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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收到三千萬遺產(chǎn)通知當(dāng)天,前上司帶隊踹開我的辦公室:涉嫌稅務(wù)違法。

    我看著曾經(jīng)親手逼我失業(yè)的臉冷笑——如今這家公司是我繼承的。

    賬都是前任經(jīng)手。我輕描淡寫指向玻璃墻外,他逃稅七個億的直播回放還在熱播。

    電腦突然彈出加密文件夾:趙總替罪羊——李默失業(yè)賠償協(xié)議.doc。

    我雙擊打開了它。

    吱呀——

    刺耳的推拉門摩擦聲撕破了夏日午后廉價出租屋里沉悶、黏滯的空氣。我蜷在嘎吱作響的二手電腦椅上,后背滲出的汗,浸透了那件領(lǐng)口嚴(yán)重磨損的廉價T恤。電腦屏幕幽幽亮著,網(wǎng)頁上血紅色的招聘通知冰冷地閃爍著:很遺憾...后面跟著我自己的名字——李默,一個被城市消化系統(tǒng)無情排擠出來的殘渣。窗外傳來隔壁夫妻歇斯底里的爭吵,混雜著油膩外賣盒的酸腐氣味,一起在這不足十平米的棺材里發(fā)酵。

    這味道真像極了去年被踹出凌云傳媒時,保潔阿姨剛剛拖過地板留下的那股廉價消毒水味兒。那次失業(yè)的寒氣和記憶仿佛再次鎖住了我的喉嚨,冰冷又窒息。

    嗡——嗡——

    手機在油膩膩的塑料桌面上突兀地振動起來,屏幕頑強地亮著,是個陌生號碼。我盯著那串?dāng)?shù)字看了五秒,手指才遲疑地劃過接聽。一個陌生且異常嚴(yán)肅的男聲從聽筒里傳出:

    李默先生這里是東辰律師事務(wù)所。我有個重要的消息必須盡快通知您……

    嘟嘟嘟——,他后面說什么,我已經(jīng)聽不見了。耳朵里只剩下血液瘋狂沖擊太陽穴的轟鳴,蓋過了窗外所有嘈雜。我像個破舊的機器人,只能僵硬地按照電話那頭的要求,邁開腳步走向那個從未踏足過的市中心核心區(qū)域。

    一小時四十七分鐘。

    這就是我人生軌跡被徹底撕裂又重新粘合所需的時間。從那個堆滿絕望碎片的、充滿腐臭味的廉價出租屋,到站在星光傳媒集團有限公司行政總裁辦公室那扇沉重的胡桃木大門前。門楣上嵌著純銅燙金的公司LOGO,折射著頭頂水晶吊燈冰冷的光。指紋鎖嘀一聲輕響,厚重的門向一側(cè)無聲滑開,像被無形的巨手推開。

    門內(nèi)的景象像一把重錘砸進視網(wǎng)膜。

    明亮得刺眼。整面巨大的落地窗毫無遮攔,將窗外鱗次櫛比的摩天樓宇切割成閃光的幾何拼圖。腳下踩著的,是厚得幾乎能陷進腳踝的羊毛地毯,空氣里飄著若有似無的雪松香薰味,是金錢精心烹制過的冰冷、潔凈、不帶一絲人味的味道。我?guī)缀跄苄岬阶约荷砩蠋淼哪枪筛F酸氣,正卑怯地、快速地在空氣中散逸,很快消失殆盡。

    一個陌生的老人站在寬大得離譜的黑檀木辦公桌后,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深灰色西裝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桌上立著個小小的銀色三角銘牌——周正,執(zhí)行總裁。他的臉像石膏面具一樣冷硬,眼神銳利如刀片般把我從頭刮到腳,然后才緩緩伸出手:李先生,文件已確認(rèn)完畢。手續(xù)剛剛完成。您現(xiàn)在是星光傳媒唯一持有全部股權(quán)的所有者。他指了下桌上一個沉重的文件夾,這是您伯父留下的遺書副本,星光傳媒所有的注冊文件、股權(quán)證明、包括您現(xiàn)在個人賬戶里剛完成法律劃撥的三千兩百七十一萬資金流水都在里面。請盡快熟悉。

