到達戰(zhàn)場。
屋檐上懸掛的風(fēng)鈴響起，林為舟揣著崽風(fēng)風(fēng)火火躥進來。
目標(biāo)明確，穩(wěn)穩(wěn)坐在我身旁。
懷里白白嫩嫩的小丫頭一身粉色公主裙，扎著兩個可愛的小揪揪，咿咿呀呀吃著手手，可愛極了。
林為舟一把將女兒塞進我懷里，幽怨地撇我一眼：可憐的寶寶啊，媽媽已經(jīng)三個鐘頭沒見咱們孤兒寡父了，是不是不愛了，嗚嗚嗚。
陸風(fēng)行僵硬地看著一家三口，眼底藏著濃厚的痛楚。
良久才澀然開口：這是你們的孩子
小丫頭在我懷里咯咯直笑，我回答：是的，已經(jīng)一歲了。
很可愛，恭......恭喜你啊。
謝謝。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
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話筒那邊傳來王媽絮絮叨叨的聲音。
我戳了戳林為舟，有點心虛：王媽讓我們這倆野人把小寶送回去。
哎呀，是得回家了，我鍋里還燉著排骨呢！
陸風(fēng)行有些無所適從地抿了口咖啡。
林為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店要打烊了哈。
那不打擾了。
踏著暮色，幸福的一家三口走向了萬家燈火里屬于他們的那一盞。
望著遠去的身影，陸風(fēng)行捏緊了口袋里醫(yī)院的報告單。
那是徹查江寶珠當(dāng)年傷勢時，查出當(dāng)時他的妻子的流產(chǎn)報告。
他和幸福，永遠錯過了一步。
9.
咦，不是燉了排骨嗎怎么沒聞到香味。
林為舟把小寶遞給王媽，一把將我扛在肩上。
臥室門被反鎖，林為舟單手扯下領(lǐng)帶。
先吃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