    我的親伯父那個據(jù)說在南邊生意做得不小、但幾乎斷了聯(lián)系十幾年的親戚他死了三千萬一家公司巨大的疑問像藤蔓般瘋長纏繞,卻被另一股更澎湃、更灼熱的力量瞬間壓了下去——是狂喜,是被天降巨錘砸暈后的空白,是猛然被拋上云端難以置信的眩暈。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擦過冰涼光滑的黑檀木桌面邊緣,觸感堅實,厚,重得可怕。視線不由自主飄向辦公室外——巨大的開放式辦公區(qū),員工像精密運轉(zhuǎn)的零件,電話鈴聲、鍵盤敲擊聲此起彼伏。再遠處,隔著幾道透明的玻璃隔斷,是幾間設(shè)備齊全的演播室。最大那間的導(dǎo)播臺上方,幾塊巨大的液晶屏幕墻正無聲閃爍著,幾個眼下正當(dāng)紅的流量主播正在上面妙語連珠,彈幕如同暴雪般飛速滾動沖刷而過。

    其中一個最顯眼的分屏里,正是我前主子——趙志揚那張堆滿油膩笑容的胖臉。他在鏡頭前揮舞著手中最新的限量版高端品牌保健品,唾沫橫飛:……老鐵們!只有我趙哥這兒保真!保便宜!錯過今天這個價,明天哭去吧你們!屏幕上,他那標(biāo)志性的酒糟鼻紅得發(fā)亮。

    趙志揚。這個名字像燒紅的鐵烙印猛地燙進我的腦海。是他,一年前,就是他輕描淡寫地把我推出去,用違規(guī)操作的莫須有罪名,像丟垃圾一樣把我丟出了凌云傳媒,頂了他節(jié)流增效優(yōu)化人員名單上的最后一個坑。記憶的碎片銳利地刺進來:他那張居高臨下的肥臉,當(dāng)時辦公室里其他人避嫌躲閃的目光,抱著紙箱走出大門時身后刺耳的落鎖聲……還有口袋里僅剩下的兩百多塊錢……一切都清晰地刺痛著我的神經(jīng)。

    這公司,這無數(shù)個屏幕,現(xiàn)在……是我的我竟成了趙志揚的老板不,是他頭頂上的那片天!

    一股混雜著荒謬、復(fù)仇快意和強烈掌控感的電流瞬間竄過四肢百骸,幾乎讓我指尖微微發(fā)顫�;闹嚫腥缤疂差^,又瞬間被熊熊燃燒的亢奮取代。

    周總,技術(shù)部、財務(wù)部所有主管以上的員工資料,尤其……前任老板的嫡系,盡快整理一份給我。我竭力壓制著聲音里的異樣,視線卻牢牢釘在屏幕里趙志揚那熟悉的虛假笑容上。

    我慢慢繞到那張巨大的老板椅后面。椅背是高級棕色皮革,摸上去比出租屋的破沙發(fā)舒服百倍。我沉下腰,把自己深陷在沙發(fā)椅里。

    嗡……嘶嘶……大屏幕墻上的畫面猛地切換了內(nèi)容。巨大的高清屏幕上,赫然打出幾個鮮血般扎眼的大字:快訊!‘帶貨王’趙某涉嫌利用他人身份、設(shè)置陰陽合同等手段,隱匿帶貨傭金收入,偷逃巨額稅款!有關(guān)部門已介入偵查,案情重大!

    啪嗒。

    手里的金色打火機沒握穩(wěn),掉在了厚厚的地毯上,發(fā)出一聲悶響。我彎腰撿起冰涼的金屬方塊,抬起頭,屏幕里的趙某畫面又閃回了趙志揚那張正賣力吆喝的肥臉,似乎與新聞字幕形成了某種冰冷而諷刺的重疊。

    就在這時——

    砰��!

    辦公室那扇胡桃木大門仿佛被攻城槌狠狠撞擊,發(fā)出一聲令人心臟驟停的巨響!緊接著被人用一種粗暴到蠻橫的力量猛力推開,重重撞在旁邊的緩沖止動器上。門框都在哀鳴震顫。

    一群穿著深藍色制服、肩徽冰冷的人魚貫而入。強烈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為首那人幾乎將整個辦公室入口的威嚴(yán)徹底撕裂。他最后一個走入,步履沉穩(wěn)而充滿力量,锃亮的黑色皮鞋落在昂貴的羊毛地毯上,卻發(fā)出一種令人不安的沉重叩擊聲。他走到前面,才緩緩摘下臉上那副寬大的深色墨鏡。

    世界在那一瞬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聲音和顏色。我的瞳孔驟然縮緊。

    線條冷硬的顴骨,微向下抿緊的嘴角,還有那種習(xí)慣性睥睨人、帶著審判意味的眼神……即使剝?nèi)ツR,即使隔了將近一年的時光,這張臉的每一處細節(jié),都像燒紅的烙鐵,帶著滾燙的劇痛瞬間釘死在我記憶最深處的恥辱柱上!

    趙志揚!他今天竟然穿著筆挺威嚴(yán)的稅務(wù)稽查制服!

    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緊接著,是一千根燒紅的針同時扎進五臟六腑,燒灼感伴隨著強烈的窒息感。喉嚨像是被無形的手狠狠扼住,幾乎發(fā)不出聲音。

    我甚至忘了呼吸。辦公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之前若有若無的雪松香氣被一種冰冷的鐵銹味替代。

    趙志揚——我的前任頂頭老大,那個親手把我當(dāng)垃圾踹出凌云傳媒的人——此刻正穿著本該象征著程序正義的藍色制服,用刀鋒般銳利得能割傷人皮的目光,冰冷地掃視過我身處的這方豪華新天地。他的視線刮過寬大的黑檀木桌面,掠過那些價值不菲的擺件,最后落在我因震驚而蒼白的臉上,眼神深處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震驚。

    但那震驚,像投入寒潭的石子,只有微不可察的漣漪,轉(zhuǎn)瞬就被厚重的、絕對掌控的冰層覆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濃烈審視、仿佛看穿一切的玩味,甚至……一絲獵物終于落入陷阱時的、不加掩飾的殘忍快意。

    這快意像毒蛇的信子。

    他的嘴角無聲地向上牽扯,裂開一道冰冷的縫隙。那是一個笑容,卻完全違背了愉悅的常理。嘴角向上彎起,眼睛卻像結(jié)了冰的深潭,非但毫無暖意,反而釋放出一種要將人寸寸碾碎的森寒。那笑容深處,藏著的是刻骨銘心的熟悉——如同一年前他在陰暗走廊里低聲威脅,又或是在那間會議室里冷笑著拍下辭退通知時一般無二!

    李默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像鈍刀子磨著骨頭,每個字都帶著精確計算過的殘忍分量,不對,或許該叫您……李總

    他拖著腔調(diào),刻意在李總二字上加了重音,像一枚淬了毒的釘子釘入耳膜。我的心臟被死死攥住,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全身神經(jīng)劇痛。

    他往前踏了一步,那雙錚亮的皮鞋無聲地碾過厚厚的地毯,卻像是踩在我的脊椎上。

    星光傳媒集團有限公司,他流暢地報出這個名字,如同宣讀一條早已記錄在案的既定判詞,涉嫌嚴(yán)重稅務(wù)違法。他頓了頓,那雙冰錐般的眼睛死死地鎖在我臉上,像是等待著欣賞我下一刻的崩潰。

    他再次向前一步,整個人已經(jīng)壓迫到辦公桌對面,居高臨下,陰影徹底籠罩住坐在椅子上的我。

    現(xiàn)在……他微微傾身,將手肘隨意又充滿力量地?fù)卧诠饣淖烂嫔�,聲音壓得更低,像情人間的耳語,卻淬滿劇毒,又見面了。那嘴角的殘忍弧度再次擴大,這次,你打算拿什么來‘頂罪’

    頂罪二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捅進記憶最深處的潰爛傷口。

    去年那個悶熱窒息的下午,違規(guī)操作的屎盆子,他丟出來的那一沓由我確認(rèn)簽字的偽造單據(jù),以及他最后那句輕飄飄的背就背了,少不了你的安家費,瞬間被引爆!每一幀畫面都在腦海里扭曲、尖叫。安家費打發(fā)乞丐嗎

    一股劇烈的痙攣猛地沖上我的氣管,幾乎要嗆咳出來。額角的血管突突狂跳,眼前的景象微微發(fā)花。但我死死地咬住后槽牙,牙齦處彌漫開一絲腥甜的鐵銹味。

    不能亂。絕對不能亂。

    桌面下攥緊的拳頭松開又握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肉里,尖銳的痛楚像錨點般將瀕臨失控的神智死死拽住。胸口劇烈起伏著,貪婪地吞咽著昂貴的、混合著淡淡雪松和刺鼻貪婪的空氣。

    時間像滴下的樹膠,粘稠得令人窒息。整間辦公室像一個被遺忘在真空里的精致標(biāo)本盒子,唯有幾顆冰冷攝像頭像復(fù)眼的昆蟲,無聲地記錄著這場獵殺。藍色制服們紋絲不動,目光鷹隼般釘在周遭每一個可疑的角落,氣氛凝固如鉛塊,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肺上。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身邊西裝畢挺的周正總裁那微不可聞、強行壓抑的倒吸涼氣聲。

    幾秒死寂后,我終于在沉重的窒息感中強行鑿開一絲縫隙。喉嚨深處擠出一點被碾碎砂礫的聲音。

    稅務(wù)……違法

    我緩慢抬起眼,視線掠過辦公桌后面趙志揚那張因等待獵物崩潰而微微泛紅的胖臉。他的眼珠興奮得放光,臉頰肉因為那殘忍而自得的笑意微微抖動,像一塊肥膩的、等待入口的油浸鵝肝。

    一股冷到骨髓的憤怒徹底蓋過了之前的劇震。

    我猛地向后一靠,脊背重重陷入柔軟得吞噬人的真皮椅背里,發(fā)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右手卻極其隨意、極其輕蔑地抬了起來,伸出食指,像彈掉一粒煩人又微不足道的灰塵。

    指尖的方向,直直指向那面巨大、通透的落地玻璃幕墻。墻外,就是那個巨大直播間的全貌。導(dǎo)播臺上方的主屏幕墻上,趙志揚那張因亢奮而漲紅的胖臉依舊在唾沫橫飛,聲嘶力竭地咆哮著,推銷著那套昂貴的保健品。他油膩膩的聲線,雖然隔音良好,卻似乎能穿透玻璃,撞擊在室內(nèi)的寂靜上。

    趙總監(jiān)……哦,不,趙主播……我的聲音也終于找到了支撐,帶著一種刻意涂抹上去的、滿不在乎的疲憊,如同看著一場爛俗的鬧劇,關(guān)于稅務(wù)的問題,我實在建議你們認(rèn)真看看。我的手指很穩(wěn),指尖的方向精準(zhǔn)地釘在窗外屏幕上趙志揚那張夸張扭曲的大臉上,所有的經(jīng)營活動和財務(wù)賬目,全是前任老板親力親為,嘔心瀝血……我甚至冷笑了一聲,尤其是趙總監(jiān)在任期間經(jīng)手的那些業(yè)務(wù),賬冊、記錄……都還在呢。話語故意頓住,如同揮刀斬斷,讓冰冷的空氣去填充那意味深長的空白。

    我的目光離開屏幕墻,重新回到趙志揚那張僵硬住的臉上。他的笑容像是劣質(zhì)的石膏面具,瞬間龜裂開無數(shù)條縫隙,剛才那殘忍的得意潮水般褪去,皮膚下的血色迅速凍結(jié),透出一種大理石雕像般的死灰。那撐在桌子上的手臂上,幾根青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

    我迎著他巨變的眼神,清晰地捕捉到里面炸開的驚駭和一絲被逼到絕境的狂怒,一字一頓,清晰地吐出最后的判決詞:他……跑路前,玩的那票逃稅‘大單’,‘涉案七個億’的直播回放視頻……

    我的下頜微微抬起,目光銳利地劃破凝固的空氣,如同實質(zhì)的針:

    ……似乎還掛在平臺首頁上,作為精彩集錦……熱播著呢。

    轟!

    這個詞,像一顆燒紅的鉛丸被塞進了槍膛,狠狠擊發(fā)。效果是毀滅性的。

    趙志揚那張在燈光下泛著油光的臉,由漲紅倏地轉(zhuǎn)為慘白,再由慘白猛地涌上一種被徹底戳穿的、暴怒的血紅。額頭、鼻翼兩側(cè)和下巴鼓脹的贅肉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皮膚下面有無數(shù)條毒蟲在啃噬沖撞。他撐在辦公桌上的那只手——戴著腕表的手——猛地收緊,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盡全力的抓握而發(fā)出可怕的、令人牙酸的咔吧聲。那厚厚的玻璃板桌面,竟然在他暴戾的指壓下產(chǎn)生了一道極其細微、近乎錯覺的蛛網(wǎng)狀裂紋!

    他整個人像一座即將噴發(fā)的火山,沸騰的巖漿在皮膚下灼燒翻滾,濃重的危險感幾乎將空氣都壓彎了腰。

    你放屁!

    他終于從緊咬的牙縫里,生生迸出幾個字,聲音嘶啞破裂,帶著血腥氣,全然不顧自己身上那身本應(yīng)代表著理性和秩序的制服,李默!你……

    趙副組長!

    一聲冰冷的、充滿權(quán)威的斷喝像冰凌一樣插了進來,干脆利落地斬斷了趙志揚噴薄欲出的咆哮。

    站在趙志揚側(cè)后方幾步遠,一個年紀(jì)稍長、一直沉默如鐵塔的稽查官跨前一步。他的肩膀徽章更多,眼神像淬過寒冰的刀鋒,銳利地釘在趙志揚劇烈起伏的后背上。那眼神沒有任何感情,只有最純粹的程序和執(zhí)行紀(jì)律。僅僅這一眼,就將趙志揚火山噴發(fā)般的狂怒強行壓回了熔爐深處。

    控制你的情緒!中年稽查官再次警告,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釘,還有你的措辭!

    趙志揚胸膛劇烈起伏,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滾動,如同在吞咽燒紅的鐵塊。他臉上血紅的怒意并未消失,而是被強行扭曲、凝結(jié)成一種陰鷙到極點的慘笑,嘴角的抽搐比之前更加驚心動魄。那眼神里的火焰漸漸轉(zhuǎn)成冰冷的毒汁,一滴一滴,無聲地浸透瞳孔,死死地澆向我。

    他慢慢松開了幾乎要捏碎玻璃桌板的手,身體卻依舊僵硬得像塊鐵板。

    好……好……他喉嚨里發(fā)出蛇類蠕動般的、粘稠的低笑,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在滴血,李總……厲害啊……

    就在這空氣緊繃得如同上緊發(fā)條、下一秒就要崩斷的瞬間——

    嗡…嗡……

    一陣輕微、持續(xù)、不合時宜的震動聲突然打破了凝滯。聲音的來源,是我桌面上那臺造型簡約流線型超薄電腦!屏幕中央,無聲地跳出一個深紅色的、邊緣閃爍著危險光芒的彈窗提示框。

    那彈窗的內(nèi)容,在安靜的令人窒息的辦公室里,如同一顆無聲炸彈!

    標(biāo)題:【嚴(yán)重違規(guī)警報�。∠到y(tǒng)權(quán)限檢測異常!深度掃描發(fā)現(xiàn)非法隱藏路徑!】

    提示框內(nèi),是幾行鮮紅刺目的小字:

    路徑:Starlight_Svr_DoanceArchiveHistorical_Misc

    掃描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深度偽裝多級加密隱藏文件夾

    疑似內(nèi)部標(biāo)識名稱:[趙總替罪羊儲備庫_III]

    風(fēng)險評估等級:最高級

    文件列表檢測(初始層):一份

    .doc

    文檔

    文檔備注字段:關(guān)聯(lián)用戶——李默

    事件:凌云離職補償協(xié)議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覊m都懸浮在空中。辦公室里只剩下幾臺電腦散熱器微弱的風(fēng)聲。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引,齊刷刷聚焦在我桌面上那臺閃爍的電腦。

    周正的臉?biāo)查g失去所有血色,白得像一張揉皺的草稿紙。他喉結(jié)滾動,一個模糊的音節(jié)卡在喉嚨里。我聽到站在趙志揚身后的那位中年稽查官,似乎倒吸了一口冷氣,聲音極輕,但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

    趙志揚的身體,在那紅色警報框跳出的瞬間,就如同迎面被高壓電擊中!他撐在桌面上的手臂徹底僵死,那只手還保持著半抓握的姿勢,指關(guān)節(jié)因為之前的暴怒和此刻的沖擊而泛出一種詭異的青白色。他整個人猛地往后挫了一下,腳跟磕在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他那張幾秒鐘前還布滿陰毒和暴戾的臉,如同被巨大的、無形的耳光狠狠抽中!所有精心醞釀的兇狠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急速干癟下去,只剩下被絕對震驚瞬間沖刷出的、一片荒蕪的空白。嘴巴微微張開,嘴唇劇烈地抖動了幾下,似乎想喊什么,但喉嚨里只發(fā)出輕微而急促的嗬嗬氣音,像是破了洞的風(fēng)箱。

    那份備注……

    凌云。離職補償。李默。

    這幾個字,像幾顆滾燙的鋼珠,被狠狠地按進他僵死的大腦皮層。他那雙剛才還像淬毒匕首的眼睛,此刻失去了所有狠厲的光,瞳孔因為震驚而擴張到極致,像瀕死的魚眼。眼神里只剩下純粹的、無法理解的、世界在眼前轟然崩塌的茫然和巨大的恐慌。仿佛他精心構(gòu)架了半生的堡壘,被人拿著他最不堪的秘密圖紙,從內(nèi)部精準(zhǔn)地引爆了核心承重墻!

    窗外的陽光依舊璀璨奪目,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毫無保留地傾瀉在這片權(quán)力和財富筑就的高地之上。光柱刺破空氣,將漂浮的塵埃映照得纖毫畢現(xiàn),如同無數(shù)微小而躁動的靈魂。然而,這奢華明亮的辦公室內(nèi),此刻的溫度卻仿佛墜入了冰窖,死寂無聲,只有那臺該死的電腦屏幕中央,那個深紅的、閃爍著最高級風(fēng)險的彈窗,像一只充血、不懷好意的眼睛,貪婪地吸吮著每一個人的驚懼和窺探的欲望。

    那鮮紅的提示框如同一塊燃燒的烙鐵,將那個路徑烙印在所有人視網(wǎng)膜上:[趙總替罪羊儲備庫_III]。后面緊跟著的那份被檢測出的文檔,備注刺眼得令人作嘔:關(guān)聯(lián)用戶——李默,事件:凌云離職補償協(xié)議。

    所有的目光,無論是稽查組冰冷的審視,還是周正那掩飾不住的驚惶,抑或是一旁助理們抑制不住的抽氣聲,都化作了實質(zhì)的壓力,層層疊疊地裹纏壓迫上來,幾乎要碾碎我的呼吸。我強壓下胸膛里瘋狂擂動的心跳,強迫所有翻騰的念頭——那份文件究竟是什么它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節(jié)點——狠狠按入水底。

    指尖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顫抖,擦過冰涼如大理石的觸控板。光標(biāo)懸停在那鮮紅刺眼的提示框上,確定按鈕像一個小小的、燃燒著火焰的潘多拉魔盒入口。

    只要按下去……只要按下去!

    指尖如同帶著千鈞的分量,緩慢而堅決地壓了下去。

    咚!一個細微的、短促的、沉悶的電子音效仿佛直接在每個人的心底敲響!那是系統(tǒng)接受指令的回應(yīng)。

    鮮紅色的警報框瞬間如同被潮水抹去的沙畫,消弭無蹤。

    一個全新的、樸素的、標(biāo)準(zhǔn)

    Windows

    文件夾窗口,在空白的桌面上無聲地、如同鬼魅般鋪展開來。窗口沒有任何花哨的背景,只有最普通的淡藍色欄和白色文件區(qū)域。

    文件排列得如同墓碑。

    沒有子文件夾,沒有多余的花樣,只有一份孤零零的

    .doc

    文檔,靜靜地躺在列表的最頂端。

    文件命名簡單,直白,殘酷,每一個字符都像寒冰鑄造的匕首:

    項目組李默失業(yè)協(xié)議最終確認(rèn)版

    (簽章原件)

    我的鼠標(biāo)指針,像一只被無形的宿命之手牽引的幽靈,緩慢地、不容置疑地移動到了那份文件名上。

    就在這呼吸停止的千鈞一發(fā)之際,就在我的指尖即將壓下那引爆一切的雙擊命令的前百分之一秒——

    不——�。�!

    一聲凄厲的、完全破了音的、混合著絕望、恐懼和徹底瘋狂的嘶吼,撕裂了辦公室最后那層薄冰般凝固的空氣!

    視線急轉(zhuǎn)!

    桌子對面,趙志揚那張原本僵硬死灰的臉徹底扭曲變形!五官被狂亂的力量揉搓成一團可怖的混合物,眼球暴凸,布滿蛛網(wǎng)般的紅血絲。他猛地從原地爆發(fā)出一種非人的力量,整個人撞開了沉重的辦公桌(那厚實的黑檀木桌角狠狠擦過他的腰側(cè),他渾然不覺),如同被踩中七寸的狂蟒,又像是撲向滾油飛蛾,不顧一切、帶著要將整個世界毀滅的絕望,朝著我桌上那臺該死的顯示器——朝著那份即將點開的文件——猛撲過來!

    他的手——那只骨節(jié)粗大、指甲整齊卻用力到青筋暴起、指節(jié)泛著死白的手——五指箕張,如同鐵爪,狠狠朝電腦顯示器抓去!

    他整個人撲來的陰影瞬間籠罩了桌面,電腦屏幕的光在他扭曲的臉上投下瘋狂跳動的光斑。辦公室里的空氣被徹底攪碎,尖叫聲,驚呼聲,沉重的腳步聲,稽查人員厲聲呵斥的聲音炸成一片模糊的噪音背景。

    那瘋狂抓握的五指……帶著風(fēng)聲……離冰冷的液晶屏幕邊緣只剩下半寸不到的距離……

    我的指尖,也終于壓了下去。

    雙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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